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不自谦,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太自在,姜姒轻咳了一声随口问:“王上可用了早膳?”
“姒姒还说不担心我。”商阙往她身边靠了靠,轻揽住她的腰:“从今日起,你我便如世间寻常夫妻。”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谁也不能将他们二人分开。
姜姒低垂着头,喃喃道:“可王上是天子。”
身份云泥之别,何况他有心上人,他们此生都不可能成为寻常夫妻。
“可姒姒是王后,天子和王后合该天生一对,不是吗?”
天生一对?
明明他和姜玥才是。
姜姒不安的攥紧袖口:“姐姐她……真的死了吗?”
商阙眼神微晃,勾起她的下巴:“姒姒为何这般问?”
因为她不信姜玥会死。
“……王上娶我的消息,姐姐知道吗?”
以姜玥的性子,怎会容忍“低贱”之人压她一头。
商阙那般爱她,也不会见她疯魔。
姜姒觉得今日怕是自己的死期,不……或许比死还可怕。
商阙毫不犹豫吻上她的唇瓣:“只有你,唯有你。”
轻薄的纱幔之隔,寻常路人便能看到他们在花轿里的一举一动,姜姒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推搡着他的胸口:“……妆花了。”
这条路十分漫长,漫长到让姜姒觉得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若是没有身边的商阙,更好不过。
花轿最终停在了摘星台前,望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高耸楼阁,姜姒不禁想到数月前狩猎之时。
那时商阙独自一人在最高处接受万民朝拜,今日则变成了他们二人,更可笑的是那时的承诺,也在今日兑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商阙与姜姒一步步走上摘星台,风萧萧,婚服也被吹的哗哗作响。
原来会当凌绝顶是这种感觉,能看到整座商都城,身子仿佛与风融为一体,台下的芸芸众生此刻都变的渺小无比。
怪不得人人都想登上高位。
以丞相为首的官员分为两列,高呼:“天子万岁!王后万岁!”
周遭的百姓更是跟着附和,一时间声势浩大,天动地摇。
商阙从容不迫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姜姒的脸上:“此后余生,不分彼此。”
姜姒错开他的目光:“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拇指,与他所带扳指十分相似,模样看起来更加精美也更适合女子佩戴。
“你初入宫时命人备下的,今日才得与你相见。”
扳指制作不易,若非大婚,大抵还能再往后拖个几年。
姜姒神色复杂的摩挲着白玉扳指:“多谢王上。”
还记得白玉扳指所代表的含义,不过这枚……
“我已下了密令,唯有你我二人扳指合体才能号令三军,见你如同见我,如此你我才算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姜姒神色微愣,人人都想要的至尊权利,就这么分给了她一个女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男子真的愿意吗?
姜姒推脱道:“可我什么都给不了王上。”
商阙失笑:“有你一人足矣。”
可这句话并未让姜姒有半分动容。
她已经听了太多的谎言,再也不愿意骗自己。
从十里长街到摘星台到拜天地神明再到喜宴,耗时良久,婚服厚重,天气闷热,姜姒渐渐体力不支,每走一步路,脚底又疼又麻。
天色渐黑,可看到张灯结彩的商都城以及漫天的星光。
突然天边升起了五彩斑斓的烟花,一簇一簇在远处炸开,随后又消失在黑暗中。
如梦似幻。
烟花好似燃不尽一样,不停绽放。
忽而察觉脚边的异样,低头一看,只见商阙蹲在地上朝她笑了笑:“我背你。”
犹记得上次没听他的话,结果被拉到树林……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天下万民来此,台下亦有文武百官,被当今天子背下去,不定被人如何诟病。
姜姒笑着摇头:“多谢王上,我撑得住。”
“无碍,不会有人看到。”
大齐天子如何说如何做,自然他说了算,即便有人看到也不敢随意传出去。
见他如此,姜姒只好缓缓趴在他的背上。
微风缱绻,二人的衣衫交叠在一起,恍惚间仿佛回到出入宫之际。
姜姒以为会住进朝华宫,不曾想竟直接被背到了未央宫。
自古以来王上王后皆有各自的宫殿,住在一起于情于理都不合。
“王上,这……”
商阙露出了一个笑容:“新婚夜该宿在未央宫。”
暧昧的神色落在她的身上,好似被灼了个大洞,姜姒自知今日躲不过,想到他与姜玥也曾在此缠绵,垂下的眼睫掩饰掉眼中的厌恶:“我……妾服侍王上更衣。”
商阙静静看着她,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明白姜姒的心结所在,眼下虽不是最好的解释时机,他却不愿再往后拖。
走走停停,最终停在御花园假山前。
疑惑之际,假山突然往周围散开,地上出现一道严严实实的石门,商阙蹲下又按了个什么地方,石门自动打开,楼梯蔓延至黑暗。
“跟我走。”
唯一的光亮便是他手中的火折子,姜姒小心翼翼跟着他的脚步,因为太过紧张,导致手心一直有细汗冒出,最初隐约能听到头顶的声音,到最后嘈杂声远离,只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到了。”
就着火折子看到了眼前还有一道厚重石门。
如此隐秘,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商阙用力一推,石门缓缓打开,黑暗中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黑暗中响起。
“王上,是你吗?你一定是来放妾出去?王上快些放妾出去,这里好黑啊,妾不想在这里了。你果然还是爱妾和孩子的。”
这道声音是……姜玥。
她果然没死!
商阙大费周章带她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姜姒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王上为何带我来此?”
商阙叹了一口气,点燃了火把,让她看的更清楚一些,只见脚下还有一口很深的石井,石井上方加固了铁门,而姜玥的声音就是从石井中传出来,稍微靠近便能嗅到井内难以忍受的气味。
“王上忍心孩儿在此等肮脏之地降生!王上为何如此待我!放我出去!”
“还记得曾经和你讲过的那个梦吗?”
姜姒不仅记得甚至觉得与商阙做的是同一个梦。
她神色微动:“……记得。”
商阙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梦里你死于拓尔冽的剑下,后来调查发现姜玥因为嫉恨你,早就和拓尔冽暗通款曲,等乌合军入齐宫后,司徒钰与云渺又联手出卖你的行踪,导致你被擒获。
我担心此生会重蹈覆辙,早早便做好筹谋。之所以让姜玥入宫又待她如此特别,皆是要做给拓尔冽看。至于姜玥怀有的子嗣更是无稽之谈,我早早便命孔梵配了一种可产生幻觉的药,姜玥正是服用过多的药才产生了幻觉。
密室里的画……”
想起姜姒差点在密室丧生,商阙喉间苦涩:“拓尔冽能从那么多王储中脱颖而出,手段非同寻常,我顺势而为,早早命人备下姜玥的画像,本想设计让司徒钰或云渺发现端倪,不曾想狩猎当日发生太多事,更没想到姜玥竟然在你的酒中下毒。
我从未如此后怕过,若可以,宁愿被下毒的那个人是我。
姒姒,此生我只有过你一个女子,再无旁人。知晓你对我存有疑心,我愿意等你相信的那天,只愿你别将我推远。”
此番肺腑之言没让姜姒感动,反而让她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果真与梦里的一模一样。
姜姒不信梦,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闻。
商阙过去对姜玥那么好,如今却说一切皆是筹谋,还将她关在不见天日的暗牢。
永远高高在上的姜玥落到此等地步,姜姒心中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无尽的快意。
姜玥之与她,噩梦一般。
仇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无论真假,她都欢喜。
但她是个怯懦之人,只能将自己困在一隅之地,如此才能换得片刻安生。
商阙静静看着她:“带你来此,只想告知你我的心意。”
他的双眸太过炙热,姜姒小心错开他的目光,安静流着泪:“我何德何能。”
别说天子,就是赵王也不曾为了心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
此事若是传出去定然会有人说她恃宠而骄,可她不想再被当成随意摆弄的木偶,她过够了那样的生活,余生只想好好活着。
被当成人,好好活着。
今日大婚,姜姒并不想扫兴,抬袖擦干眼泪:“王上,该回去歇息了。”
黑暗中,她的身子一轻,转而落入他的怀里。
“王上……”
商阙紧紧盯着她的双眸:“姒姒还是不信我。”
姜姒咬紧下唇,并未说话。
“我知晓她过去对你做的一切,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又怎会心仪她。此地安静如寂,半月才有人送一次吃食,此生她都会在这里度过。”商阙垂下眼,沉声道,“这便是我对她的报复。”
他向来是个瑕疵必报之人,上一世姜姒惨死在他面前后,他先是将乌合王制成人彘,再把姜玥、司徒钰与云渺三人与虎豹关在一起。
此地远比看到的更加恐怖,整日听不到任何动静亦分不清白日黑夜,久而久之,眼睛便看不到,耳朵也听不清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早在几年前,商阙便准备好了这个牢笼,按他设想,云渺与司徒钰也该关在此处,如今一个断了腿在寺庙日夜抄佛经,已经陷入魔怔,另一个早就归了西,也算罪有应得。
姜姒安静的趴在他的颈窝,并未说话,直到出了假山才问了一句:“她快死了吗?”
虽没仔细看却也知道姜玥的情况十分不好,声音沙哑,身子虚弱。
“有孔梵和班若在,她不会轻易死去。”
折磨了姜姒那么多年,商阙就是要姜玥尝够世间所有苦痛才可以。
商阙的手臂缓慢收紧:“姒姒,过去重重皆不再谈,从今日起可以试着一点一点信我。”
半响才听到姜姒说了一个字:“好。”
此字足够令商阙欣喜若狂,他阔步带着姜姒到了未央宫的偏殿,热气袅袅,室内满是浓郁的花香与酒香。
大婚当日,想也知道逃不过这种事。
姜姒一再告诫自己,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步履稳健,没有带着她进温泉,反而将她放在岸边的矮榻。
矮榻上早被人摆了酒,商阙倒了两杯,一杯推至她面前:“尝尝,去岁摘的果子,入口太过酸涩,没想到酿成酒,味道还不错。”
此酒乃他亲手所酿,失败多次才勉强得了一壶,早就想给她。
姜姒心中想着其他事,接过他带来的酒一饮而尽,酒水冰凉令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商阙扯了扯唇角,暧昧十足的擦拭掉她唇角的酒渍:“怎喝的这么急。”
姜姒尴尬的侧身躲过他的触碰:“酒……味道不错。”
“再过些时日正是果子成熟之际,届时我带你前去。”
“听王上的。”
烛光颤颤,商阙的眼眸也变得越发幽深,姜姒紧张的倒了一杯酒,语无伦次:“酒甚是好喝。”
商阙嘴角噙着一抹笑,慢悠悠的看着她自言自语。
眼看一壶酒到底,姜姒自知逃脱不过,干脆装作醉酒趴在他的怀里:“夜深了,王上该歇息了。”
墨发顺着她的脖颈垂落,徒留下白皙的脖颈。
商阙轻轻抬手落在那处,缓慢的摩挲着。
姜姒不自在的颤了颤。
“姒姒,睁开眼睛看我。”
炙热的双手将外衫剥落,落在消瘦的肩膀,盯着装睡的人良久,商阙喉结滚了滚,索性抬起她的双肩,俯身封堵她的红唇。
姜姒怔怔的望了他良久,缓缓闭上眼睛。
朱色的婚服层层叠叠落在地上,如同朵朵绽放的莲,炙热的吻从唇缓缓移动,接着移向更远的地方。
氤氲浓郁,姜姒眼尾泛着潮意,只记得头顶的烛光颤了许久。
商阙埋在她的颈窝,粗喘着气:“姒姒喜欢吗?”
见她双颊微红并不搭话,商阙并不恼反而痴痴笑了起来:“那时你刚入齐宫,头一次来温泉并非做梦……”
正在余韵中的姜姒徒然惊醒,怪不得那时觉得好生奇怪,原来……商阙早就对她生了觊觎之心。
本以为这次商阙定然会兽性大发,不曾想只是单纯的为她清洗了身子便抱着她进了未央宫寝殿。
殿内一片喜庆的朱色,高大的红烛也燃了起来。
姜姒只着亵衣,无措的望着外侧闭目养神的商阙。
“不睡?”
姜姒微微皱眉:“王上……”
若真如他所言,此生只她一个女子,方才温泉处身子明明那么难受,为何要硬生生忍了下去。
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兽/性/大发的商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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