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话呢!哑巴了?!敢做不敢承认?”
陈廷宇身量本就高一些,褚航被他猛地向前拽,险些没站稳,紧忙用手抵了下墙,才堪堪僵住身子。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褚航调整好姿态,仰起头:“我拿过世界第一,觉得足够了,趁自己还值钱,捞一笔,有什么不好?小陈总不是也不打球,去开公司……”
褚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左侧脸颊剧烈一震,牙齿猛地磕碰在一起,几乎震碎!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绷着力气,与陈廷宇对峙着。
可这一下来得突然,褚航的身子不受控的向右后方向倒,义肢打得很直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紧急时刻,他下意识奋力抓了下门框,身体没有倒下,但却狠狠撞在身侧的防盗铁门上。
“砰——”
一声脆响!
金属碰撞——
——机械义肢与防盗门猛烈相撞发出的声音。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静得令人发慌,仿佛沉重的呼吸声都是有罪的。
陈廷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褚航。
智能膝盖的棱角印在他的家居裤上,形状清晰可见,裤腿被扯着向上掀起,露出了一小节金属材质的小腿。
怒火似乎堆积在胸腔散不开,陈廷宇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次呼吸都觉得困难。
手背骨节一阵刺痛,让他猛然回过神:“你…你的腿……”
声音干涩嘶哑,再多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
“想问的都问完了吧。”
慌张在眼中一闪而过,褚航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抬起头时,仍是不屑讨打的神情:“问完了,也打过了,我不欠你了。”
言罢,褚航决然转身关上了房门。
陈廷宇愣怔站在原地,良久良久,久到嗓子因呼吸困难而肿胀,久到眼睛发酸发涩却不敢眨一下。
周遭空气很安静,很闷,却不断有自己嘶吼的声音捶打着耳膜。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要去质问褚航,像刚来时一样气势凶猛。
「是我的错觉吧?」
「那个义肢是我看错了,对吧?!」
「问你话呢!你告诉我啊,褚航!」
第14章
陈廷宇重新坐回车里,回想起那声金属的碰撞声,似乎还是不那么真实。
就像是个错觉,他听到的声音、看到的景象,全部都是错觉,不可置信。
陈廷宇不愿去相信。
他呆坐在驾驶位许久,努力想要理清思绪,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他翻出手机,打通了褚航的舅舅梁峯的电话。
他带着些许的沙哑开口:“师傅,褚航……”
急匆匆拨通电话,才发现自己连提到他的名字都感到心底在隐隐作痛。
他咬咬牙,声音沉重:“褚航,他……怎么了?”
梁峯沉默片刻,才开口:“你见到他了?”
陈廷宇“嗯”了一声。
“是那场车祸意外, ”
梁峯说,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苦涩,“横梁断了,刺透膝盖,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感染了,不得已就……就截肢了。”
蠢蠢欲动的锥子终于扎入了陈廷宇的心脏,疼痛随着每下心跳迅速蔓扩散蔓延,
陈廷宇的身子僵直,双手不自觉抓上方向盘,抵抗着疼痛。
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染上红色,逐渐湿润。
电话里除了陈廷宇粗重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声音。
梁峯叹了声气,说:“你不要怪阿航,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为他难过。”
陈廷宇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连句结束语都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在车上坐了多久。
陈廷宇脑中不断重现着褚航在赛场上的辉煌画面——
褚航专注的神情、眼中的光亮、获奖后脸上的笑容。
他多爱台球,陈廷宇怎么会不知道?
可他居然在褚航从高空跌落谷底时,选择相信了媒体的胡言乱语。
他怀疑、质疑褚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往他心上剁上一脚。
这算哪门子好兄弟?!
悲痛和愧疚不断扩大,狭小的车厢内,仿佛氧气不足。陈廷宇奋力地呼吸着,却觉得心口越来越闷,越来越堵!
直至他再也承受不住,情绪崩溃而出……
——
尤恩静又要加班。
蒋西西下班照例跑到「没事儿吧」解决晚饭。
周一,时间尚早,店里人还不多。
蒋西西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吧台坐着一个男人,白衬衫与西裤的装扮,浑身散
发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吧台。
居然又撞见他了!
那个来酒吧找褚航的男人「阿宇」。
陈廷宇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高冷模样,目光只盯着面前的酒杯,空了就向前一推,再要一杯。
不像是来找人,倒像是来买醉的。
因为联谊那次跟陈廷宇发生的几句争吵,蒋西西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所以也不想去招惹他,走到自己平时坐的位置,全当他不存在。
吧台内只有小店员一个人,不见刘启的身影。
蒋西西问:“启哥呢?怎么就你在?”
终于不用和可怕的客人干瞪眼了!
小店员见到蒋西西像见到了救星,松了一口气:“今天月末,启哥在楼上结账。”
蒋西西“哦”了一声。
她要了份简餐沙拉,边吃边和小店员扯些闲篇。
有蒋西西在,吧台的气压终于松弛下来。
除了小店员每隔一阵要去给陈廷宇上酒之外,两个人互不干扰,吧台仿佛被隔成冰火两个空间,倒也融洽。
不久后,店门的自动铃突然响了一声。
一对年轻情侣走了进来。
小店员立刻走出吧台迎上去,“欢迎光临,请问两位是来打台球的吗?”
年轻女孩笑盈盈,“算是吧!我看到某红薯上有推荐,说这里很好拍,我们吃完饭正好路过,就来看看啦!”
应该是联谊那日有人发的照片,看来还真有宣传效果了。
蒋西西心里暗自开心了一下。
女孩说着四处观望一圈,然后指着二楼的斯诺克专区,“就是那儿!亲爱哒,我们去那里拍照好不好?”
小店员:“要给两位开桌吗?斯诺克的桌子最低是一个小时起的。”
年轻男孩:“好!”
小店员抱着台球,把客人带上楼了。
蒋西西下意识瞟了瞟角落的陈廷宇,本以为他又会发出“什么生意都接”一类的不屑评论。
可这次,他只是漠然地仰头把杯中的酒饮尽,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这一眼,蒋西西注意到了他手背红肿的伤。
她撇撇嘴,心道:「难怪心情不好,看来是刚打了架。还真是个到处跟人起冲突的刺头。」
……
一阵阵嬉笑打闹的声响后,年轻男女终于完成了摆拍。
小店员上楼收球,看到斯诺克球桌上的各色球胡乱摆放着,压根没规则可言。
女孩心满意足,拉着男朋友到吧台来喝酒。
他们随便坐到了吧台中央的位置,将蒋西西与陈廷宇完全隔开。
女孩两只胳膊支坐在吧台上,举着手机,边修图边与男朋友兴奋聊天。
“这张不错,看起来我像专业选手似的!”
女孩伸出两根手指把图片放大,修图的时候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这时,她注意到了照片背景里的一块小黑板。
“宇……航……”女孩盯着屏幕,小声念着黑板上的两个字。
突然她一顿,然后转头跟男朋友说:“哦对了!我还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这家酒吧的老板是那个斯诺一哥,褚航。”
陈廷宇刚拿起酒杯,手在空气中顿了顿,才送进嘴里。
“不可能吧?!”
年轻男孩随口回答:“他不是打假球被撵出国家队了吗?要真是他的店,应该早关门大吉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水晶杯与吧台用力相撞的声音突然响起。
蒋西西与年轻情侣同时被吓了一跳,目光转向吧台的角落处。
陈廷宇重重放下杯子,从座中站了起来,走到了男孩面前。
他个子高,此时又是站着,垂头看着男孩,压迫感十足:“你刚刚说什么?”
男孩感到莫名其妙,下意识先向后缩了一下,但女朋友在不能怂,又抬起下巴问:“你谁啊?”
陈廷宇无视他的问题,自顾自重复:“你刚才说褚航什么?”
“……打假球啊。网上不都这么说的吗?”
陈廷宇攥起了拳头。
蒋西西觉得事态不妙,她迅速向小店员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刘启。同时自己也起身向那对情侣走去,准备随时拉架。
她警惕地仰头看向陈廷宇,距离很近,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眶是淡红色的。
乍一看只是微醺的模样,细看才能注意到他眼底浅淡的泪痕。
蒋西西微微一愣,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冲突没有再继续。
陈廷宇紧抿着唇,只是直立在原处片刻,便一言未发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陈廷宇哪儿有资格对别人发火?
今天以前,他不也是这么误会褚航的么?
他甚至也还因为这个,亲手打了褚航。
“有病!我们走。”小情侣被败坏了心情,立即要求结账离开。
刘启与小店员赔着笑脸送客。
吧台一时又恢复了安静,陈廷宇眼神涣散地盯着空酒杯,像失了魂。
蒋西西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那个「宇」是你吧?二楼黑板上那个。”
「黑板」两个字像是突然刺激到了陈廷宇,他突然站起来,绕过蒋西西大步冲上二楼。
二楼整齐摆着七个斯诺克桌子,墙上挂着数位斯诺克大师的照片。
角落的桌子旁挂着一个看起来不太和谐的大黑板,还是粉笔字,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是峯子俱乐部的那块黑板。
黑板顶端写着「宇、航」,中间用竖杠隔开,左右两边整齐划着「正」字,航的那一边比宇多了一笔。
刘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站在陈廷宇身后说:“褚航经常说你们还有一场球没打,所以这块黑板必须要留着。”
陈廷宇没有回头,沉默无声。
刘启轻声叹气,“阿宇,你去找过褚航了吧?”
“启哥。”
陈廷宇终于开了口,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恼怒:“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不是吗?他为什么连实话都不肯跟我说……”
“阿宇……”
“如果当初他直接告诉我实话,告诉我真相,也许我可以、我可以……”
陈廷宇的声音弱了下去……
可以做什么?他能帮褚航什么?
褚航是对的,陈廷宇除了陪着他痛苦,什么忙也帮不上。
深深的无力感又一次包围了陈廷宇,如同三年前刚得知车祸时那次一般。
梁西西站在楼梯口,仰头看着二楼的这一幕,一阵阵酸楚泛上心头。
那个高傲自大的男人,此刻正紧紧捏着手指,肩膀随着胸口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像个焦急又无助的孩子。
“启哥,他为什么不是打假球的混蛋?!我现在真希望那些新闻是真的!”
陈廷宇的声音因颤抖而显得绝望无助——
“把他当成混蛋去记恨,总比接受他残疾这件事容易的多……”
让大众误会他、讨厌他,然后快速忘了他。
总好过所有人都为他悲痛、惋惜,或者在提起他的名字时,一声叹息。
第15章
尤恩静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来电。
未知号码。
打来时,尤恩静在开会,手机静音没有接到。
于是,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尤女士你好,我是褚航的朋友陈廷宇。听启哥说你在帮褚航进行复健训练,请你方便时,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是在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宇」。
前一晚尤恩静已经从蒋西西那里得知了他去找过褚航的事。
蒋西西描述陈廷宇「铁汉落泪」的场景,尤恩静听着也觉得心酸。
只是没想到,他竟还会主动找上自己询问情况。
看来是真的关心褚航。
尤恩静抽空给陈廷宇回了个电话。
“尤女士,你可以和我说说褚航现在的状况吗?”
陈廷宇语气平静,像是已经消化了情绪,接受了好兄弟成为残障人士的事实。
医疗记录是客户隐私,尤恩静不便透露太多,只简单和他说了些刘启也了解的情况。
听闻褚航佩戴的是目前市场上最先进的义肢,陈廷宇多少有些安慰。
陈廷宇:“尤女士,锦程集团一直对医疗器械领域很有兴趣,若贵公司日后的科研项目有需要,我愿意尽绵薄之力。”
不愧是霸总的发言。
尤恩静笑:“谢谢。我一定会和项目部门转达陈先生的心意的。”
对话到此,电话中安静了片刻。
陈廷宇似是在犹豫,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借助现在的义肢技术,褚航还有可能回到曾经的状态吗?”
“你是想问台球吧?”
尤恩静的语气平静但有力量:“只要他有这份心,一定可以的。”
听筒里传来陈廷宇轻微的鼻息,像是松一口气,也像是轻声的笑意。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尤恩静轻轻一笑,“就像从前一样与他相处,就足够了。”
陈廷宇顿了一瞬,明白了尤恩静话中的意思——褚航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也不用特殊对待。
“我知道了。”
挂下电话,他把助理叫到了办公室。
“刘助理,麻烦你给宏愿小区210公寓安置一些家具进去。”
助理内心疑惑:「嗯?昨天不是还说不用吗?」
“好的,小陈总。”
陈廷宇:“哦对了,这阵子就叫司机去那里接我。”
助理紧忙应着:“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
晚上,陈廷宇提着一箱酒上了顶层。
褚航早料到陈廷宇一定会再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他这次的状态与上次这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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