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垂着头,慌张地泪珠掉在地上, 嘴上不停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你是依依最亲近的妹妹,连你也叫不醒她, 这可怎么办……”
眼见着两人又陷入了绝望, 身体瘫软就要撑不住,褚航与尤恩静紧忙搀扶他们坐下。
依依看起来很虚弱, 但至少心脏还在跳动、还有呼吸,尤恩静不会就这么放弃。
不是颓废哭泣的时候。
她强压下痛楚,对依依父母说:“齐叔叔、陈阿姨,依依很需要我们,我们千万不能倒下。”
说着,她便着急站起身,“我现在就去和主治医师了解情况,我和你们一起想办法!我不会放弃依依的!”
褚航没有犹豫,走到她身侧,“我陪你。”
褚航一路的陪伴与等待,以及刚刚进icu前的鼓励,尤恩静都记在心里。
她看向他,眼底流露出感激,“好。”
……
尤恩静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与命运抗争,结果,她还是害怕了。
“细菌感染已经侵害了她的整个免疫系统……”
“感染性休克引发了多器官功能衰竭……”
“患者心脏骤停未能及时就医,尽管最后急救保住了性命,但长时间的缺血缺氧还是会有不可逆的永久性脑损伤……”
“能恢复意识的几率……很渺茫………”
屏幕上不断变换着医学影像图片,那些都是依依身体内部的样子。
她看起来是那样苍白孱弱,而内部的残破才更触目惊心。
主治医生无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将结论向着尤恩静最害怕的方向推进一步。
她的脸庞逐渐失了血色,仿佛有人在用刀将她的心一块块的剜走,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呼吸。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依依的父母看起来那般虚弱绝望,因为他们的心早在这一次次希望与失望中被掏空了,只剩下了空洞躯壳。
尤恩静努力绷着力气,声音却苍白无力,
“医生,还有什么能做的吗?任何药物或是新的器械,只要还有希望,我们都愿意尝试!”
“由于发现了严重耐药的超级细菌,联合用药、靶向药物的治疗效果都不理想,目前可行的方法已经都试过了,患者身体太虚弱,留给我们尝试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
尤恩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身,走出医生的办公室的。
她感觉胸口漏了一个大洞,不断有寒风从中穿过,透骨的寒冷。
她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眼中的不甘一点点被恐慌吞噬。
依依还在等她!
若连她也认了,依依怎么办?!
她不能放弃,她还要抵抗!
尤恩静紧紧将双手攥在一起,拼命揉搓,却怎么都找不回一丝温度。
看着尤恩静颤抖的样子,褚航心疼不已。
他扶住她的肩,让她面向自己,然后将她冰冷的手护在两手中间,努力将温度传给她。
“我们一起去找办法。”
他说,眼神坚定且诚恳,
“我查了很多资料,全国有不少相似的病例,有很多好的专家。我们去挨个打电话问,如果需要当面咨询,你陪着依依,我带着她的病例去问。”
褚航深深注视着尤恩静,用坚定逼退她眼底的黑暗,“不管多难,我陪着你。”
……
为方便随时跟进、了解依依的情况、照顾依依父母,尤恩静决定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住下了。
依依的情况不稳定,褚航担心随时会有紧急情况,便打着不想半夜回家惊扰到父母的理由,也随她一起在隔壁开了间房。
尤恩静没怎么睡觉,睁眼闭眼都是依依虚弱的病容。
终于耗到天亮,她想赶着医院档案室一上班就去调取依依的医疗档案,为求医作准备。
她从宾馆房间出来,见褚航换了身休闲衣服,带着早饭,已经等在了大厅。
尤恩静:“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回了趟家。”褚航轻描淡写解释说。
心里装着事,他几乎一夜未眠,干脆赶着父母晨练的时间回家拿些换洗衣服,做了简单交代。
“来吃早饭吧,有一场的硬仗要打呢。”
……
接下来的数日,尤恩静与褚航将全部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为依依联系和寻找新的治疗方案上。
他们在ICU等待区,一边守着依依,一边通过线上与电话咨询,联系国内的知名医院及专家。
然而大部分的医生在听了简短的描述后,连详细病例都没看,就给出无奈回复。
剩下的极小部分,也在仔细研究过后,给出残忍答案。
尤恩静翻阅了许多国外的医疗报告,发邮件与自己医学工程的研究生导师联系,求对方帮忙联系国外的专家学者。
因为时差的原因,每天到了晚上,她也要守着电脑和手机,随时等待消息,得到的结果却也是抱歉或是惋惜。
希望不断破灭,失望逐渐累积,一步步推向绝望的边缘。
尤恩静每天有一次探视依依的机会。
她没再流过泪,只是不停地和依依说话,
“依依、依依……”
她一遍遍呼唤依依的名字,恳求她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求她坚持下去。
尤恩静的心时刻都在痛苦中挣扎,但她无暇理会。
褚航的话没错,这是一场硬仗——
一场与病魔争夺依依的战争。
可怕的是,她并不清楚对手的速度有多快,留给她得时间还有多少。
所以,她不敢停,只能拼命地追,奋力地赶!
可即便如此,
她还是太慢了……
依依等不及她。
只撑了五日,
便先走了。
依依平静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太累了,撑不住了,所以彻底停止工作,一动也不动了。
尤恩静木然的站在病床旁边,目光空洞无光的看着依依,无声地流泪。
周遭的医疗器械在响、医护人员也在忙碌走动,但她却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听不到声音、也感受不到温度了。
不久后,依依被父母与一众亲属带走了,为她安排后事。
ICU门前还剩下褚航与尤恩静。
两个人沉默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被悲痛的情绪笼罩。
这些天,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这里,为紧紧抓住里面的依依而做着努力。
现在,一切都成了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是尤恩静先开的口。
“我想回家了。”她说,声音没有温度,令人心碎。
“我送你。”
褚航带她去宾馆办理了退房,帮她收拾好东西,然后叫车送她回家。
又是黑夜,同他们一起坐飞机赶来的时候相同。
尤恩静望向窗外,城市灯光星星点点,照不进她的双眼,她的神情一片漠然。
褚航则是一直注视着她,无能、自责与心疼在他眼眸中纠缠。
两人在小区门前下了车,褚航送尤恩静进小区。
昏暗的路灯将尤恩静的瘦弱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飘荡的芦苇。
褚航不由向她身旁靠近了些,高大的影子印在她身边,仿佛如此可以给她一些依靠。
这个小区是尤恩静与依依一起长大的地方。
尤恩静走得很慢,仔细地寻找依依存在的痕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依依曾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可小区在数年前翻新了设施,她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在那时被一并抹去了。
犹如她那颗被剜的千穿百孔的心脏,也随着依依一起被掏走了。
“这些日子,谢谢你,褚航。“
到单元楼下,尤恩静郑重说,看向他的双眼,布满红血丝。
褚航语气苦涩:“不用说这些,我也没做什么……”
他同样因为拼尽了努力而没能改变结局而感到自责无力。
褚航:“不要想这些了,你最近没怎么睡觉,早点上楼吧,我看着你进去。”
尤恩静颓然点点头,抿唇想挤出一个微笑,失败了。
正转身要进楼内,手机却响了起来,尤恩静掏出手机,看到是个国际长途电话。
应该是某个她之前联系的专家或医疗机构打来的。
犹豫一瞬,尤恩静接起了电话。
褚航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见尤恩静木然的神情忽得变得痛苦,继而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早以为被掏空的胸腔,再一次剧烈疼痛了起来。
她艰难呼吸,然后声音嘶哑着用英文回复对方:“来不及了,她已经……走了……”
“怎么了?”待电话挂断,褚航小心地轻声地问。
尤恩静垂着头,“他们说……国外有一种新的药物,目前正在临床试验阶段,也许对依依体内的菌群有效……”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身处绝望之中,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更痛心、难过。
但老天太残忍,在绝望之下竟还有深渊。偏要在一切都太迟、无法挽回之后,才让她看见希望。
尤恩静的眼眶里早已盈满泪水,身体因疼痛而不住地颤抖。
褚航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撕裂般疼,他忍不住走向前,轻轻将尤恩静抱进了怀里。
她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浸湿褚航的衣服。
“褚航,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总是晚一步!?帮她实现梦想要她等,救她的命也要她等……是我太无能了!是我让她太累了,等得太久了!”
尤恩静无助且痛苦的呜咽,散进夜风,淹没在无边黑暗中。
第34章
褚航陪尤恩静平复好情绪, 看着她平安上了楼。
时间还不算太晚,他担心突然回家惊扰父母,遂提前给母亲打了通电话告知今晚会回家住, 让父母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坐上出租车, 褚航的心情难以平静。
他肩膀部位的布料依旧是潮湿的, 尤恩静颤抖哭泣的模样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回想起最初与尤恩静重逢时,她是那样强势且自信,
而当她呜咽地说出“是我太无能”时, 仿佛信仰崩塌、自尊心破碎了。
现在的尤恩静脆弱不堪。
心疼、自责与痛心反复在褚航眼中纠缠, 最终汇成一股坚定的力量。
上一次是尤恩静硬闯入褚航封闭的世界, 将他拉出深渊。
这一次, 换他来陪她走出阴霾。
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 褚航才回到家。
一开门, 客厅灯火通明,令他吃了一惊。
母亲梁晓茹是外放、热情的性子, 她迎上来给了褚航一个大拥抱,“诶呀, 儿子可算回来了。”
父亲褚国良也从沙发站起身, 眼神充满期待地看向褚航。
明明只是回自己家, 父母却像迎接重要客人一样,桌上甚至还准备了切好的水果, 令褚航觉得惭愧不已。
他也紧紧回抱了母亲一下,轻声说:“不是说不要等我么…”
梁晓茹:“你都两年没回来了, 前几天回来的那么匆忙, 我们都没能好好看看你,这次见不到你, 又走了怎么办?”
褚航听后一股子心酸,他放下手中的衣物,充满歉意看向父母,说:“对不起,爸妈,我该多回来陪陪你们的。”
“不用和父母说这些。”
梁晓茹表现出不在意,转而关心问:“晚上吃饭没,饿不饿?妈去给你弄点吃的?”
褚航的心被温暖包围,“吃过了妈,不用麻烦。“
梁晓茹仔细看了看褚航,感觉儿子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身材板正,也壮了不少,眼中露出欣慰,嘴上也停不下来,“最近怎么样?腿是不是都适应了?还经常疼么?”
褚航笑:“妈,我一切都好。”
梁晓茹要开口再问,一旁的褚国良看不下去,“他陪朋友回来办事,一定挺累的,今儿个不早了,你让他先休息吧,明儿再慢慢问。”
梁晓茹应了句“也是”,结果转头又忍不住多问两句:“事情办的还顺利么?上次你说住在医院附近,是陪朋友看病?“
提到此事,褚航眼眸一暗,“是朋友的发小病了,也是南岭一中的校友。人……走了。”
父母脸上的神情皆是一凛,一时沉默。
褚国良轻声叹气,先开口:“那你更要好好休息,阿航,这几日能帮上朋友的地方,就多出力,出门需要接送的话,随时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
褚航感激颔首:“知道了,谢谢爸。”
细想来,父母于他一直是如此关心和理解。
许久没有仔细看过父母,他们身上的岁月痕迹让褚航心疼、愧疚。
自他出事以来,父母为他操碎了心,关心则乱,他们的爱曾是沉甸甸的压力,让褚航感到窒息。
而见过了小川父母与依依父母对孩子的担忧和心疼,褚航现在能体谅父母当年的心情。
纵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褚航眼底的疲惫,梁晓茹转而开始催促他去休息。
褚航没有着急回屋,他站在客厅中央,缓缓弓起身子向他们鞠了一躬,如同他在赛场上对俱乐部的师兄弟那般。
他欠父母一个正式的道歉和感谢。
“你这是干什么呀儿子?”梁晓茹眼底发酸,紧忙把褚航扶起身来。
褚国良:“阿航,一家人不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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