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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玉奴——再枯荣【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2 23:03:30  作者:再枯荣【完结+番外】
  午间老太太走到这屋里来,一看窗户大开着,忙叫关了,“就是散血气也不要这样大开大敞着,你们这些丫头不懂,难道顾妈妈也不懂?”
  顾妈妈在旁立着,怕担不是,只往玉漏头上推,“奶奶说闻不惯这血气,叫都开着快点散出去。”
  老太太回头有些威严地看玉漏一眼,“就是闻不惯也要受着,叫她们多熏些香,只开外窗就够了。”
  她老人家难得到这屋里来一趟,连她都来了,翠华听见风声,忙不迭也赶了来。
  络娴一直没来过,自上次给凤二绑去的事后,老太太不许她出门,她取代了桂太太,成为这家里又一个隐去身形的人。倒是桂太太,看在金陵的份上,老太太又许她和从前一样,不过她自己病得不好,不常出门走动,只昨日打发丫头来看望了玉漏一回。
  见不到也好,玉漏想,整个家里的人对坐一起,都是吊诡的气氛,好像面前的人似熟非熟,脸上皆蒙着一张微笑的面具。
  她自己也是一样,撑起来和翠华见礼。当着老太太的面,翠华忙去摁住她,“你不要坐起来,就这么歪着,血好往下流。”
  床上铺着好几层厚厚的棉布,换了两日还是有些污秽。玉漏简直受不住,恨不得马上逃离这张床,嫌不干净。
  老太太呷着茶在榻上道:“回头把那些被褥都丢掉不要了,丁柔叫人新做了几床,搬到后边去,正好用新的。”
  翠华从未享过这待遇,心里酸得很,不免带到嘴上来,“到底是三奶奶,生下咱们家第一个曾孙,不怪老太太疼。”
  老太太睇她一眼,“你要是有本事嚜,你就是头一个。不是我偏心,还不是你自家不争气。”
  如今更没指望了,兆林远在成都,一去就是五年。上月翠华起了个主意,买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叫人送去了成都府。先有个孩子要紧,不论是不是她亲生的,从前还不觉得,自从玉漏有了身孕,这念头便紧迫起来。兆林是完了,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早是一落千丈,不能和池镜比,袭长阳侯没有他的份了。可要是有了曾孙,兴许看在孩子的份上,日后分家财,想必不能太厚此薄彼。
  老太太知道给兆林送女人去的事也没问,算是默许,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要人丁兴旺。所以仙哥出生,她老人家心里尽管有些微妙的酸楚,也很快就过去了,到底是个好兆头,又赶上仙哥出生正是金铃和晟王大婚那天。
  何况她最喜欢牡丹,牡丹里又独爱百叶仙人,那日梦见百叶仙人,觉得冥冥中仙哥这孩子和她缘分不浅,没准就是她从前小产的那个儿子托生的。
  当然她一厢情愿这么想,也是因为到底老了的缘故 ,再要强,也拼不过岁月潜移默化的变迁。
  她搁下茶道:“去把仙哥抱来我瞧瞧。”
  翡儿忙去西厢使石妈妈抱来,老太太一看石妈妈,又不对,攒眉道:“还是年轻,虽然奶水足,可带孩子没多大经历,自己也才养过一个孩子。应当再买个生养得多的老妈妈来帮衬着,还有丫头的事也要要抓紧办。”
  翠华忙到跟前来应,“已经在拣了,昨日周妈妈就领了好几个小丫头进来,我看着不大机灵,因此又叫带了出去,格外再拣。”
  “问问各个管事媳妇家里有没有年纪合适,都领进来瞧瞧。”
  正说话,仙哥醒了,咿呀哼了两声。玉漏听见那声音就怕,好在石妈妈没将孩子递到她跟前,递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老太太掀着襁褓一角,笑了,“仙哥倒长得和二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碧鸳耳朵里,原本不大出门的,后几日见天往这屋里跑,看了七八日,仙哥脸上褪了红,睁了眼,其实也看不出和谁像,但她就是肯信老太太的话,因为只有老太太知道池邑小时候的样子。
  早不早的,她就在那些嫁妆箱子里拣了块最剔透的冰种翡翠交给玉漏,“算是满月礼,你找个手艺好的匠人,给他打个项圈嵌上去,往后日日戴着。”
  到底是碧鸳的好东西多,玉漏从未见过那样成色的翡翠,唯恐摔了,小心翼翼接了来,叫金宝拿个精致锦盒装了,连声道谢,腰杆在床上折了又折。
  碧鸳自床沿上坐下,脸上有些杳杳的憧憬似的微笑,“镜儿大概就要回来了,不知二哥给孩子取了个什么名字叫他带回来。”
  玉漏一看她脸色,少不得顺着她的意思说:“老爷学问又好,又有大智谋,又见惯了大世面,不论取什么名字,想必都是好的。”
  碧鸳像比她还盼着池镜回来,好带来二老爷的消息,“镜儿不晓得赶不赶得上仙哥的满月酒。他自己儿子,应当能赶上。”
  “没送信回来,大约这会是在路上了,才犯不着叫人送信。”玉漏安慰她道。
  自己心里却拿不定,嘴上说就是赶不回来也不要紧,可还是希望池镜能尽早回来,因为她做娘还做得很不习惯,有个同样是生手的爹在旁边,仿佛能搭个伴,人家不会只盯着她挑错子。
  晚上睡前,石妈妈又抱了仙哥来给她瞧,她敷衍着问几句,仍叫抱回去。睡下去还像做梦一样,不敢信真生了个孩子,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仿佛就是昨天的事。那时候秋五太太抠搜,不给肉吃,她就常常变着法地哄西坡家的肉吃。
  初春了,窗外的玉兰花在月色里像挂了一树的银铃铛,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她穿着淡粉色的软绸睡鞋,刚生产完,脚心不能见风。下视下去,肚皮那座山丘给铲平了,习惯了高高隆起的样子,眼下又乍有点不习惯,觉得空了很大一块地方。床上也空了一大半,心里有风灌进去,也像空了大半。
  现在知道了,那空出来的地方原来是给池镜占据着。不过从来不和别人说,连面对自己也有些难为情。
  每逢人家说起池镜,她都表现得不太记挂的样子,说的话也只关科考之事,全不关心他在京城日子过得如何。人家关心,她还要说:“他有什么过不惯的,原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次日老太太派人接了秋五太太来帮着照料月子。玉漏本不想她来,老太太做主,没好回绝,只得容她来了。
  她倒没客气,特地带着包袱皮来的,听说仙哥好些衣裳穿不上,许她带回去给连家那小子穿。玉漏听见她说“你兄弟”就万分不自在,只叫他的名字连容。
  秋五太太一面把那些衣裳叠在包袱皮里,一面道:“你兄弟只比仙哥大几个月,倒便宜,往后仙哥使不上的东西,他都能使得上。”
  玉漏没搭这话,攒了下眉,“你才刚来,急着包这些衣裳做什么?”
  “我怕走的时候忘了。”
  玉漏乜她一眼,无话可说。
  赶上老太太过来,给足了面子,来瞧仙哥,特地转到正屋来见秋五太太一面,脸上还算和气,“亲家太太多费心,这个时候千周到万周到也不如做娘的周到,何况亲家太太生过三个女儿,比丫头们知道得多。”
  秋五太太忙丢下衣裳,迎上前去连连福身,“老太太这话才是,连大夫也未必比咱们生产过的人懂。”
  “不耽误家里的事?”
  “瞧您老人家说这话!”秋五太太来两手伸出想搀,一看老太太左右各有丫头伺候着,实在没个插足之地,便抱着腹在跟前嗔笑,“只要是您老人家请,纵有天大的事都得撂在一边!再说,是我自己的女儿,还说什么外道话?”
  她那嗓门一如既往的大,玉漏看见老太太暗暗皱了下眉,忙将秋五太太从她跟前支开,“娘,您替我倒盅茶。”
  秋五太太金锣嗓门答应一声,老太太实在看不惯,坐也不肯坐,只交代金宝她们好好招待亲家母,便藉故走了。
  玉漏心下觉得丢人,支秋五太太早些回去,“我这里也不要你照顾什么,屋里屋外好些丫头呢,还有顾妈妈。老太太叫你来,不过是个意思,你歇一夜,明日就回去吧,爹还要你伺候呢。”
  秋五太太听出意思,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榻上,又不敢和她吵,只闷着不说话。好半晌憋出一句,“你这丫头的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谁也不念,谁也不想,比山上的石头还冷还硬。”
  玉漏咕哝道:“亏得我心肠硬,不然不知要吃你们多少亏。”
  “你吃了什么亏?要不是我生下你,你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我来前你爹还嘱咐我,你刚生产完,不叫和你吵,我也没想和你吵,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金宝在外头听见,忙端着碟点心进来打岔。都是秋五太太没尝过的,就那一张嘴,顾着吃就顾不上和玉漏拌嘴。
  玉漏又睡下去,听见她嗑哧嗑哧吃东西,觉得卧房里钻进来一只大耗子,一看掉了满地的渣,又想起池镜。他最烦人在卧室里吃东西。
  现下什么都容易联想到他,她翻身又在心里骂他一句“杀千刀的”。骂了将近一个月,仙哥快满月了,共骂了他一千七八多句。
  这晚憋不住,骂出声来,以为丫头们不在卧房里,没人听见。不想突然听见背后笑了声,“你骂我什么?”
  那声音简直像从梦中发出来的,翻身去看,也像是在做梦,有个极熟悉的身影站在屋里。穿着身玉白的袍子,衣摆上全是泥泞,靴子糊了一圈黄土,在地上踩出一行脚印,头发有些凌乱,额前坠着几丝碎发,极狼狈疲累的模样。那笑却异常神采飞扬,四甃烛火在他漆黑明亮的眼睛里一跳一跳的。
  玉漏只觉是在泥坑里刨出了珠宝,将信将疑地欢喜,坐起来定定地盯着他看,眨了几回眼他仍没消失不见,才信是真的。
  她抑住胸中狂喜,很不以为意地望着窗户外黑下来的天色道:“你怎么这时候赶回来了?”
  池镜还以为她怎么着也要惊喜得热泪盈眶,谁知是这副平静模样,如何不恨?便也淡淡道:“也没赶,就恰好这时候到了。”
  心恨之余,又觉得格外有些意趣,这一辈子都要和她这么装模作样地磨,看谁急得过谁。他故意不走近,远远在榻上坐下来,“我方才进来仿佛听见你在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玉漏微笑道:“你这个人,总是怀疑谁都要害你。”说着向帘子喊丫头给他倒茶吃,半晌喊不进来人,有些疑惑,“人呢?难不成都睡去了?”
  人池镜进门时就给打发走了,却装不知道,“我才不在家几个月,她们都学会躲懒了。”
  “那我给你倒好了。”玉漏作势要掀被子下床,不信他不过来拦阻。
  果然脚还没触地,他就抢步过来,“你别动啊,还没足月子呢。”
  刚一碰到她的胳膊,两个人皆忍不住笑起来。池镜将她揿倒下去,握住她的腕子一壁笑,一壁咬牙切齿,“好像我不过是早上才出门一趟回来,你乍然见我也没个表示!”
  玉漏咯咯直笑,“谁叫你不过来,坐得老远的,好会装。”
  “是你先装我才装的。”
  她嘴硬道:“我可没装。”犹豫之下,又小声添一句,“也不是乍然看见,每天梦里都是见到的。”
  他疑心听错了,把耳朵贴到她嘴边,一遍遍追问:“你说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逼得急了,玉漏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反正这耳朵也聋了,还留着做什么,干脆给你咬掉!”
  咬得池镜心痒难耐 ,手上不老实,摸进她寝衣里去,“人家说生产后的女人会大点,我摸摸看是不是。”
  她惊吓起来,忙推他,“不行!我还在坐月子呢。”
  这一刻他又懊悔自己不该日夜兼程赶回来,晚几天也没什么,起码不必受这可望而不可及的煎熬。
第112章 番外·月满(二)
  ◎就范。◎
  次日一早,永泉田旺他们才赶回府里,这才晓得池镜昨夜就到家了,是撇下跟的人连夜跑回来的。
  早上池镜去给老太太请安,特地跪下磕头赔罪 ,“昨夜归家太晚,想老太太已经歇下下,就没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不大高兴,怪他就这样等不得,撇下小厮们独自往回跑,当着丫头道:“前头才出了那样的事,你不当心点,还深更半夜一个人赶路,就急在这一会?”
  知道夫妻间太要好了老太太也看不惯,池镜只管推到孩子头上,“孙儿急着回来看仙哥,留在驿馆里也心神不定睡不好。”
  碧鸳老早就过这边来,等着问二老爷的近况。趁势打岔,“我们镜儿头回当爹,仙哥生下来还没见过,自然归心似箭。”
  老太太这才见好些,叫他起来坐,“你这回考试如何?”
  池镜坐在椅上,谦虚地低了低头,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儿尽心尽力了,落后的事,全看列祖列宗保佑。”
  碧鸳又搭腔,“镜儿比他两个哥哥的文章都好,又是史老侍读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必能高中的,老太太只管等着朝廷放好消息回来,只怕已在路上了。”
  老太太对他的才学倒有信心,没再多问,转问起金铃的婚事,“金铃在王府如何?她年轻,许多事不懂,就怕闹笑话给人看。”
  池镜也望不到人家内宅中去,只得敷衍道:“四妹妹知书识礼,端庄娴静,想必不成问题。何况是新婚,纵有点什么不到之处,晟王也能体谅,再说还有父亲做依靠呢。”
  碧鸳等得已有些不耐烦,这些人和事她都不关心,只记挂二老爷,劝老太太道:“镜儿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金铃往后就在京城了,老太太再操心也操心不到那样远,不如把心放宽点,京城还有二哥呢,连皇上也要给二哥几分情面,不怕的。”又不好单刀直入问二老爷,便把仙哥拉出来做引子,“二哥想必是给仙哥取好几个名,镜儿,你快快拿来给老太太拣拣。”
  池镜却笑道:“父亲原给仙哥拟了几个名字,可皇上听见了,御赐了个名,因此父亲取的都作废了。”
  老太太一脸兴奋,忙着问什么名。碧鸳倒一脸淡淡的,心下嫌皇上多事,御赐个名字,有什么了不得?
  皇上定了个“琰”字,老太太十分满意,当即叫家下人将“池琰”这名字传到市井街巷,叫平头百姓嘴里常念着,念得贱了好养活。
  仙哥倒争气,出生起未见哪里不好,皮肉都撑开了,褪了红气,白白嫩嫩的,胃口又好,还未足月便长得像个半岁的婴孩。玉漏因见他不像刚出生时那般丑,总算肯抱一抱他,然而一日也抱不足个把时辰,嫌胳膊酸,常嘀咕,“他怎么不到一月就这样沉?”
  金宝道:“石妈妈的奶水好。”
  玉漏笑她,“你倒跟着长了不少见识,往后自己生养孩子,也不会做睁眼瞎了。”
  金宝乜一眼,掉头出去了。
  池镜吩咐石妈妈抱仙哥回去睡,坐在床沿上和玉漏商议过几日满月酒的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大办,将亲戚朋友都请来。你的意思呢?”
  “自然是听老太太的,这事交给谁去办?”
  “早上才叫了大嫂去商议,怕大嫂不懂,叫她多去问问大伯母。”
  这话有意,两个从没生养过的人被迫商议着给人家的孩子办满月酒,何况还有个病重缠身,自家都顾不过来。可见老太太的心,就是不要这些人好过。当时迫于金铃的压力解放了桂太太,但到底心里还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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