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阿婆格外热情地将糖果瓜子分给她,又对柏恩道:“先弄点菜给小娃娃吃,不能让人饿着呀。”
盛情难却,柏恩只好夹了点圣女果到她盘子里——徐献清事先已经帮她烫好了碗碟。
崽崽用筷子用不好,伸手将小番茄塞进嘴巴里咬了一口。
徐献清帮她倒了一杯热茶,叮嘱道:“别吃太多冷的。”
随着外面“噼里啪啦”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响声,周围来送礼的人觥筹交错,碗筷碰撞声络绎不绝。
徐献清有轻微洁癖,不习惯这种场合,更何况这边没有公筷的概念,他更不愿意动筷子。但是面上礼仪还得做得周到,实际根本没吃几口。
只尽心且挑剔地为女儿的碟子夹菜,时不时帮她擦擦手擦擦脸。
柏恩推了一个装满菜的小碟子到他面前,他一怔,转头看她。
她悄悄对他道:“我都是第一个夹的,没有人动过,你可以吃一点。”
徐献清轻抿了一下唇,点点头。
崽崽跟一只小花猫一样舔了舔自己嘴唇,转头看柏恩,“妈妈,我嘴巴好痛,喝水更痛。”
她吃了辣,喝了热茶更辣。
柏恩多给她夹了一些水果解辣,旁边的阿婆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崽崽咕噜咕噜全喝完了。
新郎官带着新娘子挨个和这些亲戚朋友们敬酒。
新娘子穿着正红色中式礼服,柔云挽成发髻,插一只凤凰发簪,妆容精致,笑容明艳,看来非常幸福。
柏恩欣赏着新娘子的美貌,不忘逗崽崽,“崽崽,你看新娘子好不好看?”
崽崽看了一眼,“妈妈更好看。”
柏恩虽觉得她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仍然感动得不行,捏了捏她的小脸,“好乖,嘴巴怎么这么甜?”
旁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恩恩,到你敬酒了。”
柏恩站起来,和新郎稀里糊涂地喝了一杯,对方脸早就喝的通红,语调高亢地叫了她一声“表姐”。
新郎官又要向徐献清敬酒,柏恩怕他会嫌那么多人碰过酒杯,正想说他过敏不能喝。
就见他站起来,接过来她手里的酒杯,倒满,嘴唇轻压着她刚才嘴唇碰过的位置,一饮而尽。
新郎新娘又风风火火地去了下一桌。
柏恩没想到他会这么给面子,有些意外,坐回桌上,继续尽心尽力为他抢每道菜的第一筷。
酒席散尽,崽崽吃圆了肚子,路都不肯走,非挂在徐献清身上不可。
-
深夜,万籁俱寂。
崽崽早已睡下,徐献清没入睡,只是虚虚地盯着天花板。
柏恩听见他为崽崽掖被子的窸窣动静,含糊地问他:“怎么还不睡?”
徐献清道:“我们没办过婚礼。”他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如水,柏恩生生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嫉妒。
第51章
临近大学毕业,周围的同学有的选择继续读书深造,有的早早就签好了第三方合同预备就业。
柏恩读书时成绩优异,如果不是中途休学一年,保研到本校轻轻松松。但是她没有选择去读研,而是早就选好了自己的实习基地,打算去基层闯荡出事业。
她通过了毕业论文答辩,火速地收拾好行李,打算和自己的男朋友——他已经提前修够了学分,在美国拿到自己的硕士学位——趁着最后的长长假期好好出去旅游放松一下。
两个人先在欧洲的一个小城碰面,然后在那边消磨了青春的时间,七月份和他一起回国。
两个人恋爱一年之后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大平层,当然最近一年由于徐献清在外留学,平时只有柏恩自己一个人住。
柏恩一个人根本用不了太大的空间,但是徐献清的行李陆陆续续地空运回来,立刻将房子填得满满当当,繁杂而有秩序。
飞机的发明造福了异地恋的情侣,徐献清忍受不了异地恋的苦楚,几乎每周都会往返一次,两个人重新住在一起也根本不觉得生疏。
下午,将房子收拾整洁的小情侣出门采购晚上做饭要用的食材。
柏恩边挑着小青菜,边问徐献清,“你毕业以后预备做些什么?”
在欧洲几个免签证的国家游玩时,她没提这事,但是回到了国都,他们不得不考虑一些现实问题。
徐献清语气坦然道:“我会回宜西,公司总部在那边。”
又有些闷声闷气地问她:“你呢?”
柏恩轻快地答:“我签了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只不过是在平海。”
徐献清伸手接下她买好的菜,看她又迈进了一家水产店,让老板帮她称两近活虾。
他“哦”了一声,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通勤要多久?”
“通勤?呃,你是说从平海到我爸妈家吗?”她接过老板打包好的袋子,然后付了钱,“公交加高铁,应该就五六个小时吧。”
“怎么这么远?”他声音里抑制不住地掺杂些恼怒。
柏恩笑了笑,“是会苦一点累一点,不过我是年轻人,没关系。”
但是她清楚工作之后,两个人的恋爱恐怕会更难进行下去。
回到合租的房子里,柏恩掌勺,徐献清帮她打打下手。
她看着塑料袋活蹦乱跳的活虾,忽然伤感道:“真的要杀掉它们吗,好残忍。”
徐献清感到莫名其妙,接过她手里的剪刀,“那我来。”
柏恩不死心道:“要不让它们再活一晚吧?”
徐献清动作娴熟利落,很快地处理好一只虾,嘴上稍显冷酷道:“新鲜的才好吃。”
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但是柏恩仍然炒了五六个菜。
但是吃饭时,她却没什么胃口,耷拉着脑袋,扒着米饭道:“我见过它们的尸体,不忍心吃。”
徐献清皱起眉,搁下了筷子,“你生理期快到了?”
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伤春悲秋?
柏恩想了想,不确定道:“还——没吧。”
她的周期一向不准。
他拧眉,继续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柏恩报了一个大概的日期,又说:“正常的,我青春期也总这样乱来。”
徐献清说:“还是去看看中医,身体要好好调理,我明天带你去。”
柏恩很不以为然他风吹草动的态度。
吃完了饭,洗完澡,柏恩挑了一部男女演员颜值俱佳,含有少量剧情的动作电影,要和他一块看。
徐献清听着里面的女演员千娇百媚、绵言细语地叫.着,平静地说:“从生理的角度来看,刺激性的电影会使体内分泌多巴胺,从而获得快感,但是经常看的人却可能自食恶果,患上色/情成瘾。”
柏恩呆呆地张开嘴,咬在嘴里的被子掉了下来,“是吗,我不信。”
徐献清凑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声音沉沉地告诫:“不许一个人看。”
“嘁,老古板。”
他握住了她的脚踝,剩下的话就化成了一声惊呼。
_
第二天,徐献清开车送她去中医院看诊。
老大夫问了他们几句话,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脉象。
“你这个,你这个是喜脉啊。”
柏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老大夫奇怪道:“怎么不可能,现在还没有百分百的避孕手段,除非你们其中一个去绝育。”
柏恩不得不忍气吞声。
徐献清要更冷静一些,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掌用力压了压。
老医生忙着看下一个病人,打发他们去了隔壁的妇产专科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二话不说就让柏恩去做了检查,得出来的结果果然是早孕。
柏恩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报告单上“宫内妊娠约8周”,觉得格外刺目。她人生至少近五年的计划里,都没有一项是去孕育孩子。
徐献清站在她身旁,轻轻对她道:“我们先回去吧。”
出了医院,仲夏阳光刺目地泼洒下来。
上了车,车厢好一阵寂静。
柏恩抽了抽鼻子,问他:“怎么办?”又说:“完蛋了,我肯定会被我爸打死的。”
又一阵沉默,只有夏季蝉鸣不停歇地在城市内鼓动。
“要不……打掉吧。”
“我们结婚吧。”
几乎是同一秒钟,他们开口。
徐献清猛地咬住牙,她的话简直向他脑中霹雳作响的火星上浇了一罐汽油,气愤、羞恼、绝望、忧虑……冲上头顶,将刚才心中隐秘的狂喜冲得一干二净,令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行路,只赶紧找到空地停下了车。
空调慢慢停了下来,车厢内温度依旧冷得像坠入冰窖。
柏恩几乎是冷酷地有理有据道:“我们还没有经济能力,虽然父母可以接济我们,但是我不想让他们快退休的年纪再养一个婴儿。而且,而且我们还年轻,我还刚签了工作。”
等生下孩子,还得八个月,这期间绝不可能去基层工作,就等于直接放弃了这次机会。
更何况……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现在根本还没有怀孕的真实感,下定决心后身心的痛感会很快结束。
徐献清用力捏紧了方向盘说:“医生说他已经有了心跳。”
“嗯。”
“我一直有投资和工作,收入足够养活你们两个。”
“嗯。”
“恩恩,”他又说了一遍,“要不我们结婚吧,留下这个小孩。”
柏恩不吭声,没有应他,回应是需要负责任的。
车辆又缓缓驶动,开回他们的房子。
在徐献清这种完美主义者眼中,求婚至少是要有鲜花,有钻戒,有观众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灼热得发晕的上午,得到女朋友怀孕的消息。
他没法跟别人提起,对,我求婚那天送了她一张怀孕的报告单。这不会是个有趣的玩笑。但是他必须要在今天求婚,必须要向她负责。求婚是必要的步骤,只是因为意外提前了一点。
但是这简陋的伴随着强烈责任感的求婚并没有得到回应。
柏恩从车起就开始一言不发,似乎在做长长的考虑。此时,她进到房间内,想直接趴到在沙发上休憩,但是考虑到肚子里住进了不速之客,还是自觉地平躺下去。
徐献清垂着眼睫,半跪在地上,牵起她的手,放在苍白的唇边碰了碰,“恩恩。”
柏恩推开他的手,她现在不太乐意看见他,“今天你去做饭好了。”
徐献清的满心焦灼,只好全吞入腹中,踱步去了厨房。只是他根本无心去做饭,开始上手搜领结婚证的必需证件,他想,不管要不要小孩,他们都结婚。
一整天,房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这个孩子对他们而言太过沉重了。
睡觉时,徐献清不再敢像平常一样动手动脚,只是舔舐她的唇瓣,怎么亲都亲不够,仿佛这样的柔情能使他暂时忘掉白天的事情。
“好了,睡了。”柏恩受不了他黏黏糊糊的劲儿,扭开了头。
_
第二天,柏恩比平时提前两个小时醒过来,她最近嗜睡,之前只以为是夏天乏力。
徐献清仍闭着眼睛,她无意叫醒他,轻手轻脚地将他箍在她身上的手拿开。
她今天有出门的计划。
想了想,她还是给他留了一张纸条,然后独自出门。
她不知道,她关门离开时,床上的人就已经静静地睁开了眼睛,心脏揉碎一般难受。
柏恩在外面呆了一整天。
下午时,她接到了徐温嘉的电话。
电话里,对方语气轻快,“我放暑假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柏恩思量了一下,报给他一个地址。
徐温嘉打车到了市中心最受欢迎的室内儿童乐园,仍然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他找过来,看见柏恩靠在围栏边上,跟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讲话,低着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他走过去打了招呼,当初的少年人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柏恩得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
徐温嘉看着这些叽叽喳喳吵闹不停的小孩,不理解地嘟哝道:“恩恩,你在这里干什么?”
柏恩边用手逗着那个小孩子,边道:“啊,我来看看小孩子可不可爱。”
他开玩笑说:“怎么,你打算转行做幼师?”
柏恩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看着他说:“差不多意思吧。”
“嗯?”
“我怀孕了。”她平静地说。
简直一个晴天霹雳砸到了徐温嘉头顶上,将他砸得找不着南北。虽然柏恩早就明确拒绝过他,甚至已经和他哥交往了四年,但是他心中总还存在一些妄念。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根本就没把他当成男人看过。他还抛掉全部自尊心,没有脊梁骨一样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几乎像一个痛苦呻.吟,他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柏恩说:“好像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是昨天才发现。”
他忍住怒火道:“是不是太早了,你们还没结婚。”
“嗯,是意外。”
“你们要留下她吗?”
“献清肯定想留下来,他问了我结婚的事情。但是我,你知道,我还没做好准备。你们家……唉,算是我高攀了。而且,他以后会遇上更好的人也说不定。”
柏恩并不自卑,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比她优秀漂亮的人多如牛毛,他们双方的父母都不会赞成他们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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