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管家等在门口,焦灼地踱来踱去。
等看到崽崽蔫头耷脑、平安无事地被领进来,顿时松了一口。
崽崽心里想起闻辛纬跟她讲的话,真有些害怕他们会动手揍她,心情忐忑地走进客厅,却见柏恩出乎意料地向她招手,语气温柔:“过来。”
崽崽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顺从地被柏恩抱进怀里,小手下意识依赖地揪住她的袖口。
“怎么一个人跑了出去,嗯?”柏恩态度堪称和悦。
崽崽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她,底气不足道:“……不想上学。”
“嗯……既然不喜欢,就应该和爸爸妈妈说清楚啊,我们又不会读心术,怎么会知道你小脑袋里装得什么呢?”
“我知道错了。”她眼睛扑闪扑闪的,讲话时很认真,捧着柏恩的脸仰头亲了亲她的下巴,“我下回一定好好上学。”
柏恩要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这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原本她和徐献清串通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非好好教育她不可,没想到她竟然变得这么懂事,叫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崽崽捏紧了小拳头,语气坚定道:“闻辛纬能上幼儿园,我也能,我比他更好。”她一定要比闻辛纬更有用!
“呃……”这是忽然起了好胜心吗?柏恩有些纳闷。
徐献清将她从柏恩怀里拎了出来,让她站好,居高临下地问她:“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一个人跑出去更危险?”
崽崽求助地看了一眼柏恩,见她偏过头不为她解围,只好绞着手指道:“……知道。”
“所以你是故意跑出去,想让我们担心吗?”
“……不系。”尾音微不可闻。
“你运气稍不好一点,摔倒磕在石头上撞死,脚滑掉进人工湖里淹死,站在车辆死角被车碾死……”他垂眸看着她,一字一顿,满含怒气,“我和你妈妈就会重新有别的小孩。”
话音落下,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柏恩直接愣住,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如果她小时候出了什么事……
“不要!”崽崽终于忍不住,眼泪像珍珠一样一滴滴滚落了下来,她上前扯住他的衬衫,泣不成声,“你们……不要……我才不许……别的小孩呜……”
她低头不停地用手擦着眼泪,浑身哭得发抖,徐献清盯着她半分钟之久,才伸出大手从她流了很多热汗的脊背抚上微微潮湿的后脑发尾,弯腰将她拢到怀里,低声道:“吓唬你的,别哭这么厉害。”
那天,负责的保姆主动离职,管家放她走了。这种职位,如果被雇主主动解雇,总不好去找下一个主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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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之后,几场春雨下过,天气越来越暖和。
崽崽渐渐适应了她的幼儿园生活,虽然和闻辛纬仍然不太对付,但是至少学会了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这让柏恩一下子多了很多独处的时间。
复试将近,柏恩回到自己家里拿一些复习资料,柏父柏母全在学校里吃食堂,她便在路边找了一家面馆吃饭。
这家面馆在这条街上开了二十多年,口味正宗,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此时是下午,几张桌子都还没有坐满。
柏恩注意到对面有一个姑娘一直在盯着她看,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她起身结账准备离开,对方也赶紧把面嗦完跟上她。柏恩皱眉,意识到对方确实一直在暗暗注意她。
如果不是柏恩清楚自己过于普通,还以为自己是明星在外面碰上狗仔了呢?不过对方跟踪方式实在是拙劣。
她拐进了公共厕所,然后把自己装满书的书包从窗户丢了出去,自己也从这里着跳了出去。背好包,绕去了另外一条街上打车。
出租车驶过这个公共厕所时,柏恩还看见那个姑娘在厕所旁边徘徊。
她感到有些糊涂,她能想到男性尾随她的原因,但是她实在想不清女性尾随她的原因,而且对方看起来很柔弱,对她没什么威胁。
回到水云居,柏恩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喝茶、看书、消磨时光。
没过一会儿,俞管家忽然过来,对她道:“太太,有人来拜访你。”
柏恩放下了书,有点茫然,“可是徐献清不在啊。”
“是拜访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柏恩彻底坐直,沉默片刻,看着他道:“你觉得我会认识她吗?”
俞管家做不了决定,便道:“你不想见,那我就让她回去了。”
“算了,”柏恩揉了揉眉心,“那我就和他聊一聊吧。”让别人白跑一趟好像也不太好。
片刻之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拘谨的姑娘,柏恩认出她是今天在外面跟踪她的那一位,与上午不同的是,她还背了一大口袋的重物。
第57章
炎炎夏季,暴烈的阳光洒在了层层叠叠的梯田上,漫山遍野的深青色,一群由老师带队的调研团队便驻扎在了这处山清水秀的小山村里,站在山坡上,他们几乎能越过国界看见缅甸。
山里山路不好走,他们下了大巴车,便在村民的带领下,靠脚一步步进村。一个拎着行李包的女孩用肘部顶了顶旁边的柏恩,抱怨道:“怎么还不到,好热,脚走得好疼,我真后悔跟你来了。”
虽然有树林遮阴,但是仍然抵不住盛夏的燥热,汗水从额角一路划到下巴,然后又滴到领口,吸进去的空气比吐出去的还要热。柏恩舔了舔干燥的唇道:“向颜,我看快到了。”
“我真想回去。”向颜哭丧着脸,“我本来就不白,这下又要黑几个度。”
柏恩笑道:“就算暑假养白了开学还得黑回去的,你就认命吧。而且你是很健康的肤色啊,不容易晒伤。”她就很容易晒伤,涂了防晒霜也没有多大作用。
向颜走不动了,落在队伍最后面,柏恩也只好放慢步子陪着她,她崩溃道:“你根本不明白,我们要在这里呆二十天,整整二十天,没法购物,没法吃喝玩乐,我不想测数据、薅草、抓虫子、天天进田,正常人都会疯掉的!”
柏恩看见她的难过和悲伤,安慰她:“想一想……嗯,补贴,奖学金之类的,呃,还有情怀,梦想……之类的。”
带队的林老师向她们喊了一声,“后面两个人别掉队了,荒郊野岭走丢了可没处找!”
她们赶紧跟上了队伍。
一直从上午走到了下午,终于看见了村子。村子落后得有些出人意料,简直像是上世纪的农村,许多农户甚至没有安装电话,而他们在这里调研期间,也只能分别借住在村民家里。
林老师拿着点名册一个个点完名,然后叮嘱他们,“一定不可以落单,特别是女生,要结伴行动。等会儿给大家安排住宿,两个人住一间。”
林老师出钱,他们在一个村民家里简单地吃了中午饭,便去自己住宿的地方。由于村子里的房子全都差得很平均,柏恩和向颜两个人便也没怎么挑剔地住进了一个村民家里,这家农户只有两个人,是一对年迈的母子。她们叫他们“杨二叔”和“杨奶奶”。
杨奶奶讲着方言跟他们说明一下怎么上厕所怎么洗澡——这里还只有最原始的旱厕,洗澡也只有一个简单地隔间冲凉。
这里人都说方言,柏恩提前做过一点准备,听懂还是没问题的。向颜擦了擦眼泪,呆呆地问柏恩她说了什么,柏恩跟她解释清楚。
她们的屋里只有一张简单的破床还有一张破桌子,向颜又打着电话向她父母哭诉。
柏恩已经习惯了她的娇生惯养,向杨奶奶道过谢之后开始想办法安装蚊帐——这里夏天的蚊虫能吃人。
累了一下午,她们放好行李,躺在刚铺好的床上休息一天的疲惫。
柏恩先给父母报了一声平安,想了想,给自己男朋友也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
对面没回消息,很快打过来一个电话。
青年带着一点磁性的关切声音透过电波传出来,像羽毛一样扫过柏恩的耳朵,“你们安排好住处了吗,我查了一下那个地方,好像还挺落后的。”
柏恩看了一眼几乎是家徒四壁的房间和一个哭丧着脸的同伴,睁眼说瞎话道:“没有,还好吧,比想象中要好。”
“这样吗,那我休息日去找你吧,周五下午的飞机,周一凌晨回去,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在一起。”
柏恩眨了眨眼,看向院子,有一只大公鸡正在啄食蚂蚁,“我们没有休息天的,而且城镇离这里很远,你没有地方住。”
对面磨了磨牙,“好吧,至少我们每天都能通电话。”
柏恩微笑,说出来的话却极其冷酷,“我会每天发消息给你,电话就免了吧。”
晚上,两个姑娘便从井里打水,轮流用了那个简陋的隔间快速地冲了一个凉。
白天走得太多路,所以尽管床板又硬又硌,蚊帐上面趴了密密麻麻的蚊子吵闹个不停,她们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为了避开大太阳,第二天他们要凌晨五点多起来。
柏恩醒得早,向颜又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两个人去村民家里吃饭,然后跟着团队分组分别去附近不同的田地里,去询问一下当地水稻种植问题以及目前水稻生产形势。
中午太阳毒辣,他们就呆在村里的阴凉处自由活动,下午再出去,然后收工休息。闲暇时刻,他们也和农户一起交谈,了解一下当地的收成还有农户的收益。这样的日程他们需要持续二十天。
柏恩吃完午饭,坐在村里头一棵老槐树下乘凉,拿着一把破损得不行的蒲扇扇风。
向颜忽然问她:“恩恩,你最近有没有丢东西啊?”
柏恩扇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温吞道:“你知道的,我只带必备的用品。”
向颜压低声音说:“我早数过了,带的零食、药品,还有零钱都少了,我觉得肯定被他们家偷拿走了,毕竟我们那门上的锁上了跟没上一样。”
“要和林老师说吗?”
“不了,丢得东西不算多,而且最近大家都累得很,我不想再麻烦林老师。你注意一下别把贵重物品留在屋里就行。”
没想到出来一趟还会遇见这种事情,柏恩的心沉了沉。
晚上吃过饭回到杨二叔家里,向颜照例开始在蚊帐里打蚊子,她忽然低声尖叫一声“蜘蛛!”,柏恩看了一眼,伸手将那只蜘蛛丢进了门外面,大公鸡跑来将那只蜘蛛啄走了。
向颜脸色煞白,“这地方真渗人。”
柏恩安慰她:“天气热虫子是难免的,正常的,你别害怕。”
“我们走之前蚊帐都放得好好的,”向颜恨恨道,“肯定是有人进来翻了东西,蚊帐里才会进东西。”
山村的夜晚并不寂静,虫鸣蝉叫起伏不断,偶尔还会有几声不知名的怪叫。
向颜翻了一个身,低声说:“我明天跟林老师说一声,去镇上买一把新锁换上,不然总不放心。”
柏恩应道:“好,我明天和你一起过去。”
次日,她们又跋山涉水去镇上买了一些必备用品,顺便帮同学也带了一些东西。
只是崭新的锁落在木门上,并没有给向颜带来安全感。
她用手晃了晃木门吱呀乱响的转轴,忍不住爆粗口:“他妈的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把门踹开!”
柏恩说:“不会有人为了偷东西踹门的,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来了山村里第十天,每天都吃馍馍野菜,正值长身体的年轻人全有些吃不消。林老师专门多给了农户一些钱,让改善一些伙食。不过去外面买肉太远不划算,农户便杀了自家养的两只鸡,炖给他们吃。
这一开荤,向颜实在忍受不了,天天琢磨着怎么再吃上肉。
柏恩带着帽子,走在窄窄的田埂上观察水稻,就见向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神色惊慌,步伐凌乱。
“怎么了?”她边刷刷地写好数据边问向颜。
“我本来想掏个鸟蛋,呃,顺便看能不能捡到鸡蛋,结果我就看见,我看见……”向颜上下牙关磕碰了两下,才将话说完整,“杨二叔的柴房里关着一个人!”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吼了出来。
柏恩手里的笔掉进了稻田里,静默两秒之后,她弯腰捡起来,甩了甩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向颜面色发白,语无伦次道,“蓬头垢面的,看身形像个女人,被绑在那里。”
柏恩冷静地说:“这肯定得报警,我们先去和林老师说。”
林老师听完之后,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
山路不好走,派出所派出的两个警察过了很久才到。向颜和柏恩便带着警察去找杨二叔对峙,向颜躲在柏恩的身后,帮警察指了路。
杨二叔听他们为了这事过来,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声音粗哑道:“真是闹笑话了,这是我闺女,有精神病,会害人,一直关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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