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绝望了。
大年初四下午,她随季砚书去东城区见人,吃饭的时候,季烟实在受不了连续四天被反复询问工作、工资,然后再问对象,她寻了个理由,跑到外面透气。
这一带是上世纪留下来的老屋,老一辈的人恋旧,尽管建了新屋,还是拿了一笔钱出来修葺老屋,老人不喜欢住新屋的就还是在老屋住着。
天色渐暗,斜阳余晖染了一地,偌大的地坛上,不少小孩正在玩闹。
季烟找了条没什么人的长凳子坐下,静静地看着。
王隽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季烟有一瞬的恍惚,但高高低低、或远或近的孩子嬉闹声,又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忙按下接听键。
待电话接通了,她又暗骂自己,急个什么劲。
于是,她保持沉默。
那端王隽的清冷声顺着电流传过来:“在做什么?”
季烟低头看了会地板,又抬头瞧着不远处的小孩子,说:“在看小孩。”
那边沉默。
过了会,季烟还是没等到那边的回声,便问:“怎么了吗?”
王隽声音无波无澜的:“打算什么时候回深城?”
“嗯……”她想了一想,“明天下午?”
那边再次沉默。
季烟等了一会,见他没有作声,余光瞥见季砚书的身影走过来,她怕季砚书看出点什么,赶忙说:“我这边还有事,先这样。”
要断电话了,她才想起新的一年,还没有和他亲口说过“新年快乐”,于是又急匆匆补了句:“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她松了一口气,起身主动朝季砚书走去。
季砚书问:“和谁打电话?”
季烟淡定扯谎:“我老板,催工作进度。”
“这什么老板,知不知道今天是过年啊,”随即话题又是一转,“你也是,不是谈得好好的吗?怎么跑出来了,跟我回去,人家都在问你……”
季烟叹了声气,由着季砚书牵着往老屋走去。
-
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屏幕,王隽微挑了下眉,点开通话详情。
总共不到一分钟的通话时长。
就在这时,来不及他多想,门口传来一道叩门声,王隽不动声色地给将手机熄了屏,转身。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姜烨抬起手正要落下,他往后退一步,那边姜烨也刚好及时刹住车。
他平静地瞥了姜烨一眼。
姜烨笑呵呵的:“曹总等着呢,是你要约在广城见面的,我好不容易把人约上了,你可不要给我临时有事。”
王隽嗯了声,再无它言。
姜烨见他这样,一边按着电梯的下行键,一边问:“刚给谁打电话呢?”
王隽不作声。
姜烨笑呵呵的:“我记得季烟好像是广城人。”
下一秒,一道冷淡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幸好电梯门开了,姜烨也不打趣他了,说:“赶紧的,不止你行程紧张,人家也忙,咱各不耽误。”
姜烨提到的曹总,全名叫曹定泊,是华银资本的副总裁,两年前一直就有意挖王隽去华银资本的私募股权投资部,奈何屡屡碰壁。
三人坐着谈了近三个小时,这场聊天才堪堪落幕。
送走曹定泊,姜烨重新开了一支红酒,倒进醒酒器醒上一醒,给王隽倒了一杯,说:“怎么样?人家诚意足吧?”
王隽一点也没有刚才聊天时的健谈,他默不作声。
反正事情差不多定了,三月上旬,王隽从广华证券离职,下旬就入职华银资本。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各类古玩字画,姜烨心里美滋滋的,也不再去叨扰始终沉默的王隽。他窝在沙发里,一手拿着红酒杯,一手拿着醒酒器,打算来个不醉不休。
反观王隽,相对就无聊许多,他持着红酒杯微微摇晃,不喝也不说话,眉间拧着,似乎有什么比较难以下决定的问题在困恼着他。
就这么静坐了半小时,姜烨开了第三瓶红酒,正拿着可乐兑红酒,王隽的那杯始终未动。
刚才谈事情时,他就没怎么喝,一直陪着曹定泊喝茶。
好不容易事情谈好,曹定泊走了,他还是滴酒未沾。
姜烨眼皮搭着,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着,拿酒瓶磕了磕桌子:“想什么呢?”
王隽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姜烨大着舌头:“刚才就见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想去见那个谁?去呗,反正再过不久你要回北城了,是该好好道个别。”
话落,姜烨打了个酒嗝,然后抱着红酒瓶靠着沙发,呼呼大睡。
王隽无奈地给他拿了条被子,收拾了下他周边的酒瓶杯子,半晌,他站在客厅的位置,想来想去,拿起手机一看,还有十分钟到十一点。
姜烨安排的酒店离华贵路不远,步行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
他揉了揉额头,想起刚才电话里季烟急切的掩饰声,没过多迟疑,他拿起桌山的手机还有挂在木架子上的大衣,出门。
-
手机响起来时,季烟正在听季砚书的说教。
“你说你今年都28了,不算虚岁,是29了。在其他地方,你这都30岁了。”
季烟听着不是很得劲,这不是才28吗,怎么就30了。
“妈,我……”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
季烟叹了声气,正想拿起手机看看是谁来电话,不料,季砚书比她更快一步。
季砚书抢过手机,见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有些失望。
季烟伸出手:“妈,手机给我。”
她倒是给得痛快,顺带还补了句:“上回那个WJ呢?”
季烟拿着手机往外走,当作没听到身后的询问声。
也是刚才季砚书出来找她时,给季烟提了个醒,她怕王隽再打电话过来被季砚书撞见,索性把王隽的备注清了,还删了通话记录。
不过毕竟是两年多的通话记录,删除之前,她先截图存档上传网盘。
说不清是个什么原因,明明已经决定好年后就要和他说再见。
可心底里终归是不舍。
就像抽了丝的麻绳,缕一缕,还是有痕迹在的。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但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反正还没破局,还能再拖一拖。
季烟这样安慰自己。
怕季砚书察觉,季烟没敢在院子接电话,而是走出了家门才接起。
刚接通,这次她没等王隽说话,先解释道:“刚才有点事。”
王隽说:“没事。”
她沿着街道走,不时四处瞟着,问:“打电话是有事找我?”
不然能突然来电话,还是时隔三个多小时。
这在之前是都没有过的频率。
“你现在方便吗?”那端淡声问道。
“方便吧,”季烟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离家越来越远了,她停下,说,“刚拜完年回来。”
那端默了默。
季烟走到斑马线路口,走到对面,慢悠悠地往回走。
手机那端还是沉默。
他还真的是将沉默贯彻到底啊。
离家还有一段路程,正好今晚吃得有点多,季烟走得慢悠悠的,顺便颇有耐心地等待他的回音。
过了两分钟,王隽的声音倏地出现:“我在陈家祠附近。”
季烟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开玩笑道:“你在那做什么,有烟花看吗?”
那端沉沉笑着,很认真地答:“我是想看烟花,不过还要等些时候。”
“哦,那你慢慢等吧。”
通话就此结束。
走到家门口,刚要推开门,季烟忽然想到什么。
等等,刚刚电话里,王隽说什么来着。
他说他在陈家祠。
不对,陈家祠!
停在半空的手微微颤着,季烟收回手,拿出手机,翻出王隽的号码。
要不要拨回去?
万一他是开玩笑的怎么办,大过年的,他不在北城跑来广城做什么?
可是,这会他真的就在陈家祠附近,那……
季烟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着实超出她对他以往的认知。
说是颠覆也不为过。
很快的,她又冷静下来。
王隽如果真的在广城,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来这边,更不用谈是专程来找她的。
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要来这边处理,正好想起了她,才有今天的两通来电,这才比较符合他这个人。
季烟又清醒了,先前还颤抖的手,这会又不抖了。
“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季砚书纳闷地看着她。
季烟脑子飞速发展,几乎是十秒内的事情。
她说:“妈,容容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接她。”
听是江容冶出了事,季砚书忙问:“她怎么了?”
“她今天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一不小心喝多了,她同学刚来电话让我过去看看。”
“要不要我让你爸和你去?”
“不用,我过去接她就行了,今晚就住在她那不回来了,你和爸爸早点休息。”
告别季砚书后,季烟穿过马路,拿出手机第一件事是给江容冶打电话,让她帮忙瞒着季砚书。
那端江容冶听了始末,摇头叹气:“姐姐,你今年28 了,又不是高中生,怎么谈个恋爱还要瞒着父母。”
季烟避开人群,说:“要是真的在谈恋爱我用得着瞒吗?”
那边噎了噎,又说:“你也是,人家一通电话就能把你连夜叫走,值得吗?”
值得吗?
季烟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迟迟没有答案。
夜色幽微,寒风吹拂,他神情淡淡,就那么不露声色地与她隔着人群、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她无声叹了口气,朝他走去。
走到他面前时,季烟抬头,望进他黑沉沉的一双眼眸里。
王隽就站在她面前,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够了。
再问值得与否,无异于多此一举。
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飞蛾扑火的意义。
她几乎感同身受。
第22章
寒风吹拂,冷意阵阵。
四目相对许久,王隽拿起挂在手臂上的大衣,抖开,披在她身上。
季烟是临时起意出来的,身上只穿着一件休闲的淡紫色卫衣。
衣服偏薄,在冷风中久站,还是有些冷的。
她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衣,抬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她企图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一丝端倪,无疑她想多了,王隽甚是平静地看着她,颇为诚实地说:“见个客户。”
果然,他是过来忙工作的,怎么会是特意过来见她。
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季烟说:“忙完了吗?”
他淡淡嗯了声。
静默片刻,季烟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直奔主题:“我只有带这个出来。”
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王隽说:“住我的房间,还是再开一间?”
还需要选吗?
到了酒店房间,门刚合上,季烟撇开身上披着的大衣,扑进他的怀里,去勾他的脖颈,一边亲着他的唇角,一边问:“烟花看到了吗?”
他刚才在电话里有说要看烟花。
他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往沙发走去。
见他没回答,季烟勾着他的脖子,笑笑地说:“市区可不许放烟花,你去哪里看?”
他抱着她在沙发上放下,然后一腿屈着,一腿抵在沙发上,让季烟贴着沙发背靠着,而他将她圈在怀里。
季烟仍是笑意不减,执着地问:“回答。”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半晌,低下头,噙住她的呼吸,与她温柔地缠绵。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响。
闻着那股冷冽的气息,季烟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她的手几乎是毫不费劲就与他的腰相贴。
王隽有锻炼的习惯,忙的时候会晨跑,闲的时候则是上健身房,偶尔也会去私人游泳馆。
他运动得很有分寸,讲究的是个适度,是以,他的身材保养得是恰到好处。
季烟极其喜欢他的腹肌和精瘦的腰。
除了饱含力量感,还有另外一种禁欲感。
尤其是他冷着一张脸的时候。
季烟再一次觉得,王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迷得晕晕乎乎的。
比如今晚,知晓他人就在广城,她想也不想就立刻奔来找他。
隔着衬衫,她把手贴在他的腹部,来回划,像是在排解此刻的郁闷。
就在这时,王隽突然摸了摸她的耳垂。
那里是她的敏感地带。
季烟小声惊呼,哪里还有心情胡思乱想,她拿开手去推他。
王隽声音有些哑,有些沉,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息:“还玩吗?”
季烟的耳朵很敏感,自从被他知道之后,他每次拿捏她的最直接方法就是从耳朵下手,偏偏她每次都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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