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集镇是个大镇，她在乡镇文明办，去前做好会很忙的准备，但实打实干了三个月后发现有心理准备也扛不住，周末加班，晚上加班，不断写材料，写文件。并且举目无亲，孤独感也包围着她。她的压力逐渐累积，却又得不到排解。
围城生活让她的迷茫一次次浮现，同事间年龄断层，办公室有五个人，除她以外，其他四个都是中年秃头老男人，每天办公室烟雾缭绕，看不清面貌。
并且一个比一个油腻，白干的活，以年轻人多学习的借口推她去。有好处时，永远落不到她的头上。她干的活，时常被其他人署名上交，姜今尧一忍再忍。
几度睡到一半被惊醒，梦到主任让她十二点回去加班迎检。
姜今尧越来越迷茫，意义在何处？
在王集镇的几个月，她睡得越来越晚，烟抽得越来越频繁。
曾近鹏关切近况，她只说好，还不错，一切如故。
在江淮时，偶尔会更新一下动态，好友群活跃。但到了王集，像从网络世界蒸发了般，没了任何动静。
只有苏岸扬和三个好友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尤其是他。
他不问她发生什么事，只是偶尔分享加州的椰树，海岸线和日落，拍一张圣心大教堂的照片，说有为她做祷告。或是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时，发一段从高处滑落，与速度与自由齐驱。
她很少回，但照片她都保存着。
有次，他在沙滩守一夜等日出，发橘子海的视频给她：请你看日出、
苏岸扬：只是可惜。
她前一天通宵整理文件，正好看到：可惜什么？
苏岸扬：可惜你不在。
她生日那天，亲近人发了红包，发了祝福又或者打了电话给她。苏岸扬隔着时差问候她，他在澳洲出差，赶不回来。只说有礼物，让她注意签收。
那一整天，姜今尧的心像被什么牵扯住，无论做什么都会突然想起，好奇他送了什么。
在等了一整天，晚上八点，她的门铃响了。姜今尧迫不及待地开门，看到门后人时，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请问是姜今尧姜小姐吗？”
“嗯。”
“抱歉，从江淮过来的高速上遇到堵车，堵了两个小时才到，让您久等了。”
“这个是苏总让我交给您的，他要我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姜今尧接过他手里的纸箱，里面似有东西在动，她问：“这是什么？”
“苏总说，让您亲自打开。”
姜今尧关了门，明梦垫着脚到身旁，又猛然跳到沙发上警惕着。
她小心翼翼打开纸箱，直到那双亮晶晶楚楚可怜的眼睛与她对视，她先是一愣，再笑出声来，将约克夏抱出来，“你是苏岸扬吗？为什么你们两个的眼睛这么像？”
第51章
她抱着小狗贴了贴,苏岸扬的电话打了过来，还没问出来，就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这份礼物,她很满意。
悉尼比江淮快两个小时，她是八点,他已经十点了。苏岸扬刚洗完澡,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喜欢吗？”
“嗯。”
“谢谢”
苏岸扬从mini吧台取了酒,“谢什么,又不是送给你的。”
姜今尧和小狗对视，眼神一般迷茫，“嗯？”
苏岸扬轻笑：“我的狗,替我养一下。无期限,如果养得不好，我就收回来。”
自打姜今尧去报道,他没多久就飞去了纽约,君达有意向和纽约一家健康管理类型的企业达成战略合作。健康管理行业是块肥肉,他很重视,陪着团队四处考察,和对方公司不断磨合,只为达成一致理念。
“那不行,我又不做慈善,干嘛替你养？”姜今尧说话时看着小狗,逗了吓它的下巴,似对着约克夏在说,语气越发柔软。
“那怎么办，都送过来了。”
“他是赖皮狗,对不对小狗狗。”姜今尧开了免提放一旁，将小幼崽放在腿上。明梦从沙发沿悄悄靠近，叫了一声。
姜今尧闻声撇一眼，“苏岸扬，我家明梦吃醋了。”
苏岸扬抿了口酒，“那怎么办？”他也吃醋。
“还给你！”姜今尧就嘴上说说，满眼都是小狗可怜巴巴的样子。
取名了吗？
具体几个月了？
驱虫了吗？
接种疫苗了吗？
姜今尧连连发问，苏岸扬一概不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养过狗。”苏岸庭养过一只大型犬，但狗狗的打理交给管家，所以他也问不到人。
姜今尧叹气：“我也没养过狗.......”
苏岸扬说：“我一会儿学。”狗是他亲自挑的，他把卖家微信推给她，“出生详情你问卖家，我发给你了。”
“取什么名？”苏岸扬问。
她想都没想，“叫苏岸扬。”
“.......那我叫什么？”
他们俩的眼睛真的很像，只是他的眼下有痣，眼尾更上挑。
她的猫跟她姓，那他的狗呢？“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苏岸扬顿了顿，这个问题多少有些暧昧了。
姜今尧意识到歧义，做补充：“我家小猫跟我姓，你的狗还是跟你姓吧，叫苏什么呢？”
苏岸扬对文字的感知力是天生，而她只算后天恶补的后起之秀。光是‘姜明梦’三个字，她取了三天，这个废脑力的事还是交给他。
苏岸扬想了想，快速说：“苏木姜。”
姜今尧对他期望高了，“木姜是什么、干脆叫老姜好了。”
苏岸扬糊弄她：“你去没去过贵州？”
姜今尧一头雾水，“没去过。”
“贵州有一种香料叫木姜子。”
“所以这只小狗是香料？”是她的苦涩生活中的调味料？
“嗯。”
苏岸扬确定道：“就叫苏木姜。”
“行，你买的，你做主。”
姜今尧开始逛淘宝，给苏木姜看新家装备。电话没挂，苏岸扬处理邮件，各自忙各自的，互不打扰。明梦时不时凑过来，姜今尧后知后觉：“苏岸扬。”
苏岸扬嗯一声示意他在。
姜今尧说：“我家明梦好像有敌意，怎么办，万一我明天走了，她欺负你怎么办？”
“不要把我和苏木姜划等号。”
“好，”她答应得爽快，“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
姜今尧的闺蜜群发起视频群聊，“先挂了。”
平时，她挂电话干脆利落，不等对面应声。这次，她没着急，等他回话：“好。”
“方月可和陈沁雅打了群聊视频，我去和她们看一下我的小狗。”
“哪个小狗？”
“能有哪个？”
‘嘟’一声，姜今尧无情挂掉电话。
.............
明明是她先欺负人，唤他小狗的。
电话挂得爽快，苏岸扬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生日快乐。看一眼通话记录，一小时零八分钟，苏岸扬没再打回去，发微信给她：生日快乐。
她没回，他没指望她能秒回。
过了半小时、
姜今尧：谢谢你小狗。
姜今尧：的。
苏岸扬笑了出来，还骂他呢。
方月可和陈沁雅两人演二人转般叽叽喳喳，姜今尧带着笑没搭话。等她们吵完了，她把小狗举到屏幕前让两人看。幼犬正处于呆萌期，只会嘤嘤几声，一出现就虏获屏幕两端的女人心。
方月可要她来江淮，带着小狗一起。
陈沁雅可谓侦探，“怎么有点眼熟........”
姜今尧不动声色放下，拨了拨额边碎发，“小狗都一个样，眼熟正常。”
方月可恰逢其时地提起其他话题，将这事略开。
好友聊天，无非八卦，吐槽，聊着聊着，她不像陈沁雅，不习惯将一肚子负能量讲给朋友听，只是友人提及领导时，她轻描淡写附和：“我们主任人也不行。”
约莫聊了一个小时，姜今尧挂断电话，专心撸狗。
一只小狗拂过她今天所有的阴霾，她在差几分零点时发了动态：今天的生日礼物，谢谢小狗。
附上约克夏懵懵望着镜头的蠢萌样。
点赞量持续上涨，不少人夸她的狗可爱。
方月可评论区问她：忘记问了，小狗叫什么？
姜今尧回复：叫.....木姜。
方月可了解她：姜木姜？太绕口了吧。
姜今尧看完后退出去，没回。
他在生活里随和平易近人，但网上极其高冷寡言。苏岸扬从来不点赞朋友圈，即便是她的，以前是怕邹韵然看到为难她，后来没机会点赞。
在看到她的这条动态后，不仅点赞，并且评论：小狗好可爱，随你？
他的评论引起小范围地震，给本就扑朔迷离的关系又蒙上一层纱。
先前的八卦至今，几乎化为一句——苏岸扬玩腻了，早抛下这位美女，美女暗自伤神，所以才离开伤心地。
李筠明多事，截图发群里：啧啧啧，舔狗日记？
自打姜今尧走后，费商周没再从他口中提过她，以为再过段时间就过去了。这一出，倒是让人猝不及防。
费商周：好、从今天起，我当真相信苏总是深情种了。
——
生日当天的快乐是短暂的，姜今尧每天踏入办公室就止不住叹气。办公室的老男人人手一支烟，她被熏得衣服全是烟味，头疼眼花。本就是冬天，门窗紧闭，直犯恶心。
实在难忍，有次，她也开始叼着烟办公。
办公室的门大敞，主任看到时，步伐一顿，拧开保温杯接热水，不动声色的问：“小姜，你也抽烟啊？”
姜今尧笑笑，“压力大嘛，来一支精神抖擞。”
主任拐弯抹角，说体谅她的身体，“女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少抽。”
姜今尧故作歉意，忙灭了手中的烟：“不好意思，主任，我一直以为办公室里能抽烟。”
主任则说：“小姜你刚来没多久，规章制度不熟悉，我们办公室禁烟。”
开会时主任明令禁止以后办公室禁止抽烟，说：“如果暗访小组到我们办公室，每个人都叼着烟，像什么话，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炼丹炉。”
“我们部门是文明办，传播文化，树立新风貌。结果我们办公室无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都叼着烟，什么坏风气！”
自打那以后，办公室的空气质量有所提升。但姜今尧的烦躁仍未消解。只有回家时，小狗摇着尾巴，小猫‘喵’一声不知从哪跳下来迎她，她才稍稍缓解压力。
苏岸扬时常借口看木姜，发消息或者打视频电话。
姜今尧起初不习惯和他接视频，总是接起来就转摄像头，直对着木姜。后来慢慢习惯，会抱着木姜给他看，让木姜眼熟他。
两人联系不算频繁，两三天聊一下，时间也不长。
苏岸扬偶尔会问一下她的工作情况，姜今尧没多说，不过和他透露过一次想辞职的心。
苏岸扬没对此发表意见，只说：“无论你怎么选怎么做，都会后悔。既然这样，倒不如坚守内心。”
姜今尧认真想过，以前在企业，干多少得多少。在这里，一个人干五个人的活，绩效却是最少的。
每次一句‘谢谢’、‘辛苦了’、“麻烦你了”、“年轻人，多学多干”就把她打发了，不但压榨她，还要pua她，捧杀她，几乎全方位的窒息。
一些无理，不切实际的制度动动手指头就往下发，丝毫不管下面人的死活。一切价值都体现在酒桌，姜今尧被迫参加过一次聚餐，他们部门和其他部门一起，全然是她不熟悉的人。
举着小酒杯下桌，一个个敬，一个个讨教说以后多学习，甚至好些人她都认不得。各种醉态，她全然收纳眼底。好在还有几个年轻女孩在，他们的目标不全然是她，她也没劝酒。酒桌的热心阿姨问她是否单身，同办公室的男同事接话：“没有，我们小姜还是单身，有没有优质男青年介绍一个？”
“有，我们办公室小刘。”
姜今尧敷衍干笑两声。
等回家时，苏岸扬打来视频，姜今尧脸色酡红的将摄像头对准自己，苏岸扬问：“喝酒了？”
“嗯，聚餐。”
苏岸扬似乎在车里，她抱来木姜，“看吧，弟弟又长大了，前几天带它结扎了，既然是你的狗，你报销吗？”
苏岸扬系好安全带，“嗯，报销。喝了多少？”
“不多，哪个领导家的自酿酒，五十多度。”
苏岸扬转动方向盘，说：“不早了，锁好门窗。”他怕她醉过去，什么都忘记。
姜今尧点头，“好，好。”
苏岸扬挂了电话，姜今尧对着木姜说：“哼，这么晚还着急出去，肯定不安好心，男人没一个好人。”
苏岸扬下飞机回家收拾一番，散了司机，导航王集镇。不出意外，该在夜里一点能到，但途中偶遇大货车车祸，愣是堵了一晚上。
第52章
苏岸扬在收费站过了一夜,他没和姜今尧说。等他到镇上时，已经是隔天上午九点的事。
找了家宾馆洗澡换衣，收拾妥当后才寻去单位找她。
午饭时间,姜今尧和隔壁部门的男同事出单位。前一天饭桌上的相亲，她本以为酒话不作数,介绍人积极热心肠,中午就撮合男方带她吃饭。
姜今尧很尴尬，在各种玩笑戏谑中和他一并走出去。
她垂着头,忖度该如何寻借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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