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竹语气重了,“听说为了这两只小猫,太后跟陛下也吵过。”
沈婳垂下眼帘,这皇帝倒是果真对李贤妃异常宠爱。但为何宫中嫔妃不多,皇帝又独宠李贤妃,李贤妃却入宫六年来,依旧无所出呢?是因为太后的原因吗?
沈婳察觉到灼热的目光,她眼神移过去,跟映竹恰巧四目相对。
被发现后的映竹浑身颤了一下,复将头低了下去,沈婳调笑道:“总是看我作甚?”
映竹吞吞吐吐,脸上薄红,嘴角的小梨涡就没消失过,“小姐……小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永安最好看的,不是你们口中的梅小姐吗?”
映竹羞红着脸,“虽然梅小姐也很好看,但是沈小姐的美跟她的不一样。”
沈婳伸手弹了映竹脑门一下,“有何不同?世人都爱崇拜貌美之女,觉得对她们的高歌诗颂便是最高的尊重。可我同她都是女子,若是单单以论容貌评个高低之分,那才是对女子最大的不尊重。”
映竹思考、反应了一下,“可是,梅小姐不光靠容色从永安女子中脱颖而出,才学也是女子中的顶尖,是永安第一才女呢!”
沈婳对映竹口中的梅小姐有几分了解,现在听了映竹的话倒更想亲自见一见这才情出众的梅小姐。
沈婳同映竹又聊了很多,映竹的性格跟沈栗很像,都是一谈论起来,嘴便停不下来。映竹见沈婳跟她也没架子,自己也就放开了,转坐在垫子上跟沈婳说了许多。
比如清玉郡主是如何辛苦地追祁将军,而祁将军又是如何伤郡主心的;御史中丞魏大人思慕清玉郡主已久,却始终打动不了人的心;范尚书今日朝上又跟魏尚书吵了起来,多亏了梅大人出口调停,不然要从头吵到尾;还有宣王跟祁将军也是争吵不休,总是闹个不欢而散。
说了不少、也很杂,但映竹说得最上劲儿的还是有关祁珩的。
外面夜深了,温度也降了下来,可屋内炭火充足,映竹说的话多了,她脸上暖得愈加红扑扑,她意犹未尽,“小姐您远在汝川可能不知道,清玉郡主现在还在追祁将军呢!”
“哦?”沈婳抿了口茶,浑身早就都放松了下来,“这是为何?她是觉得郎怕烈女缠吗?”
映竹叹了口气,小声道:“这还是要怪祁将军。”
沈婳微扬下巴,单手托住腮边,“怎么?难不成祁将军对她是始乱终弃?”
“也不算是始乱终弃,事情开始是祁将军出门时,有人不知何时在后门前丢了个玄色彩球,祁将军以为是人不要的,颜色也称心就收了下来。”
沈婳顺口问,“那是清玉郡主的?”
“对!”映竹继续,“那绣球真是无人要的也就算了,但那偏偏是清玉郡主亲手做的,是她身边的小侍女自作主张踩点放在那里的。”
沈婳:“要说怪祁将军的话,难不成是祁将军后来知道了那彩球是清玉郡主的却没有还回去?”
映竹眼神坚定地点头,“对,就是这样,清玉郡主到现在都对祁将军怀有情愫。”
沈婳眼睛里又燃起火来,果然不负她之前所骂啊,这祁珩就是这般的人,先是撩着清玉郡主,对她无意却不归还彩球;后来刚回永安便又收了一个彩球。
无情无义、无脸无耻之人。
映竹的嘴还没停,又开始说了这府里的事。
听着映竹噼里啪啦说的一堆,沈婳却先是困了,打了个哈欠,打断她说:“映竹,那香扇去哪里了?”
--------------------
祁珩在王府狂打了个喷嚏
冷然将窗户关上,“主上是不是又感风寒了?”
祁珩拿了帕子,道:“谁知道呢。”
第22章 太后顾鹤云
听到沈婳的问话,映竹朝天的热意瞬间就没了,她面色严肃,悄悄说:“被抓到粹雪轩了!”
沈婳见映竹如此小心又谨慎,她提了精神,终于可以顺着继续往下问了,“这粹雪轩是何地?”
映竹没先回话,而是从软垫上起身。拉开房门,往外左右看了看,随后又关上了门,还上了门闩子。
映竹跪在软垫上,身体往沈婳这边靠,沈婳倾身过去听。
“这粹雪轩是映雪姑姑用来专门修理不听话的人,听说那里吃人不吐骨头!”
沈婳神色震惊,捂住嘴,“果真那么恐怖?”
映竹疯狂点头,“进了粹雪轩的,目前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沈婳想着,既然粹雪轩没一个活着出来,谁知道有没有死呢?谁又知道这粹雪轩是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呢?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
映竹直接捂了嘴,唔唔地说:“二更天了,小姐定然犯困,我服侍小姐睡。”
沈婳是有些困了,但她不习惯被小姑娘贴身伺候,就回绝了她。沈婳随后躺在床上,意识浮沉,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在梦中的那个世界里,层云蔽日让人喘不过气,沈婳不安地抓住被角,睫毛隐隐颤动。
瓢泼大雨打在满身的血渍的女孩身上,她的眼睛被雨水激得睁不开,跪在地上低头抖着声音大喊:“大师我姓覃单名婳,不是无名女子!”
“我并不在乎你姓甚名谁,家里官有多大,我只问你一句,”一位老者戴着斗笠,他眯着眼睛敲了下拐杖,声音漂浮,“为何要拜入我的门下?我可不会收娇弱的官家小姐。”
覃婳猛抬头紧盯着老者,满是血污的手指死死抓着地面,她咬牙道:“难不成大师就因我是女子之身而不收我?我从不是什么逆来顺受娇弱似花的小姐!踏着同胞的血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我现在活着的目的就是复仇!什么时候、又是谁,曾断定过女子不可干出一番事业?!”
老者语调拔高,“你既要复仇,说吧,你要找谁复仇?”
覃婳目眦尽裂,她垂着头声音低哑,“戎国……我誓要踏平戎国。”
老者长舒一口气,后又笑了一下,终是无奈劝道:“哎,你还是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自己找寻出路,我既救了你,你便好好活着。”
覃婳又被打了当头一棒!身体软下来遍体生寒,而后是无边的恐惧蔓延至心头,不懂为何自己不管拿出多大诚意,不让大师都不收她?
此时脑海中来回浮现的都是父母亲族惨死的画面,父亲的头颅,母亲反抗被杀挂在城墙上,万千汝川同胞被戎国士兵像赶老鼠一样赶到望涯坡,全部坑杀的场面将会是最可怖的梦魇终生缠绕着她。
她恨!她痛恨自己的弱小,她恨自己无权无势没有能力拯救她们!
所以她要改变,她要站起来,去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既然眼前的不让大师能将自己救出来,她也素闻不让大师的盛名,他定有能力助她复仇!
覃婳抬头,眼看大师又要上山离去,覃婳的心跳扼制不住地迸发般狂跳!她扯着嗓子做最后的挣扎,大雨冲刷让她睁不开眼睛,“大师若收我必定不会后悔!”
大师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悠悠的声音穿破雨声传至覃婳耳中,“理由。”
“因为,我不仅会倾覆戎国,还会捅穿腐烂的大夏国,推翻荒诞的统治建立新的王朝!”
覃婳见老者停住脚步,内心极为激动,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赶忙继续喊,“大夏国皇帝昏庸至极,先是听信顾皇后挑拨之言便疑了祁、覃两家。后来戎国进犯汝川,皇帝竟对汝川六城失守作壁上观,跟个乌龟一般蜷缩在永安城,他更是我必杀之人!”
覃婳讲完后,两人陷入静寂无言的场面。周围只有雨水肆意怕打树叶、地面的声音,刺骨的寒意顺着雨水钻进覃婳的身体。
梦中的覃婳抖着,她害怕,她恐惧不让大师不收她、她怕覃家满门忠烈枉死不得昭雪、她更怕选择的这条道路背后的坎坷荆棘。
覃婳手指紧抓着地面,看到已被掀起的甲片缝里挤进污泥,她憋了很久的眼泪在此时顷刻爆发!
她昨日还在父母欢笑、亲友陪伴下度过自己的生辰宴,今日她便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鲜血和污泥混在一起,异常刺痛难忍,可这疼痛跟她刚刚经历的疼痛来说不值一提。
刺骨的寒意遍布沈婳全身,她口中呢喃,双腿在被子里乱蹬。梦中总是挥不散的黑影死死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无情地拖往无尽的深渊—望涯坡。
“不……不!”
沈婳陡然从梦中清醒,入目的是层层床幔。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额边白发早已被汗水浸湿。
映竹在外间听到动静,嗒嗒跑过来,一手拿帕子给她擦汗,一手摸着沈婳的背,给她顺气,“小姐做噩梦了?”
沈婳口干舌燥,按了映竹的手,“映竹,拿些水吧。”
热水入喉,沈婳喝完水后清醒些许,但她经梦魇也无睡意,呼退了映竹。
沈婳自己打开了窗户,随后坐在窗户边,抬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不知在想着什么。
映竹担心沈婳也不敢走太远,就在外屋门侧边看顾着她。
不止沈婳睡得不安稳,祁珩也是。
祁珩趴在书案上打瞌睡,冷然悄声进来喊醒了他。祁珩眼底泛起青黑,伸了个懒腰,说:“你可算回来了,查得怎么样?该不会又没消息吧?”
“小姐和覃婳依旧没有消息,”冷然从身上拿出一张纸,“但是,太后要有动作了。”
祁珩频频打着哈欠,将纸推给冷然,“你念。”
冷然半天没说话,祁珩也纳了闷儿,让他说话的时候他不说,不让他说的时候那嘴根本就管不住。
“被我打傻了,难道字都不认得几个?”
冷然为了证明自己,沉默着将纸在书案上展开,“这里面只有一个婳字,而且署名是……”
祁珩听到婳字提了神,待他看清署名之后,迅速出手将纸拿了起来,嘴里重复念着,“顾鹤云……”
皇宫里的长春宫内也是灯火未灭,屋内点着龙涎香,贵妃椅上躺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虽然已经近不惑之年,但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贵人阖着眸子,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你可听说过沈婳?”
贵妃椅旁的书案上,一女子身着素色衣裳,她将笔置于笔搁之上,看着满是墨迹的奏折。
她说:“沈婳其人来路不明,说是长于汝川长亭山,恰巧救了宣王殿下,宣王殿下心生感激加上其人身有新式武器,可投于军队去对抗戎国,所以殿下一直把她带在身旁。后来大军班师回朝,她又跟着来了永安,说是长亭山无亲可依,来永安谋个出路。”
贵妃椅上的妇人笑了,她呼退了身旁捏肩膀的小宫女,她轻笑一声,“恰巧救了、新式武器、无亲可依、谋出路?燕婉,你怎么看?”
燕婉起身过来,轻手给她揉太阳穴,“太后娘娘恕罪,燕婉不知如何。”
顾太后嘴角带着笑意,“她这番经历倒是跟我挺像。”
经历相似燕婉自然能够发觉,只是她不能说。
追忆往事,太后心中徒生凄凉。
洪武元年春季。
当今的顾太后还是顾家待字闺中的嫡女,她上山祈福,却恰巧救下了私自回家省亲,被土匪拦路打劫的元皇后。
元皇后身上有旧疾,顾太后从小学过医理,精通医术,有法子为元皇后调理身子。
元皇后因顾太后救了她,所以同她交好。后来顾太后听从家中安排入宫做了顾嫔,两人日日相见,感情更加和睦。
洪武元年冬季。
顾嫔意外小产,整日以泪洗面。元皇后多次探望皆被回避,皇后内心酸涩、怜悯至极,奏请皇帝将她晋为贵妃,并将无妃看顾的五皇子过继给了她。
后来洪武二年春,元皇后难产,勉强生下宣王之后血崩而亡。
元皇后崩逝那天天降大雪,她躺在床上,声音虚弱,紧紧握着身旁夏武帝的手。
“臣妾此生……并没有求过陛下什么事情。”元皇后满脸泪痕,她崩逝之前告诉皇帝,她去了之后,顾贵妃于宫中无所亲近之人,恐因人欺负而伤心悲痛良久,所以请了皇帝让她来做继后。
当时皇帝根基不稳,顾家势力确能比元皇后更加让他坐稳皇位,皇帝顺势而为应了她。
元皇后驾鹤西去,谥号明肃。
夏武帝大恸,全国素服三年,礼乐嫁娶禁六月。夏武帝罢朝近一月后被燕丞相的折子强行拉回。
洪武五年,顾贵妃为继后。
顾太后思绪回笼,她挥开了燕婉的手,“今日上午一事……”她想说什么,但见燕婉身体一顿,便又临口改了话,“时候也不早了。”
时候是不早了,已经三更天。
上午一事是燕婉莽撞了,现在虽得了太后的赦令,但她没走也再讲话,而是独自回到书案前坐下,打开了下一本折子。
含飞殿内,皇帝和李贤妃竟也没睡,皇帝手中忙着穿针引线,李贤妃拿穿好线的针,端坐在床边,精神集中地在蓝色布料上绣着花。
床上的开和帝见李贤妃眼睛都红了,他揽过李贤妃的肩膀,声音里透着心疼,“阿婵,今天就这样吧,明肃皇后也不忍见你如此劳碌。”
李贤妃叹了口长气,身体不自主稍往后靠,落入开和帝的怀抱。她本想坐起来,但开和帝已经双臂环住她。
她任由了他去,盯着华丽的屋顶,眼角含泪,“明肃皇后,她可曾甘心吗?”
--------------------
第23章 倒霉蛋祁珩
开和帝捂了她的眼睛,声音很轻,“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李贤妃眼睛一合,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捏紧蓝色布料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李贤妃咬着牙,“她肯定很恨,她必定会对那人恨之入骨。”李贤妃想到什么,她又松开了攥紧的手,泄了气,哀叹一声,“可是,像明肃皇后那般的人,应当是会原谅她吧……明肃皇后就是那般的。”
开和帝不想她忧思过度,便想带她去睡。谁知李贤妃眼睛突然睁开,眼里饱含怒意。
她站起来,看着床上的开和帝,眼泪依旧在落,李贤妃声音颤抖,“她为何要那样做……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宫中到底有没有真的。”
李贤妃捂住自己的头,面色痛苦,她语调拉长,“满腔怜爱,付诸东流……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还是说那一切本就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开和帝心中揪疼,偏过头去,不忍看她。他下了床,看向窗外,“朕,朕若有……”
李贤妃抢过话,声音陡然拔高,“若是陛下有权!她不断地摇着头,“当今断不会是这种局面,如果陛下敢于……我又何至于此?”
开和帝神色有异,依旧不敢看她,想过去扶她却又停住脚步,他摆着手,“朕,朕可能不行的……”
李贤妃悲切的目光移向开和帝,见他如往常一样的犹豫不决,李贤妃心中钝痛,她软坐在地,不甘认命却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陛下,您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阿福也走了,臣妾快要撑不住了。”
15/41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