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洪武年间就在灯州爆发过鼠疫,灯州为大夏国最大的粮食产出之地,当时鼠疫爆发,导致粮仓空虚,这也是为何当初祁老将军兵败汝川得原因之一。
戎国截了粮道,导致汝川粮食供应不足,将士们几乎都在饿着肚子跟戎国兵打仗。
当初的鼠疫爆发,导致灯州将近损失一半的人口,昌州百姓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病急乱投医,有咒骂沈婳打开粮仓,有饿得面黄肌瘦者染上鼠疫即刻暴毙。
顾行知出来的时候,早就看到林邈带着小药童、医箱要出门,顾行知拦下他,“林医师,外面情况如何?”
林邈神色匆匆,三人边走边说:“此次鼠疫跟灯州相似,当初灯州鼠疫是师父研制出来的药方,那药方我并未看过,但现在师父远在永安,赶过来的话昌州百姓根本就等不及!”
林医师脚下生风,“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先去看看!”
顾行知跟林医师于道路口分开,顾行知身后跟上来一个人,那人问:“大人,现在怎么办?”
“还能如何?如风,速速传信永安!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林医当初治疗鼠疫的药方传过来!”
如风得令,在他要走之时,顾行知又喊住他,“沈婳人在何处,方才开始便一直未见过。”
如风作揖回复,“沈大人从粮仓处回来便便回了自己屋,至今未出。”
顾行知心觉不妙,“好了,你快去传信。”
祁珩一踏进沈婳的院子,便看见映竹在外面急得转圈,“怎么回事?!”
映竹一见祁珩便觉得见到了救星,她忙道;“小姐一回来便一直在屋子里,也不让奴婢进去!门也上了门闩,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祁珩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还没听映竹说完便直接开始敲门,“沈婳?”
“沈婳!”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的两个人更慌了,祁珩用手砸门砸不开,窗户也被封死。
祁珩直接开始踹门。
几脚下去,两人破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是浓厚的酒味,映竹捂住鼻子,“小姐把酒坛子打碎了?”
祁珩径直走向里屋,果不其然,沈婳躺在床上。
沈婳面色潮红,呼吸极为急促。祁珩一摸沈婳的额头,他朝不断咳嗽的映竹喊:“快去传林邈!”
映竹听祁珩语气不对,能猜到是沈婳出了事,映竹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外跑。
不一会儿,映竹拉着一位民医进来,映竹气喘吁吁,说:“林邈医师在外面看病,抽不开身,奴婢便拉了这位民医过来!”
事到临头,也顾不得是林邈还是其他人,祁珩给民医让出空间。
民医片刻后出来,“王爷,沈大人不幸感染了鼠疫,还是赶快隔离吧!”
“什么?!”映竹要进里屋,被祁珩拉住,“你进去也帮不到什么忙!赶紧把你的口鼻盖住。”
祁珩给了医师一锭银子,说:“这里就劳烦医师。”
那钱过多,医师几番推辞,最终还是收下,“在下必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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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醉梦
外面疫情严重, 顾行知和祁珩白日里都一直在外面安抚百姓,魏尔称家中心爱小妾染病,抽不开身, 事宜就都全交给了祁珩。
祁珩白日里来回奔波,外面下着雪, 染病而死的百姓尸体就地掩埋并不能阻止传播, 只能就地火化, 祁珩、冷然两人一起推着小车将尸体运往集中焚烧处。
冷然的声音从面罩里传出来,“主上, 这染病而死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次是真的在魏尔这里绊了一跤。”
祁珩盯着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尸体, “顾家不肯放过我们, 如今出了这件事,一旦回永安, 沈婳必死无疑,我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祁珩又问:“空桑山师父联系上了吗?”
“不让大师传信过来说他那里已经基本准备完毕, 薛恒、程澈将军跟着宣王殿下去了汝川,到时候宣王殿下会明白的。”
祁珩眼神狠厉,原本祁珩想要徐徐图之, 但现在顾太后坐不下去,非要赶尽杀绝。“那就好, 永安金殿中人,将我们的路都给堵死,我们效忠的是什么呢?”
冷然压下眉头,说:“朝廷容不下我们, 我们又何必一再隐忍。”
到了晚上, 祁珩已经筋疲力尽, 他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他问了映竹沈婳的情况,沈婳肺鼠疫引发的呼吸道感染,高热频发,早些时候咳嗽得厉害,好在现在已经吃了药,降了热睡下。
祁珩回了自己屋,拿水洗了把脸就栽在床上不动。
祁珩睡得很快,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军营的时光。那时候没了晋王赵观棋,他一个人在军营里可谓是“举目无亲”。
梦中的祁珩正在无聊地编草绳,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祁珩一惊,赶忙将草绳藏起来。
他回头,“是你啊。”
覃婳背着手,她的头发都用了一根发带束起来,额前一点碎发都没有,显得人极为利落。
她问:“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覃婳说着就要去抓祁珩的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祁珩攥着草绳的手更加用力,“这是我的私事!”
覃婳还不肯放弃,摁住了他的肩膀,往他身后去看,“你不答应过我,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你吗?怎么我问了你倒是不说,”覃婳翘起二郎腿,坐在他身旁,“骗子。”
祁珩脸上一热,他悄悄看覃婳的脸色,怕她闹脾气,最后挨打的还是自己。他有点妥协,背在后面的手慢吞吞拿出来,“那……”
覃婳此时冷不丁说了句,“祁珩,你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
祁珩的手又背了回去,他疑惑地看向覃婳,可覃婳低着头,头发也不知何时散了,以祁珩的角度,看不见覃婳的表情。
覃婳又说:“你为何要骗我出城,我跟家人一起死在汝川不好吗?”
祁珩后背发麻,汝川?骗她出城那是六年之后的事情,覃婳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祁珩伸出手碰了一下覃婳的肩膀,“你刚说什么?”
覃婳没有重复自己的话,而是转过身来。
祁珩当即起身,手中的草绳也掉在了地上,“沈婳?”
覃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沈婳,沈婳嘴唇苍白,她想说什么,可以开口,却猛然咳出一口鲜血!
她抹了嘴角血迹,抬头看着祁珩像是受到了背叛,她突然大喊,“骗子!!!”
沈婳撕心裂肺的吼声,把祁珩直接吓醒。他起身,后背都被浸湿。
覃婳和沈婳,两人都是白发,如此明显便能关联在一起,他之前都在疑心些什么?
冷然突然推门进来,“坏事了主上!沈姑娘突然咳血!”
祁珩拿了大氅和掩住口鼻的布就往外走,等他到的时候,沈婳正被映竹抱在怀里,脑袋一直在晃,咳声震天,像是要把嗓子给咳坏。
祁珩拉开映竹,他扶住沈婳,对映竹说:“你别凑如此近,这里有我,你先下去吧。”
映竹要说什么,但却被冷然带了下去,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药还没喝完。”
祁珩看见一旁放着的药碗,他拿了过来,闻了闻,他眉头一皱,心想这么苦,难怪沈婳喝不进去。
祁珩放下药碗,想拿发带给沈婳把头发拢起来,他让沈婳靠在床头,可祁珩找来找去,也没看见一个能绑头发的,他暂时放弃坐了回来,可一坐下,屁股不知坐到了个什么东西。
他起身一看,月白色的发带露出来了个边,祁珩将它从枕头下面抽出来,拿起来细细端详。
这就是他之前给沈婳吊脚的发带,他眼神看向靠在床头的沈婳,看了良久,他突然笑出声来,“这也不算是流水无情啊。”
祁珩将沈婳放在自己的怀里,将沈婳的头发拢在一起,拿发带给她绑了。
祁珩从铜盆里拿出干净的布,将沈婳额头上的汗和嘴角的血都一一擦净,祁珩做好之后重新端起药碗,“喝药了。”
沈婳没反应,祁珩不信一会儿她还没反应,祁珩舀了一勺药,还没送进沈婳嘴里,沈婳的头就偏向一边,祁珩又给她拨回来,“这时候知道动了。”
祁珩想将药送进沈婳嘴里,可沈婳的嘴抿得极紧,根本进不去。祁珩见沈婳又把头偏了过去,他只能看见沈婳右耳垂的耳铛,他还没来得及问沈婳为什么不摘了耳铛。
他见沈婳如此抗拒喝药,他思虑了一会儿,心生一计。祁珩让沈婳坐在自己的腿上,他重新舀了一勺药,他的声音在沈婳耳边响起,“这药不苦,我刚换的。”
沈婳大脑不清楚,她轻咳了几声,再没了动静。祁珩见她不信又继续哄骗,“真的不苦,苦的话你就跳起来打我,我绝无怨言。”
沈婳微喘着气,细眉微蹙,她将信将疑张开嘴,祁珩成功送进去了一口药。药汁刺激味蕾,极苦无比,沈婳突然就不安地动起来,她的手背到后面,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气轻推祁珩。
祁珩尝到了甜头,他继续哄骗,“刚是我端错药碗了,这次的一定不苦!”
祁珩谎话连篇,每次都有不同的理由,沈婳脑子不清楚就这样被骗着喝了剩下的药。
沈婳最后受不了了,药苦得她都清醒了一些,她刚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一直在骗她。可还没等她睁开,自己嘴里被塞进一个蜜饯,甜滋滋的平衡了苦味。
这时候药也开始起效,沈婳四肢乏力,就躺在祁珩的怀里不想动弹。
祁珩如释重负般放下药碗,“果真是好骗。”
祁珩也很累,就着这个姿势靠在床头睡着了。
翌日清晨,冷然悄声喊醒祁珩,祁珩看了沈婳的状态,退热了也没怎么咳。他将沈婳放进床里面,给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祁珩继续来回搬运,天又开始下雪,比昨日还要冷了一些。祁珩和冷然忙了两个时辰,现在坐在棚子里休息,风雪刮在祁珩脸上,祁珩打了个喷嚏。
冷然给祁珩递过来一碗热水,“主上,注意身体。”
“无事,现在热水要得也紧,你喝吧。”
两人歇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开始忙碌。
林邈这两天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白日里给病人看病,夜间挑灯查看医书,全凭自己配的提神汤吊着精神。
小医童见林邈眼下青黑,精神不佳,便劝他去歇息一会儿。可林邈忙着看医书,跟没听见一样,端起手边的碗,将提神汤一饮而尽。
祁珩晚上回屋,因着昨日夜里坐着睡了一晚,祁珩没休息好,一整日都是吊着精神办事。今日他原本在自己屋里睡,可夜间冷然过来通报染病的人又死了一大批,祁珩心里一惊,推门出去又进了沈婳的屋里。
沈婳白日里醒了一会儿,恰巧林邈在给她探脉,沈婳问他疫情如何,可有法子医治百姓。林邈先是摇头,后又说:“在下上午配出一法,只是没把握,不敢轻易尝试。”
“此次疫病,直接原因在我。”沈婳声音沙哑,提出自己试药。
沈婳决定了的事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祁珩、映竹和林邈默契地没有回绝。
今晚沈婳脸色好了很多,也不怎么咳血了,祁珩继续按之前的法子给沈婳喂药,喂完了之后就让她面对面靠在自己怀里。
这样祁珩能够听见沈婳的呼吸声,祁珩莫名有些心慌,他怕林邈的药方出问题,沈婳夜里突然暴毙。所以祁珩每睡一会儿便会惊醒,听见沈婳较为平稳的呼吸,他又睡了回去。
梦中沈婳遇见了许多的人,她好像回到了儿时,自己的父母兄长都在家,她兄长覃风将沈婳一把捞起来,掂了掂她的重量,说:“小婳又吃胖了!怎么在军营里还胖了不少?”
说完她父母和一旁的侍女都在笑,沈婳脸皮一红,辩驳说:“我这不是胖!”沈婳撸起自己的袖子,拍了拍小臂,极为自豪地说,“这是肌肉!”
堂内又是一片哄笑,沈婳被感染到,她也开始笑。覃风抱着她,嘴里不住地说:“胖了就是胖了,怎么不肯面对现实呢?”
沈婳不想听了,就去捂她覃风的嘴,沈婳这时看清了她兄长的脸,熟悉的脸庞再次出现她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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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孤注一掷
一别十几年, 沈婳几乎要在时间的流逝中忘记她曾最亲近之人的脸。沈婳原本的笑容凝固,她转头过去看见自己的父亲正在母亲面前炫耀自己刚学会的枪法,小桃和小杏正在忙着修剪花草。
沈婳把他们的面貌在自己脑海里重刻, 刻进心里,永远不要忘记。
没等沈婳多看几眼。突然, 周围环境变换, 变成了汝川屠城之时的场景, 四周火光冲天。
覃风似是累了,轻叹一声将沈婳放下来, 沈婳的脚刚落地,自己便回到了十几年之后。
她现在长到了覃风的肩膀处, 沈婳往覃风后面去看, 她的父亲,小桃小杏都站在熊熊烈火之前, 看着她和覃风。
沈婳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开口, 但是根本说不出话,脚也动不了,她好像是长在了原地。
覃风后退一步, 沈婳心脏猛然揪紧,她死死抓住覃风的手, 覃风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沈婳紧抓着覃风的手不放,她抿了嘴, 眼泪夺眶而出, 她盯着覃风的眼睛, 眼神质问他为何要走。
为什么抛弃她?
祁珩胸口处一热,他骤然惊醒,沈婳脸色痛苦,咳出了一口黑血。
祁珩的睡意全无,迅速拿干净的帕子将血给擦干净,摸了沈婳的体温,没发热。
祁珩将旁边放着的林邈叮嘱的药给沈婳喂下去,沈婳喝了半碗,吐了半碗。
祁珩放下药碗,握着沈婳的肩膀看她,沈婳在哭,眼泪不断地从她眼眶里面流出来。祁珩拿出新帕子,给她擦了泪。沈婳不哭了,他又赶紧去听沈婳的呼吸,呼吸已经很轻了,祁珩心跳如雷!
林邈说了,若是明早沈婳的病有了起色,那药方便是可行的,但若是沈婳夜里病情急剧恶化,那她也没了办法。
祁珩将沈婳重新抱进怀里,让她的下巴放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沈婳,你撑过去,你撑过去了你以后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祁珩摸了摸沈婳的后背,“覃婳,我会骑马了,等你好了,我跟你比赛,看谁跑得快,彩头你定。”
祁珩一直在沈婳耳边喊她的名字,他就怕沈婳过去了。
梦中,沈婳也咳出了一口血,覃风神色一顿,他眼睛里也蓄了泪。覃风上前一步,拿手给沈婳擦了嘴角的血,他握住沈婳的手,轻轻一拉,沈婳的脚可以动了。
沈婳心里一轻,眼泪也不流了。覃风带着沈婳往她父亲那里走,沈婳紧紧握着覃风的手,她腿上没有力气,走不快。
沈婳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她,“沈婳,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草原,你不是最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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