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尤尤,那时候,我应该去陪你的。”
两个人背后是洋洋洒洒的月光。洛尤笑了,“你觉得我现在这么难受,是因为风齐?”
时朔不置可否,洛尤摇头,“于我而言,他给的失望足够多,早就过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地步,今日不过是我看清他本来面目而已,难过有,更多是悲愤吧。”
“悲愤他如此淡漠傲慢,悲愤他如此不知轻重。”
时朔望着她,听她将所有的过往,将几句话轻轻带过。
他心疼她的那些年,却也暗自下定决心,不会让她再有遗憾。
“爱意这东西,有时候会过于容易消失殆尽。”洛尤盘腿,微微坐正一些,“算了,不想提他,喝酒。”
洛尤心疼过自己那不计后果的百余年,偶尔也会为自己不值,后来想通了,这么多年的生死相随,就当是还他当年那一命。
如此一来也好,从此天涯不遇,再非良人。
时朔陪着洛尤喝酒,一杯接着一杯,此时的陪伴比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要珍贵。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在她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那些年,也有一个人,默默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
“师父,青燃神君求见。”
越许歌向来不会给风齐好脸色,尤其是闹出这么大事之后。目前魔域没有月银的任何消息,他们安插在魔域的人也无人反馈相关信息。
洛尤不想见,越许歌迟疑了一下,“风齐神君说,他有办法救回月银。”
第16章
魔域大殿内,扶百里正细心擦拭自己的护甲,听到属下禀报的事后,猛地踹翻面前的桌子,“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姑娘都伺候不好,我养你们做什么?”
流风的腰弯得更低,其他几个下属哆哆嗦嗦跪了一地,不知如何处理。
扶百里往椅背靠了靠,“她几日没吃了?”
“这三日滴水未沾。”
为防止她逃跑,将月银掳至魔域后,扶百里便用术法封住了她所有的修为,现在她灵力与法术全消,与一个凡人别无二致。
扶百里发现月银对灵气的辨认能力极强,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起了点兴趣。
小姑娘哭包似的,一碰就掉眼泪,入魔域后便开始绝食,甚至在得知他们想利用她寻找上古魔神遗留的煞气后更是想一死了之。
扶百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么个白瓷一样的小人儿,向来被天族捧着护着没吃过什么苦,他猜她也扛不住几天。
没想到小姑娘人挺乖巧可爱,性格这么烈,在寻死未果后索性绝食,到现在滴水未沾。
要真是饿死她了,事情反倒不好办了。
“这个女人泄露了您的行踪,让我们丧失了除掉花神的唯一机会。”流风早就烦透了这个包子一样没用的女人,提议道,“不如就此杀了她,好扬我右使之威。”
流风被扶百里盯得发毛,“不知属下说错了什么,大人为何如此看着我?”
“当年魔尊便不喜你们自作聪明。我知道你是真的蠢,没想到这么多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扶百里靠在椅背上,“流风,三月前,为找到真正的上古煞气,我们找了多少人你记得么?”
煞气之凶,就是花神这等修为的人,硬碰上,也是够她吃一壶的。而煞气又存留于各类大凶之地,究竟哪一处有上古遗留下来的真正煞气,谁也不清楚,他们当初抓了成百上千的凡人,将他们丢至其中,不停测试不停寻找,最后才寻到了两小瓶的剂量。
“那丫头对灵气的辨认能力无人能及,若能为我所用,寻找各地的煞灵祟灵,又有何难?”
“再者,她为天君之女,若是直接死在我的地盘上,只会让我们与仙域的冲突更加严重。”
“留她一条命比杀了她有用。”
流风道,“大人英明。”
扶百里擦了擦手道,“随我去看看她。”
流风跟在他身后,“此次诛杀花神本体,折了元宵,您又因此受了重伤,着实是得不偿失。不过花神元神尚在人间,只要我们找到那个人,必能一举奸杀花女。”
得不偿失?扶百里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冷峻如雪山般的眉眼中透露出一丝趣意。他想起元宵死前用灵兽契约传给他的几个字,这几个字可完全弥补了此次的损失了。
宋恩,圣女之子。
那个一直躲在风齐身后的丫头,是燕阴的血脉?
呵,仙域第一仙神风齐,向来以天下为重光风霁月的风齐,居然与燕阴之女有牵扯——这可是将把柄,送到了他手上。
让仙域失去风齐,可比失去白澜惨重得多。
*
扶百里隔着很远就听到砸桌子的声音,月银看着乖,脾气还真不小,饿了三天三夜居然还有力气将送来的东西全扔了出来。
扶百里推开门,抬手接住一个瓷碗,他环手,笑盈盈看着月银,“小公主,你这样闹可没有用,乖乖吃饭说不定还有机会逃出去。”
月银丝毫不理会他,“滚!”
扶百里给旁边的两个凡人丫头使眼色,那两个小姑娘便低着头跪爬过去请月银吃饭,月银不理会,两个人便伸手要强喂,月银虽然修为被封住,但是拳脚功夫在,她烦躁地将两个人推倒在地。
“连个人都照顾不好,留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流风招手,示意将这两个人拖下去砍了,两个小姑娘全身发抖,认命地跪趴在地上,等待接下来惨无人道的处罚。
“?”
“你们做什么,我不吃饭你们便要杀人吗?”
月银实在是受够了魔人这群野蛮的家伙,动不动便杀人,真的将活生生的人看得像草芥一样轻。
“她们伺候不好你,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还留着她们做什么?”扶百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恐怕不知道,我这里向来不养闲人。”
“若不然这样……”扶百里掐住月银光洁的下巴,拇指轻轻拂过她漂亮的眼睛。少女的睫毛十分长,像两扇鸦羽,害怕起来时微微颤抖。扶百里的动作越发轻柔,“你听我的话,乖乖吃饭,我便不杀她们,好不好?”
第17章
近几日,月山一直没有动静,洛尤也十分低调,整日见不到人。魔域那边始终没有月银的消息,整个仙域与魔域的气氛十分怪异,沉寂得恐怖。
越没有动静,宋恩越是发憷,几日前洛尤暴怒的表情她还记得,风齐哥哥似乎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心情也不太好。唉,都怪她不好,做了这么大错事,让风齐哥哥这么难做人。
她也不想的啊,她怎么会知道那只猫有问题呢。
被解除禁足后,宋恩便又能在青燃峰自由活动。近几日来风齐哥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风齐不在,她便觉得这青燃峰也失去了颜色,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日暮时刻,日光铺散开来,整个青燃峰像镀上了一层金光,所有颜色交织起伏,壮观得摄人心魂。最后一抹残阳落入山下,风齐才从外面回来。
宋恩十分高兴迎上去,“风齐哥哥。”
看到宋恩时,风齐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宋恩赶紧为他倒上茶水,“我在天水殿等你一天啦,风齐哥哥你去哪里了?”
“我出去有点事。”
风齐转开话题,他坐下来,“这几日我教你的清心诀与绝心咒你可学会了?”
宋恩便念给他听,风齐喝了一口茶,听她背完,“我再教你一个咒诀,你跟着学。”
宋恩便乖乖坐在桌前记风齐教她的术法,等她写全了,风齐道,“小恩,你先回去,明日我回来再考你。”
宋恩抬眼,“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吗?”
风齐“嗯”了一声,声音很温和,“我现在去一趟月山,晚一些再回来,你有什么事便去找鸦姑。”
宋恩的情绪不由地落下来,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哦。”
“风齐!”
在风齐出门的那一刻宋恩出声喊他,风齐转过头来,门前的夜灯笼在他身后,俊朗的不成样子。
宋恩的心像是漏了一拍。
风齐问她,“何事?”
“你……你路上小心呀!”
再多的思念与不舍都说不出口,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只汇成了这一句话,但是她对他的爱意,又怎能用一句话表达出来呢?
*
洛尤对风齐的拜访并不欢迎,男子长身玉立,站在月山之下,月光下他眉目清冷,玄衣鹤氅,高贵典雅,他抬起眼望向洛尤时,月山的漫天星子便倒映在他漆黑的双眸中。
让人看不真切。
洛尤想,这么多年,从生死相随到形同陌路,她是越来越不懂风齐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懂他。
相识千余载,追随千百年,到头来却变成这样,两个人究竟是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呢?
风齐,我不明白。
洛尤站在石阶上,月光透过树缝打在她周侧,无声又温柔,她像一尊玉像一样完美。
风齐仰着头看她,这一眼仿佛穿越时光的间隙,停留在千百年前的那个夜晚。魔窟上云层拂去,她躺在地上,白衣上染了血,像点点斑驳的红梅。
“不知青燃神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洛尤的态度十分疏离,风齐道,“我来给你送一个人。”
一个人?
风齐抬手一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便倒在地上,洛尤神情不悦,往后退了一步。
“支无脉?”
上一任魔域圣女燕阴的心腹,当年洛尤被从不复扣在魔域的那几年,在燕阴手上吃的苦最多,对这个被废除修为捆绑手脚的敌人属下,她没有任何好感。
风齐便又将人收回,“当年燕阴被捕后,他便被关在了秋水狱。”
秋水狱,名上为望穿秋水,事实上,一入此狱,即使是望穿了秋水,也绝无可能再出来。风齐原本是想将他关在秋水狱由他自生自灭,但是现在,他想用他换回月银。
魔域分为几支,其中圣女一派与魔右使一派向来不和,而燕阴与扶百里更是势若水火,扶百里在燕阴手上吃过很多亏,所以两人向来老死不相往来。
当年燕阴莫名出卖魔右使行踪,造成扶百里被天族追击,差一点命丧黄泉,而燕阴后来下落不明,现在支无脉活着,说不定还能知道燕阴的秘密。
扶百里这个活阎王,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报仇的机会。支无脉于扶百里的利用价值,与月银相比较,自然不言而喻。
一夜过去,月山的十万山林沐浴着朝阳的光辉,江边水鸟轻啼,有早出的白鹭远远眺望。
四季阁在江边青山之上,早起有晨雾,朦朦胧胧江边也看不真切。洛尤等待回信,一等便是一天,直到夜间灯火爬上了远处的山头。
扶百里对支无脉还活着的消息很吃惊,但是他并不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
洛尤让青鸟送上支无脉的精血,很快通灵阵有新的消息传来,扶百里表示,他吃过许多次仙域的诡计,此次不清楚是否有诈,他要亲自验货,并指名道姓让洛尤亲自带着支无脉去魔域换自己的徒弟。
让她亲自去?
“不可。”
时朔推门进来,“尤尤,扶百里性格阴险狡诈,与他做交换,从来没有赔本的买卖。”时朔道,“他固然恨燕阴一众人入骨,但决不会这么爽快愿意用月银来交换支无脉。”
“他带走月银,绝对是因为他发现了月银能够辨认煞气,月银的利用价值对他们来说不可估量。”
时朔道,“而支无脉这个人,落在我们手中也不会有好下场,燕阴这个人心思极其缜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侍卫支无脉也大概率不清楚她的事。扶百里不会这么容易与我们交换。”
“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你都不能去。”时朔望着洛尤,“我不放心。”
魔域是她心结所在,是她一生最不愿再踏足的地方。更何况,他们手中有煞气。
时朔思忖一番,“我代你去。”
洛尤摇头,“小朔,这件事太危险,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时朔道,“你手中有千面,我可以。”
时朔按住洛尤的肩膀,“你修为低于我,只要千面在手,我化成你的样子别人就认不出来,再加上你赠于我的两镜水月,不会有事的。”
时朔坚持如此,洛尤揉了揉眉头,“明日再说吧,你带支无脉过来,我要问他几件事。”
时朔将灵境打开,然而内部却空无一人,封困支无脉的虚妄境内空白一片。
幻境底部有一处细小的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很明显支无脉从这个裂缝中逃出,现在去向不明。
*
宋恩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等到风齐回来,天水殿的昙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月色悄悄爬上树梢,又慢慢地落下去,暮色重新笼罩住山野,景色美得不像话。
宋恩托着腮望着外面,生怕错过风齐回来。不过是几日未见,思念便如潮水一样汹涌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宋恩心中一阵惊喜,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风……”
开门后,她的笑容慢慢地淡下来,“鸦姑。”
近几日来不知道为何,鸦姑的脾气凶了很多,对她也很严肃,总是批评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宋恩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就连她来天水殿,鸦姑也不许。
看到宋恩,燕鸦的眉头轻轻地皱起,不悦地打量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等风齐哥哥回来。”
“这是青燃神君的寝殿,就是当初他的未婚妻洛尤仙子也是不随意踏入的,你长大了,需要避嫌,不应常来此地。”
“我……”
“我送你回去。”
燕鸦不由分说,她将宋恩铺在桌上还未写完的符纸收起,却在触及桌面的那一瞬,猛地收回手来。
符纸上写满了风齐的名字,字迹娟秀,一笔一画都充斥着少女对心上人浓浓的思念。
宋恩的心思被戳破,她极其窘迫,手忙脚乱地收起来藏在身后。宋恩声音脆生生的,有些惶恐,“鸦姑。”
燕鸦提起灯笼,似乎没有看到桌上的东西,“走吧。”
宋恩跟在她身后,穿过缭绕云雾与茂密山林,借着微弱的夜明珠灯笼烛火,她看到鸦姑严肃的表情。少女转过身来,声音甜甜地,“鸦姑。”
燕鸦抬头看她,少女有些不解,“鸦姑,我最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燕鸦不解地望着她,“何出此言?”
“你最近看到我,好像不是很开心,心思总是很凝重。”
“无事。”燕鸦继续提着灯笼。
鸦姑窥见了少女的心思,知晓她爱慕的是她不应企及的存在,但鸦姑到底还是没有点醒她。
这本就十分荒唐,且不说风齐一直待她如妹妹毫无男女之情,那人心中更是一直是有一个月山仙子,在得知月山出事后,他便是第一时间赶到花神殿,即使月山那位早就与他撕破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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