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火问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时朔将手上的水青色珠子丢给乘火, “带上这个人, 去找你曾经另一位可敬的姑娘去。”
乘火捻了捻珠子, 没有动。
他望着里面的人, “你……你就不能直接处理么?”
“用不着我出手。”时朔道,“这是白澜惹出来的祸事,她当然应该自己解决。”
“你去把她叫过来。”
乘火搓了搓手, 他迟疑地挪了一步,随后坐下说自己喝口水, 喝完水又站起来磨磨蹭蹭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时朔静静地看着他。
乘火装蒜,“万一她不在花神殿呢?”
“那就在仙域找,仙域不在就在六界内找,若是都找不到,我现在就过去拆了花神殿。”
乘火又道,“我身体欠恙,能不能换个人去?”
“可以。”时朔点头,“你去外面,让月银他们过来守着洛尤,我亲自去。”
乘火站直了,“其实也不用这么劳您费心。”
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
“时朔,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为难白澜。”乘火将珠子收起来,“白澜与洛尤关系最好,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她也不想。”
“答应我,看在我面子上,就算白澜拎不清,也不要因为慕容白做的事迁怒于她。”
时朔没回答,看他的态度,乘火也知道事情的后果很严重。
要不……把慕容白留在这里受罚,然后让白澜先跑了?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一个声音,“不用去花神殿了。”
白澜一直等在月山外,想看看洛尤怎么样,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直到月银说洛尤脱离了危险,她才决定过来看看。
向来打扮精致到哪里都是香风阵阵的上神脸色惨淡,她坐在桌前,望着仍旧在昏迷的洛尤,“事情到这一步,说抱歉太多余了,我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挽回。”
白澜靠坐在椅背上,她拂手,时朔的珠子便碎了,慕容白站在她面前,清瘦,孤高,像一枝孤高的海棠。
沾了洛尤的光,慕容白已经走上了仙途。
白澜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慕容白,我应该高看你一眼么?”
她猛地扫飞了桌上的茶盏,将椅子踹翻,时朔扫了扫身上的茶水,“要打出去打。”
“抱歉,没控制住脾气。”白澜道,“你先跟我出来。”
外面有虫鸣。白澜仰头,“慕容白,我真的没办法面对这一切。”
“我拼了命地让你回来,差一点搭上自己的命,才让你重新步入六界正轨,你在做什么?!”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不敢想象,因为这件事洛尤毁了,我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月山,来面对仙域!”
慕容白神色如水,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乘火,低下头笑了一声。
“拼命让我回到六界?意味着你在仙域,让其他人陪着你,而我永远留在人间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忘记一切,离你越来越远么?”
“白澜,我没那么多奢望,我不过是想离你更近一点。我这一生失去得够多了,我没办法再接受连你都不在的日子。”
“这时间太漫长了,我总是在回想,也在怀念孤岛的那一段时光。你就那样坐在我身边,听我抚琴,听我念书给你听。”
“但是当我再回来,你离我那么远,我们俩中间隔的距离,比海岛的海还要远,远地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远得我以为要再一次失去你。”
“人生这么枯燥乏味,失去了你,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么?”
白澜仰着头,月山星光朦胧,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荆芥花香,耳边虫鸣声吵嚷,宁静得像海岛无风无波的夜晚。
白澜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慕容白抱住她,他身上仍旧是淡淡的杏花香味,干净,清冷,一如既往。
他的脖子上缠了几道黑线,像盘结的树根。黑暗顺着他的皮肤往她身上蔓延,像溺水时铺在水面的水草,企图缠着另一个人共同溺亡。
白澜望着自己的手,之间布上密密麻麻的咒文,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寄生在她的身体中。
“小白,我只是想跟以前一样,对不起。”
白澜望着手上的纹路,根须错乱,应该已经中毒很久了。
她顿了一下,最后忽然笑了笑,“也不怪我发现不了,我的修为和心法,都是你曾经送的,你在你自己身上动手脚,我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呢?”
“*七*七*整*理慕容白,我也挺累了。”
“我这一辈子看着光鲜亮丽,但其实一路上也没那么顺利。当年我离开孤岛,转身回望着那荒凉的岛屿,我告诉自己,无论以后什么样的事,我都能承受得住。”
“我以为我体会了最痛苦的事,所以以后没有什么能打败我。”她深呼吸一口气,“有什么比最重要的东西毁在我面前让我痛苦呢?”
“后来啊,等我稍微有了点能力,我就拼了命地帮你报仇,我恨那些人,我恨他们,我也想让他们尝尝失去的滋味。”
“我日夜不停地修炼,疯了一样地往前跑,一直到成仙成神。”白澜摇了摇头,“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是会告诉自己,想想你就好了。”
“你撑起我对所有美好未来的向往……后来啊,我却又发现,原来你也没这么美好。”
“美好的是我的记忆,是我初见山海的朦胧年岁,是我给自己编织的一场梦,是遥远时光里我自己给自己编的幻境。”
“而你,早就已经烂掉了,烂到了骨子里。”
慕容白摇头,“不是这样,小白。”
他拉住她,“我没有想过害你,以你的修为和能力,即使是归于魔神,也能成为魔君和圣女的存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跟许多年前在海岛那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所有的一切仍旧是一样的。”
“仍旧是一样的?”白澜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慕容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伸手望着自己的手,月光朦胧,一切看起来并不真切。白澜道,“在我这里,你没那么重要,我也没那么重要。”
慕容白愣了一下,他立刻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白澜的一片衣角。
白澜闭上眼,自爆识海的感觉比她想象的痛苦太多了。各种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爆鸣,有人嘶吼有人尖叫,三魂七魄全在逃离,被某种力量撞散,又重新组合。身体被巨大的力量贯穿,撕碎,又不断地踩在地上蹂躏,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又重新剧烈流动……所有的感觉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地冲击她的意志力。
“小白!”
天雷滚滚,正神的陨落来得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千里之外,无数个宫门仙府都在抬头细望,天域四神,无论是哪个都经过千百遍的淬炼,如何会在巅峰时期陨落?
白澜的身体像一枚飘零的落叶,她狠狠栽下月山山巅。
乘火早就发现白澜的情绪不对,他一直在注视着她,在她出事的瞬间飞奔而来,却只能接住她溃散的身体。
太快了,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白澜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悔的机会,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有多决绝。
“时朔,救人!”
“时朔!时朔,快过来!”
白澜气若游丝,身体和神识的双重重击让她喘不过来气,乘火不断地替她续命,才堪堪吊住她的气。
“白澜,你在做什么?”
乘火抓着她的手,看到手腕上密布的印记,他心如刀绞,“你这个疯婆子,又不是解决不了的事,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吗?”
白澜咳嗽一声,下巴上脖子上全是吐出来的血,她素日里最爱干净最讲究,乘火手忙脚乱地替她去擦,“没事,我们找时朔帮忙,没事的。”
“乘火,我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我真为我自己感到恶心,为我这些年来的坚持感到恶心。”
“现在,我就把所有的修为和气运还给他。”白澜又咳了一下,她说话很艰难,“我跟他没关系了。”
“好好好,没关系了,小白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白澜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乘火,你怎么流眼泪了,我当年对你骗财又骗色的,我们俩不是水火不容么,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乘火摇头,哽咽不成声,“没有,从来没有水火不容,我只是恨自己要脸要面子,从来不肯对你服软,没有留住你,也老是留不住你。”
“咳咳,哈哈……我原谅你了。”白澜艰难笑一下,雪白如糯米般的牙齿也被鲜血染红,“以后别老是说我疯了,我不喜欢这个词,我很冷静的。”
“不说了,我以后都不说了。”乘火抱住她,“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洛尤那里,她有许多珍贵的丹药,你不会有事的小白。”
白澜摇头,“没用的。”
“乘火,对不起。”白澜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让你失望了。”
“不怪你,小白,我们没有人怪你。”乘火抱着她。
我知道。
只是,我原谅不了自己而已。
再见了。
这不是结局,这是我同过去的不堪道别,也是及时止损,避免发生更严重的结果。
洛尤,抱歉,没有和你正式说一声再见。见到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我很高兴,希望以后的你顺顺利利,万事太平。
第49章
虽然青燃峰破败了一大片, 但念恩斋却完好如初。宋恩的青雀珠就被困在念恩斋之中,由风齐亲自看守。
为保证宋恩没事,燕鸦隔几个时辰便会进去检查一遍, 偶尔还会投一些药石和伤膏进去,但大多数时间都仅仅进去瞧一眼, 多余的话她一句也懒得说。
“鸦姑。”
今日燕鸦又来例行检查,离开时被宋恩叫住。
她声音仍旧是脆生生的, 甜甜的,很有礼貌。
“鸦姑,你很讨厌我么?”宋恩隔着青雀珠看她,“你看着我长大的,以前对我那么好, 现在怎么这么厌恶我呢?”
燕鸦冷哼一声,“为什么这样,你心里清楚。”
“宋恩, 我知道为什么青燃神君还不杀你,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但是你作恶多端,我劝你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鸦姑,我做什么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手上从来没有沾过一滴鲜血, 我从来没有愿意去杀一个人, 这些都是你们逼我的!”
“哼。”燕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带着扶百里拖住仙域的人,让慕容白去害洛尤上神,你不觉得你有错?!”
“那是她应得的。是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我为难我, 她一心想拆散我和风齐,我也没对她怎么样, 从头到尾我有亲手伤过她吗?”宋恩咬紧了牙齿,“我只是恨慕容白不争气,到手的人给放跑了!”
燕鸦觉得宋恩简直不可理喻,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模样。
“我不管你如何颠倒是非黑白,我们青燃峰永远不会接纳你。”她冷冷睨了一眼宋恩,“你恐怕不知道,现在神君在哪里吧?”
“他现在在月山。”
“洛尤仙子历经万苦,现在终于是渡劫成神,这漫漫的仙途中,也只有她一人能与神尊比肩,也仅有她一人能得神君倾心。”
“你这个身份,你这种人,比不上洛尤神女的一根指头,神君又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劝你,好好照照镜子,好自为之。我们走。”
宋恩靠着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努力,风齐还是不肯拿正眼看她?!为什么洛尤明明都不在乎风齐了,他还要一心扑在她身上?!
而自己,只想要风齐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不管她付出多少,却还是不能留住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她很卑微,所以风齐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吗?!
宋恩的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煞气翻涌,却被青雀珠包裹住。
她看了一眼外面,露了一个阴森的笑。
是啊,她配不上他。
那么把风齐拉下地狱呢?
他就再也配不上洛尤,就再也不会缠着洛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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