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枫叶霜红,有着薄薄的晨雾,周应淮独自一人驱车上了普渡寺,找到了方丈。
那时带走佛像,周大少爷气势冷淡,连车都懒得下,只是叫人去取。
他有着顶级的资源,顶级的身价样貌,区区一个佛像,哪里配他纡尊降贵的亲自去拿。
可是如今,他站在方丈面前,分明姿态谦逊。
方丈慈眉善目,看见周应淮,便笑着道:“施主当时所愿,如今可成了?”
周应淮说:“成了,所以将佛像送回来。”
他语调温淡平和,从前的不信神佛,如今却懂得了谦卑。
周应淮自己知道,这是因为他有了惦念。
很多事情,未到苦处,不会相信。
他如今有了檀檀,有了小花,于是也相信了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灵。
“还愿的话,仅仅是送上来可不够。”方丈笑着说:“这院落里的枫叶,施主也一并扫了吧。”
周应淮淡淡地应下,没说半个拒绝的字眼。
当时倨傲冷淡,以为世间万物都在股掌之间,于是骄傲冷淡,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方丈这般说,多少是有教训的成分。
佛家管这叫做因果,如今便是偿还。
周应淮便真的一个人拿着扫帚,将普渡寺打扫了一遍。
是周末,四面里来的香客也多,很多人看着周应淮在那打扫,都难免侧目。
毕竟男人的衣着,实在是不像做这种活的人。
方丈一直远远看着,等到天色渐暗了,周应淮才将整个寺院打扫完毕。
方丈走到了周应淮面前,给了他一串檀香佛珠。
“檀香静气,虽说如今,施主大概用不上了。”方丈笑容和善:“只当一场善缘,结个善果。”
周应淮的表情轻松了些,从方丈的手中接过佛珠。
“多谢。”
“不用谢。”方丈顿了顿,道:“您的妻子在偏房等你很久了。”
周应淮表情有些微的怔然,之后才朝着方丈指的方向走过去。
偏房里,江檀一身职业装,坐在简陋的桌椅上。
她撑着腮,对着周应淮笑,问他累不累。
“不累。”周应淮走到了江檀身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今天提前下班,看见你不在家,就问了赵杞你去哪了。”江檀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周先生在还愿,所以就过来了。”
周应淮笑容温淡,“这么远,辛苦你跑一趟。”
江檀说不辛苦,又说:“你那时候来普渡寺的时候,我还在国外吧?周应淮,你那么早之前,就在惦记着让我回来了?”
周应淮笑容加深,他承认的足够坦然:“惦记了很久,那时候放不下脸面,不想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江檀想,周应淮确实足够坦诚。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拉长了语调:“那现在呢?”
“现在只是后悔,后悔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要面子,早点低头就好了,也不至于后来求了那么久,你才回到我身边。”
江檀听完,满意的笑了,“是啊,就该让你后悔。”
普渡寺的傍晚,香客散尽。
周应淮牵着江檀的手,走在安静的寺庙里。
寺庙正殿的中央,有一棵挂满了红绸的姻缘树。
江檀在树下站定,抬起头看着那树,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在看什么?”
江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棵树,长得好大啊!”
“好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据说很灵验。”周应淮笑意温雅,轻声道:“要求点什么吗?”
江檀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她没有告诉周应淮的是,她曾经求过。
那年的宁城大雪弥散,江檀独自一人来过普渡寺,烟熏火燎,人潮漫漫。
她逆着人流而行,走到了这棵没有名字的姻缘树下,挂上了红绸。
彼时,江檀所愿很简单。亦或者是她怕贪心太过不灵验,于是连爱都不求,只说喜欢。
她希望这个叫周应淮的人,每天都能多喜欢自己一点。
而如今,秋日黄昏风声簌簌,江檀抬起脸看着周应淮带着笑意的眼睛,喊他名字,“周应淮。”
“在的。”
“说你爱我。”
“江小姐,我非常爱你。”
(正文完)
第266章 赠他余温(一)
2021年,夏。
是夜,灯光昏昧,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和浅淡的花香,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江檀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湿渌渌的,沾染着水汽。
她刚刚搬进来,没有找到吹风机,于是便一个乖乖的坐着。
江檀搬进来这几天,没有见过周应淮。
周应淮是很忙的。
江檀知道,这也并不是什么错觉,维熙集团的负责人,怎么可能不忙?
江檀并没有打算打搅周应淮,她对自己的定位认知清晰,于是安安静静的,从不多问一句。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江檀正在用毛巾拧干头发上的水迹。
男人站在门口,身材比例优越,一张淡漠的脸,矜贵而疏离,他的眸色很深,就这般不动声色的看着江檀,叫人觉得捉摸不透。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周应淮语调淡淡的。
江檀无措的放下毛巾,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的像是小学生的模样,“我...我没有找到吹风机。”
“管家白天不是在吗?”他问的平淡。
江檀却顿时觉得更极拘谨,她低垂着眉眼,声量更轻:“抱歉。”
周应淮没有见过江檀这种性子的人,太软了,软的没有一点点棱角。
亦或者说,他没有和女人相处过。
但是家中长辈给他定的未婚妻,那位楚家的小姐,完全不是江檀这种性格。
江檀不敢看周应淮的眼睛,低着头,水珠一滴一滴的砸在手背上。
她看见周应淮折身,去了一旁的盥洗室。
片刻,男人手中拿着吹风机,喊她名字,他说:“江檀,过来。”
江檀便站了起来,朝着他跑了过去。
她走的着急,连鞋子都没有穿。
周应淮等在盥洗室,看见江檀光着脚走了进来。
冒冒失失。
“你的鞋子呢?”他的嗓音很好听,是那种带着故事感,偏低沉的音色。
江檀顺着他的话,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她的耳根泛红:“忘记了。”
话落,男人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在盥洗台上。
江檀吓得屏住了呼吸,睁着一双圆而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周应淮平素待人接物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他脸上不怎么有表情,总会叫人觉得心思莫测。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江檀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
“怕成这样干什么?”他的语调难得带上了一点笑意:“我长得很吓人吗?”
江檀摇头,确实是诚实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看向他,说:“你长得很好看。”
周应淮知道,自己的皮囊对于年轻小女孩,应该是算好看的。
但是鲜少有人敢这么夸他。
对于一个靠玩权弄势高居上位的人,皮囊微不足道,如若去夸,反而显得有些头重脚轻。
江檀说得很认真。
周应淮眼中带着点慵懒的笑意,摸了摸江檀的头发,“嗯,坐好。”
“哦...”
江檀不知所措的坐好,一直到听见吹风机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想要去拿,“我自己可以...”
周应淮眉眼低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把吹风机给了她。
他不是那种会拉扯的人,江檀说不要,他就真的不给了。
江檀看着手中的吹风机,又抬头看了看周应淮已经走远的背影,不知怎的,没忍住,唇角莫名其妙的有了笑意。
她将头发吹干,重新走回房间里时,周应淮已经将西装外套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只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正背对着自己在打电话,手腕的表散发出金属的光泽,有一根筋络从表带往外延伸,肤色冷白,偏青色的经脉明显。
江檀站在他的身后,有点拘谨。
他在说的是外语,江檀没有听过这个国家的语言,只是感觉每一句的咬字都偏冷隽,平铺直叙,没什么温度。
江檀后来细细想过,应该这是周应淮一贯说话的语气。
她乖乖的站着,直到周应淮打完电话,转过身看向她。
男人眼神微顿,将电话挂了,朝着微微招了招手,“过来。”
江檀像是某种小动物,两只眼睛一亮,朝着周应淮快步走过去。
她实在是太年轻,连心中所想,也不会掩饰,脸上都是明显的情绪。
“这几天,一个人住的还好吗?”
“挺好的。”江檀说:“就是太大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几次差点迷路了。”
“嗯,新买的,我也不熟。”
本属博物馆的明园,如今是周大少爷金屋藏娇的地儿。
周应淮摸了她的头发,满意的摸到了干了的发丝,“以后,头发都要吹成这样,才能出来。”
江檀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好。”
她说完,脸有点红红的,眼睛也更亮,“谢谢周先生关心!”
周应淮有点想笑。
他喜欢把丑话说到前头,尤其是在私人的事情上,更不喜欢有什么误会。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江檀,指尖穿过她的发丝,手掌稳稳的扣在她的后脑勺上,他说:“没想关心你,只是不想在做爱的时候,影响兴致。”
他说的那么直白,那么平静。
江檀看着他,脸红到了极致,有一瞬间,眼中划过了委屈和失落。
这不是江檀想要听见的,但是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情。
她没有忘记自己和周应淮的交易,他给她的捷径,她要接着。
虽然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不是这个。
可是周应淮这个人怕麻烦,江檀不想麻烦他。
她看着周应淮那双冷淡凉薄的眼睛,踮起脚亲他的唇角。
她说:“现在不会影响。”
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简单的阐述。
但是周应淮的眸色却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诱人犯罪。
他扣着江檀的脖颈,将后退的女孩子稳稳控在怀中,吻下去。
江檀还是没怎么能适应周应淮的方式。
他过分强势了些,和平时看见的漫不经心,斯文淡漠,判若两人。
江檀累的很,于是后面整个人都乖的不像话,予取予求。
周应淮的声音沾染了暗色和欲望,听起来和平素不怎么一样,他说:“下次要多备几个,为了你自己的身体,明白吗?”
江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女孩子一张脸红得不行,简直是拼尽了全力,才忍住了内心的羞赧,说了个好字。
周应淮摸了摸她汗湿的额角,他的掌心很烫,眼神落在江檀身上,漫不经心的模样,“怎么累成这样?”
江檀说不出话。
周应淮不为难她,便哄着,道:“你说几句好听的,我放过你。”
江檀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好听的,半天说不出来,委屈的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
周应淮对着她这个样子,无奈的笑,说那算了,下次补上。
后来夜色很深了,周应淮抱着江檀,问她有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
江檀低下头,看着周应淮扣在自己腰间的手。
不然怎么说上天真的很不公平呢?真的就有些人,从头到尾,都好看的不得了。
就连手,都是江檀见过最好看的。
江檀摸着他的手指,感受着他的骨骼的轮廓,她的声音小小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周应淮似乎是笑了声,江檀没有听清,更像是错觉。
“也不能太离谱,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难道给你摘下来吗?”
江檀皱眉,很小声的反驳:“你不应该说,我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你都会搬个梯子给我摘下来吗?”
周应淮笑了。
他语调慵懒散漫,浅浅反问:“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
江檀有点胸闷,但是她又没有立场。
她将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憋了回去,说:“那我要你给我买条项链吧。”
周应淮问她,想要什么款式的。
江檀不想多想了,于是说越大越好。
“知道了。”周应淮顿了顿,道:“你早点睡吧。”
江檀下意识在他怀中转过身,反问:“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周应淮偏过脸,情绪淡淡的看着她,“我不习惯身边有人。”
江檀被他看的不安,手掐进了被子里。
“江檀,我希望你在我身边,可以知道自己的界限。”他的语气平静,“我可以宠着你,但是你要听话。”
江檀感受到,心脏比刚刚更加难受了。
她说知道了。
很小声,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周应淮承认,当下那瞬间,他是有点心疼的。
但是他没有多想,他将这份情绪,归结于自己没有过女人,江檀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所以对她,自然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这个想法让周应淮心中好受了很多。
他的眸色略有缓和,摸了摸江檀的脸,轻声道:“乖乖的,明天要是想去维熙集团,和管家说一声,他会让人送你过去的。”
江檀依旧是说知道。
周应淮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披衣离开。
江檀一个人蜷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她好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被动的位置上,这个位置让她的爱恨都变得两难。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位置,周应淮又怎么会愿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呢?
他是那么理性的一个人。
能给什么,不能给什么。
周应淮都知道的。
他会给自己很多很多的钱,但是吝惜给自己哪怕是一点一点的爱。
维熙集团,晴好。
江檀按照周应淮的建议,重新回到了维熙集团上班。
他前几天被上司痛骂了一顿,于是多日后的再度见面,江檀和上司都很尴尬。
上司是亲眼看着江檀被周应淮带出去的,于是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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