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黑影笼罩在她身上,艾薇条件反射站起来,敬礼:“老师。”
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山根,洛林说:“私下里不用这样,你会让我感觉到自己在犯罪。”
艾薇又直挺挺地坐回去:“抱歉,请让我调整一下情绪。”
洛林坐在离她较远的单人沙发上,依旧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艾薇调整好了情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对不对?”艾薇问,“你有什么目的?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洛林只用一句话就回答了她的疑问:“我没想到会有妻子不认识自己已结婚近一年的伴侣。”
“因为结婚那天你来得很晚,我那个时候已经喝醉了……”艾薇解释,但很快调整心态,反客为主,不自辩,盯着他,问,“……那你发现后,为什么不提醒我?”
“抱歉,”洛林毫无波动,“我以为叫老师是你的嗜好。”
艾薇:“……”
“尽管有些难以理解,”洛林说,“但我会尊重你。”
艾薇:“……”
“如你填写的择偶意向调查表,你想要一个“传统但能接受各种各种play”的男性,”洛林语调平平,“所以我没有拒绝你。”
艾薇:“……那其实只是复制上去的订制——等等——”
她意识到某件事情,震撼:“你看过我的调查表?在哪里看到的?”
洛林说:“在你从未掀开、甚至连伴侣名字都没看的那份结婚申请书附录中。”
艾薇:“……”
她领略到“能坚持一分钟也很了不起”的感觉了,她现在感觉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他说了六句话,她尴尬到想跳窗逃跑六次。
“你填写了什么?我很好奇,”艾薇问,“我想确认一下,可能是哪里搞错了……”
她并不认为自己符合洛林的期待。
虽然她非常——非常优秀。
但洛林看起来是会选择传统温柔女性的那种长官。
而不是她这种绝佳的潮流前线女士。
“档案已经被封存,”洛林严苛地告诉她,“我无权再打开。”
艾薇失望:“啊。”
“不过,”洛林话锋一转,“也不是不能取出给你看。”
艾薇捂住心口:“你可以一次性说完吗?”
洛林好像笑了一下,嘴角有一点点的上扬——幅度很小,小到艾薇会认为自己出现幻觉。
“申请离婚时,”洛林说,“档案会再度交接给你我。”
艾薇:“嗯……你可以再默写一遍吗?”
洛林说:“我忘了。”
“忘了?!”
“是的,”洛林颔首,“尤其是近半年,这个基地的学生参悟力差到令人绝望,你知道,处于绝望的人总会忘掉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
参悟力差到令人绝望的该基地学生之一感觉到似乎被骂了。
艾薇丧气:“真的记不住吗?”
“莫非你还完整地记得?”洛林看她,眼睛暗深,“那么,艾薇女士,你可以告诉我,你在那份表上填了些什么吗?我已经忘掉了,现在也很好奇。”
艾薇:“……”
填了很多私密的、需要麻药才能放进去的数据……
她移开视线。
这个房间忽然间变得很闷,艾薇有些不安。
宿舍似乎比她刚进来时小多了,俩人明明没有动,但她似乎能隔着对方的皮质手套触碰到洛林手掌的温度。
她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声——它一直都这么清晰吗?
“你递交的离婚申请书,我已经收到,”洛林转移话题,“今晚叫你来,也是想和你讨论这个。”
艾薇不安地挪动一下身体。
高自尊心让她没办法把“撤回”这种话说出口。
太丢脸了。
比松锋整个人生丢过的脸还要丢脸。
他说:“我已经向政府递交离婚申请。”
艾薇感觉自己弄洒了已开盖的香喷喷罐头。
洛林继续说:“但政府不同意。”
——好消息,她又接住了。
“他们需要我们的婚姻继续持续一段时间,才会批准离婚。”
——坏消息,罐头接反了。
“持续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青少年认可此项决策,”洛林说,“预计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们离婚。”
——啪哒,香喷喷的肉掉在地上,艾薇手中只拿着那挂汤壁带水的罐头壳,两年后,最后一抹香喷喷肉汁也会跌落。
艾薇问:“协议婚姻?”
洛林颔首:“不错。”
“我明白这种事情对你不公平,”他说,“我会尽力给你弥补。”
经过大起大落的艾薇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还好吧……你能给我什么?”
洛林问:“你想要什么?”
艾薇猛然起身,靠近他,眼睛亮闪闪:“我想要通过测验。”
洛林说:“别得寸进尺。”
艾薇克制住不健康的话语。
她离洛林又近了一些,近到能嗅到他身上凉薄的合金味道:“那你能——”
话音未落,洛林忽而拉住她手臂,重重一拽,艾薇差点摔进他怀里,踉跄着俯身,错愕看他。
她注意到洛林正死死注视着她。
他的手也死死地捏着她。
清醒下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让艾薇有顷刻间的慌乱,她下意识避开洛林的视线。
戴黑色手套的右手捏住她下颌,洛林强迫她直视自己。
他还穿着制服,黑色纽扣一直扣到顶端,脖颈上的青筋格外明显,她几乎能看到里面流淌的热血。
这像审讯,又像强制。
艾薇的呼吸声更大了,同时听到洛林的呼吸,比她还重,缓慢,像极力压抑着什么,沉重地与她交织。
她从洛林眼睛中看到自己微张、随不稳呼吸而开合的唇。
忍不住靠近。
“你饮酒了?”洛林皱眉,喉结上方沁出一点汗,克制着将她靠近的肩膀往后推,推出更远的距离,冷冷,“基地中禁止饮酒。”
艾薇立刻解释:“我知道,禁止饮酒精量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东西,我喝的酒精含量只有百分之十二,不信你可以闻闻——”
“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最后一件事,”洛林打断她,“你应该知道,你我的基因匹配度很高,这意味着我们对对方都有一定的吸引力……我不想扰乱正常教学,艾薇同学。”
他的称呼从“艾薇女士”变成了“艾薇同学”,眼神清明,黑色微卷的发在灯下有冷凉的光泽。
洛林又回到那个严严实实的教师状态。
艾薇点头:“我明白。”
她想,洛林真的有些沉不住气,她知道基因的高匹配会有吸引力,并且感受到了这种’吸引力’,人群中,她第一眼看到洛林时,就觉得他帅……但也不至于影响到这种地步吧?
洛林现在说得那么严肃,就像她一看到他、就会想和他上,床睡一百八十个姿势觉的程度。
他太谨慎了,她又不可能受激素影响侵犯他。
“假如你不想和我做,爱,就和我保持适当的距离,”洛林冷淡地说,“艾薇同学,目前我们对这场协议婚姻已经达成共识。但彼此的高吸引力会引发一些激素的失控,坦白来讲,我不能每时每刻保持理智,如果你不想被我强迫上,床——等等,你在笑什么?”
第21章 黑暗区
“这不是开玩笑,”洛林面无表情,“艾薇同学,请你端正态度。”
艾薇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他的脸上离开:“我只是忽然间想到开心的事。”
“你不注意听,未来只会有更多’不开心’的事,”洛林说,“既然你没有足够的耐心,我只能简单告诉你——”
“保持距离,”艾薇飞快地说,“对吗?”
她这次的打断没有引起洛林的不悦,他说:“我不会额外给你加分。”
“你已经告诉过我了……”艾薇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又保证,“在测验彻底结束之前,我会将你当作老师对待。”
洛林严厉地说:“我希望不是情,趣意义上的老师。”
艾薇:“……”
谈话很快结束,洛林呼叫警卫,让他送艾薇离开。艾薇猜测他的时间一定安排得很满,关门的最后一瞬,她清楚地看到洛林微微俯低身体,黑色微卷的发垂下,从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的鼻尖,皮肤是少见太阳的白。
好奇怪,明明他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皮肤却这样好、白。
只是来基地的这段时间,艾薇和一些同学,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小麦色。
楼道安静,艾薇问警卫:“洛林老师的隔壁是谁?”
沉默的警卫回答她的问题:“辛蓝。”
毫不意外。
辛蓝的确在负责基地和探险队相关的文书工作啦。
“他现在在吗?”艾薇说,“我这边刚好有份——”
“辛蓝老师不住在这里,只是安排给他的宿舍,”警卫一板一眼地回答,“他有严重洁癖和过敏症状,这边栽种的青松气味影响他的视觉。”
艾薇愣了一下:“喔。”
她没听说过。
不过辛蓝的确很少会散步、走动。
第一区地处四季分明的地带,青松是常用的绿化树种,倘若辛蓝对它气味敏感的话,生活的确很受限制。
警卫一路送她到二十米高墙处,艾薇在这里重新拿到自己的手机和通讯器。
天空飘着雾蒙蒙的小雨,她刚迈出一步,又迅速退回,烫到似的,问警卫,有没有伞。
尽管距离“代号八”酸雨危机已经过去近十五年,安全区也有时刻的空气检测效应,但在艾薇记忆中,仍有躲避酸雨的恐怖画面。
百年前的酸雨,人们提到它的危害,不外乎眼睛发痛发炎、皮肤瘙痒、呼吸困难等等,而她脑海中的那场酸雨,是真真切切的酸。大滴的雨水落在肌肤上,顷刻间便腐蚀血肉,甚至露出白骨,人们穿着被侵蚀到破破烂烂的衣服四下寻找掩体,有些人的毛囊遭到严重破坏,淋过酸雨的地方再长不出头发。
历史书上将这场发生在第一区附近的酸雨危机称为“代号八”,它在短时间内迅速剥夺了大量难民的生命,导致大批量荒废区动植物死去;许多人走上街头,呼吁大家全部停止用燃油车出行,关掉燃烧煤炭的工厂,关闭所有会向天空排放气体的工业工厂——如果不是紧接着就是荒废区人工智能对第一区的攻占,那次加入游行的人会更多。
艾薇的父母也是酸雨的受害者,父亲背上好几块鲜明疤痕,有些像烫伤,有些像子弹擦过后的灼伤,妈妈后脑勺有约四平方厘米的位置露出头皮,没有任何头发。
唯独小时候的艾薇,被爸爸牢牢抱在怀里,护在身下,安然无恙地幸存。
那之后,政府采取了多种优化措施,大部人觉得没什么不同,不过倒再没有那般严重的酸雨降临了。
唯独从那场酸雨中幸存的人类还留有恐惧。
艾薇就怕雨。
哪怕是细微的小雨,她也担心会在身体上腐蚀出严重的孔洞。她甚至会在被雨水溅到时出现幻觉,恍惚间看到五岁孩子的手臂被酸雨腐蚀出森森白骨,血流不止,身体像充满孔洞的奶酪——
她必须要一把伞。
警卫说:“请稍等——”
“小宝!”
清爽的声音穿透雨幕,郁墨撑着一把透明的大雨伞,笑吟吟向她伸出手:“过来。”
他站在一个故障的小机器人旁边,仰首,看了眼森严的二十米高墙,微笑:“这边有禁止入内的牌子,你自己可以过来吗?还是我去接你?方便和旁侧的警卫先生说一声吗?我没有敌意——”
旁边那木头般的警卫终于嘀咕了句人话:“我又不会射杀他。”
艾薇将外套脱下,顶在头上,匆匆躲进郁墨伞下。
他低头,用纸巾细心擦拭她外套上飞溅的雨水:“一看到下雨,我就打你电话,没有回应;我担心你出事,便问了你们老师辛蓝——”
“没事,我借把伞就好啦,”艾薇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正是这么晚了,我才必须要接你,”银色长发表面如淡淡流一层柔光,郁墨低头,“洛林老师和你聊了些什么?关于明天的测验?”
艾薇摇头:“没什么。”
郁墨静默许久,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对我有了秘密,小宝,以前我们无话不谈。”
艾薇仰脸,瞧见他面容略带感伤,那如沙弗莱的浅绿色眼睛,也像裂开了一道道的纹路:“抱歉,我不该这么说……小宝,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不用管我,它无关紧要。”
她没办法看他流露出这种好像要碎掉的表情。
艾薇斟酌着语言:“因为涉及到洛林老师的一些私事,我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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