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宿舍外就是一阵枪响。
艾薇惊魂未定,啪地合上书,看到困住她的门锁可怜地掉落在地上,被暴力地破坏——
身形高大的洛林走入房间。
艾薇没想到重逢的第一面这样诡异。
空气中是射击后的弹药硝烟气息,洛林皱着眉,他问:“不是告诉过你,遇到事情可以找我解决吗?”
艾薇说:“呃……主要是没来得及。”
她将那本小说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荒废区的环境和长途跋涉、战乱没有让洛林皮肤有丝毫的衰老,他甚至看起来比离开时更健康、更好看。
但艾薇还是有点不安,对方手中的枪,和同样被“拘留”……
她真担心接下来会发生和之前一样的事情。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洛林说,“我应该只是你的前夫,不是你的前科。”
第52章 严惩
艾薇立刻回答:“我忽然间想到之前的事情。”
“什么之前的事?”洛林问,又想到是什么意思,“……上次是个意外。”
艾薇还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像看一个犯人。
十四岁之后,洛林很少再接触这种目光了。
他说:“我们那时候存在一定的信任问题,这点不可否认。”
艾薇立刻强调:“是你完全不信任我!”
说完后,她又补充一句:“但是可以理解。”
这句话令洛林心理复杂,他宁可她不理解。
“……不过,理解也不代表我会接受,”艾薇强调,“理解你,只是因为我有同理心,不代表我会认可。”
洛林说:“这次我不会检查你的身体。”
艾薇继续用那种眼神看他:“谢谢你,高贵的赫克托上将,终于向我这样的平民施以您那珍贵的恻隐之心——我需要脱帽向您致敬感谢吗?”
“不用了,有同理心的艾薇女士,”洛林坐下,“来,谈谈你和控制银环蛇的事。”
谈控制银环蛇。
真好,艾薇还以为他们之间和蛇的话题只有控蛇呢。
艾薇担忧地看了眼破损的房门:“但是这里方便吗?”
“你和我之间清清白白,”洛林反问,“有什么不方便的?”
艾薇第一次觉得“清清白白”这个字不那么干净。
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将那本封面被翻烂的《飘》往身后藏了藏;幸好洛林此刻看起来对那本书兴趣不大,否则说不定会讽刺她“还在看恋爱故事”——
松锋第一次看到艾薇看《简爱》时,就大声嘲笑她,说她只会看那些情情爱爱,“不够大气”。
这给艾薇造成严重的阅读障碍,之后她每次读涉及到男女之爱的书时,都要避开人;尤其是百合盛情为她推荐那些成人涩情小说后,艾薇几乎再没有光明正大地读过爱情故事了。
洛林看起来和中学时那些要求严厉的老师们一样,会批评学生“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一代不如一代”“地球迟早会毁在你们手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别天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一般来说,未成年的学生不能进行脑部改造手术,有些大学也会要求学生进行体检,不允许进行过大脑改造的学生参加入学考试;艾薇就读的中学大部分是难民和家境贫寒的学生,对于他们来说,最舒适的人生就是努力考试,考个优秀的大学,选个好专业,然后能更好地为资本家工(当牛)作(做马)。
像艾薇这样,凭借着自己努力申请入探险队的,着实九牛一毛。
尽管申请成功后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艾薇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当然,如果没有这桩乱七八糟的婚姻就更好了。
她规矩地坐在床上,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普通地接受着严肃老师的教导。
洛林问:“银环蛇从哪里来?”
艾薇答:“救助。”
“救助?”
“嗯……因为新的安全区是工业用地,要建设工厂;这片区域的小河道比较多,所以需要填充……”
艾薇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洛林的眉头越皱越紧。
上天保佑,他没有说“不自量力”“白费力气”之类的话。
她对洛林的观感有了小小的转变——或许对方不是那种会欺负小动物的家伙。
他似乎只喜欢欺负人类和仿生人、类人的生物。
洛林问:“所以是郁墨救助?”
艾薇点头,补充:“我也会去喂食——但我真的没有尝试驯化那条蛇!郁墨说银环蛇有剧毒,所以我离它很远——我不可能控制它的!”
洛林说:“我知道你只会训狗——驯化银环蛇去咬负责人?我更愿意相信你训练了松锋去咬他。”
艾薇:“……”
“和负责人的恩怨呢?”洛林说,“有人说听到你们争吵。”
“不是争吵啦……”
艾薇沮丧,又复述了和负责人的对话。
她说:“我不明白,这明显是一个意外。”
洛林起身:“看起来的确是意外。”
“看起来?”艾薇站起来,认真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其实有人驯化了那条蛇,嫁祸给了我和郁墨?”
她看到洛林又流露出那种“笨蛋”的表情。
“比起那个,”洛林转移话题,“你需要告诉我,昨天详细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不能遗落。”
他真的很喜欢用“你需要”“如果你……必须……”这样的句式,有一点压迫感在,但条理清晰,至少现在的艾薇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很积极地配合着讲了一天内的所有事情。
洛林沉静地听着。
艾薇的注意力渐渐地从讲述中转移到他脸上,很久不见,他的容貌仍旧有令艾薇轻微窒息的英俊感。如黑色尖晶石般的眼睛冷静如常,像那些从矿中开采出、千雕百刻过的宝石,有着公正客观的理智和疏离,深黑微卷的发多得令艾薇羡慕。或许是刚开完会,今天的他穿着一套更干练、精致的军装,和往常不同,没有束腰的黑色皮带,但是胸口佩戴着一枚金色的、昭示着地位的徽章,里面的白色衬衫系得一丝不苟,遮盖住漂亮的锁骨,只露出沉静不动的喉结。
她几乎忘掉了自己后面在说些什么,眼睛一直在看他的衬衫领口。
“……多谢你的配合,”洛林说,“艾薇女士,我的着装有什么不妥么?”
艾薇说:“啊,没有。”
“那就好,”他微微扬起下巴,冷峻地指出,“你的视线让我以为我脸上有脏东西。”
艾薇:“……”
“所以,”洛林总结,“你从未单独接触过那条银环蛇,但和郁墨单独相处过很多次——你有没有把和负责人起冲突的事情告诉他?”
“怎么会,”艾薇说,“我又不是那种受了欺负就跑着回家找爸妈哭诉的小孩子了。”
“你对郁墨的定位是’爸妈’?”
“那只是比喻而已,比喻!”艾薇咬牙切齿,“夸张性修辞。”
洛林说:“至少证明你的确有这个倾向,你从未用’爸妈’之类的词形容过松旭或松锋,也没有用它来形容过我。”
艾薇心里暗暗地想,如果不是那张英俊的脸,小时候的洛林一定会这张嘴挨过很多殴打吧。
他继续严谨地问:“你和郁墨单独相处时都在聊些什么?”
“救助动物之类的,”艾薇说,“还有哲学。”
洛林像是听到天方夜谭:“哲学?郁墨?恕我直言,如果你想探讨哲学,现在出门右转,在草原上和狮子自由搏击一下午,都会比和郁墨聊天更有收获。”
艾薇:“……他的哲学选修课成绩很优秀。”
“假如成绩能代表认知水平,”洛林说,“我现在就去开设’如何辨别人心’课,立刻给你打满分。”
艾薇说不出话。
他换了个放松的姿态,但仍旧十分优雅:“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艾薇同学,郁墨的防护服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内?”
艾薇回头,看到自己穿过的那件防护服。
“……我的防护服破了,还有一件正在清洗,”艾薇说,“他很大度地将它借给了我。”
大度两个字咬得很重。
洛林颔首:“我会提议为探险队增加防护服的数量。”
这可是艾薇今天听到过的、最令她舒心的话语了。
他起身:“你继续在房间休息,有事情联系我。”
艾薇说:“你去做什么?”
洛林很简短地回答了她:“将那条银环蛇带回。”
艾薇:“……”
“它的确被人控制了,”洛林头也不抬,“别乱走,我来解决。”
艾薇小声:“……我也没想乱走。”
“也别去见郁墨,”洛林眼中满是警告,“别做蠢事。”
艾薇说:“在您眼中,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愚蠢的吗?”
洛林停下,他说:“学会向我求助,就不愚蠢。”
他将军服上的徽章摘下,顺手一丢——这金灿灿的东西稳稳落在艾薇手掌心,她捧着这造价高昂的徽章,疑惑极了。
“有人为难你,别傻乎乎跟人走,”洛林说,“时间紧迫,辛蓝正在寻找那条银环蛇,不一定能及时赶来。拿着那个徽章,它能暂时保护你不进监狱。”
艾薇说:“没想到您对前妻也这么好。”
“一般,”洛林说,“艾薇女士,我也没想到您对每一个前男友也这么好。”
艾薇:“……”
他扬长而去,只剩下艾薇一人。
艾薇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但现在也没心思再去看那本爱情小说,徽章被她握在手中,不到十分钟,果然听到门口鬼鬼祟祟的动静。
是松旭,他探头探脑,给艾薇带来了自己煲好的爱心汤。
“听说你中午没怎么吃饭,”松旭紧张极了,“现在肯定饿了,食堂那边有规定,我就自己去钓了些鱼,跟着网上食谱做了汤——”
揭开盖。
深黑色的鱼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滚烫的气泡。
艾薇看了眼。
她说:“哇喔,上好的女巫汤——不过,你是不是忘记往里面加青蛙了?”
松旭控诉:“……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洛林老师了!!!”
艾薇不安:“糟糕,原来这种东西真的会传染吗?”
难怪她觉得自己的品德越来越低了。
幸好松旭还带来了其他食物。
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马上就要回正式的安全区了,存粮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失去水分的干瘪小面包。
艾薇完全不介意。
——除了那份看起来非常浪费食物的死亡鱼汤,其卖相很有英国“仰望星空派”的风韵——松旭那部分盎格鲁撒克逊血统不仅仅体现在发色和瞳色上,还有这一手随时会被送上绞刑架的好厨艺。
她吃掉了面包,填饱肚子,才问松旭。
“郁墨那边怎么样?你有没有见到他?”
松旭摇头:“……不太好。”
艾薇问:“什么?”
“罗伯特和茨里刚好在附近调查之前的军人死亡事件,”松旭说,“他们知道你和洛林的关系,所以没有审问你;但是郁墨……半小时前,郁墨已经被送进审讯室了。”
艾薇蹭地一下站起来。
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她知道茨里和罗伯特都是什么性格,知道他们是什么手段!!!
手掌心,洛林给她的金色徽章冷冰冰,艾薇握紧,问松旭:“他们在哪里?”
人手紧缺,审讯室外的安保工作,也有Iris的人负责。
松旭人缘好,十分顺利地将艾薇一路带入审讯室中,隔着门,艾薇都听到里面郁墨痛楚的声音,低低的,微微喘,呼吸越来越细微。
松旭勇敢地帮她暴力打开门,艾薇握着那徽章,额头上满是汗水,举着它,告诉房间内的两人。
“……赫克托上将正在处理这件事,”她说,“他会发现事情真相,在此之前,请不要滥用私刑——这是违法行为!”
房间内是浓郁的熏香味道,那种浓烈又热情、浪荡的香味差点让艾薇呕吐出来,她的鼻子好不容易适应了味道,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血腥味的尽头是郁墨。
没有任何人的庇佑,他的指甲已经被拔掉了六根,那双会温柔为艾薇梳头发、缝补衣服的手,正汩汩地流出血。
他脸颊和身体上也有多处鞭伤,干净的白衬衫被抽打到破损,露出里面线条漂亮的肌肉,鞭子下得狠,伤疤处皮肉微微翻开,触目惊心。
艾薇稳住心神:“你们违法了。”
“违法?”罗伯特笑,“别忘了,我们就是法律的执行人。”
茨里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碾灭,他眯着眼,看向艾薇,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洛林的手就很干净吗,小可爱?”
艾薇举着那个徽章,她严厉地说:“找到证据之前,不能这样拷问犯人。”
“证据已经找到了,”茨里点了点手中通讯器,“那只咬伤人的银环蛇,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找到尸体,只要对它进行扫描,就能知道有没有人动过它的大脑——”
“不过,”茨里话锋一转,“定你的罪,不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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