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共处一室又不是做了什么苟且勾当,怎么就见不得人了?若是这样说,本王跟皇嫂两个人单独待着过呢?皇兄怎么不把本王给砍了?”
“反正皇兄就是看不起本王,没人看得上本王,本王就知道!”
说着,木柘直接用袖袍捂住了脸。
嘴里依旧不住的嘀咕,“不活了!”“没人看得上我!”“丢死人了!”
一张嘴说出来了十张嘴的效果,让一旁的太子连话都插不上。
木轩也看的目瞪口呆,这场景,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几年前,皇叔没有出宫建府的时候,木轩猜,下一步如果父亲还不同意,皇叔估计就要去找做太子妃的母亲哭诉了,如果再不行,恐怕就要哭着喊“娘”唤“母后”了。
反正皇奶奶一出,皇叔就没有过不能如愿以偿的事。
果然,还没等皇叔祭出杀招呢,太子就一脸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温柔,“停!住嘴!孤想想办法……”
木柘把遮着脸的衣袖拿开,怀疑的上下打量了太子一眼,“皇兄说的可是真的,可莫要欺骗本王,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说着,他也不需要别人哄了,刚才的激动情绪仿佛像是假的一般,还贴心勤快的为太子斟了一杯茶水。
“皇兄喝茶~您站了这么久口渴了吧!”
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口喝了下去。
干嚎那半天他也渴了。
“七弟妹让你来的?”太子端起木柘为他倒的茶水,细细的品了一小口,眼神却不经意的扫过木柘的表情。
木柘没什么特别反应,只随口回了句“不是”。
“是本王自己想出来的,王妃比本王聪明,如今在府里就能帮本王把所有事情理的清清楚楚,如果能和本王一起任职,岂不是到时候能做的比别人都出众?父皇从前就小瞧我,如今有王妃在谁还敢小瞧本王?”
里面的逻辑听的太子头痛,但根据他的观察,以及对这个弟弟的了解,这件事恐怕还真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原本他还怀疑是七弟妹撺掇着弟弟来的,可看着弟弟天真烂漫的脸,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果真是被人撺掇的,除非木柘不说话纯发脾气,否则两三句话就泄露的差不多了。
女子入朝为官的例子在梁国之后就没有过,尤其是前朝,为了集中权利,也生怕再出现梁国那样女子当政男子无权的情况,加之前朝王权贵族的私心私欲,于是推出了个贞洁令,将一个老头子胡言乱语写的《女贞》大为推广,女子别说是入朝为官,就算是上个街不戴好幂篱都容易被人说成是不守妇道,里面最有名的一句话便是“女子本贞,当守妇德”。
即便如今前朝已灭,可曾经深受荼毒的思想却难以转变,前朝的烂摊子为什么那么难收拾,皇祖父和父皇兢兢业业了近三十年效果依旧也就那样,其中便有“思想”的缘故。
想要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太子光是想就能想的出来,受到的阻力会有多大。更甚者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那么乐意。
这也就是木柘提出来的,否则随便换一个人便是他亲儿子,他也完全不可能考虑,说不定还会送人几个板子尝尝滋味儿。
而且说真的,父皇也未必会同意。
木柘可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太子又揉了揉眉心,前朝宝藏找不到,如今又多了个事儿,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
“那皇兄,你可是答应了要帮本王的,你可不许反悔!既然这样的话,那本王就要去求父皇了。”
原本垂眸思索的太子一下子就精神了,甚至连身体都坐的更笔直了几分,“你自己要去跟父皇说?”
“当然,不过到时候皇兄可要跟父皇求情!还有那群前朝余孽,尤其是一个叫马荆云的被关在哪儿了?皇兄你悠着点儿行刑,别让死了,我回头想去瞧瞧。”
第114章
木柘又不是原身,心里自然清楚想要孙莹春同样入朝为官有多难,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仅仅是皇室的事,而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意味着天底下的女子都有了可以选择的另一条路。
如果仅仅是事关木柘本人,皇帝说不准还能痛快的松口,但这件事,干系甚多,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帝也是男子。
等进了御书房,木柘又是同一种套路,只可惜皇帝可没有太子那么好糊弄,便是再心疼儿子,宠爱木柘,作为一国之君,他也不可能轻易松口。作为一个男子,还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想过松口。
尤其是在《女贞》盛行之时,他正处在刚记事的时候,一直到他十五岁父皇造反自立为王,他接触的关于女子的思想一直都是那样,男子应该三妻四妾,天生就是做大事的,而女子就该温柔贤良,恪守妇道。
后来他又开始习帝王心术,对于百姓他还能够做到仁慈宽容,因为他曾经也做过百姓,他知道上位者无能百姓将面临什么。
可他没做过女人。
他能够共情牙牙学语却吃不饱穿不暖的幼童,能够共情老无所养颠沛流离的老人,能够共情久读诗书报国无门的书生,却永远无法共情因被夫家刁难郁郁而终的女子,无法共情街道边深山里冻死饿死的女婴,无法共情活了一辈子也没出去过几次的老太太。
无论是作为君主还是作为男子,他都不希望女子拥有太大的野心,更不希望女子野心成为现实,拥有太大的权利。
男人们将女人们拘在深宫后院,看着她们彼此争斗,自相残杀,为了所谓的一丝宠爱,为了一份日后的保障,为了一句所谓的“贤妻良母”,斗啊斗啊,费尽心机一辈子,终归化作后院儿的一捧泥土,为男子的“伟大”“英勇”贡献一份浅薄的力量。
如果女子有了其他出路,日后必然会矛盾横生,谁还愿意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后院之中一辈子?谁还能接受自己有可能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小事便被沉塘死亡?甚至处理不好,连繁衍后代都会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这件事他一旦开了头,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跟本无法把握。而当权者最怕的就是有超出自己掌控范围内的事情发生。
皇帝拒绝的非常彻底且坚决,即便是自己一向最疼爱的儿子百般哀求,他也只当做没听到。
柘儿向来三分钟热度,虽然记仇的时间长了些,可他到底是他父皇,是一国之君,父子俩总有矛盾化解的一天。
可皇帝没想到这一次小儿子这么认真。平日里最爱只打雷不下雨,架势大动静小的木柘,第一次红着眼跪在了御书房门前。
“皇上,外面如今有风,小王爷穿着单薄,在外面跪着……”大太监想劝慰两句,但又被皇帝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皇帝今年四十有五,他也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了,多少也学到了些东西,皇帝拒绝小王爷求的这件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可他却说不上来的难过。
女子处境艰难吗?要他这个无根之人说自然是艰难的!可要是换做其他任何正常男人,便是路边的乞丐怕是都无法认同。
“女子不需要外出谋生,只需要待在家里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有什么难的?老子天天赚些钱容易吗?还哭哭哭!”这是他在入宫之前家里的爹最爱对娘说的话。
可明明那男人不往家里拿什么钱,娘把饭都紧着他吃,他一个人都难以吃饱,就这样,男人依旧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娘靠着针线活儿挣些钱,他又打骂娘说娘淫.荡,不守妇道,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
其实那个时候,他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作为娘一个人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他竟然也不能理解娘,就那样在一旁看着,哭着,只觉得娘好弱,自己好可怜。
后来娘被打死了,他也被卖掉了,并且净了身,入了宫,整日整夜的回想曾经的事,回想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女人,才开始明白,原来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知道疼。
只有真正割在了自己身上,成为了人人都可以欺辱打骂的小太监,他才开始知道后悔。
……
皇帝胡乱翻阅着奏折,没一炷香的功夫,便没忍住出声:“让那臭小子别跪在朕的御书房门前碍眼!从哪里来的滚到哪里去!”
随后又降低了声音嘱咐,“如果他不愿意离开,就找件披风扔给他。”
“你说!现在女子的处境很差吗?男子想叫别人养着,供穿供吃供喝,还没办法呢!怎么偏偏有人不满足?想要入朝为官就是心太野,朕之前还觉得瑞王妃是个好的!如今……哼!”
皇帝说这话根本就没准备得到回答,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可偏偏一旁的大太监动了动嘴,第一次大着胆子紧掐着手心儿道:“依奴婢看来,差!倒像是跟奴婢们这类人似的。”
“就像皇上说的,有人供穿供吃供喝不好吗?好呀!可卖给官宦人家做奴才丫鬟不也能有人管吃穿住行吗?但怎么那么多人却只求一个自由身,宁愿流浪宁愿乞讨,也不愿意把自己卖了做奴才呢?
女子生来便不自由。依奴婢看,她们一生都像是从一个笼子走向了另一个笼子。竟是比做奴才的日子还叫人无望。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体贴父母,孝敬公婆,礼让兄弟,侍奉夫君,养育儿女,照料妾室,管理家务,这样听起来似乎也不比做奴才丫鬟轻松多少。”
大太监的语速很快,因为是对着皇上说话,所以自然放低放柔了声音,并没有平时的尖锐刺耳。
皇上却烦的不行,随手拿起一本折子便朝他身上丢过去,“净是胡言乱语,朕怎么不知你的胆子何时这般大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也分辨不清了!”
大太监自然是惶恐的跪下了,但心里的郁气却第一次消散了许多。
或许这般,日后等他死了,也能有脸去见娘亲了。
皇帝很烦,很愤怒,可这太监跟了他二十多年,将他伺候的好好的,他总不能将人打死,于是只能让他自己主动下去领上几个板子。
人向来都只爱听自己想听的,只信自己想信的,大太监说的话并不能动摇皇帝的心思,但却让他觉得烦躁不已。
尤其在后面奉上的一杯茶是温水的情况下,这种心烦更是达到了顶峰。
外面的风呼啸着,仿佛一头能将人吞噬的恶兽,今日的天气竟这般不好!官员们呈上来的奏折也仿佛像在跟他作对,一个个废话连篇,毫无用处!就连从前他最爱的砚台,这样瞧着也觉得有些脏了,碍眼得很!
他又想到木柘小时候,打小这孩子就脾气大的很,这一次又不知道要闹腾多久。
直到有人禀报太子过来了,他依旧看什么都不顺眼。甚至觉得太子没用,瑞王在外面跪了那么久,他才姗姗来迟,就不能早点儿过来把木柘劝回去!
但他还是因太子的到来松了口气,希望太子能把外面跪着的逆子带走。
可出乎他所料的是,太子一来就径直进入御书房,同他商讨朝堂上的事情,就如同眼瞎了一样,看不见跪在外面的木柘。
皇帝心里憋着了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将瑞王一起带走!少让他在这里碍朕的眼!”皇帝终究还是没忍住,他即便表现得再深沉冷漠,可终究也是一个老父亲。
不过片刻又接着道:“告诉他让他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太子却未应下,反而道:“父皇恕罪,儿臣做不到。”
“放肆!不过是把瑞王带走,他要是不愿意就让奴才将人拖开,有什么做不到的?”
“那父皇为何不直接吩咐宫人去做?”
“朕叫你去!”
“儿臣不去!儿臣若是去了,怕是母后就是入梦来也得打死儿臣……”
“你你你!”皇帝指着太子脸色发青,“好端端的胡说八道什么?”
“儿臣没有胡说,儿臣觉得,如果母后在,今天一定是支持七弟的。”
“放肆!”皇帝拍案。
太子一撩衣衫也跪下了,“儿臣有幸能在母后身边养大,有时候儿臣就在想,自己虽然不是母后亲生,却比七弟还要幸运,因为他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孤却可以在母后身边长至十五,甚至连太子妃都是母后在临终前强忍痛苦替儿臣选出来的。”
“你要是想替木柘求情就趁早出去!”皇帝最是听不得别人提起皇后,明明准备煽情的人还没哭,他的鼻子却都已经隐隐泛酸了。
皇后啊,那可真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疤。明明什么都好,却偏偏命数有限,早早的就离他而去了。
第115章
“儿臣没打算替七弟求情。”太子虽然跪在地上,脸却仰着,直视皇帝。“父皇,儿臣斗胆问您一句,您爱过母后吗?”
“自然!”皇帝非常肯定这个答案。
他怎么可能不爱皇后呢?如果不爱皇后,也不可能皇后十二年无子依旧稳坐后位,他虽宠幸别人,却没一个人能越得过皇后。更不可能皇后离开这么多年,再不立后,并且说出他此生永远只有一位皇后的话。
如果不爱皇后,他怎么可能会将他唯一的嫡子捧得这样高,如此疼爱?如果不爱皇后,他怎么会在每月初一十五绝对不去其她任何妃子宫里?如果不爱皇后,他怎么会动不动就一个人去皇后曾经住的宫殿呆着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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