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的草丛里,时不时传出虫鸣声。
一只长着一双绿色眼睛,身体有一米多长的野生动物,开始悄悄摸摸地接近陈家村。
这个时候,陈家村有那么一户人家,灶房里极为不宁静。
他们家的门没关紧,灶火都在烧着。所有即将参与那事儿的男丁,都围着火炉坐在一起。
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中,他们严肃地讨论着一件关乎自家利益的大事。
“三叔,你说那外来户,死了没?”
在陈家村,很多本地村民都把陈毅轩这种半截加进族谱的,背地里称为外来户。
他们对待外来户,平常都不会太差。
但一旦外来户的当家人倒下了,他们外来户家里没人撑着了,他们就知道自家发财的机会要来了。
一般来说,那些在这里扎根的外来户们,都是有钱人。
他们有钱造屋子,还有钱给自家买田。
最重要的是,在村里有那么多光棍儿的情况下,他们还有钱给自己娶老婆,传宗接代。
这屋子、良田、他的老婆和孩子们,都是能卖上一大笔钱的好东西!
当然,他们也不是多么穷凶极恶的人。
他们不会直接闯到外来户的家里,将他杀了,直接把他家的田和地,还有屋子老婆孩子都抢过来。
他们只想着等他死了,他们顺便发一笔小小的绝户财而已。
就在这些人为着他们以后能得的屋子良田,还有那年轻媳妇儿和孩子的处置权,讨论的唾沫横飞时,那只躲在黑暗之处窥视他们的野生动物,突然冲进了这个破矮的茅草房。
连着狠狠咬了好几个人后,它立马开跑。
第14章 他在耍花招?
一只黑乎乎的豹子突然冲进门来,一下子咬伤了七八个人,这屋里头的所有成年男子都反应不及。有些还本能的往四处逃命。
要不是那头黑豹子自己跑出去了,屋里头的这些人会变得更加惊慌。
大概有好一会儿,这些从来没被野兽袭击过的男人们,就赶紧的操起扁担,木桶,菜刀,还有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武器,十分愤怒的喊着要追上去。
要把那头黑乎乎的豹子给杀了。
他们这一屋几十个成年男子闹出来的动静特别的大,以至于住在村尾,也就是陈家村最边边上的陈飞燕一家子的人,都听到了动静。
陈小一耳朵是听不见的,但是他看得见。
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这个时候都从床上爬起来了。还悄悄摸摸的开着门,往外面偷看,他就有些好奇了。
陈飞燕以前是个律师。专门给别人打民事官司的。
什么结婚离婚的官司呀,什么遗产继承的官司呀,她这种经验还算是比较丰富的律师,一年至少要接几百个。
她平常接触到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都是社会的底层。在乡下,在农村,在县城里头,那些没钱的男女老少们,最喜欢整的就是看似鸡毛蒜皮的那些东西了。
比如说,你今天占了我几分田,明天又抢了我的宅基地……
这些在很多有钱的城里人看来,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在农村人看来,几乎比命还要重要。因此他们打起官司来,原告和被告都是面目狰狞的。都是锱铢必较的。更是火药味十足的。
陈飞燕悄悄的开着门,往村里那边看。
发现那一个个的男人,大晚上不睡,都打起火把,说是要上山,陈飞燕就对着他们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是吃饱了撑着吗?
大晚上的不睡,要整这个?有病吧?
不过很快,陈飞燕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知道大晚上的有野豹子闯进村里头了,还咬伤了好几个人,陈飞燕就赶紧关紧房门,一脸紧张的跟床上的男人说了。
“当家的,我刚才都听清楚了!咱们村里头今天晚上来了一头豹子,……”
不等陈毅轩开口,陈飞燕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当家的,你说咱们以后有钱了,是不是应该赶紧把这个屋子加固一下?”
“你看咱们屋顶上的瓦,碎了好几块了。要是再不换的话,外面下下大雨的天,我们屋里头就会下小雨。”
生存问题当前,陈毅轩也没想其他的,而是顺着她的思路,点了点头。
“这房子是要加固一下,碎瓦也得换了。几个孩子都有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了。这娶媳妇的钱也得攒了。几个孩子娶了媳妇儿,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跟咱们同一个屋里头。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得给他们再造几间新屋……”
陈毅轩这么一盘算就发现,哪哪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就在陈毅轩跟陈飞燕不断盘账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突然就听见了,砰砰砰砰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实在是太大了。那个敲门的人恨不得把他们家的墙都敲碎了,以至于墙上的瓦都抖落不少的灰尘下来。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陈飞燕开了口。
外面站着的那十几个汉子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就相互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来了一些暧昧的笑。
“婶子,是我们!今天晚上有野豹子,你家没被咬吧?!”
陈飞燕还没开口呢,陈毅轩就咳了咳嗓子,中气十足的喊了。
“我们家都没事儿!”
“这夜深了,我们都要睡了,你们都忙你们自个儿的去吧!”
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七八个汉子就皱起眉头来。咋的了?这里头的外来户还没死啊?
有人一直笃定了陈毅轩撑不过半个月的,如今发现他的声音还中气十足,一个个的就忍不住怀疑了,这屋里的娘们是不是趁着她男人病了,悄悄的偷了个野男人啊?
一旦有人这么想,他们就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火气了。
当当当,当当当……
“开门!哪里来的野男人,竟然敢到我们陈家村撒野?!”
当初村头那个张寡妇,她也是个外来户,她男人也是没儿。后来她男人病了,担心村里人吃他家绝户,他想了个绝招。自己请了个中人过来,给他老婆找个野男人入赘。
他要是还能活着,他就当做是自己婆娘找野男人借种了。
他要是死了,他婆娘如果怀上孩子,还生了个男娃娃,那他去了地底下,也有后人给他烧香。自己的媳妇儿也能照样过平安日子。
然而,张寡妇的男人死后,陈家村的那些光棍们硬是闯进她家,把那入赘的孤儿打成重伤。没几天,那娃儿就死了,给张寡妇的前夫作伴去了。张寡妇也被村里人以不洁之名,逼的险些上吊。
她生的四个闺女被村里人卖的卖,换亲的换亲,她的房子田地都被全家都是老光棍的几个男人霸占了个干净。而她自己也被人稀里糊涂的当老婆。
……担心陈毅轩也像那张寡妇前夫那样,使那样的花招,门外面站着的几个汉子哐哐哐的撞门了。
陈毅轩见这门拦不住他们。
只得穿上衣服下炕。
陈飞燕见他走几步就累到了,赶紧给他喂了一大碗温热的鱼头粥。
一碗饭下肚,陈毅轩感觉自己果然强了一点。
不用陈飞燕搀扶,他就走到了门前。
“来了!大晚上的,你们敲什么敲?我都说了我们家没事!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听见陈毅轩这么说,又见他突然把门打开了,外面那八个年轻人就仔细看了他。
见陈毅轩这人说话走路,完全不像一个生了病的病人,他们就试探性的问他:“栓子叔,你家没别的男人了么?”
陈毅轩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心里更是明白他们想干嘛了。
于是,他大声说道:“有!我还有五个儿子呢!!”
陈小二虽然是个哑巴,听见自己父亲生气了,果断扯着陈小一和其他兄弟往门口一站。
陈小一的手里更是不忘拿着那把镰刀。
见陈毅轩带着五个半大不小的儿子堵在门口,陈家村那八个青壮年就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人暗地里撇了撇嘴后,就打算走人了。
果然,村里的有些流言不是很准。
这外来户哪怕是病殃殃的,估计都还能撑个大半年。
不过,今年冬天,村长应该会让他家出个男人去服三个月的徭役。
只待他一死在外头,他家的老婆孩子还有房屋良田,都会是他们爹的。
第15章 外出挣钱
看着那些年轻人骂骂咧咧的走了,陈毅轩立马关上了门。
陈飞燕见他脸色不好,就小心翼翼凑了过来。“怎么了?”
陈毅轩摇了摇头,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走在炕边。“媳妇儿,你以后出门,千万要注意了。”
陈飞燕诧异道:“为什么?”
陈毅轩心里不痛快,他抿了抿嘴才缓缓说了。“我总觉得,不安全。这村里村外现在都是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汉。你这样的妇道人家走在路上,都不安全的。”
说完这话,他又看着自己的闺女说道:“我突然想明白了,你不给闺女裹脚,是对的。咱们以后就都不给她裹了。”
大半夜的爬起来,实在是太累。陈毅轩跟陈飞燕说了一些悄悄话后,就睡过去了。
然而,陈飞燕却躺在边上,久久未眠。
……
她没睡着,陈家村大部分的人也没睡着。
尤其是原本就已经把陈毅轩这一家子,当做是自己盘中肉的那户人家。
他家养的男丁特别多。就因为子孙满堂,他们家就感觉自家特别的了不起,走在外头都不会被人欺负的。
如今他们整屋二十多口男人都坐在一块,又开始讨论了陈飞燕家里的事。
“爹,我们去的时候,是那外来户开的门。我们都找他说了会话,发现他说话有劲,声音洪亮,走路还挺快的,不像生病的样子。我估计,他的身体应该是好全乎了。”
这些人的爹,坐在上头,手里还叼着一根自制的旱烟。“既然他好全乎了,那咱就别想那个事了。”
“……可是,他家有两亩田……”
“哈?有田的又不止他一个!咱村里的外来户那么多,想发笔绝户财,咱就等着。反正他们熬我们也熬不起!”
下头这些坐着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听懂了后,就开始转移话题了。
“爹,我打算再找张地主佃五亩的地。我屋里的孩子多,只种那么点,根本就养不活那群半大不小的崽子。”
上头坐着的老人点了点头。“老大啊,你家娃子多,你就再多佃几亩。要是哪天你们种不过来,再找我们帮忙就是。”
……
第二天早上天还是黑的,陈飞燕就起了床。
才穿上鞋子,她就看见自己的大儿子——陈小一,已经起了。还煮了一条大鱼。旁边还烤着三条鱼。
陈小一见陈飞燕起来,赶紧的对她说道:“娘,你吃鱼。”
“爹爹还有我们,已经吃了。”
说着,他就把那三条烤好的鱼,挂在了灶边。
“娘,爹要带我们出去。”
说完,陈小一就要往外走。
陈飞燕见他要走,又发现陈毅轩和陈小二果然不在屋里,她赶紧冲出门。
见陈毅轩带着两个儿子,真的站在了外面,陈飞燕当即就急了。
“你们这一大清早的,是要干嘛去?”
陈毅轩指了指身旁已经打包好的将近八十双的草鞋,还有草衣草裤,蓑衣,以及几斤野萝卜韭菜,还有几条烤鱼,慢慢道:“我打算带他们去趟县城,把这些东西都卖了。”
“你去县城卖这些?能挣到钱么?”
注意到陈毅轩在这寒冷的春天,身上也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褂子,一条打满了长裤,脚下还踩着一双不是很舒服的厚底草鞋,陈飞燕就赶紧跑回家,给他拿了一双用她裹脚布改造的一双袜子。
“给,寒从脚下起。多穿双袜子还是要暖和些。”
陈毅轩摇了摇头,没接。他叫上陈小一陈小二都穿上草衣草裤后,就对着陈飞燕道:“媳妇儿,外面风大,你回去吧!”
“我们出去后,你把门关紧。谁敲门你都别开。我最迟晚上到家!”
说完,他肩上扛着满满当当的担子,带着两个背着一背篓草鞋的儿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见他一走,陈飞燕就赶紧的回屋。
还有一天,她就可以模拟了。想到这,她就在家开始拿着针线缝补起来。
打了好几个补丁,她就开始教老三老四老五还有闺女几个说话,打手势,教他们一起编草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几个娃儿哪怕看上去不灵光,可他们做起草鞋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等他们会做草鞋了,她又教他们编草帘子。
一到中午,陈飞燕炖了一条烤鱼和萝卜。吃饱了喝足了,她又带着孩子们继续编草帘子。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也就一会儿,外面的天就暗了。
陈飞燕照样炖了鱼,等她和孩子们都吃过了,陈毅轩他们父子三人还没回来。
等到大半夜听到敲门声,陈飞燕想都没想就噌的一声,从炕上坐了起了。
“谁啊?”
眼看着这大半夜又要刮风下雨,陈毅轩拢了拢衣领,对着里屋的陈飞燕道:“媳妇儿,是我!”
“……”
知道他们回来了,陈飞燕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给他们开了门。
看见陈毅轩那高瘦的身体直打哆嗦,陈飞燕就赶紧给他倒了一大碗的鱼汤。
“快喝,一直给你们几个炖着呢!”
陈毅轩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下肚,这才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媳妇儿,今天真的不容易。要不是我运气好,把那些草鞋以便宜价卖给县城的一个杂货铺,我们说不定还得把那些东西再挑回来!”
陈毅轩一边说着,一边从陈小一的背篓里往外面掏。
“媳妇儿,今天八十多双草鞋,我卖了三十五文大钱。草衣草裤蓑衣啥的,总共是十文。草帘子贵一些,一卷草帘子被一家读书人看上了,卖了十文大钱。还有那几斤野菜,总共卖了八文。今天挣了六十三文大钱,我全用了。买了二十斤的杂粮。剩下的三文钱也花了,用来买他家装米的麻布袋。”
陈飞燕瞪大眼睛道:“杂粮都要三文钱一斤了?”
陈毅轩点了点头。“这几年,好些个地方都遭灾了。好多老百姓都逃荒去了。这杂粮也就越来越贵了……”
陈飞燕看着那破麻布袋里头的二十斤杂粮,低着头用手在里头翻了翻。
发现这些杂粮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些黑米玉米花生黄豆那些,而是……一些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碎米和糠、粟米、发霉的麦子,陈飞燕就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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