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羽没有配合她演戏的兴趣,正如她不想因为回避麻烦而抛弃自己的姓名。
她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当然是不想见你啊。”虞初羽莞尔,仿佛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话。
苏茶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认同,将关心师姐的暖心小师妹形象拿捏得恰到好处。
“师姐,你如今没有半点灵力,一个人下山后,大家都很担心你。”
“倒也不必站在这里担心。”虞初羽打断她施法,“你还记得自己是上来干嘛的吗?”
“可是以师姐如今的修为……我怕会伤到你。”
虞初羽见她话里话外不离自己修为,想戳自己肺管子的心显而易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所以你打算认输?”
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若真如此,倒不用她费心了。
此话一出,第五峰的人倒是先一步紧张起来,显然对二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不甚了解。
有人不满地朝场上喊道:“赛场又不是儿戏,自知实力不足便滚下去,拿同门情谊做要挟算什么事?”
虞初羽听着场外的叫骂,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在昆仑巅时那阵令人喘不上气的日子。
有时候她都怀疑这位苏师妹是否有什么蛊惑人心的秘术,不然为什么总能让这么多人睁眼瞎。
哦,不对,还有耳聋。
实在好奇,这些人是怎么从她嘲讽的语气中听出要挟的。
苏茶面带歉意:“这是我一早答应的事,不能反悔,师姐得罪了。”
说完,握上那把与轻潇同源的雪舞剑,目的明确地朝她右手挥去。
用实际行动诠释何为得罪。
第82章 第 82 章
虞初羽意识到她的险恶用心, 目光一沉。
单手推开剑柄,露出一小截寒光凛凛的剑身,在对面的剑影落下前, 堪堪挡住。
下一瞬,可怖的灵力透过双剑的接触面朝她碾压而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短暂的交锋后,两人不约而同拉开距离。
虞初羽垂眸看了眼自己持剑的手,微微握合,便感到一阵失力。
再抬头, 一抹带着稍许恶意的笑自对面之人脸上稍纵即逝。
清脆的碎裂声自身侧传来。
无数银光自空中炸开,化作星星点点的铁屑。
剑, 碎了。
剑柄从虞初羽脱力的指尖滑落, 狼狈而残缺地倒在地上。
在她对面, 苏茶垂着头, 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场外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分不清战况如何。
苏茶将头低得死死的, 没办法, 她怕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借着垂眸的动作, 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断剑,一如如今折断的虞初羽。
她这大师姐, 还真是学不会认清现实呢。
“师姐, 身为剑修怎么能拿不住自己的剑呢?”
受情绪影响,苏茶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颤音, 自带对眼前之人的行径痛心疾首的音效加成。
虞初羽差点被气笑了。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还想让自己拿着剑柄同她对刺不成?
美的她!
不过眼下实在挤不出多余的力气浪费口舌。
虞初羽将腰间的伏尘卸下杵在地上, 顺势调整呼吸。
苏茶眼神中带着怜悯:“师姐, 认输吧,我不想伤你。”
虞初羽:“废话少说。”
“何必呢。”苏茶轻声喟叹。
下一瞬, 独属金丹的威压毫不收敛地在浴火台上弥漫开来。
地面以虞初羽为中心轰然下陷,周身土石化为齑粉,给身处其中的人添了几丝狼狈。
虞初羽半蹲在地,左手杵着伏尘,右手握拳抵在地面,拼尽全力抵抗身上想要将人压进泥里的威压。
脖子、手臂上缕缕青筋崩起,很快,身上出现了第一道血线,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修为的差距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被威压裹挟的沙石成了最好的屏障,苏茶不再伪装,冷眼而戏谑地看着虞初羽如蝼蚁般在自己挥手间苦苦挣扎。
胜负已定。
她从容地在心中默数着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
正当她打算收手时,沙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微风吹过,露出对方原貌。
血珠从镂空处渗出,将原本精致的银面染成斑驳的红,身上也没好到哪去,垂落的袖摆还在往下滴着血。
看上去有种别样的悚然感。
在对战之前,虞初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罗列,其中等级压制对于修士而言是近乎铁律般的存在,也是对她最不利的一点。
虽然准备了最终对策,但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后续取胜的难度,于是她一直硬撑着思索其它脱身办法,直到临近极限打算放弃时,原本一动不动的雪丹在丹田内慢悠悠转了几圈,顷刻间,所有的压力一扫而空。
莹莹白光一改初见时的冰冷肃杀,给备受摧残的**注入丝丝甘霖,随即,又恢复到往日无动于衷的模样,不过现在周围的威压对她已经不起作用了。
按理说,同阶无压制……
就在她垂眸凝思之际,苏茶调用周身的灵力汇集于雪舞剑上。
剑本杀器,加上金丹期的灵力加持,几乎能看见剑身之上氤氲的寒芒。
师姐,果然很碍眼啊……
苏茶这些时日也不是虚度的。
有虞初羽曾经的实力在那摆着,她要想真正取而代之,只靠所谓的好人缘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她卯足了劲修炼。
在寒川雪魄的加持下,她在短短一年内从筑基突破金丹,刷新了有史以来的最短记录,成为众人眼中又一个令人艳羡的天赋流选手。
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初那个被高高在上的大师姐于众目睽睽之下,狼狈指点的外门弟子了。
不过在剑道一途上,她知道自己到底比不上虞初羽,毕竟天生剑心不是虚的,因此她没有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平白给自己增添破绽,而是老老实实地用昆仑巅最基础的剑法。
——流云归意。
曾有昆仑巅的先辈说过,这是世间最接近“道”的剑法。
据说这一剑法的创始人在出剑后便立身合道,如今传承下来的剑法在后世之人手中,能使出的威力虽然不及那位先辈的万分之一,但也确确实实残留着微末道意。
而这点道意,已胜世间术法无数。
七尺长锋裹挟着凛冽的杀意,在渺然道意的加持下,雷霆万钧地朝虞初羽双目划去。
果然,看别人出剑和自己出剑的感受大为不同。
虞初羽心想。
从前自己用这一式时,只觉得太轻,仿佛握着一缕轻鸿,没有半点剑的泠沉和锐气,以为到底是噱头大于实质,直到如今直面这一剑,才切实地感觉到那玄之又玄的气息落在自己身上的滋味。
如此看来,这一招倒是带着点锁定目标的意味。
剑修的本能让她的战意蠢蠢欲动,但理智却告诉她,为了最终的胜利,她应该保留力气避开这一击。
然后当剑光略到眼前时,手中的长剑还是下意识循着本能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
既然要一剑定胜负,为何不能是这一剑呢?
杀妄剑法独特的运转方式和前两招的一招一式早在幻境长时间的肌肉记忆中彻底被她纳为己用,如今,形虽消,神已具,每一次挥剑都仿佛挟带着大漠的风和边塞的雪。
她攀附着对方的的剑锋,哪怕伏尘未曾出鞘,依旧不损这一剑的风范,蛮横地削弱那来势汹汹的剑势。
散落的剑气四散开来,在地面划出一道道狰狞的深壑。
苏茶一眨眼,就骇然地看见原本数米之外的虞初羽,此刻已与她近在咫尺。
那张几乎刻在她记忆中的面容此刻却被一张银质面具遮去了底下的风华,无端透着一股陌生且带着血腥味的铁制的冷冽。
在错身的瞬间,虞初羽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看来,你连一个废物都不如啊。”
不就是搞人心态嘛,谁不会似的。
虞初羽眼尾透着几分愉悦。
苏茶因这话晃了下心神,握剑的手一抖,其上的剑气偏离原有的位置,毫无征兆地朝远处划去,看方向,正是那座沉寂百年的火山。
场外的人显然都没料到这一幕,目光愣愣地追着那道剑光而去,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赤红的山壁上破开一道数米深的大口。
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头皮紧绷都望着那道缺口,生怕动静再大点就把这底下的火山给惊醒了。
直到好一会儿都没见到有岩浆从那道裂缝中流出,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幸好没彻底穿破。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就看见凤栖梧脸色大变地站起身,厉声喊道:“所有人,马上离开这里!火山要喷发了!”
众所周知,凤家有驱使异火的能力,因此能先一步察觉底下岩浆的活动也无可厚非。
一时间,场外众人无一不露出惊恐的神色,争先恐后地朝外蜂涌而去。
没有人比离火道的弟子更了解火山的可怖之处。
那恍若浩劫般的景象,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一名刚刚加入离火道没多久的外门弟子因为慢了一拍落在人后,眼见身前的路被人群堵死,焦急之余,他下意识地回头朝火山口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呆立原地,无法动弹。
只见熔岩凝成赤红色的遮天披帛,蜿蜒着朝这个方向挥来,似乎想要揪出那个惊扰了它的罪魁祸首。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近在咫尺。
满眼都是灼人的血红。
在周围骤升的高温中,连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宛若置身于岩浆地狱。
偶有岩浆从头顶滴落,触及地面的瞬间发自烤肉般的“嘶嘶”声,转眼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熔岩坑。
直到被身旁的人重重推了一下,外门弟子才恍惚回过神来。
“还看什么?快跑啊!不要命了?!”
那人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拽着他的手臂就往前奔。
“多、多谢师兄。”外门弟子被拽得跌跌撞撞,但还不忘开口道谢,冒着咬舌头的风险坚持把话说完了。
乐于助人的师兄百忙之中无语凝噎。
这孩子怎么傻里傻气的。
-
浴火台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
听到凤栖梧声音的瞬间,虞初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毕竟自小在北境的皑皑白雪中长大,对所谓的火山的认知只来自于贫瘠的文字记录,况且这里离火山着实还有一段距离。
虞初羽顿了下,下意识朝江淮等人的位置望去,就见对方正疯狂地朝她挥手。
就在这时,她依稀感觉一股胜一股的热浪从后背袭来。
虞初羽意识到什么,忍住回头的冲动,没有丝毫迟疑迅速提气朝最近的峰壁而去。
两人原本站的就近,此刻无可避免地奔向了同一个地方。
苏茶本就是面对着火山的位置,先一步发现不对,因此比她快了一步。
等虞初羽跃上山壁的时候,后背的汗水已经将衣服彻底濡湿。
太热了。
又烫又热,背后皮肤仿佛都要被烫去一层皮。
额上密布的汗水如雨般落下,时不时滴进眼中,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虞初羽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这才恢复片刻的清明。
浴火台本就是因百年前的火山喷发形成的,此刻在喷涌而出的岩浆面前亦是首当其冲。
于是离浴火台最近的虞初羽和苏茶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倒霉蛋。
这一情境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就算想施救也因人群的混乱被绊在原地。
简祯看着远处岩浆朝虞初羽寸寸逼近的画面,心头焦急万分,甩出佩剑握着剑柄朝上一跃,不管不顾地御剑朝那边飞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他绝不会将她一个人留下。
虞初羽站在山壁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的熔岩已是步步紧逼,只能继续铆足劲往前跑。
这时,因为灵气的加持跑在她跟前的苏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虞初羽愣了下,不明白这种紧要关头,还有什么是比逃命更重要的。
然而在看清对方决绝的表情时,顿时意识到不对。
显然在对方奇葩大的脑回路中,还有一件比性命更重要的。
——弄死她。
这真是我八辈子的荣幸。
虞初羽一脸难尽,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嘲讽是不是太过了,最终毫不客气地将其归咎于他人。
大概纯粹是苏茶脑子有坑。
虞初羽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苏茶拔出雪舞,一道剑气朝她瞬息逼近,同身后滚烫的热浪呈夹击之势。
然而意想中的攻势未至,那道剑光便直直落在了一米外的地面,没碰到她分毫。
大脑在炙热的空气中变得缓慢。
虞初羽用力眨了眨眼,汗水随着动作顺着眼尾滑落,带来瞬间的清明。
只见苏茶站在远处,薄唇轻启,无声地张合。
莫名地,虞初羽读懂了她的唇语。
师姐,别再回来了。
恍惚间,身体一轻,失重感不期而至。
简祯御剑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虞初羽失足落下山壁的身影,还没等他靠近,一道猩红的火舌从下方骤然蹿高,迅速舔上她的身躯,随后,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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