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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不落花与雪——十四郎【完结】

时间:2024-06-27 23:12:11  作者:十四郎【完结】
  “要我帮你吗?”他突然低声问。
  书精的眼睛望过来,意味不明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冷意。
  季疆朝她身边凑了凑,握住一把青丝,慢悠悠绕在手指上:“你去跟祝玄说喜欢的是我,他一定不会再用玄牢术困你,多半以后你想见都见不到他。”
  肃霜将头发拽回来:“那之后呢?”
  “和我在一起呀。”季疆右耳的金蛇坠一下晃起来,“你想黏黏糊糊谈情说爱?我也可以,什么风花雪月的套路都可以玩,随时陪你玩。我很温柔,绝不会砍脑袋,也不会用玄牢术。”
  肃霜笑了一声:“我也很挑剔的。”
  季疆奇道:“可你明明也不喜欢祝玄,喜欢这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知不知道我和祝玄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喜欢?谁是不是真喜欢,一目了然。”
  肃霜淡道:“我知道两位少司寇风采不凡,但你自己说出来就很没劲。”
  季疆撑不住被她逗乐了:“我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真有意思。”
  他又把她的袖子拿手里玩,轻道:“小书精,你觉得祝玄是什么性子?任你搓圆搓扁?”
  肃霜没说话,想拽袖子,却没拽回来。
  “祝玄什么事能顺得干干净净。”季疆悄声细语,“他可是只花了两百年就能把障火彻底剔除。”
  肃霜问:“什么剔除障火?”
  季疆一下坐直身体,懊丧地捂住嘴:“哎呀这个不该说的!都怪你这小书精叫我没防备,千万别往外说啊!不然我也要砍你脑袋。”
  剔除障火须得四情投入众生幻海,这是相当大的禁忌,一个不好多半天牢里关上几千年,因此祝玄那两百年才不能暴露去向,他也不得不假扮他。
  想到假扮祝玄,季疆又笑起来:“记不记得那次在众生幻海畔,你上来就捧脸?祝玄那会儿才剔完障火回来,可没工夫玩,你捧的是我的脸。小书精,你我其实挺有缘,为了不真变成情深缘浅,早些答应我嘛,好不好?”
  他还想再说,眼角余光忽然望见祝玄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看着自己。
  季疆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悄声朝肃霜抱怨:“都怪你不早点答应我,下回我可真不管你了。”
  他往她背上轻轻一推,云雾散开时,祝玄已抬手接住她。
  “季疆和你说了什么?”祝玄牵着她坐回菩提树下,“他口无遮拦,有没有故意惹你发怒?”
  半天不闻应声,他转头,见肃霜静静看着自己,不由问:“怎么了?”
  肃霜道:“季疆神君和我说,少司寇花了两百年剔除障火,他嘱咐我不要说出去,可我有好多不明白的,既然障火能剔除,为什么都对它那么忌讳?要怎么剔除?”
  提起这事,祝玄并无什么特别反应:“障火侵扰喜怒哀痴四情,把被侵染的四情投入众生幻海,合适的时机再收回,就可以剔干净。说起来容易,合适的时机难寻,机遇运气缺一不可,所以成功者极少。”
  肃霜盯着他:“投入众生幻海的意思就是会在下界落身?少司寇也是?”
  “当然。”
  见她一副盼着多听点的模样,祝玄便说得详细些:“此事与下界历劫不同,不用从怀孕十月开始,我喜怒二情被侵扰多时,分了两次化为凡人修行者,各花一百年,也算顺遂。”
  肃霜抓紧袖子:“凡人修行者?既然此事隐蔽,落身成妖不是更稳妥?”
  “你叫我去做妖?”祝玄戳她脑壳,“怎可能落成妖身?麻烦多,限制更多。”
  肃霜轻轻笑道:“也是,少司寇真厉害。”
  她倒了杯酒一口饮干,只尝到满嘴苦辣,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问:真不是他?可天底下怎会有那么相似的一双眼?
  但倘若是,祝玄怎会毫无印象,又对龙渊无动于衷?
  察觉到自己不肯放弃的希望,肃霜又饮了一杯酒,原来她这么希望他俩是同一个,明明截然不同,明明很荒唐,却有这么希望。
  师尊的话忽然浮现脑海:天上地下于心神最损耗者,莫过于得了希望却又失望,你执念重,更要注意这点。
  说的没错,师尊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她反手再倒一杯酒。
  贺宴虽简雅,月老还是请来了东海的珧女们,此时月上枝梢,细细一缕笛音破开初升的月色,清泉般流淌,珧女的雾气将十世良缘编织成幻梦,在清心院内铺开。
  肃霜又去端酒杯,不知为何手腕撑不住抖了两下,一只手很快拿走了她的酒杯。
  “醉了。”祝玄摸了摸她发烫的脸,“喝醉了不聒噪,你酒品不错。”
  耳畔回旋起犬妖的声音:“喝醉了就大吵大闹,你酒品真差。”
  突如其来,肃霜笑了两声,朝后往菩提树上一靠,辩解道:“我没醉,我很能喝的。”
  明明眼睛都醉红了。
  祝玄在她脑门儿上一拍,变成折扇捏手里,起身向月老请辞,可今天的折扇不肯听话,老是要变回来,最后被他一路捧着回了玄止居。
  仙紫藤幽香四溢,祝玄开了窗,忽觉怀里的肃霜摸摸脑袋,“嗖”一下变出两只猫耳朵,抬头问他:“你说实话,以前是不是真想过把我当猫养?那我变个猫耳朵给你看,好玩吗?”
  祝玄一把将她的猫耳朵薅下去,又觉她抬高手来摸他脑袋,嘴里像含了块糖,含含糊糊:“你也要有,你这么凶,老虎耳朵?熊耳朵?狼耳朵?”
  她说一样就变个耳朵出来,嗖嗖变了好几个,眼睛突然一亮:“你是疯犬,那就……狗耳朵。”
  “嗖”一下,他头顶被她变出两只漆黑的犬耳。
  肃霜酣然笑了几声,一把抓住两只犬耳,搓揉两下,忽然又不笑了。
  祝玄掂了掂她:“在想什么?”
  肃霜轻道:“在想少司寇太凶了,我以前总怕你扎我耳朵。”
  祝玄又掂她两下:“谁叫你老在我面前蹦跶?”
  肃霜抬眼看了他许久,月色穿透花影,她氤氲的目光渐渐化作一团团丝线缠上来,声音轻得像梦:“可我就是为你来的。”
  相隔一百多年,从下界到天界,用尽手段胡搅蛮缠,我为你而来。
  丝线从头缠到脚,连五脏六腑也缠住,一点点往下扯。
  祝玄任由它们拉扯,扯去她溢满酒气的唇边,问:“我是谁?”
  肃霜抬手揉他头顶的犬耳:“疯犬。”
  不错,就是疯犬。
  “是你说的,以后再不许刺痛我。”
  祝玄循着芬芳酒气的源头,她藏了美酒,遍地生泉,甜美而醇厚,只属于他的滋味,天上地下独此一份。
  她怎会不属于他?她当然只属于他,笑与泪,心魂与梦,都是他的。
  桂花蜜金糖的甜味渐渐如火烧,如在追逐,总是要难舍难分,总是长长久久地不放过她,不厌其烦,难以餍足。
  仙丹快被揉碎了,散成一滩泥水,心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的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似乎都只有香甜的气味,属于祝玄的气味,彻底被环绕,陷在柔软的牢笼里出不来。
  眼前开始发黑,肃霜竭力仰起脖子,终于得到一口救命仙气似的,声音喘得稀碎:“你别……”
  别一直步步紧逼,每次都喘不上气。
  后颈又被握住,祝玄还是不肯放过她,她奋力抬手挡住他的脸,正要说话,忽听竹哨般尖锐的声响落在窗前。
  祝玄头一回没立即查看清光信,抵着她的额头深深喘了几口气,方在她面颊上轻轻一拧,这才面色如常地起身。
  然而信还没看完他脸色又变了,将肃霜拽起,道:“去一趟刑狱司。”
  清光信落在肃霜手上,上面写着神战司正神将乙槐在天界神想宫附近遇袭,身受重创,一口咬定偷袭者是刑狱司的秋官肃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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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珧”是蚌壳的意思,音“摇”。
  最近父母连着病,有段时间没法日更了,现在暂时隔日更,要是再忙,也可能隔2-3天。追更的大家可以缓一缓再看。
第53章 何来良夜可相拥(一)
  乙槐此次受伤着实不轻,小半边身子都没了,伤处愈合极慢,晕死后至今未醒。
  被派来刑狱司传话的神战司战将正言辞简洁地复述经过:“乙槐神将黄昏时分在娲皇台遇到秋官,为她所惑一同去了神想宫,不想一进殿门,秋官就唤出一条黑龙重伤了乙槐神将,所幸他修为高深,未叫秋官得逞。”
  季疆听得啧啧摇头:“真是条淫蛇,春风一度也不挑个地方,跑去神想宫那种废弃宫殿。哎,我们的书精秋官没这本事,肯定是淫蛇邪火攻心眼花了。”
  那战将扫了肃霜一眼,她站在书案旁不言不语,面色如常,他不由诧异,又道:“乙槐神将说了,肃霜秋官中了他的蛇毒,毒只有他能散,若秋官愿意说出指使者,他可以替你散毒,否则你以后每时每刻都会被毒折磨得痛不欲生。”
  季疆斜眼睇他:“怎么还威胁上了?”
  “乙槐神将还有话让属下传达。”战将把头垂低一些,“刑狱司秋官引诱偷袭神战司正神将,应当不是二位少司寇吩咐的吧?”
  祝玄“呵”地一笑:“真要杀他,不用如此麻烦。你回去告诉乙槐,刑狱司不兴这些鬼蜮伎俩,乙槐神将从娲皇台到神想宫的时候,秋官正与我在红线仙祠参加贺宴,他确实是眼花了。”
  战将变色道:“乙槐神将何至于栽赃一个秋官?少司寇是要在众目睽睽下行包庇之举?那蛇毒可不是……”
  “她中没中毒你看不出来?”祝玄打断他,“乙槐神将风流债不少,推到刑狱司头上大可不必。不过找出偷袭者确实是刑狱司的职责,叫乙槐神将安心养伤,刑狱司一定找出真凶。”
  眼看那战将悻悻离去,季疆正要说话,祝玄却先将肃霜送出了书房,一面细致交代:“去冬静间休息,早些睡,不要再饮酒。饿了就去春感间,闷了在刑狱司里逛逛,你现在不宜外出乱跑。”
  哎哟,真没眼看。季疆抹了抹眼皮。
  轻盈的脚步声远去,他停了一会儿,低声问:“怨念操纵者能变成小书精的模样?认识她?”
  “未必。”祝玄从书案下抽出龙渊,“一个月前在南天门遇到乙槐,之后龙渊有了反应,操纵者应当是那时躲在暗处看到的。”
  去红线仙祠赴宴时他没带龙渊,否则当时就能抓住操纵者。
  季疆叹了口气,一头俯在书案上:“操纵者中了乙槐的蛇毒,那淫蛇的毒连我都头疼,不会就此一命呜呼吧?”
  这可难说。
  祝玄将龙渊顶在指尖转了一会儿,忽见书房外来了两个甲部秋官,垂首不语候在那里,他立即道:“先忙你自己的事去。”
  季疆朝那两个秋官看了一眼,是跟了祝玄最长时间最心腹的两个。
  他识趣地一个字没问,利落干脆地走了。
  书房门合拢,玄音结界立即笼罩下来,两个秋官递上一枚卷宗,上面神言封印封得严严实实。
  “这是少司寇一个月前吩咐要的东西,一切事都是由神言记载提示,属下并不知内容是否完整确切,神言三日未有提示,属下遂回来覆命。”
  神言术极复杂且极消耗神力,往往用来搜查容易被遗漏的蛛丝马迹,他们不知少司寇到底有什么惊天秘密想查,竟连用一个月的神言术。那卷宗虽被神言死死封印,但透过一点缝隙能望见被夹在最中心的物事,是一绺青丝。
  事关少司寇的私密,秋官们不敢多想多问,静静候在原地。
  祝玄摸了摸唇,眉眼忽然软了一瞬,只将卷宗握在手中不去拆,问:“提示了哪些地方?”
  “属下先去的王城,沿途向北一路神言都有提示,至萧陵山一代,神言记载足有五日。再之后便多是些下界景致优美之地,途中不慎惊扰了一位下界帝君的洞天,帝君不许我们进,也不提自己身份。最后一处是去的涂河龙王已废弃的河神洞府。”
  祝玄眉头皱了一瞬,手指拂过卷宗,解开了神言封印。
  过了许久,书房门又开,两名甲部秋官无声无息地告退。
  祝玄缓缓起身,书房里一片死寂,他握紧卷宗,忽又将它掷出,霎时间书架轰隆隆倒了一地,纸张漫天乱飞。
  “犬妖。”他摸了摸脑袋,不到一个时辰前,那里竖着两只犬耳。
  原来如此。
  *
  子时上下,肃霜悄无声息拉开了屋门。
  刑狱司的正门一般都在这个时候关闭,守门秋官有片刻更换空隙。
  一阵清风拂过回廊,吹向正门,厚厚的至乐集被风轻飘飘地从大门底下的缝隙里送了出去。
  沿着众生幻海畔往东,途中过三座桥,就能见到东面那片四季常青景致优美的仙林,仙林南边有一座石桥,桥上点缀星屑,夜间也幽幽发光。
  桥上已不再有装满仙草仙果的布袋,却多了只圆滚滚的仙兔,也是血淋淋的仙兔。
  走投无路的时候,它果然还是来了这里。
  肃霜轻轻抱起血毛团,它抖得厉害,红彤彤的眼珠昏乱地转着,一瞬望见她,突然笑起来,声音嘶哑:“你满意了?”
  肃霜没有说话,抱着它转身往众生幻海飞。
  那还是其他侍者告诉她的,众生幻海岸边时常会有洞窟显现,不知是不是天之道束缚,洞窟里什么窥视窃听的神术都无法用,动静也传不出去,是受了气的侍者们痛骂神尊的圣地。
  蛇毒折磨得盒盖疯狂抽搐,它反而笑得更厉害:“仙丹,你满意了?都是你害得我……让我活又让我只能这样活……那么多难对付的神将……还有那只疯犬……杀不掉啊我!我根本没那么厉害!”
  它恶毒地诅咒乙槐,诅咒疯犬,骂的最多的还是仙丹,最后却低低啜泣:“我好疼……仙丹我疼……”
  肃霜找到一座狭小的洞窟,蜷着身子坐进去,轻道:“我在这里,很快就好了。”
  她细细翻着它染血的毛,除了乙槐打出来的新伤,后背上还有一道旧伤,漆黑的怨气牢牢附着在上面,这应当就是龙渊撕扯出的,为防神兵追杀,它一直用怨气挡着。
  摘下发间花树,她用尖头在掌心用力一划,运起仙丹药力掺杂其中,将血滴入伤处。
  月光渐渐撒满海岸,将沙地映出珍珠般的白,盒盖终于不再抽搐,哭泣声也慢慢停了。
  “……你会来找我,是都猜到了?”它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肃霜道:“是啊,除了你还有谁会假扮一个无名的书精?你修得人身了?是我的模样?”
  其实她早在下界遇到怨念黑龙时便发现了,那会儿她虽累得不能动,还有一部分意识很清醒,祝玄掷出龙渊后,她听见一声痛呼,熟悉的声音,她一瞬间就明白盒盖到底在“修行”什么。
  盒盖闭着眼,缓缓道:“那算什么人身,不过是怨念凝聚出来的东西,维持不了多久。别怪我用你的模样杀那个神将,谁叫他看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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