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在和此处的瓢泼大雨完全不同的空间里,水晶为壁玉为桌,有人站在窗前,发丝披散,风雨不侵,站在那里就是潋滟霞光,一方天地都隐约被照亮。
细白的手伸出窗户间的栏杆,落到她掌心的不是窗外的风雨而是……
仿佛以某一刻为界限,无数素色的书写着契约的纸张如同节日的烟花在空中飞扬,纸面末尾处代表签约另一方的各色光芒璀璨如星子,在暗淡的天幕下格外的明亮而显眼,仿佛飞鸟归巢拍动翅膀。
“水——”
纤长的手指轻轻摆动,莹润的指尖仿佛有微光。
随着她动作的停止,窗外的雨滴都静止一瞬。
而在这个瞬间,她说:
“雨停。”
于是,雨就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滂沱大雨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天空中伸出一双手,在中途将所有的雨水都捧走。
天上如此,地上也是如此。
丛林间的空地上,鲛人们木愣愣地看着无事发生一般的敌人,百思不得其解。
“元帅”福至心灵的理解了他们的感觉。
这就好像打仗的时候扛出星磁炮,你满以为蓄力成功的星磁炮可以轰掉半个星球,结果风平浪静,星球周围的宇宙垃圾都自由自在运动不受任何干扰。
太尴尬了吧。
是作为被轰的一方的“元帅”都要同情的程度。因为经验告诉他,这种不在预料之内的错误往往不会是偶然。
果不其然,有鲛人不信邪又试了几次,第一次的时候尚且只有敏锐些的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而等到几次尝试过后,即使是战场,也一时静默的可怕。
但“元帅”也未曾对鲛人进行嘲笑。
如今的场面自然不是意外,这只能说明有更可怕的对手出现了。
是谁?
“元帅”刚涌现出这个想法,下一刻,一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错发的羽箭从树木高处射出。
与此同时,塔中人再次出言:
“风止。”
飞到一半的羽箭骤然落下。
可以看出箭上附加了木属性的魔法,因为接下来她说——“木落”。
群木萧萧。
阳季、风季、云季、雨季、木季、雪季、寒季……各个季节,景色泾渭分明。可谁见过一天之内从雨季到寒季呢?
现在,在场的人见到了。
翠色的树叶一息枯黄,雨水消失,落叶蓬松覆盖了厚厚一层,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于是,尴尬的人增加了。
精灵的耳朵如果可以变红,那在周围所有人类和鲛人的目光下恐怕比流出的血还要红。他们毫无遮拦暴露在空气中,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几乎要凝成雕塑。
好在,尴尬的不止是他们。
一身黑衣的原柯蹲坐在树枝上,他第一次知道保持一个动作是一件多么难的事,也是第一次知道不保持一个动作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这翻来覆去就是一个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元帅”倒是无所谓,愣了一瞬后还冲他打了个招呼:“早就听说你要来,原来是这个时候。”
“骑士”:……
“骑士”噗嗤一声没忍住转头笑了。
“元帅”当然是不认识原柯的,可结合原柯这身打扮还有收到的线报,身份是再清楚不过了。
被阴阳了的原柯:……
原柯的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在这种时候就要自发学会找基准点,比如……
“骑士”和“元帅”的目光顺着原柯落到某人身上。
某位“圣座”:……
准确来说是神降到信徒身上的谎言之神面对周围的目光,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无法呼吸。
第82章
雨落如注的森林中,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轻盈跳过银盘一样的水坑,鞋底带起的风在银盘上荡起点点涟漪。
“苟王”下意识看了看水坑的正上方。
果然,高高的天上是苍翠的碧色, 那是遮挡的树叶。
“回合制战斗?”
听到对方的描述,“学者”给出形象化比喻, 为了便于理解她做出动作的同时发出拟声词。
“比如鲛人发出攻击, 咻咻, 然后被群体沉默, 对方的回合,主动攻击,轰隆,之类的。”
“苟王”抖了抖手上材料简单细看却样式精巧的叶片伞,走在前面的她歪头想了一瞬。
没等“苟王”想出来,啪嗒一声,和路边(如果那算路的话)植物滴下的水珠同时落地的“学者”再次发出疑问:
“之前雨停了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这个问题就很好答。
“因为接下来很快雨又落了。”
她说。
*
荣获全场目光的“圣座”深深吸一口气。
虽然他不是没经过这样的场面, 不是,他还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以前都是敬仰憧憬匍匐在地的大头菜, 像现在这样的……
他刚要发飙, “轰隆!”, 雷声响。
忽而瓢泼大雨重新降落,最可气的是属于神明的灵敏的听力让他能隐约听到始作俑者传来的声响——
“试验结束,还挺好用的。”
有人轻描淡写的这么说。
谎言之神:?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试验?
说实话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谎言之神懵了一瞬。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声音还蛮好听的,可以发个offer, 到时候专门来唱赞歌——有这样的声音就算是个小废物也可以当神使的。
然后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脑子运转理清楚了话里的意思。
谎言之神:……
???
你在说什么鸭:D(拳头硬了的语气)
谎言之神一直以为能气到自己的只有智慧,现在……
记仇+1
刚刚就是一场试验?
心态崩了。
他什么时候丢过这种脸?
谎言之神被奉上高台太久。人世间的皇帝被众人拥簇尚且会自命为天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更何况他真的是神。
属于神明的怒火在燃烧。
人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1】, 神明之怒,天地为之——
“唔,再试试吧,”女声中带出一点烦恼,谎言之神都能想到她微蹙的眉头,那是在纠结,纠结过后——
“土……唔,升。”
话音消散在风里,森林中狼狈不堪的众人却因为地面的震动带着一丝惊恐看向远处突然拔高的土山。
无人关注的谎言之神:……
这个人,还没露面,祂已经深深记住了。
绿色重现,土石重归原处,随着那可恶的声音,周围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
“然后呢?”
天气依旧是阴沉的,但丛林间两人的视野还是能看出是往树叶更轻薄明亮处走的。
“很尴尬吧,我是说大家。”
善解人意的“学者”一边走一边回答,略显轻快的声音惊起草叶下的小虫,黑黑的一小点在叶片背面转圈圈,“还能打得下去吗?”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打吧,就这个氛围,谁第一个出手都要纠结,不打吧,准备都做了那么多,军队带出来是什么简单的事吗?
所以……
“又尝试着打了一小下。”
“苟王”用手指比量出一咪/咪的动作,动作间带起空气间浓重的水气,手指尖冰冰凉。
“一点点。”
“这次就很克制,大家都不是很投入。”
“但是吧……”
*
“有完没完!”
喊出这句话的不是已然怒气蓬勃的谎言之神,而是再次蓄势待发……发……发不出来的鲛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把那么多人拉过来不容易,人力物资已经损耗,没有相应的战利品是万万不行的。
异族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众人一同默契地忽略了刚才的插曲,再次回归熟悉的节奏。
然后就……
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也是通过这种异常情况,众人判断出目前的情况不是意外,是有人在捣鬼。
“是谁?”这个念头在同一时刻浮现在众人心头,一部分人把目光投向森林深处的巨龙。
“尼德沃斯?”名声在外就是有这种坏处,有什么黑锅都容易第一时间找上来。一说出这个名字,有的人已经深信不疑目露愤恨。
谎言之神这时候终于支楞起来,他终于勉强拾起他的尊严。“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他装作刚刚都是意外的样子,“我知道她在哪里。”
打又打不起来,“骑士”和“元帅”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带上了本为异族准备的杀手锏。
*
“所以,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学者”不解。
听了“苟王”讲了一大段,“学者”仍没有发现她们合作的必要。
“你想做什么?”她深吸口气,森林中凝成水雾的水汽里树叶的鲜隐隐夹杂泥土的腥,“我没从里面找到你找我合作的必要。”
“苟王”发出一声叹息。
“别着急嘛,”她的目光精准落在“学者”左手的中指上,“我真的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想要从你这里得到分数。比起千辛万苦夺到你的蛋糕,我还是更喜欢把我们的蛋糕做大,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先别急着想要对我出手。”
“你这样做真的不是黑吃黑QAQ”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还有点委屈。
看到“学者”的动作停下,“苟王”仿佛没察觉到女生更深的忌惮接着道,“那里,”她指向发出动静的方向,“那里的大鱼小鱼有一箩筐吧。”
“学者”:!
“就算去了那么多人,我也不认为他们能够对付的了某位神秘的存在。但是……”,话锋一转,“两败俱伤还是没问题的。”
“你是说伏击他们?”学者若有所思。
“苟王”摇摇头,准确来说是疯狂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大吃一惊,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濒死的人最疯狂,我又不擅长战斗,和他们对上那就是自找死路。”
“学者”:?
“那?”
“所以就要靠姐妹你了呀。”
“苟王”一脸欣慰,眼睛里几乎要具现出璀璨的星辰,面对这样期盼的视线,“学者”蓦然感受到肩膀处增加的隐形重量:“你是说……”
“没错,”工装女生大力肯定,甚至两手比了个心,然后又变成奸笑脸,“我们不能正面作战,搞魔法阵,围着这一圈,等他们打完一过来,哼哼。”
“学者”:……
“对付那种筋疲力尽的敌人,最简单的魔法阵就可以,与此相对的,我们可以缴/获的战利品,你想想,一个国家的主人就是再贫穷手里总有点压箱底的东西,何况这次有异族出现,骑士和元帅肯定带着大杀器。更重要的是那位神秘人,呼风唤雨可真是风光,魔法造诣肯定不低。”
“学者”心动了。
“那材料?”
“我出。”
两人相视而笑,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兴奋。
*
和兴致勃勃对未来满怀希望的两人不同,难得暂时联合起来,准确来说是有同一目的的一行人在谎言之神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巨塔之下。
“这……”看到塔的人卡壳了,“怎么办?”不同小队的领队都面对了这样充满疑问的目光。
对此,“骑士”和“元帅”的选择是——
“打!”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他们本以为区区一座塔而已,应该是手到擒来,唯有“骑士”下令后,站在不远处忽然被这熟悉的建筑触动了回忆。
“等等,好像……”
她忽然想起刚来到考场的时候得到的某些基础设定,话音落下,巨塔也在气疯了的鲛人的攻击下纹丝不动。
直到此处的动静引来了巨龙的注意。
鲛人也从回忆中挖掘出此处的传说:“龙在守卫着塔,这里是罪塔!”
“罪塔?”
*
“骑士”一行人本以为会迎来巨龙的阻拦,没想到得知他们的目的后,为首的一只红色巨龙眼神复杂,并没有露出敌意。
居然是默许的意思。
“元帅”微微讶然,却迎来谎言之神的冷笑。
“没看出来吗?”青年注视着群龙扇动翅膀离开的背影,表情格外的冷漠,这一刻,“元帅”竟然感到了被压制的不适。但这种细微的错觉很快被青年话里的意思盖过。
“谎言无处不在,而永远与谎言相伴相随的是爱情。”
“元帅”:哦
他很想说,请说人话,但到底教养放在那里,“元帅”只能闭嘴,但幸运又或者不幸的是他的掩饰功夫不到家,谎言之神瞪了他一眼,同时周身的那种与世间所有隔离开来的疏离也因此消散。
“蠢货!那只龙,不,不仅仅是他一个,那些龙都爱上了塔里的人。他们的行动是被允许的吗?如果是被允许的,是不是说明尼德沃斯也是被爱情迷住双眼的蠢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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