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月:我是哪一种?
如果是胎穿,考虑所谓原身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接下来要是记忆能再恢复一些,也可以弄清楚间谍的工作流程,尤其是应该具备的技能。然而,这也就意味着成为间谍完全就是自己的决定,乱七八糟的关系都不得不负责。
如果是夺舍……
“小姐,”女仆走进来弯腰行礼,“伯爵和夫人回来了,他们希望和凯蒂小姐还有您共同享受一场美妙的早餐。”
嬴月:……
刚刚从梦里醒过来的嬴月还有点蒙,老实说比起真假千金和间谍,无疑唯物主义的现代社会更让她认同。一个年纪不大的现代人面对伯爵和夫人之类的称呼显然要不适应。嬴月花了五秒反应过来伯爵和夫人的分别是谁,和脑子里的人像对上脸,理清楚前情后自觉翻译女仆的话——
伯爵夫妇:我是真假千金的爸妈,我知道俩女儿私底下撕逼,不过我并不在乎,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现在又到了需要女儿营业亲情的时候了。
嬴月:ok,懂了
胎穿夺舍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嬴月来到餐桌的时候就没了,看到凯蒂,也就是假千金的那一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同情怜悯和高高在上知道更多真相的居高临下的心情。
当然,对象是琼斯家。
琼斯家的财务状况还算健康,餐桌作为贵族家庭对外展示的一部分很有这时候的贵族特色,华丽且纹饰繁复。餐桌、餐盘、刀叉还有头顶的吊灯像一场辉煌富丽的幻梦,而这场梦的点睛之笔就是餐桌旁的凯蒂小姐。
凯蒂小姐是一位用自己将华丽这个词充分展示出来的淑女,她只是坐在那里,观者看到她的瞬间就会想到盛世乐章。
脱离了晚上暧昧而朦胧的色调,她更美了。
嬴月刚想要赞叹突然想起视线里框框曾经给出的提示,她自己目前的脸好像是假的,估计为了取代真千金进行了调整。所以凯蒂小姐呢?再加上邪/教和让人去死明显放弃她的事情……
嬴月走到餐桌旁。
椅子已经被拉开,她小心拉开裙摆入座,不论从哪方面看,她们两个的关系都不是很融洽,为了避免更多的交流,嬴月低头看向菜品转移视线。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也不免叹息。
可能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是假的呢,聊斋故事里露出原型前的美貌画皮也没有多少人会讨厌,面对在白天充足光线下更美的凯蒂小姐,嬴月心里原本的怒气消失很多,甚至还有闲心想到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嬴月不知道的是,此刻被她腹诽的凯蒂小姐也有相同的感受。
“以前这位下属有那么顺眼吗?”凯蒂小姐暗自怀疑了一秒。做间谍可不是简单的事,不说为此需要学习的技能,名字、家世、容貌、过去等等一个人存在世间留存下来的痕迹都不是间谍能够拥有的。为了成功融入莱茵帝国,她取代了凯蒂·琼斯的身份,在建立新的联系的同时自然也失去了自己。
她的脸和身体都尽最大可能贴近原本的凯蒂·琼斯。
下属小姐好一点。
不论什么时代,金字塔底层的世界都是人吃人的。没有人关心一个连梳妆台都没有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而样貌在精细的保养后也可以推说长开了。伪装需要的花费也是不便宜的,能省则省。所以下属小姐仅仅进行了少许修整,让发色和瞳色更贴近莱茵帝国的人。
莫名觉得今天的下属格外顺眼的凯蒂小姐还未曾高兴,就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献祭,记忆由点到面,想到当着她的面勾搭下属小姐的男青年。
就,好气呀。
刚从不怎么样的下属中发现一个眉清目秀的,正要培养,才想起来这下属可能,不,是很有可能接了对家的offer。就问你气不气。
人对自己都是宽容的。凯蒂小姐选择性遗忘了曾经想要把下属小姐当做弃子的心路历程。
这不是没发生吗,那就没这回事。
凯蒂小姐心梗的时候伯爵夫妇打破了餐厅的安静,夫妻俩满意看到家里的女儿们和谐?相处,琼斯伯爵摇动桌角的铃铛,不一会儿就有手臂搭着白色方巾的管家送上托盘,里面是熨烫后的报纸。
报纸一式四份,管家绕着餐桌跑了一圈,从伯爵夫妻俩到凯蒂小姐最后到嬴月身边。嬴月转头瞧了瞧,伯爵夫妻和凯蒂都在看报,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展开,从嬴月的视角看,遮住了看报人大半张脸。嬴月也没有打破队形,从托盘中取下最后一张报纸,刚开始还是漫不经心,不一会儿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
《晨曦之星失窃疑云》
晨曦之星是什么?嬴月被这种中二风浓烈的称呼吸引,不自觉顺着板块向下看。
哦,原来是一块蓝色的宝石。
莱茵帝国皇室以金雀花为标志,传说开创帝国的鲁安国王攻进罗曼城时蓝色的帽子上别着一支金雀花。
这只见证了莱茵帝国成立的金雀花的使命并没有结束,进入皇宫后,因为其独特的含义,为了表示心意,鲁安国王将这只金雀花作为礼物簪入王后发间。
自此,金雀花在莱茵帝国成为爱情的象征,贵族女性皆喜爱以金雀花为主题的饰品。而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鲁安国王为纪念这段佳话专门令工匠为王后打造的发饰。因为发饰上的宝石纯净珍贵如星,这件饰品也有了晨曦之星的别名。
晨曦之星在鲁安国王时期保留在王室,但随着王后的儿女成婚,作为礼物自然流入到贵族手中。到了科技发展很有一切向钱看的现在,更是揭开贵族的神秘面纱。隐藏的历史成为噱头,昔日王后发间的瑰宝成为展览馆玻璃柜中的藏品供游客欣赏,最近更是失窃,落到不知身份的窃贼手中。
嬴月心里莫名在意,将这则消息看了又看,放慢速度将文章细细读完,看完之后有种货不对板的惆怅若失。
这消息好没意思。
要是说窃贼是类似怪盗基德那样有特点的人还能让人提起兴趣,平平常常的失窃案就挺波澜不惊的。
嬴月心中暗自摇头,好在下一版面的消息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科学?神秘?》
嬴月倒抽一口凉气,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的媒体行业真的是什么都敢写。
按照嬴月的理解,科学世界观可以说写在莱茵帝国的宪法里,国家主打的就是一个尊重科学反对迷信。
嬴月穿越前的世界同样信奉科学,科技比现在的世界要先进的多,但人类对不理解的事物总是充满恐惧或者敬畏,并将其归类为神明鬼怪,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很有市场,基督教的教堂也不少见,大多数国家都尊重信仰自由。
穿越后的世界从纺织机、煤气灯、齿轮、机械等特征来看,科技水平接近第一二次工业革命,按理来说应该和教会等信仰寄托很搭。不论是身处时代洪流中茫然无措,需要信仰安心作为锚点,还是统治阶级利用神魔制造权威方便统治,大大小小的教派不说如雨后春笋冒出来,起码官方也得设定一个或者两个“正神”。
结果莱茵帝国完全不走寻常路,坚持科学不动摇,看待宗教就像邪/教,咬牙切齿的程度不亚于做丈夫的看到奸夫,可以说深恶痛绝。
在这种情况下敢公然扯出神秘学,嬴月是真的不得不说媒体的胆子大。
嬴月本来还以为昨天的献祭会像穿越前的404一样,还想着闭口不言,谁知道报纸公然把事情抖出来了。
那不得仔细看看。
嬴月的眼神亮了。
第97章
有人说, 梦是某种真实的写照,梦境是打开潜意识的开关,将平时未曾注意到的真实展现。
那现在, 他是在梦里还是不在梦里?
所见是真实还是虚假?
西泽尔·博尔吉亚,传承日久的博尔吉亚家族当代继承人, 家中长子, 能力卓绝, 相貌英俊, 即使是罗曼城最猖狂敢写的报纸,提到他也是赞不绝口,他的人生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缺憾。
如果有的话大概是某些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贵族的指指点点——这个人居然爱洗澡。
可这算得了什么呢。
尤其和一母同胞的弟弟比起来。
亚各·博尔吉亚在伯爵真假千金之间犹豫不决的故事可为罗曼城的社交界贡献不少谈资。
近二十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涌上西泽尔的心头。
他能回忆起父亲书房里装帧精美的羊皮书中的某一页印象深刻的文字,他几乎能看到母亲最爱的耳坠被烛火映照的摇晃着的微光,和弟弟一起在庭院中接受家庭教师授课的场景浮现在他的眼前……
按理说他不应该怀疑,可事实上是,比起记忆中的一切, 眼前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或者说更像“神”的经历更让他感同身受。
西泽尔对谎言有着不同一般的敏锐, 而此刻, 他从记忆里嗅到谎言的味道, 熟悉的恍若故人忽至,轻敲门扉。
*
什么是神?
大约是因为此刻在梦境之中,西泽尔格外轻松,他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顺畅无阻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莱茵帝国内没有“神”的存在。
当然,范围只限于表面。
人心永远无法用器具来衡量, 未知会带来恐惧,恐惧生鬼神。
彼此一个对视, 众人心照不宣的默契,越是禁止,越是痴迷。
更何况限制只是对底层的限制,规矩从来不是给站在帝国顶端的那些人立的,他们百无禁忌,只求自己高兴。尤其当他们知道了解的更多的时候。
凡有动作必留有痕迹。
诸神林立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残留的余晖还依旧可以在祂们留下的痕迹中被观者捕捉。人类是渺小的,但身居高位的人类又可以随意操纵他人的命运,如同神明。
权力虚假的外衣让人心态膨胀,又因为深知自身的弱小,顶尖的贵族和皇室对神明的力量满是觊觎。
他们恐惧神明,又渴望成为神明。
在诸神陨落的时代,他们期待拥有神明的力量。
西泽尔深知这种期待,甚至他自己本身的命运也和这种期待联系在一起。
贵族和皇室想象过神明的形态,他们所描摹的神明宏大而崇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高居云端坐看人世间沧桑变换如同看待一场梦境。
神明是天边的霞光,是夜空永恒闪耀的星辰。
可此刻,在梦境中,西泽尔却像是拨开掩盖在神明周围的重重迷雾,近距离观看神明的生活甚至亲身成为其中一员后,西泽尔无疑打碎了曾经的幻梦。
什么是神明?
神明是信念,神明是祈求,神明是欲望,神明是……罪孽。
我想要食物,我要吃面包,我要有小山一样多的面包。
我要吃肉,要美味佳肴,要美食堆满城堡。
无数期待的渴求的贪婪的眼睛中,掌握灶台的神灵诞生。
我要铜钱,我要银币,我要金币,我要储藏室满是珠宝。
我要黄金铸造的雕像,要珍珠做石子,要沉甸甸的宝石坠折树梢。
通天的,对财富的追逐中,掌握财富的神明出现。
……
一个个纯白的羔羊虔诚跪在神明的雕像前,他们的眼睛闭上,嘴合上,脑海里是与此相反的疯狂叫喊。
我要。
给我。
雕像神色悲悯俯视人间,神灵在欲望中沉沦生长。
一切扭曲着前行。
时移世易。
羔羊心中的呐喊依旧响亮,然而日复一日的祈祷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逐渐失去最开始的虔诚,更驳杂的欲望出现。
拥有食物拥有财富拥有武器的羔羊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跪着的羔羊站起,甚至试图沿着雕像向上攀爬。
神明……真可怕啊……
羔羊的脑海里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可以给予自然就可以收回,然而已经习惯了富足生活的羔羊,既无法回到脑海空空只求填饱肚子的时候,也无法接受失去拥有的一切。
新的欲望在产生。
“神明能听到信徒的心声……”
“多可怕呀……”
“想要捂住神明的耳朵……”
“想要欺骗他们……”
“这也是为了双方好……”
谎言在信徒的需求中诞生。
西泽尔站在梦境空间的一角,在他的前方,是信徒修建的众神林立的神庙,信徒们身穿白色麻衣,如同一只只纯白的羔羊俯首跪拜。阳光也为如此虔诚的情感动容,为信徒披上圣洁的光和影。
这样的场景几可入画。
西泽尔站在原地,面对此等令人心生向往的场景,神色却愈发冷凝,只因为他的耳边回荡着各种杂乱的声音。
“整天对着雕像跪拜有什么用?真烦,躺庄园里玩乐才是正经事。”
“烦死了,怎么那么多规矩,神明就是麻烦,高高在上,讨厌死了。”
“当神可真好,就苦了我们,为了那些神的虚荣心在这里瞎折腾。”
……
无数的心音凝成黑色的丝线,丝线在风中飘荡,最后成为茧的一部分,而在茧之中,西泽尔的目光穿越空间,和茧中的双眼对视。
“我是?”倚在办公桌旁小憩的西泽尔睁开眼睛,手指下意识动了动,霎时间满天星辰的虚影在上方靠近房顶的位置浮现,而在其下,风吹雨,一尊王座隐约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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