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事,有学校的后辈,有关系亲密的好友。
池霭先给祁言礼发了一条自己平安到家的消息,接着又看向软件最顶端的对话框。
同样是方知悟。
最新的一条内容来自十分钟前。
池霭点了进去,从最早的第一条开始看起。
悟:【好无语,我看不上的老古董派对,这些人倒是参加得起劲。】
悟;【你知道吗!我哥!竟然!在酒吧里!放华尔兹!】
……
悟:【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受伤去不了,你没参加,阿言也打电话来说既然我没到场,那他就去忙自己的事也不来了,怎么感觉大家好像全都缺席到一块儿去了?】
……
悟:【好吧,缺不缺席也无所谓了,到场的人打电话来说我哥把活动举办的很好。】
悟:【真无聊。】
……
悟:【你在哪里啊,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悟:【工作那么忙吗?】
悟:【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呗。】
……
池霭浏览消息期间,方知悟又发来了条消息,指责她没良心,微信不看回家倒头就睡,酒量那么不好,还要喝醉,一点出门在外保护自己的意识都没。
语气固然是与过往一致的不好听,其中的关切意味却浓到池霭无法昧着良心无视。
她盯着屏幕出神片刻,想着明天起床再说些好听的话哄哄对方。
眼下催眠还是需要看些无聊的视频。
就着单手支撑的动作,池霭将微信的界面往上一滑,正想切出去找个常看的视频软件,却意外地点开了隐藏的键盘,指尖还不小心摁到了几下字母。
头皮发麻的须臾窒息感过后,微信那头的方知悟似乎一直在盯着手机。
池霭的状态跳成正在输入中的瞬间改变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几乎同时,掌心的手机振动起来,视频通话的请求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池霭尴尬的目光在同意和拒绝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然后调整好面部表情按下接听。
“你为什么没有睡觉?”
方知悟中气十足的质问从话筒的扬声器处传来,完全没有一点伤者的虚弱感。
“谁说我没有睡觉。”
池霭冷静反驳,“酒喝多了,半夜上厕所也很正常。”
方知悟就着池霭床头不甚明亮的灯光,从身上的睡衣看到她困顿不满的漆黑眼睛,才勉强相信了半夜醒来去厕所的说辞。
他明知故问道:“那你还困吗?”
“困。”
池霭迅速回答,“所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现在要继续睡了。”
“不行!”
方知悟拔高声调气势俱足一秒,又在池霭临近死亡的注视里瘪嘴道,“……我不开心,池霭,你能不能稍微陪我一会儿?”
“五分钟。”
池霭不假思索地给出一个数字。
方知悟起先还没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反应几秒后才想到,这是池霭陪他的时间期限。
“五分钟也太短了,怎么也要半个小时吧?”
“你明天休息,又不用早起——”
他不满地嘟囔着。
池霭道:“你刚才跟我讨价还价的两句话已经消耗掉了十秒钟。”
她表现得心硬如铁,再一次让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方知悟体会到碰壁的感觉。
气闷一分钟,他只好抓紧来之不易的机会。
“你明天来看我好不好?”
他将面孔往手机前凑了凑,俊美的五官即使相隔屏蔽依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意识到这是方知悟发觉硬来不行,改为□□的策略,池霭面不改色:“来做什么?”
“你说了你会多来看我的——”
池霭的反问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意识到这点,方知悟带着几分演意的神色真切委屈起来,他漂亮的眼睛泛着湿漉漉的微芒,像是一只主人不在家望眼欲穿的猫咪。
“我说了是有空,但是明天很忙。”
池霭吝啬于轻易给方知悟甜头。
更何况祁言礼明示了安德烈导演选择卓际,她也应当提前做些准备。
“你要忙什么?”
方知悟歪头问道。
“我和你说过今天在谈客户,他十有八九定了跟我们公司合作,接下来都会很忙。”
池霭义正辞严道。
“可是我很痛……”
方知悟变得小声,他探手到背后按了按尾椎骨的位置,“这几天晚上痛得睡不着觉。”
他故意夸大其词地装起可怜来。
“都是为了救你才会这样的,你怎么这么狠心……”
池霭:“……”
方知悟第一次这么占理,她竟然无力反驳。
池霭想自己终究是这场受伤事件的受益者,便也不好继续冷着脸对他爱答不理。
她叹了口气,放软声音:“那要不你明天先自己去看看。”
“我已经叫家庭医生又来看了一次,他说按时吃点止痛健骨的药就会好的。”
“……只是骨裂愈合的速度没那么快,吃了药该忍的痛还是得忍着。”
方知悟说着,垂下长睫,依旧是可怜兮兮的语调。
池霭瞧不见他的眸光,只看到两抹蝶翼似的半弧颤抖在眼睑之上。
他到底是长得太过美貌了。
旁人做来带着点女气的表情,放在他的脸上维度剩下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算了。
已经为祁言礼妥协一次,不应该轮到方知悟就厚此薄彼。
池霭再度叹出口气,说服自己,无奈道:“好,我明天下午来看你。”
第41章
既然要去看望某位伤患, 那就铁定不能空着手去。
池霭最后还是没能睡成懒觉。
她早上七点多就起床,去超市挑选了炖汤的食材和最新鲜的水果。
这一次,池霭想继续挑战一下厨艺的难关。
她就不信按照网上最专业的食谱来进行炖汤步骤, 自己还能把好好的食材做成焦炭。
等池霭买菜回来, 池旸也起床了。
他穿着居家服刚走出卧室,就看到池霭拎着大袋小袋踏进厨房。
这又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池旸用奇异的语气问道:“霭霭,你要做饭吗?”
暂时用不到水果,池霭将它们从购物袋中取出塞进冰箱最上面的保鲜层, 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哥, 我下午要去看望方知悟, 打算给他炖点滋补汤水喝。”
“……方知悟?”
尽管没看到池旸的表情,但池霭已经从他重复这个名字的语气里听出了不高兴。
她想了想,把新世纪水族公园里发生的原委给池旸解释一遍,末了又道:“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摔成尾椎骨裂的,这件事知省哥也知道了,我总得表个态度,关心关心方知悟。”
池旸问:“就是你前两天晚回来的那次吗?”
池霭点头。
得知起因经过, 池旸也没摆出好脸色,只说:“你是个女孩子, 一个人在外那么晚肯定是不安全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都要早点回家, 再不行就打电话给我,我会去接你。”
池霭没想到池旸仍然会揪着旧事不放, 小声说道:“哥, 我已经是大人了……有些事我会把握好分寸的,你真的、不用为我一直……”
“操心”两个字尚未说出口, 池旸的语调陡然激动几分:“再大你也是我的妹妹,要是你也发生点什么打算叫哥哥怎么办?”
池霭亦从他恻动的眼睛里瞧出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情绪。
这么多年了。
有些事她放不下,池旸同样放不下。
池霭能够理解,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几分窒闷。
她移开和池旸相对的视线,沉默着放完水果。
接着把称重袋里的肉类和筒骨放在水槽中,打算清洗干净。
池旸在这时也感觉到几分后悔。
自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清楚池霭在想些什么以后,不安感总是催化着脾气的发生。
他张口想要道歉,可看着池霭背对着他的倔强背影,对不起又堵在喉中难以出声。
池旸的身体在门边僵硬一会儿,一声不吭走进厨房接过了池霭手里滑腻腻的肉类。
他低着头,没看池霭的眼神,缓缓说道:“还是我来吧,炖汤没点经验好喝不了。”
-
最后池霭只做了点切水果的工作,再带着池旸炖好的汤水一起去了方知悟家。
意识到池霭也有些不开心,池旸没有在开车送她过去的小事上继续坚持。
池霭坐上出租车,出发前反复电话确认过方知悟已经起床。
等到达目的地,说好坐在沙发上等她的承诺,方知悟却是没有实现。
客厅里空无一人。
池霭站在玄关处喊了两声,宽敞的大平层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
担心再次出现前些日子里浴室的意外,池霭放下东西径直奔向大门紧闭的卧室。
所幸卧室没锁,池霭走过两间衣帽室中间的过道进入内部,发现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把空间渲染得昏暗一片,没穿衣服的方知悟正戴着头戴式耳机,侧身靠在床上专注看着手机。
池霭走过去用力拍了下方知悟的肩膀。
皮肉猛地吃疼,方知悟赶紧把屏幕熄灭,转过头来:“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说了十五分钟左右到,你按照时间准时起床不就行了。”
池霭摘下他的耳机,余光扫过他倒扣在掌心的手机,问道,“看什么东西这么紧张?”
“这是我的隐私,哪能告诉你?”
池霭越问,方知悟越严防死守地藏着手机。
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怎样在她面前隐藏内心的真实情绪。
池霭只消一眼,就猜到了刚才方知悟在看的内容大约与自己有关。
她冷不丁问道:“你在水族公园偷拍我了?还是什么时候偷偷录了我的视频。”
听完这句话,方知悟睁大眼睛,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在我家装了摄像头吗?怎么什么东西都能问出来。”
“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
池霭被他带着点天真和笨拙的表情取悦,微微勾起唇角。
方知悟在她的笑意里别扭几秒。
为了挽回面子,又故作大方地解锁屏幕,把看过的内容递到她眼下,语气略带不自然地说道:“你这个人说话不算数总是骗我——我原本想着你说好今天来看我,要是还反悔我就把这段视频发到你手机上去,看看证据在这里你还能狡辩些什么。”
池霭:“……”
还真是幼稚到了一定的程度。
她就着方知悟的手,把录屏的内容沉默看完。
苹果的摄像头总是能够把正常的人脸拉扯出崎岖的比例,难为方知悟这个死颜控对着屏幕里不怎么好看的她,还能看得津津有味。
但两个人的脸一起出现在相同的屏幕里,纵使比例奇怪、光线昏暗,方知悟的五官轮廓依然俊美得毫无瑕疵,仿佛女娲捏人时的炫技之作。
池霭的心顿时不平衡起来。
她又一次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还起不起床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来,再磨磨蹭蹭一会儿该不好吃了。”
“疼死了——你怎么专往一个地方打两次!”
……
折腾了一通,方知悟终于穿好衣服坐上餐桌。
他其实早就洗漱完了,原本脱掉衣服在床上拗出个姿势,就是为了等着池霭到来时色/诱/色/诱她趁机讨点好处,再用受伤做借口,让池霭低头温柔小意地服侍自己一次。
只是方知悟怎么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个美好的设想到最后,会变成自己被池霭抓住偷拍的小辫子——好处没有了,服侍也没有了,肩膀被她打了两下到现在还疼。
方知悟臭着脸和池霭面对而坐。
北欧风格的黑白大理石餐桌上摆放着粉白为主色的餐具,和奶绿色的圆胖保温桶。
看起来格格不入。
就像他恣意顺遂的人生半道闯入了池霭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
长相不出色。
家世不出众。
就连性格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奔放火辣或是乖巧驯顺的类型。
方知悟回忆了一下两人的相处往昔,池霭从没有主动过,也没有负责过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个握在掌心,能感受到纯白表皮下凸起锋利棱角的女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未婚妻,甚至进入他视之为私人空间的家里,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方知悟揉了揉发疼的后肩,遐想几秒,被池霭唤回神道:“喝汤吧,别发呆了。”
小巧的陶瓷圆碗放在方知悟面前,左边是勺,右边是筷,馥郁鲜美的香气直冲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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