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礼问到知识盲区,季雨时支吾几下,却说不出话。
最后临时找了个借口勉强道:“言礼哥,我家住在山里的东仓镇,想出来一趟不是那么方便,就算你想请客,可能我也赴不了约……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有什么难的?”
“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吃饭,从你家到这里来的车程我都会安排好的。”
祁言礼一改平日低调的个性,出口的后半句话让池霭简直以为他被方知悟附体,“你别担心,哪怕出镇的所有道路都堵死了,我也会派架直升飞机来接你。”
季雨时听着祁言礼云淡风轻但“直升飞机”的言语,那种自坐上宝马车,面对两人起就死灰复燃的自卑感越发存在感明显,他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咬着嘴唇抖落出几个“不用”。
在不安转动的目光猝不及防与后视镜中祁言礼沉着而高高在上的视线相遇时,他不知该努力挺直背脊,还是该干脆找个可以容人的地缝钻进去。
看不下去祁言礼暗戳戳排除异己的池霭平静地出声制止道:“就算要请客吃饭,也是我请小雨才对,言礼,上次的饭你又没吃到,怎么也不该是你来请吧?”
她的声调一如既往没有太大的起伏。
但扳回一局的祁言礼在分出一缕视线与她对视时,则捕捉到了其中的警告意味。
祁言礼熟练地把姿态放到最低:“霭霭,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看你吃得高兴,心里也很高兴……所以回礼的这顿饭我就想着自己来请,也能够好好为小雨安排一下。”
哪怕季雨时对待感情再迟钝,也瞧出了两人之间涌动的、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
他虽然发觉池霭面对祁言礼的讨好并不热情,但心里还是涌现出酸酸涨涨的情绪。
就像他在统考的故事写作那页里写到的那样:双腿残疾的诗人,对着种植在高塔之上的洁白玫瑰日夜吟诵,他将爱意汇成数不清的诗篇,厚厚一叠堆满整间狭窄的房屋。
可是写花了眼睛,颂干了喉咙,玫瑰依然被攀折,成为了新婚皇室衣襟上的装饰。
池霭独立而清醒,坚韧强大的灵魂合该奔向更广阔的天空。
怎么也不可能会浪费多余的目光,洒向自己这个在她生命中经过的微不足道角色。
季雨时越想越萎靡不振。
达成目的的祁言礼则满意地弯起了狭长的眼睛。
这种未经世事的小男孩就是好对付,只要列出现实条件,他们就会惨兮兮地知难而退。
不像方知悟……
触及自己这位挚友的名字,祁言礼陷在阴霾里的眉眼情不自禁陷入沉郁。
不像方知悟。
只要被一个契机点醒,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卷土重来。
即将抵达火车站,他放慢驾驶的速度,将宝马靠边停下。
池霭又在这个时候说道:“言礼,你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在那里等我一会儿。”
“走吧,小雨,我陪你进去。”
第66章
池霭要送季雨时进去倒并非临时起意。
一路上, 她听着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和交锋,又偶尔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季雨时的表情。
其实,用轿车送季雨时过来, 沿途遇上几个红灯, 上火车的时间也会有些赶,更何况滨市火车站的客流量巨大,在进入安检之前都需要排会儿队。
季雨时却并没有透出对于有可能赶不上火车的焦虑,他因祁言礼似有若无的打压而沉浸在自卑的情绪里, 内心的所思所想在池霭眼中一览无余。
池霭遮掩起探究的思绪, 陪同季雨时走到安检的长队最后。
季雨时克制着恋恋不舍同她告别:“送到这里就好了, 池霭姐你快回去吧。”
池霭并没有离开。
她随季雨时一起站在队伍后面,看着前方进度缓慢的安检人群,又重复起之前电话里问过的问题:“小雨,你是今天晚上七点二十的火车吗?”
饶是已经撒过一回谎。
但要当着池霭的面再说一遍,季雨时却突然卡了壳。
他轻声说了句“是啊”,下意识侧过头避开池霭望向自己眼睛的视线。
身处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大厅,池霭没咄咄逼人地追问。
她沉默注视着季雨时的侧脸一言不发, 如有实质的目光终于引得季雨时举白旗投降。
少年沮丧地松下绷紧的肩线,在她面前如同做坏事被发现的小狗那般耷拉着耳朵, 垂头丧气地吐露道:“好吧, 对不起, 车票的日期其实是明天早上七点二十的……我的钱不多了, 就想着在火车站的椅子上睡一晚算了。”
听见季雨时的话,池霭的脑子里迅速过了遍这几天彼此的相处过程。
除了那顿季雨时坚持要出的饭钱, 其他的任意开销, 就连那辆她拦下送季雨时回家的出租车,也因为她来过几次, 对于路程比较熟悉,知道餐饮一条街到滨市传媒附近的路程没有超过出租车的起步价,而提前帮季雨时付好了钱。
这样算下来,迫使季雨时变得如此拮据的罪魁祸首,估计只有那顿饭了。
池霭有些头疼。
由于不清楚季雨时出门究竟带了多少钱,她在点菜时已经尽量少插手,而选择听从季雨时的安排,好方便对方随时估算口袋里余下的资金情况。
想不到季雨时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百般暗示,没有量力而行。
事已至此,池霭只能想些适当的补救办法。
她乌沉的眼珠在眼眶稍稍转动,主意当即生成,遂拉住他的手臂,淡声道:“走吧。”
季雨时一愣:“要去哪里?”
池霭道:“我家。”
季雨时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见这个抛开学业其他地方都显得稚嫩笨拙的少年,似乎没有领会自己的言下之意。在心中无奈叹出一口气之后,池霭尽职尽责地为他解释起来:“我家虽然只有一个房间,但是沙发比较宽敞,挤挤应该也能睡得下一个人,肯定比火车站要舒服许多。”
“以及,我家附近的交通也挺便利,出了小区向右直走不到一公里,就能看见地铁站的踪影,花四块钱坐六号线,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可以直达滨市火车站。”
“所以你是愿意跟我回家去,还是觉得我在火车站附近给你开个酒店房间更合理?”
季雨时很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睡在火车站椅子上的想法。
可触及池霭平静但莫名充满威慑力的神色,他下意识将到嘴边的话语默默咽了下去。
“……那就谢谢池霭姐了。”
他垂着修长的颈项,毫无反抗之力地跟在池霭的身后。
……
没有按照预期赶紧送走季雨时,反倒瞧见高挑显眼的少年仿佛小尾巴似地随同池霭折返回来,祁言礼不知道眼下的自己应该表现出怎样的心情。
但不管心情如何,反映到面上,他只能、也仅能让池霭感受到自己的大度。
于是祁言礼又一次面带微笑地开启后备箱,让季雨时把自己的行礼放进去,待到季雨时上车,继续用邻家大哥哥般的语调问道:“是火车临时取消了吗?还是记错班次了?”
池霭不忘替季雨时保留颜面,只说火车票是季雨时的母亲买的,她看差日期买成了明天的,现在改签也不太方便,打电话沟通过后他母亲还是决定让季雨时再明天回去。
此事无关池霭,祁言礼也懒得深究其内里的错漏之处。
他颔首表示了解,又客气道:“小雨,那我现在送你到附近酒店开个房间?”
池霭言简意赅:“直接回我家就行,他要在我家暂住一晚。”
祁言礼听惯了她的吩咐,口舌先比思绪抢先一步说出:“好。”
待反应过来,他的神色已然控制不住地陷入阴霾。
池霭,竟然要,带季雨时回自己的家里。
几个关键词拼凑而成的不连环语句脑海旋转一圈,随即萌发的酸涩感使得祁言礼绷紧了线条柔和的下颌线,他甚至神经质地反问着自己:季雨时算什么东西?比方知悟还不如。
可池霭就在旁边坐着。
她看过来的目光是那么的充满信赖。
她分明可以不说实话的。
等三人吃完饭,催促自己驱车离开,再把季雨时带回家,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她偏偏说了实话。
对、对,就是说了实话,才证明没什么的……
祁言礼无声呼出口气,试图从各个细节中找出池霭在乎自身、清白坦荡的证据。
勉强将要破碎的优雅假面填补完全后,他用力咬住舌尖,在剧烈的刺痛中启动宝马。
……
祁言礼尽职尽责、全无怨言地将两人送回了池霭的住处。
就在他思考着应该用什么样的面貌,目送心上人和疑似情敌的人进入楼道时,为了省钱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季雨时,腹腔中猝不及防发出代表饥饿的咕噜声。
这响亮又尴尬的声音一声结束后,又络绎不绝地再次出现。
尽管季雨时因着这些声音尴尬到了呼吸发麻的地步,却又不得不承认,它们的存在,微妙而及时地缓解了车厢气氛的滞涩和压抑。
好在池霭和祁言礼都是在大场面中磨砺过的人。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旋即转开,池霭若无其事拉开手提包,从钱夹中取出一张鲜红的百元大钞递了过去,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下班没来得及吃饭,现在也有点饿了,小区附近有家煲仔饭还挺好吃的,多买几份还能打八折,不知能不能麻烦小雨你帮我跑趟腿呢?”
季雨时没钱,也清楚池霭已经知道他没钱。
再扭扭捏捏反倒显得做作和不识好歹。
再加上,现在的他也迫切地想要离开车内,找个没人的角落暂时缓解下窘迫的心情。
于是他就着池霭递过来的台阶走了下去,从善如流地低声说道:“好的,我这就去。”
池霭道:“进门的钥匙我会放在门口对联的夹层里,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开就行。”
季雨时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又匆匆问过池霭喜欢什么口味,要不要葱蒜香菜以后,才打开车门离开。
两人默契地一同等待季雨时走远,待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卫亭的转角,池霭才略怀歉意地对祁言礼说道:“今天有客人在家,看来一起吃饭是不方便了,要不等下次有空吧?”
祁言礼摇头示意无妨,接着在池霭打算拉开门口时,捏住她垂落在自己身边的白皙手腕,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霭霭,可以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喝茶自然不仅仅是喝茶。
素了快一个月,面对祁言礼的美□□惑,池霭移开目光,望着季雨时离开的方向,不那么坚定地拒绝道:“客人才刚走没几分钟,你不会已经把他给忘记了吧?”
祁言礼不曾放过池霭面孔中变化的每一处细节。
相处了这段时间,他清楚倘若池霭没有这方面的兴致,不会推拒得这么模棱两可。
他失落且醋意大发的心绪多云转晴般显露出一点阳光,放软口气无比温柔地说道:“刚才车开过来的时候我瞧见了那家煲仔饭店的情况,外面停着好多辆外卖电瓶车,里面也坐了不少人,季雨时就算想打包回来和你一起吃,估计也得费会儿功夫。”
池霭乜他一眼:“你这情报勘察倒做得全面。”
祁言礼眯眼笑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池霭的人生,绝大部分状态之下都克制自控、有条不紊。
压抑的念头如同水流累积,偶尔也会由于过满,而呈现决堤的趋势。
因此在想要尝试放纵的时候,她会格外无所顾忌。
兼顾疯狂和冷静的性格,在她的身上矛盾结合,却又表现出融洽统一的特性。
在这样的时刻,池霭承认身心都受到了祁言礼的吸引。
而这些吸引不全然来自于皮相,更多的是,他在想要拉扯自己沉沦欲/望之时,不忘从容不迫规避可能发生的风险的理智感令池霭感到短暂的着迷。
池霭轻笑着抚摸了一下祁言礼的面孔,欣然道:“当然可以。”
得到肯定的鼓励,祁言礼反客为主握住她拢在自己皮肤上的纤细手指,带领它们向下,划过镶嵌在脖颈之间的精致喉结,途径解开一枚纽扣而映出的两弯锁骨。
最后来到胸膛正中的位置。
相隔深蓝的西装与洁白的衬衫,正值盛年的心脏在血肉的覆盖下跳动蓬勃有力。
“这里,有份礼物想要献给你。”
池霭凝视那处,目光渐渐加深。
在看见祁言礼的手腕不经意短起的一角时,她的瞳孔深邃得如同无星无月的夜空。
她挣脱祁言礼的掌心,延循手背上的青紫血管,来到视线凝结的目的地。
随后加重力气,带着几分罕见的粗鲁扯掉了祁言礼的钻石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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