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朝着他轻轻一屈膝,“抱歉了,相爷,方才褚大姑娘说话也是不中听,我一时恼火,这才反唇相讥,倒是不小心忘了,那是令爱!我还比令爱小着些呢,到底年轻了……有时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还请相爷见谅!”嘴上说着抱歉,可她脸上却没显出多少歉意。
“年轻人,还有记性不好的时候?”褚之裕语调淡淡道。
明漪却没半点儿不自在,笑呵呵答道,“我这记性就是时好时不好的,真控制不住。”
褚之裕哼了一声,没再多纠缠此事,“你做了这种种,千方百计将那孩子送给安氏,究竟是图的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讨好魏三公子,为了给我自己寻求一个靠山啊!这乱世之中,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如何?也是无奈啊!”明漪叹了一声,眉心轻蹙,一脸的“我真命苦”。
“所以,你便闹了这一出,就是为了引得我们褚、魏两家反目成仇,你好从中得利?”褚之裕半点儿没有因着她的“可怜”而动容,反倒挑眉反问道。
“什么意思?”明漪蹙眉,“我怎么听不懂相爷在说什么?是说我向三公子建言将孩子送给太子妃抚养?应该不至于吧……只是这点儿事儿,你们两家就要反目成仇了?哦……我知道了,相爷你这是故意诈我,挖坑给我跳呢?”明漪说到后来,已是一脸恍然。
褚之裕嗤笑一声,没再吭声。
“好了,今日之事,你辛苦了,出来这么久了,说不得长公主殿下也担心了,郡主还是先回长公主府去吧!”魏玄知笑着圆场,随意两句话就将这一茬揭了过去。
明漪瞥他一眼,也没有深究,“既然三公子都发话了,我自然是要听的。那……我便告辞了!”说罢,朝着魏玄知轻轻一福,站直身子时看了褚之裕一眼,勾起唇角微微笑过,这才转过身,施施然往外去了。
褚之裕看着她的背影,眉心紧皱,“她的意思是不是她,你可信?”一壁问着,一壁睐向魏玄知。
魏玄知不答反问,“相爷呢?相爷可信她?”
褚之裕没有说话,面目端凝。魏玄知斜斜一扯嘴角,笑得凉薄,“相爷别急着走,看来今夜你我得秉烛夜谈了。接下来……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明漪从花厅内出来,抬眼便见到廊下正在拉扯的褚家兄妹二人。
看到她出来,褚燕汐恁是挣脱了褚晏泽的手,冲了过来。
明漪眉梢微挑,神色淡淡看向她,“怎么?褚大姑娘这是还想再动手?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你若动手,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刚生产过,一会儿还起手来,你可别怪我!”明漪语气虽是平淡,可眼中锐光隐隐,没有人敢将她的话当成随意的糊弄。
褚燕汐今回倒是没有动手,一双红湿的眼睛看着明漪,半晌,才咬着牙问道,“太子……当真留了一纸手谕,要把我的孩子给安嫤?”
“是!”明漪略作沉吟,还是坦言以告,“太子妃与我说过,太子之前便有这个打算,那纸手谕我未曾看过,但想来太子妃应该不会拿此事骗我!”
褚燕汐听着身形一震,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身后褚晏泽抢步上前,一手伸出,将她扶住。
明漪见她这模样,轻轻叹了一声,“说起来,褚大姑娘待太子殿下也是痴情一边,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只是这么多年的痴心错付,若我是褚大姑娘,无论如何都是要寻太子殿下当面问个清楚的。”
褚燕汐骤然一震,蓦地抬眼,怔怔看向明漪,“当面问清楚?”
“你莫要听她胡说。她这是要利用你!”褚晏泽忙道,而后双眸含怒地瞪向明漪,“你休想拿我妹妹做刀!”
“褚大公子不是女子,如何知道我说的这些不是为了褚大姑娘好?她还不到二十岁,因着一腔错付的痴心,她已是蹉跎了半生,可她后半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要过,若是不能做个彻底的了结,她永远都走不出来,那这后半生,难道也要就此虚度吗?”明漪沉声说罢,看向褚燕汐,“褚大姑娘,这是你的人生,你得自己想清楚了,做决定!”
褚燕汐恍若失了魂般,听得这话,不过双眸忽闪了一下,便是推开了褚晏泽的手,晃晃悠悠地转身走了。
褚晏泽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担忧,直到看见褚燕汐的贴身侍婢迎了过来,将她往厢房掺去,他这才放下心,转头瞪向明漪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利用我妹妹帮你找到太子!”
明漪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搭理他,只是极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是脚跟一旋,欲走。
“你等等!”褚晏泽伸手过来,这回明漪不等他抓住,已是将手往身后一藏,同时疾步往边上退开两步,神情几近戒备地将褚晏泽看着。
后者愣了愣,尤其是对上她的眼神时,双瞳微缩,扑空的手屈握成拳,被他收回,负在了身后,而他面上,又是那副沉稳练达的君子之态,“我再劝郡主一回,莫要以为只有你聪明,将旁人都当成傻子。我父亲也好,魏玄知也罢,都不是蠢的,相反,他们也是惯常谋算人心的,而且,他们比你更心狠,也更不择手段。千万莫要以为自己是玩儿鹰的,最后反倒被鹰啄了眼。”
“我自不是相爷与魏三公子的对手,也从不敢妄自尊大,只是,他们二人之间谁更胜一筹,褚大公子想过吗?或许……他们终有一决高下的时候呢?”明漪淡淡一挑眉,对上褚晏泽陡利的眼神,她又轻轻漾开笑来,“抱歉,我又说让褚大公子不爱听的话了,我这张嘴自来就不会讨巧,还是莫要再继续碍褚大公子的眼和耳了,告辞!”明漪说罢,屈膝朝着褚晏泽一福,便是迈开步子而去。
褚晏泽在她身后,目送她良久,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眼界中,他仍在原地驻足,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开来。
明漪回了长公主府,将皇家得了长孙的消息告诉了长公主,这样的好事儿,长公主听罢,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良久,沉沉叹了一声,竟是起身往佛堂去了。这佛堂,明漪都不知道是何时收拾出来的,但若是在佛前能让长公主静心安心,也未尝不可。
第256章 传国玉玺
长公主府中上上下下的眼睛便只看见明漪自宫中回来后,便很是安分,终日都只陪在长公主身边,没有说多余的话,更未做多余的事。
一场冷雨后,望京城更冷了,长公主府中一派清寂,可明漪与长公主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在从宫里回来的第三日,魏玄知出乎意料地登了门,这全然不在明漪的预期之内,她本以为,他此时应该很忙才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还能抽空来见她?
明漪去往花厅的一路上,思绪翻转,就未曾停过。心弦却悄悄紧绷起,待得到了花厅,见魏玄知皱着眉,面上不耐,心中更多了两分疑虑,她屈膝福身,“三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来?”
“自然是有要事要请你帮忙。当然,若是长公主能帮忙那便最好了。”魏玄知已是疾声道,看上去,当真急不可耐的模样。
“三公子说的是什么事儿?”居然还能牵扯到长公主?明漪心中疑虑更深了两分。
魏玄知眉心深攒,抬起手挥了挥,厅内的其他人皆是退了出去,转瞬,整个花厅内只剩了他们两人,魏玄知还上前一步,与她挨近了些,这才压低嗓音道,“事情已经就绪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御书房里那枚传国玉玺是假的。”
“假的?”明漪骤抬双眸,眼中尽是惊色。
魏玄知忙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对着她连“嘘”了两声,“你小点儿声,是生怕旁人听不见吗?”
明漪连忙听话地敛了声息,面上却仍是藏不住的惊色,却到底压低了嗓音才问道,“这事儿……我能帮什么?”
“我已是让人好好盘问过了,传国玉玺一直藏在暗格之中,莫说御书房上上下下,就是整个大周,怕也只有那位和他身边的徐内侍知道,这东西,必然是被他们藏起来了。可眼下,我该使的手段都使了,他们就是不肯说,我没了法子,你看,能不能请长公主去劝上一劝?再怎么说,这往后的皇位也是传给他的亲孙子,他有什么舍不得的?”魏玄知皱着眉,脸上的不耐烦更甚了两分,一副施恩的口吻。
明漪听到他说该使的手段都使过了时,已是心弦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掐在一处,这才勉强端住了脸上的神色,却是抿住唇角道,“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了,长公主的脾气三公子不是不知道,看着和软,实则亦是傲气刚烈,她绝对不可能去劝陛下拿出传国玉玺的,三公子还是另寻他法吧!”
魏玄知眉心皱得更紧了两分,“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希望渺茫,可不过还是心存侥幸。唉!罢了,既是如此,你便替长公主跑一趟吧,我听说,那位也很是喜欢你,你说的话,在他那儿也是好使的,若是能将这传国玉玺套出来,便记你大大的一功,来日给你个食邑几百的实封也是可以的。”
“我?”明漪眼神微颤,倒不是听到那食邑几百的实封心动,而是……她抬眼看向魏玄知,他这是让她进宫去见崇宁帝的意思?
“是啊!难不成,你也不愿帮?”魏玄知看向她的目光已透出几分锐利。
“我不是不愿帮,只是传国玉玺这样的东西,我在陛下面前只怕是没有那个分量,届时帮不上三公子,还要让你失望,岂不罪过?”明漪敛下眸子,面上尽是踌躇。
魏玄知深看她两眼,“你原来是担心这个?”明漪眉心轻蹙,“难道不该担心吗?”
“好吧!你放心,只要你去了,尽力劝了,劝不成我也不怪你,这样可好?”魏玄知很是爽快地道。
明漪大大舒了一口气,“这便好了。我自也是想为三公子分忧的,只这事情毕竟不小,我到底有些担心,不过有了三公子这句话,我总算可以安心了。没想到,三公子居然还挺为属下着想的。”
明漪笑眯眯一句话,听似真心,却是让魏玄知怔了怔,继而哼声道,“就这个也算为属下着想?看来……我早前在你眼中,很是没有人性啊!”
明漪笑眯眯没有应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啊!
“你收拾一下,咱们就进宫吧!”魏玄知往她身上一扫,他来之前,她正随着长公主一道侍弄花草呢,身上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半旧衣裙,脂粉未施,身上脸上和手上都还有些泥渍,瞧着比那些粗使的仆妇还邋遢些,看得魏三公子很是不适地皱了皱眉。
“三公子稍待。”明漪扫了一下周身,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出了花厅,回去后只与长公主言明出去一趟,却并未说去哪儿,更未说去见谁,去做什么,很快换了身衣裙,便是去与魏玄知汇合,一道出了长公主府,往宫城方向而去。
马车仍是一路长驱直入,进了宫门后,又驰了老远,才在一处偏僻的宫院前停了下来。
自入宫门起,明漪便一直挑着车帘往外头看着,魏玄知骑马行在外也未曾阻止,明漪便看得更是心安理得了,如今,下了马车,便是直接问道,“三公子还真是有心了,居然选了这么偏僻的一处地方,这是何处?说起来,我也进过几回宫,倒好似从未来过这附近。”
明漪一壁说着,目光一壁自然地四处望着,偏僻荒芜,果真是荒废了的西路,这在先帝时曾是冷宫,犯了忌讳的妃嫔和宫女多会被贬到这里,孤魂野鬼无数。只是崇宁帝的后宫本就冷清,他又独独钟情于顾皇后,莫说这冷宫,就是后宫那些宫殿亦是空置了大半,加上崇宁帝性情谦和,甚少会罚没宫人,也难怪这西路渐渐便废弃了。
如今这个时辰,冷风萧瑟中,半人高的枯草随风摆动,隐约传来的鸟叫声衬着这斑驳的重重宫墙,很有两分凄清瘆人的味道。
可明漪逡巡间已看出这里看似冷清,实则防守严密,崇宁帝在这儿,若防守不严密那才奇怪呢!
魏玄知没有应声,直接迈步向前,又走过一片杂草地,才到了一处被金吾卫团团围住的宫院,瞧见他来,守门的金吾卫忙将宫门上的铁将军打开,将他们迎了进去。
明漪仍是自然大方地四处看着,魏玄知不知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连个警告的眼神都没有,放任明漪继续看着。
一直到了宫殿前,一路行来,这玉浮宫虽是被打扫过一番,可这里废弃多年,到处都是斑驳痕迹,刚到殿门前,明漪便已嗅到一股浓重的霉味,裹挟着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
第257章 好事
明漪的心房在方寸间急骤地跃动了两下,到了!
随着厚重的殿门被推开,魏玄知亦是识趣地停在了门外,“那位若是见着我,怕是会大动肝火,连你一并赶出来,我还是不进去了,你一个人去吧,尽力劝就是了。”
明漪敛下眸子,欠身道一声“是”,便是转身往殿内走,转过身时,她面上笑容已尽数敛起,眼底却有犀利的锐光点点释出,魏玄知今日还真是好说话又识趣体贴呢,反常得都不像他了。
殿内冷清得厉害,草草收拾出来的,看不出半点儿精致,自然也谈不上舒服。越往里走,霉味和药味就更浓,明漪的眉也皱得越紧。
转过帘栊,她抬眼便见得卧榻上的人正撑起身子,但许是太虚弱了,撑到一半便往边上栽倒,她心口一紧,连忙抢步上前,同时,另一边正端着药碗过来的徐内侍也是喊了一声“哎哟,陛下”,便是放了药碗匆匆赶过来,两个人两双手,几乎是同时伸出,好歹是将人扶住了,只是几双眼睛相对,明漪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两人却很是惊讶。
“云安?”
“郡主?”
明漪收回手,站直身子,退了一步,朝着崇宁帝屈膝一福,“云安见过陛下,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陛下龙体,还望陛下恕罪!”
崇宁帝叹了一声,摆摆手道,“先起身吧!”
明漪直起身来,抬眼看向崇宁帝,鼻头却是蓦然一酸。崇宁帝似乎在这短短的时日间,便迅速衰老了去,瘦成了皮包骨头不说,脸色也青中带白,很是不好看,双眼深凹,两鬓斑白,嘴唇都是没有半点儿血色,才不过说了两个字,居然又是咳嗽了起来。
徐内侍连忙给他披上厚衣裳,又端来药碗,“陛下,快趁热喝了吧!”
明漪四处看着,只觉这殿中旷冷得厉害,在殿中找了半天,才发觉,不只没有火龙,连炭盆也没有一个。她皱着眉,回过头来,见崇宁帝已经闷头将一碗药都喝尽了,没有一颗蜜饯,而他这回,也没有叫一声苦。明漪一瞬间只觉五味杂陈,眼里骤然红湿。
崇宁帝喝完药,将空药碗递回给徐内侍,抬头便撞见明漪红湿的一双眼,默了默,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明漪张了张口,却是喉咙紧滞,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崇宁帝双眸已是转为幽沉,“是魏玄知让你来的?为了传国玉玺?”
没想到,崇宁帝却是一猜一个准,明漪其实问心无愧,走进这里,见到崇宁帝之前,她其实都是如此,可是这一刻,她才觉得心中难受,旁人如何看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可她不想,在皇舅舅心里,她也是一个趋炎附势,贪生怕死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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