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上前一步,从他怀里将囡囡接过来,便听他凑在耳边低语了两句,“虽然有很多不得已,可还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嗓音微微沉哑,当中的真诚亦是听得清楚。
明漪微微一颤,将囡囡揽在臂弯之中轻轻拍哄,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轻轻哼声道,“看来,你自己错在哪儿,你自己也是清楚得很的。”
薛凛叹了一声,“答应了你不让自己受伤,可那个情况下,我已是尽力了,没有想到他们会使阴招也是我的错。知道你在望京定然是身处险境,我也是急得不行,解了毒便着急忙慌往这里赶,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得不暂时截断了安西到望京的信道,掩人耳目。虽然桩桩件件都可以说是有因可循,但确实,让你担心便是我的错。你若觉得打我一下不解气的话,便再打我几下?”薛凛一边说着,一边去抓她的手。
明漪扭身躲过,“别闹,我这儿抱着孩子呢,小心点儿!”
薛凛忙停手,垂目一看,见囡囡被明漪拍抚得舒服,眼皮已直往下坠,“真羡慕小孩子,一点儿烦恼都没有,困意来了就能马上睡着。”
明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当时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薛凛张口,正待回话,她已经凝目瞪过来,“说实话,不许糊弄我。”
薛凛无声叹了叹,终于道,“若只说伤,算不得严重,只是兵器上抹了毒,是以很是折腾了一番。还好你那位德济堂的陈大夫刚好赶到,他很擅长剑走偏锋,有他帮忙,陈叔才能那么快帮我解了毒,还没有伤及根本。他如今与陈叔成了莫逆之交,他教陈叔那些匪夷所思的救治之术,陈叔则教他跌打损伤和处置外伤,如今营中军医所有他们两位,日日都是少不得热闹。”说着这些,他语调轻快,脸上带着笑。
明漪却是看着他,微微黯下双眸,“疼吗?”她轻声问,语调微微喑哑。
薛凛的笑容微顿,双目凝在她面上,眼底似有似无亮起一点光,“我早前受的伤不计其数,我似乎也早就忘了,更从没有人问我疼不疼……”他垂目,勾起唇角,笑得更灿耀了两分,“如今回想一下,自然是疼的。不过……都过去了。只是,我紧赶慢赶,到底是来晚了,这些时日,真是辛苦夫人了。我若再早上两天,你如今也不必困在宫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能在此时赶来,已是他强求了又强求的结果。
怀里的囡囡已是睡熟了,明漪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将她小心地放上去,又盖上被褥,这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看向薛凛。“你进宫之前该问清楚的可都清楚了?做了些什么安排?”
薛凛听她问起正事,神色微敛,点点头道,“都问清楚了。眼下四方城门都已被围上,我本来还担心师出无名,有了夫人送去给我的陛下亲笔诏书,还有小殿下,眼下咱们倒是堂堂正正。”
“本来是堂堂正正,可魏玄知却找了具焦尸来冒名顶替,若他这招釜底抽薪果真成了,他一顶乱臣贼子的帽子扣下来,朝堂上那些墙头草有什么反应可想而知。而只要他稳住了朝堂,天下,还有百姓所听真相便都是他说了算了。”明漪微微蹙起眉心,没有他的自信,“再说到小殿下……本是我留的后手,可这后手若是用得不好,或是被他人利用,怕亦是反杀我们的绝招。”明漪一边说着,一边已是难掩隐忧地狠狠皱起眉来。
薛凛伸手过来,轻轻抚上她拢起的眉心,将之一点点捋平,“别想那么多了,这些时日你太累了,歇一歇吧,万事有我呢。”
明漪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正是关键的时候呢,不能歇,也歇不了。”她抬起眸子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金吾卫装束上,“这个时候混进宫来定是费了不少周折,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我既敢进来,便有把握不会被发现。眼下,魏玄知因着城外的兵马怕是已焦头烂额,暂且顾不上,他就算猜到我来了望京,也绝对想不到我已是进了宫。”薛凛沉声,“而且能够藏身在金吾卫中,我自然是费了一番工夫的。那脸即便是对上魏玄知,他也不见得能认出,只是怕吓到你,来之前把脸上的妆容都去掉了。”
明漪听到这儿心下稍安,只是回过味儿来,脸色又是微微变了,“你不出宫去吗?”她以为,他只是混进宫来看她一眼而已,怎么听他话里的意思,却有一直藏身金吾卫中的打算?
第275章 我想抱抱你
薛凛点了点头,“眼下若是将你送出宫去,怕是会打草惊蛇,可让你留在这儿,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不过,我留在宫里就不一样了,我可以照应你、保护你,便能安心许多。”
明漪却是不赞同地皱起眉来,“外头那么多人,你在宫里该如何应对?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还是出宫去吧!”
“这么久不见,我今回可是在阎罗殿前转了一遭,才见面,夫人就急着赶我走呢?”薛凛深深凝着她道。
“不是,我……”明漪数不清第几次纳罕了,面前这个人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的?
“放心吧!外头的事儿我都交代好了,他们若是离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事儿,那我回头便一个个将他们撵到兰州马场养马去。”薛凛上前一步,伸手便将明漪的手拉过去,紧紧握在了掌心,“何况,你觉得魏玄知还能耐着性子等上几日?待得湘南那头迟迟没有回音,你猜,他会如何?”
“湘南?你做了什么?”明漪的思绪被他牵着走,一时忘了将手从他掌心中抽回。
“你不是早就提醒我注意湘南吗?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之前魏玄知截断了我们的信道,让我在湘南闭目塞听,这回,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西军一到,他必然会往湘南搬救兵,他以为湘南尚在他掌控之中,却不知道,我早已断了他的后路。如今,湘南那头,他的几个兄弟正在各大世家势力的扶持下争得热闹呢,怕是谁也不可能来帮他了。”薛凛神色淡淡道,一边说着,一边揉捏着手里的柔荑,只觉得指下的肌肤滑腻如凝脂,手更是柔若无骨,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眸色悄悄转深。
明漪担忧着眼下形势,半点儿没有察觉到正被某人吃着嫩豆腐,“若是如此,他自然等不下去了,可却难免狗急跳墙。”
“嗯。”薛凛点了点头,“所以,在他狗急跳墙之前,咱们要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到,争取一击即中。我一会儿便想先去面见陛下。”
“我白日去了一趟东宫,绘了一张图,我去拿给你。”
“嗯。”薛凛点了点头,却见明漪未动,反而瞠着一双杏眼将他望着,他眼中腾起一丝疑虑。
明漪很是无语,“你倒是放手啊!不然我怎么去拿?”
薛凛却没有放开,目光一个逡巡,落在屏风外的那张书案上,直接拉起明漪的手朝着那里大步而去,到书案边,将那张墨渍尚新的绘图拿起,在她面前晃了晃,“谁说拿不到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一根根插进她的指缝中,然后握住,与她紧紧十指相扣,明漪哭笑不得,“你是打算一直这样拉着我?”
“是啊!一直拉着,一辈子也不松开。”他低哑着嗓音道,一双静若深海的眼睛直直望进明漪眼眸深处,让她不由得心中悸动。下一瞬,他又勾起唇角轻轻漾开一抹笑,“我和你一人一只手,想做什么都成。”话落,他便是拉着明漪到了书案后,他坐在椅子上,明漪则被拉着落在他膝头,两个人叠在一处。
明漪愣了愣,只觉得浑身都不安闲起来,耳根骤然一红,正要挣扎着起身。
“别动!”他一只手却掌在她侧腰处,将她牢牢按在膝上,他的唇贴在她耳畔,灼热的呼吸伴随带着几分嘶哑的嗓音,一并拂在耳廓,“这么久没见了,我日日都想你,你难道就不曾想我?你说你的便是,我只想抱抱你!”
明漪耳热,这样……要怎么说啊?可到底没舍得硬将他推开,连着深呼吸了几下,瞄见桌面上摊开的那张图,想到如今的处境,她狂乱的心跳才缓缓平复下来,稳下嗓音道,“目下最要紧的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在魏玄知手中,咱们行事便难免投鼠忌器,可若提前将他们救出,莫说可不可能,或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话,只怕都会打草惊蛇,是以,究竟该如何做,咱们还得好好商议。”
说起正事,哪怕是软玉温香在怀,薛大都督也是坐怀不乱,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在那张图上,点了点头道,“魏玄知自然也知道太子殿下是掣肘我们的筹码,是以,定会将这筹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你这张图,此时怕已是废了。”
明漪皱起眉来,虽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那我再想办法去东宫探一回?”
“你觉得……魏玄知这个时候还会让你随意进出东宫?”薛凛斜眼一睐她。
明漪一滞,泄气地垮下双肩,“那怎么办?”
薛凛叹了一声,“办法……不是得慢慢商量吗?”
为免影子落在外头被人瞧见,薛凛已是将灯烛吹灭了,暗夜里,两人叠在一处,低低絮语,气氛微妙却亲昵。明漪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想起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如今他再度出现在眼前,让她满心皆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感恩,窝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鼻息中满满皆是他身上的草木气味,她只觉得安心无比,哪儿舍得再将他推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凛垂眼看去时,便见得怀中人贴在他的胸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般,真是可怜又可爱,他勾起唇角,无声而笑,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他一动,明漪便是惊醒了,豁然睁开眼,看见了薛凛,面上的惊惶又收起,转而眯起惺忪的睡眼道,“刚刚说到哪儿了?咱们继续商量啊!”
“商量得差不多了,天色太晚了,困了便睡,没有精神还能做什么?再说了,如今我不是来了吗?就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了,不用强撑着,你安心睡你的就是了!”薛凛一边说着,一边稳稳抱起她。
明漪没再坚持,双臂勾住他的后颈,贴着他的胸口,安心地阖上眼。
薛凛将明漪抱到床榻边,将她轻轻送上榻,她的手仍勾在他后颈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眼中惺忪的睡意衬着迷蒙的水汽,竟是说不出的娇媚,看得薛凛眼中骤然一深,若非时机场合不对,他真的是……
明漪在这时打了个哈欠,更多的水汽弥漫上来,薛凛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轻笑着道,“睡吧!”那嗓音,却是沙哑得厉害。
明漪已是困得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便是翻了个身朝里,面对着墙壁侧卧着。
薛凛看着她的背影,双目柔软恍若蕴着一汪水,片刻才直起身子,要走时,目光往边上一扫,却是顿住了。
第276章 所以你怕了
明漪身边的囡囡正睡得酣甜,小脸红扑扑的,好似一个红苹果般,只一眼便能让人的心软成一滩水。薛凛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例外,看着看着,便不期然柔了双眸,勾起唇角微微笑道,“这小丫头倒是挺可爱的。待得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咱们也生一个吧?”
他说的很是自然随意,可一双眼睛却带着两分期待三分忐忑往背对着他的明漪看过去,谁知,过了半晌也没有听见动静,他的双眸不由微黯,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一个不够!”就在薛凛脚尖朝外,举步欲走时,却听到身后一把柔细的嗓音低低响起,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蓦地扭头看过去。她还是方才的姿势,一点儿没动,可声音却低回在耳畔,“至少也要两个,一儿一女,才能凑成一个好字。”
薛凛一双漆黑的眼眸被倒悬的星河点亮,他勾起唇角笑开一口白晃晃的牙,从未有过的恣意,发自心底的欢快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都听见了,不能反悔的。”
“嗯。”身后静了片刻,传来了明漪的回应。
薛凛眼中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两分,屋外,风雪呼啸,屋内,却是春意融融。
明漪自听说他中毒后就惶惶无依了多少时日的心又悠悠归了港,她看得清楚,亦对自己坦然,有薛凛在,她不惧回头无岸。
是以,她的承诺是真。她想要成为孩子的母亲,可她孩子的父亲,必然只能是他。
薛凛,薛容与。
明漪醒过来时,窗外明晃晃的,也不知道是日头,还是雪光。
一夜无梦,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去了大半,这些时日,她一直紧绷着心弦,直到昨夜,见得薛凛,她这心弦才松了松。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感觉……真好!
只是……她双瞳微微一颤,昨夜,薛凛好像自始至终未曾问过她,她那夜与魏玄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如何知道魏玄知那么私密的事儿,又是凭什么让魏玄知为了她的性命,放了陆昭他们。薛凛自是从陆昭他们那儿听到了所有的经过,以他的敏锐,不该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可他……却什么都没问。
明漪的心思悄悄飘远,此时,手上被什么轻轻捶了一下,边上隐隐有什么在动,明漪陡然记起什么,醒过神来,猛地翻身坐起,转头一看,见得边上囡囡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却也没有吵,自己蹬着小手小脚吐着泡泡,正玩儿得高兴呢。
明漪爱得不行,将她抱了起来,她立刻咿咿呀呀地冲着明漪打招呼,明漪将头往她颈边蹭了蹭,睡梦中一直闻着的那股淡淡奶香萦入鼻端,她昨夜睡得这般好,怕是这味道也是功不可没呢。囡囡以为她在跟自己玩儿,欢喜得手舞足蹈,咯咯笑出了两声。明漪便又如法炮制蹭了她两下,她便笑得更开心了,小丫头好像终于将前两日的惊吓抛到了脑后,是好事。
“公子!”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声响,听着宫人们这声招呼,明漪脸上的笑容悄然淡去,这清晨的美好只怕就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好在明漪早有准备,已是极快地将搭在床头的大毛衣裳披裹上,抱了囡囡,缓步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抬眼便对上魏玄知一张铁青的脸,不等他开口,明漪已是沉着嗓道,“三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先等我将孩子安置好再说,她胆子小,经不得吓!”话落,她才不管魏玄知的脸色,抱着囡囡到了殿门边。
偏殿那儿,乳娘她们已是听得动静,只是不敢过来,在那头探头探脑。明漪喊了一声,她们才赶忙过来,将囡囡交给她们,明漪才回过头来,不意外见到魏玄知铁青的脸色,“让三公子久等了,抱歉!”若换作从前他已当了皇帝的那会儿,只这么一个动作,说不得便已是腥风血雨,这么看来,他倒也变了一些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魏玄知已是忍到极限,张口便是促声道。
“什么意思?”明漪不解地蹙眉。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薛凛还活着,而且暗中纠集了兵马,悄悄往望京来了?所以,你才帮着他将皇帝偷偷弄出宫去?没想到……从前你便帮着他,如今还是……他到底是何处入了你的眼,是了,当初你便说什么,他是高义的英雄……嗬!”魏玄知嗤笑一声,“你竟会相信他没有野心吗?你猜猜,当初你我都死了之后,他会如何?乖乖拱卫那个小皇帝登基,然后自己甘居人下,只安分做个臣子?就算他自己甘心,旁人信吗?小皇帝长大了会容得下他吗?而他若为了自保,又会如何?”魏玄知说着,双目已是赤红,满是不甘与愤恨地将明漪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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