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娇拉住自己的手紧得很,明漪一眼就能到洞悉她眼中浓浓的不舍,她又何尝舍得,可是……
“阿娇说的不错,那边关苦寒,你自幼是在望京城长大的,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又何必去自找苦吃?”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安嫤的声音,两人转头就瞧见走过来的安嫤,听她话音,是将方才明漪和李凤娇两人的话都听了去。
明漪如今对安嫤自来都是礼数周全,先是屈膝福了礼,这才回道,“这不是没办法吗?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那怎么能一样呢?其实按着过往的惯例,薛大都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家眷就是得留京的啊!”安嫤笑道。
明漪骤抬双目看向她,她却又若无其事笑了开来,倒好似方才那句话,当真只是随口一说的。“不过我之前瞧着薛大都督待你很是看重,舍不得你也是有的,可我怎么听说你要将一家子都带过去?你哥哥也就罢了,他本身就是要去安西军中赴任的,可济阳王和王妃都上了年纪,这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受不受得了还两说,那西北毕竟差望京城远了,据我所知,王爷可是在望京城玩儿惯了的,到了西北怕是不会习惯吧?”
明漪听着,点了点头,脸上也现出了一点儿为难之色,“你说的这些原也没错,我也是想过的。可我阿爹阿娘都想着日子苦不苦都不算什么,最要紧是一家子在一处,他们都铁了心,我又有什么办法,少不得只能求着薛大都督了。”
安嫤笑着点头,“一家子在一起自然是好的,薛大都督是女婿,能够应下这桩事还真是了不得,果真是看重你。”
明漪似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去抿嘴笑,浓密的眼睫恍若两柄扇子,牢牢遮蔽了她眼底的情绪。
虽已开了春儿,可仍是春寒料峭,天色将暗时御花园内就点了灯,华光溢彩,衣香鬓影,已到了开宴的时辰却迟迟不见傅睿煊来,安嫤便让人去找,虽然她脸上仍是笑着,可也看出多了两分勉强。
明漪和李凤娇对望一眼,眼下却不是说话或是劝慰的时候。
夜色渐深,随着时间的推移,席间多了窃窃私语,都说太子与太子妃情深甚笃,那么太子妃的寿宴,太子为何迟迟不至?
定是出了什么事。明漪与席间其他人心中都是一般想法,抬眼往安嫤看去,却只看到她一派的雍容,直到她方才派去寻傅睿煊的宫娥回来了,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她脸色微乎其微变了,虽是勉强端住了神色,可明漪分明瞧见了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诸位……”众人的目光各异,却都落在安嫤身上。她稳了稳神,端起了酒杯,“太子殿下突然有要紧的政务要忙,眼下抽不开身,特让本宫多敬诸位几杯,多谢诸位进宫为本宫贺寿,本宫不甚感激,便以此酒聊表谢意!”说罢,安嫤仰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却不知是不是酒太过热辣,她又喝得急,竟是呛咳起来。
边上宫娥连忙为她拍背顺气,又给她奉了一盏温茶,明漪见她不再咳嗽,可眼角却微微泛着红。
明漪与李凤娇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窥见了相似的担忧。
安嫤不对劲,虽然她装得很好。
直到宴席散了,傅睿煊也未曾出现过。这太不合常理,哪怕是再怎样紧急的政务,他又如何会连面也未露。
明漪心中不安,但安嫤显然没有留她们的意思,出宫的路上,李凤娇未置一词,可握住她的手却是紧了又紧,箍得明漪都有些生疼。
知晓窥探宫闱是大忌,所以,不管是明漪还是李凤娇,无论心中有多少的担忧,都只能暂且按捺下,出了宫后,互相别过,各自回府。
这一夜,明漪迷迷糊糊,也不知究竟是否睡着没有,清早醒来,只觉得外间安静得厉害,她竖耳听了片刻,好似连人声都不闻一般,暴风雨前的宁静。
用过午膳后,宫里来了人,却是安嫤身边的掌事宫女,唤作司琴,到得明漪近前,与她轻轻屈膝福了个礼,轻声道,“奴婢是奉了陛下之命,特来请郡主……薛夫人进宫去与咱们娘娘说会儿话,司棋去了长公主府请长宁郡主。”司琴说着,眼角竟也微微犯了红。
明漪心中萦绕了一夜的不安得到了证实,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与高氏知会了一声,便随着司琴匆匆出了府,往皇宫方向而去。
在马车上,明漪从司琴口中大致听了昨夜事情的始末。
傅睿煊之所以未出现在安嫤的寿宴之上,并非安嫤所说有什么紧急的政务要处理,而是……他不知为何,竟是与褚家的褚燕汐滚到了一处。
明漪听到时,就觉得不可能。傅睿煊与安嫤的感情她是知道的,他们如今成亲才几个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傅睿煊断然不会在此时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99章 他是太子殿下
何况,傅睿煊就算真想要纳了褚燕汐,大可以堂堂正正,崇宁帝定是乐见其成,安嫤就算心中不愿,只怕也是无力改变,只能接受,就和前世时一样,除了褚燕汐,还有冯良媛,叶宝林,徐奉仪……她还不是都一一接受了?
更何况,昨日还是安嫤的生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蹊跷。
可看司琴的样子,不管怎么蹊跷,事情已成定局。以褚家的地位,褚燕汐一个良娣的名分是跑不掉的,安嫤定是伤心得很,而崇宁帝为了安抚她,是以这才特意传召她和李凤娇进宫。
明漪心中有了数,到得东宫,安嫤的寝殿外见得脸色难看,锁紧了眉来回踱步的傅睿煊时,并没有多么意外,只是步子渐缓,片刻后还是上前屈膝行了礼,“太子殿下!”
傅睿煊见着她,神色略有些尴尬,“云安来了?方才……阿娇也来了,你进去吧,帮我劝着点儿阿嫤,我知道,是我混账,她要打要骂我都由着她,只让她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该吃还得吃,总得顾念着她肚子里头那个……”后头那句话是傅睿煊压低了嗓音说的,明漪却是听得一惊,骤抬双目看向他,见着傅睿煊朝着她点了点头,这才确认方才没有听错。
安嫤居然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明明该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儿……
“阿娇也气我气得厉害,方才一个好脸色也未曾给我,我只得再求求云安妹,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云安妹妹再亲近可信不过……”傅睿煊还是那个毛病,一说起私事,就记不得自称为“孤”了。“总之……”傅睿煊在明漪怔忪时,朝着她拱手一揖,“拜托云安妹妹了!”
明漪被司琴引着进了寝殿时,隐隐约约听着安嫤的声音,虽有些无力,却尚算平静,想是正在与李凤娇说昨日之事,明漪又走近几步,便听清楚了。
“……他说他是着人算计,可他本就是在这深宫中长大的,那些伎俩见得还少吗?怎么能轻易就被人算计了去?只是……就算是算计又如何?终究是得逞了,眼下既是没有证据,她后头又有褚家当靠山,陛下话里话外只说委屈我,我知道……不管多么恶心,这桩事我只能认下……褚燕汐此人太过阴毒,我虽早知她包藏祸心,可想着她好歹是出身书香世家,世代清流,总有自己的底线,谁料想她竟这般舍得下脸面……可却偏偏要选在昨日,就是存心要恶心我到底……”
说到此处,安嫤的声线终是有些不稳。
“阿嫤,你莫要激动,这事终究是太子表哥的不对,你如今身子金贵,可千万要保重自己。”李凤娇连忙劝慰道。
“我自是知道……只是不知选了昨日是不是也存了这个心思,就是想着趁我胎像不稳,闹出事儿来,我一着急说不定就坐不住胎了,他们当真是好算计……”安嫤轻轻一哼,“越是如此,我便越发要稳住,还要好好将这孩儿生下来,决计不会称了他们的心。”
“你能这般想就是再好不过了!”明漪终于是转过帘栊,刚好也接上了安嫤的话。
安嫤和李凤娇皆是转头朝她看来,“明漪,你来了?”
明漪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见安嫤朝她招手,她便是靠了过去,同李凤娇一般,斜签着身子在榻边坐下了,抬眼打量着安嫤的脸色,“太子妃娘娘如今可还好?既是身子金贵,昨日为何还要喝酒?”
“那不是酒,是事先备好的熟水。”安嫤神色微微一黯,抿紧唇角道。
只是水还呛咳成了那般,想到昨日的情形,想到安嫤红了的眼,明漪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
“因着胎像不稳,月份又还小,陛下便让瞒了下来,是以连你们也没告诉。谁知,褚家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也不知从何处得的消息,选了昨日来恶心我。她家百年世家,清流之首,就是陛下都要礼让三分,只怕不是肯满足一个良娣之位,说不得就想气死了我好给褚燕汐腾位置呢,我自是要活得比他们长久,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这话里自还是满满的怒火,安嫤嫁进东宫虽已有数月,人前瞧着更是稳重了不知多少,但在亲近的人面前仍是藏着些许将门虎女的火爆脾气。
李凤娇叹了一声,对明漪道,“你来之前太医刚来请过脉,还是略动了些胎气,加之本就有些胎像不稳,只得小心些好生养着,再不能心绪不平了,所以,你快些劝劝……”
“你们不需劝,我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用不着你们劝,我自个儿想得清楚得很。我如今是诸事不管,只顾着我自个儿和肚子里的这个就是了,他要纳新要办喜事要怎样都随他……”安嫤说着,又是微微红了眼眶。
“阿嫤自是想得再清楚不过。”明漪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难得在她成婚后,又逾距地唤她一声“阿嫤”。
“我方才进来时在殿外撞见了太子殿下,他让我与你说,是他的错,是他混账,他任你打骂,让你莫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千万顾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安嫤甩开她的手,将她瞪着。
就连李凤娇都微微鼓着腮帮子把明漪瞪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明漪苦笑了一下,“眼下事情已是出了,我就是与你一道将太子殿下打骂一通又如何?阿嫤,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嫁的是谁。你的夫君,不是普通人,他是大周的太子殿下!而此时,太子殿下心向着你,向着你肚子里的孩子,眼下他又对你心怀愧疚,还有陛下……他对太子广纳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定是乐见其成的,何况,对方出身清流褚家,褚燕汐入了东宫,大周的一大半文臣都会归心。可你此时怀着身子,又被太子伤了心,陛下定会怜惜于你……”
“阿嫤,褚燕汐入东宫已是事实,可何时入,进来时,陛下与太子殿下是何态度,你眼下还大有可为。你是个聪明人,当知该如何做,对你,对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最好!”
明漪说这些话时,安嫤和李凤娇的神色都是几度变化,只到了最后,安嫤是若有所思,李凤娇却仍是定定看着明漪,只眼神却甚是复杂。
明漪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可在她决定说出这番话时,便已是顾不上了。
片刻后,安嫤眼里滚了泪,手轻轻抚在腹间,“明漪,你说的我其实都懂,我只是一直没有转过弯来,一直没有办法接受,我以为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却没有想到……终有这样的一日。嗬!什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转过红彤彤的泪眼凝着明漪与李凤娇,“明漪,阿娇,你们记得,不要再如我这般傻,傻乎乎地捧着自己的一颗心,相信男人的山盟海誓,却是任由自己的真心被人践踏……”
第100章 舌头不见了
明漪和李凤娇见安嫤这样,心头都是不好受,李凤娇眼睛都有些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安嫤才稍稍缓过来,对司琴道,“去,端碗燕窝粥来!”
司琴一愣,下一瞬却是欢喜极了,脆声应了“是”,便匆匆去了。
李凤娇也是高兴,握了她的手道,“这就对了,可不能饿着了自个儿和肚子里的孩子。”
“明漪说的那些都对,我如今正是大好的形势,若不懂得把握,那就是真正蠢了!”安嫤望着明漪,微微笑起,眼神却深邃,“明漪,你要一直留在望京,该有多好?”
明漪手指微颤,蓦地惊抬起双目看向安嫤,正好与她视线撞在一处,明漪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不过等到从宫中出来,一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容便是瞬时消失,转头问起繁霜,“这都多少日了,官府文书怎的还没有下发?”
“奴婢这便去催催!”
明漪点了点头,车帘在此时被掀开,赶车的陆昭探头进来,朝着明漪抱了抱拳,才低声道,“夫人方才进宫时,都督的消息递到了,西北大局已定,都督不日便会派人来接夫人了。”
“去信都督,让他暂缓派人!”明漪沉着嗓道,话音刚落,陆昭与繁霜的目光各异都是往她看来,眼睛里藏不住的惊疑,明漪想了想道,“先这般传话,一会儿回府后,我会亲自去信向都督说明!”
“是!”陆昭抱拳应道,他松开手,转头轻扯缰绳,马车便是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到得济阳王府,明漪刚刚钻出马车,就看着陆明靠了过来,凑在陆昭耳边低语了两句,她便没有动作,只是等着,陆明这么快就凑上来,必然是一直在这儿等着,那就是定是有事。
果不其然,陆昭下一刹便是过来低声回话道,“夫人,方才盯着魏三公子的人来回话说,两刻钟前,褚大公子去了魏三公子府上拜访,只是褚大公子没有投递拜帖,而且脸色也不太好看。”
明漪有些诧异,自魏玄知进京到现在,这两人无论是明面儿上,还是私底下都没有半分交集,若非上次两人借由向李凤娇求亲,进而给薛凛上眼药之事太过巧合,明漪都要以为自己是误会他们了。没有想到,他们此时居然有了动作。自然不是因为薛凛不在望京,他们就放松警惕了。
明漪略想了想,勾起唇角笑了,“看来,昨夜东宫的那场好戏是魏玄知的手笔。”
魏玄知的宅邸内,他一身道袍,正半卧在临窗的竹榻之上,边上两个美貌侍婢一个为他捶腿,一个则替他捧着茶盏,好半晌,他才抬起眼,不咸不淡看向坐在对面圈椅之中的褚晏泽,“往日我几番邀请,褚大公子都不肯过府小坐,倒是今日不请自来,只是方才有些不方便,是以让褚大公子多等了片刻,实在是抱歉。”
魏玄知嘴里说着抱歉,眼睛却根本没有看褚晏泽,已是傲慢至极,与平日里在外的谦和温软判若两人。而且,他非但没有看褚晏泽,一双眼睛还凝在身畔的美婢身上,就着美人儿柔荑喝了一口茶,手指却带着无声的挑!逗从美人儿手上寸寸滑过,竟是公然调情,全然没有将褚晏泽看在眼中。
褚晏泽方才被晾在那儿坐着的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被怒火激起的热血已彻底冷却,对面前的香艳场景视若无睹,他不过微微蹙了眉,便是垂目,眼不见为净,“三公子既知晓暗处有人盯梢,我们自是要小心些,今日是越秦一时昏了头,往后……再不会了。”说罢,竟是朝着魏玄知拱了拱手,语气冷淡,毫无起伏。
“你真是小心过头了!”魏玄知却是嗤哼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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