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修也跑来看,非常高兴:“小猫厉害,以后家里不怕老鼠了。”
小猫晚上捕鼠,每天早上,杨鑫都会看见箩筐里有一只老鼠。再到晚上一看,只剩一只老鼠尾巴。杨鑫高兴地帮它把老鼠尾巴丢到垃圾堆里去。小猫捉老鼠以后,再也不吃饭,也不吃青蛙虫子了。它白天在屋里睡觉,晚上就跑去捕猎,总能把自己喂得饱饱的。杨鑫睡觉留着屋门,半夜里,就听到门「吱呀」轻响,是小猫回来了。小猫轻快地跳上床,踩在被子上,钻进被窝里,杨鑫摸到它毛茸茸的身体,便伸手抱住。天快亮的时候,小猫会再次离开,去巡视一圈,过一个小时再回来,趴在杨鑫身上咕噜咕噜睡觉,一直睡到清早。
杨鑫把耳朵贴着它肚皮,就听到她咕噜咕噜。
小猫喜欢咕噜咕噜。
杨鑫喜欢小猫,整天把它抱在怀里。小猫是她最好的朋友,比姐姐、比爸爸妈妈、爷爷都亲。
金望辍学了。
她之前一直喊头痛,忽然昏厥,过一两分钟,又自己好了。不发病的时候就跟正常孩子一样,一发病,就会突然失去意识。猴娃夫妻带着她到县里、市里医院都检查过了,也没查出病症。直到去年,杨文修带她去了绵阳,医院检查出是小儿癫痫症。近一两年,她发病越频繁。这学期四年级刚开学,她就发了好几次病,都是在教室里。最严重的一次,她在教室里一跟头栽过去,砸翻了一排课桌,老师同学都吓坏了。猴娃夫妻从苏州回来,要带她去看病。
金望被带走了。
先去了绵阳,绵阳医院说这病治不了,建议去成都,家人收拾东西,打算去成都。
杨鑫放学回家,发现爷爷屋的柜子里放了一袋核桃。她惊喜道:“爷爷,你买核桃了呀?”
杨文修说:“这是给你二姐吃的。你二姐生病了,要补身体,你要吃爷爷以后给你买。”
杨鑫点点头,乖巧说:“哦。”
“孩子可怜。”
杨文修说:“好端端的,不能上学了。又是这个病,以后长大了咋办。”
过了半个多月,猴娃带着金望从成都回来了。成都医院说了,这个病治不好,建议到北京或者上海等大城市去看看。猴娃决定了,要带金望去苏州上学治病。
杨文修不同意,说:“外地小孩到了苏州又没法念书,还不如在家,将就读着。带去苏州了咋办?万一病也治不好书也读不成。”
猴娃说:“那病总不能不治吧,不管咋样总要试一试。留在家咋办,就她这样子咋上课,我们也不放心。”
杨文修信不过猴娃,不放心金望跟她爸妈去。但也没有办法,金望很想跟她爸妈去苏州。大姐金顾正在上初一了,脑袋笨,成绩稀烂,猴娃说她读书就是浪费钱。反正也考不上高中,让她退学,一块去苏州,找个工厂打工。苏州到处都是工厂,一个月可以挣好几百块。
四个孙女走了两个,只剩下金盼和杨鑫。金盼看到两个姐姐都去城里去了,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羡慕死了,杨文修教训她:“好好读书。她们这样去城里能做啥?书不能读书,小小年纪,进厂打工、卖苦力,这辈子完了。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将来跟她们一样。”
金盼说:“我不想读书,我成绩又不好。我想去城里,去找妈妈。”
杨文修语重心长说:“成绩不好就认真学,多念点书没有坏处,多上一天学是一天。去了城里,见到了你爸妈又咋样?他们也一样辛苦。你还是学习的年纪,早早出去挣那点钱,把一辈子都毁了,有啥用?你没病没痛的,脑子又不是你大姐那样笨,混也要混个大专文凭。”
杨鑫不懂这些。
她很羡慕姐姐们可以去城里,不过爷爷说的话肯定是对的。杨文修抱着她哄说:“你还小,要读书。等你以后长大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随便哪个城市任你去。只有读书了,以后有了好的工作,自己挣钱,才能想做啥做啥。别羡慕你姐姐,她们都可怜,以后才知道呢。”
长大。
杨鑫心想:我要长大。
每年过年去亲戚家,大人都会看着她说:“哎呀,长这么大了,长得真快啊。”
杨文修也说:“长得真快,转眼就这么高了。”
她的衣服,穿一年就短了。因为身高一直在长,每年都需要买新衣。她每年都在长,可还是觉得自己怎么都长不大,怎么长都是个小孩子。大人们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蹒跚学步的小丫头,转眼就成了大姑娘,看人的眼神陌生而疏离。人转眼就老了,人的一生转眼就结束了,他们只盼望时间的钟表可以静止下来。小孩子却只盼望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小孩子呀,什么都没有,只有青春和时光多得用不完。
快快长大。
她每天数着日子。
要到周末了吧,要到期末了吧,要过新年了吧。新年又大一岁了,她离长大又近了一年了。快快长大,日子迟缓得像蜗牛爬。
第57章 四年级
杨鑫终于上四年级了。
她坐在教室第一排,心情激动地望着讲台上的唐老师。他穿着白T恤,灰色休闲外套,黑色裤子,白色软底帆布鞋,像个漂亮的男大学生。黑头发白皮肤分外惹眼。他站在讲台上,要求大家将暑假作业拿出来,准备检查,然后一边查作业,一边跟大家讲这学期的教学计划和课程安排。
“我主教大家数学,还有音乐、美术。”
他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清朗:“语文课有另外一位老师。音乐、美术课,一星期各一节,给大家放松心情,减轻压力。”
孩子们欢呼雀跃:“哇!”
他及时打断说:“先别高兴。学校本来不安排音乐和美术课,占用教学时间,是我向校长请求了多次,保证不会拖慢学习进度,影响学生成绩,校长才同意的。所以上数学课的时候希望大家集中注意力认真一点。否则要是考试考不好,校长下学期会取消这门课。”
“明白了!”孩子们大叫。
教室里全是欢呼声,杨鑫兴奋得脸都红了。唐老师随步走过来,拿起她摆在桌上的练习册。杨鑫看到了他洁白细嫩,骨节修长的双手,还有英俊光滑的侧脸。
他真的很白,五官轮廓精致得无可挑剔。
“作业做完了吗?”
杨鑫心怦怦跳,回答说:“都做完了。”
唐老师点点头,放下练习册。他没有注意杨鑫。在他看来,她只是个成绩挺优秀,长得挺漂亮,叫得出名字的小学生。
唐老师经常给大家上美术课、音乐课。几个孩子合伙,将学校唯一的一架旧钢琴抬到大教室里来,他坐在钢琴前,弹起钢琴,教大家唱歌。《七子之歌?澳门》《难忘今宵》《雪绒花》,也会教一些简单好唱的儿歌,《踏雪寻梅》、罗大佑、卓依婷,还有一些俄罗斯、苏格兰等地民歌。他是专业的音乐家,边弹边唱。大陆、香港、台湾,世界各地的古典流行音乐,他信手拈来。他一弹琴,校园里就能听到孩子们稚气的唱歌声。
杨鑫每天会抱着作业本去他屋里交作业。他有时候在画画,有时候在弹琴。
那架黄色的旧钢琴,已经很破旧了,好些地方被老鼠啃坏了,琴键颜色白的发黄,黑的发灰。他坐在屋里,背朝着阳光,专注地弹钢琴,一边弹一边唱歌。杨鑫敲了敲那扇老化掉了漆、裂了口子的木门:“唐老师,我来交作业了。”
唐老师说:“放着吧。”
他屋子里到处都是画和画架、颜料工具,屋中间一把椅子,被他自己占据了。桌上也是画,桌下堆着一堆一堆的书,还有一箱箱的材料。杨鑫小心翼翼将作业放到桌上,悄悄躲在背后看他弹琴。
唐老师弹完一曲,转头问她:“你想不想试试?”
杨鑫窃喜说:“想。”
唐老师唤她:“来。”
杨鑫腼腆地走上去,唐老师牵着她的手:“摸过钢琴吗?手按这,它就会发出声音。”
“哆来咪发唆啦西,按一按。你听它的音有什么变化。”
他白皙漂亮的手握着她的手,衬得她手脏兮兮,像小鸡爪子似的。她的蓝墨水笔坏了,没钱买新的,老是会漏墨水,弄得手指一块块的墨,来不及洗干净,擦黑板又弄得一手粉笔灰,手心又干又粗糙。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要碰她的手。
她颤抖地捏着五指,想把那只沾满墨水的手藏起来:“我……”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唐老师掰她手指:“把手伸开,不要蜷着。”
她头一次离唐老师这么近,鼻子都能闻到他衣服领子上的香水味。
原来男人也能喷香水。
她像一只拔了毛的鸡,被拿到光天化日下示众。她被迫伸开手指,涂满蓝墨水和粉笔灰的手就露出来了。右手的食指还有一小块的死茧,是常年写作业磨的。她的衣服袖子起了油垢。虽然她努力地爱干净,但总是要擦黑板,写作业,身上总有墨水和粉笔灰。回了家要煮饭、烧火、洗碗、捡柴,就算每天换衣服也穿不了干净的。她忽然感觉自己很丑陋、很脏,羞耻得抬不起头。
唐老师那么干净,她感觉自己把他身上都染脏了。
唐老师似乎没注意到她手,或者说没放在心上,只是教她按钢琴键,认识高音低音。杨鑫背挨着他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她对喜欢的人便很多话:“唐老师,这个钢琴是谁买的呀?是你买的吗?”
“不是。”
唐老师叮叮咚咚地按着琴键:“这琴是学校的,有些年头了。”
“这琴多少钱呀?”
“这琴质量不好,几千块钱就能买得到,不值钱了。好的钢琴至少要上万。”
“好贵呀。”
唐老师说:“是很贵。”
“唐老师,你家里有钢琴吗?”
唐老师说:“没有。这么贵的琴,哪买得起。”
杨鑫好奇说:“没有琴,那你是从哪学的钢琴呀?”
唐老师没回答。
弹了一会琴,杨鑫恳求说:“唐老师……我想先洗个手。”
唐老师说:“你去吧。”
杨鑫终于找机会地逃离他屋,赶紧冲到厨房外边的水龙头处。窗外传出唐老师的琴声,她扭开水龙头,哗哗地搓洗手指。粉笔灰特别干,墨水渍浸到了肉里,没有香皂,怎么洗都洗不掉。她用指甲用力抠那墨渍。袖子和胸前沾了水,她发现自己衣服打湿后看起来更脏了。
她皱着眉,缩了手,将袖子脏的一截伸出来,放在水龙头下搓洗。领子前脏的地方,也揪到水龙头下揉,想把那墨水渍和油渍洗掉。这衣服是棉的,吸了污渍很难洗,胸前和袖子湿了一大片。
钢琴声停了。
唐老师站在门口,望着她:“你做什么?”
杨鑫赶紧藏了袖子,抬起头,有些愣愣地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唐老师见她身上湿淋淋的全是水,水龙头还在哗哗地冲水,以为水龙头坏了,三两步走上来,将水龙头一拧,水关上。他抓着她肩膀,将她拉过来,低头打量她身上:“衣服全湿了,赶紧换一下,一会得感冒。”
杨鑫辶耍赧然说:“不会的,我身体很好,不会感冒。”
唐老师驱赶她回屋:“这是冷水,湿的贴在身上要着凉,赶紧去擦擦,我屋里有毛巾。”
“这是夏天……”杨鑫不小心说了真话:“我真的不会感冒,我经常这样洗衣服的。太阳底下晒一晒就好了。”
她是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唐老师不听她说:“赶紧回去擦一擦。”
杨鑫只好听他的,回了屋,唐老师找了一条雪白的毛巾给她:“把你的头发和衣服擦一擦,水擦干。”
他又找出一只黑色的吹风机,插在插座上,递给她:“吹一吹,把衣服吹干。”
他将杨鑫推到里屋,靠近床的地方。然后将屋中间的帘子一拉:“你就在里面吹,要是想脱可以脱下来,墙上有钩子,挂在钩子上。衣柜里有衣架也能挂。挂起来吹比较好吹一点。”
杨鑫懵懵地答应着:“哦。”
她感觉唐老师大惊小怪的,湿了点衣服,她根本就不在意。她仰头,好奇地打量四周。帘子隔出的小空间,就是唐老师的隐私地方了。有一张旧的小木床,收拾得非常干净,床单抹得水面一样平,被子叠得很整齐。家具、衣柜也是挺旧的,柜子上的漆都剥落了,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老旧的气息。但是干净,味道像唐老师衣服上的味道。
杨鑫从来没见过吹风机,第一次用这玩意,只看到上面有个小按钮,使劲了半天,就是按不动。唐老师听到她的动静,又掀开帘子,进来教她:“这个不是按的,是往上推的。推一下冷风,推两下热风,你推两下,用热风。”
杨鑫傻傻说:“哦。”
唐老师看她头发上水还没擦干,忍不住自己拿起毛巾,替她擦起来:“赶紧擦,感冒了怎么办,全是水。”
杨鑫感觉像被人疼爱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幸福:“唐老师,我猜我发现什么?”
唐老师说:“什么?”
杨鑫说:“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没结婚的。”
唐老师说:“为啥?”
杨鑫说:“你这么细心,就像妈妈一样,肯定家里有小孩子的。你肯定有个女儿,你每天给他洗头擦头发。”
唐老师被逗笑了。
他摇了摇头,笑说:“没有。不过我家里是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他很黏我,我爸妈忙没空,我在家经常照顾他。难怪你这么想,可能真的是受影响了。他身体不太好,容易感冒,所以每次身上弄湿了我就赶紧给他擦。”
杨鑫心想:唐老师的弟弟,一定也很好看,白白净净的。
“我身体好。”
她说:“你别看我瘦,我身体可好了,从来不生病的。上山爬树,放牛捡柴,我啥都能行。”
唐老师笑。
第58章 殷勤
唐老师拿吹风帮她吹头发,杨鑫好奇地说:“唐老师,为啥每次绘画课,你都教我们画简笔画。我好想学素描和油画呢。”
唐老师说:“简笔画简单,适合小孩子学,素描油画你学不了。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杨鑫说:“我知道,你说过,学艺术花费贵。”
“嗯。”
杨鑫问:“唐老师,你家有钱吗?”
她感觉这个问题很不礼貌,她只是太好奇了,太想了解他。
唐老师说:“我家要有钱,我也不在这教书了,早就出国留学,或者全职画画。”
杨鑫说:“哦。”
不一会,头发吹干了。
唐老师把吹风机给她:“你吹衣服吧,我出去。”
拉帘子出去了。
杨鑫就着湿衣服吹了一会,干得差不多了,出去还吹风机。唐老师正在弹钢琴,对着谱子练一首新曲。杨鑫把吹风机放回原位,唐老师说:“离上课还早吧?端个板凳来坐,咱们继续。”
杨鑫想起门口有个小凳,连忙去搬了过来,放在他旁边,将自己的小屁股放上去,乖乖坐好,专心看唐老师弹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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