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之前京中连环杀人案里,章爵出入石修府上。石府多蓄歌姬,那时候莺娘还拿他编排了个故事,使得章爵还惹上了些杀人嫌疑。
章爵不是图色,与京中失势勋贵来往,必然还有别的缘故。
包括卫玄也对之十分器重,卫玄也绝不会是无的放矢之人。
不知怎的,谢冰柔心尖儿升起了一缕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脱出,会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然后她见章爵取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贴身碧玉,那玉碧绿,曾被摔碎了,后又以金丝镶嵌,这样补起来。
玉佩上有一个南字。
谢冰柔忽而好似喘不过气来,她手指微凉,已经不由自主的搅在一起。
她忽而觉得可怕,就好似一股无形力量拽住自己,非得要自己坠入一处漩涡。
谢冰柔听着章爵说道:“想来你也听过吴地南氏,我便是南家公子。”
章爵实是爱及了她,忍不住向谢冰柔剖开自己身份,不愿意有丝毫的隐瞒。
这般坦诚后,章爵不免盯着谢冰柔脸看谢冰柔的反应。
谢冰柔面颊苍白一片,竟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样子。
章爵便觉不好,眼前场景仿佛是自己预设里最糟糕的样子。谢娘子本就多心,想法也多,必然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番隐瞒。如此一来,她必然是会见怪自己,觉得自己未曾很坦诚,说不定还会厌弃自己。
谁让自己并不怎么老实。
谢冰柔恍惚间忽而升起一个念头,她想阿爵能不能离开南氏?
第109章 109
那个梦实在再真实不过了。梦里她不知自己夫君是南家哪位公子, 对方仿佛在南家地位颇高,自己也好像跟他很恩爱。
原来恩爱竟也不是假的,喜欢也是真的,自己是这样嫁进去的。
她知晓章爵很爱自己, 少年眼睛里亮晶晶喜欢绝不是假的, 这份喜欢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迷恋。
既然如此, 自己何不游说眼前少年郎离开南家,什么也不理会。
可话到唇边, 却让谢冰柔生生咽下去。
不单单是因为此刻说这些话很突兀,还因为她知晓章爵不会答应。
他说自己以极激烈方式离开南家, 把事情也做得很绝, 胸口那块翠玉也确实曾碎过的。
可那又怎样?碎了的玉已经被金补好, 还让章爵吊在胸口,贴着心口,时时戴着。
章爵是个重情的人, 家这个字分量对他很重要。
哪怕他与兄长不和,可与南家其他人呢?
谢冰柔做的那个梦里面,被杀的还有妇孺和小孩。从前这一切只是个梦,可现在想到死去那些人是阿爵的亲人,一切仿佛真实起来, 然后就有了些难受。
她能怎么说?跟章爵说起这个梦, 哪怕章爵信了,难道告诉他以后那些亲族会死, 却让章爵随自己离开, 独独两人逍遥快活?
那些话谢冰柔说不出口, 也知晓章爵不会答应。
她也是有几分了解章爵的。
她也还想起自己恍惚间,脑内浮起的另外片段。男子握着自己手, 要吻上自己嘴唇。自己看不清对方面容,却窥见对方腰间一枚玉坠,坠子上有一个南字。
如今逆光里男子面容仿佛清晰起来,便是眼前的章爵。
幻境里的男子如今却正看着她。
谢冰柔还在生恼,章爵却是情动起来了。
如今这么兵荒马乱,自己偏生要在这个时刻离开心爱女娘,章爵也是老大不乐意,颇有些计较。
这不舍之情越重,便使得章爵心中更生缠绵之意。
他不觉伸出手臂,扣着肩膀,便想亲亲谢冰柔。
可这番举动却与谢冰柔幻境里情形一个模样,两道身影重叠,竟令谢冰柔打了个寒颤。章爵胸口还挂着那枚翠玉,玉上还有一个南字。那翠玉落入了谢冰柔的眼中,便觉得说不出刺眼。
她下意识侧过脸蛋,是不乐意的意思。
章爵被拒,心里也有些委屈,只亲了亲谢冰柔脸边发丝。
冰柔素来温柔,章爵也没想到她会拒绝。上次谢冰柔踮起脚尖亲过他脸蛋,他以为谢冰柔是愿意的。
他松开手臂,脸却微微红了。
“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谢冰柔闭上眼睛,不知晓想什么,最后正过脸看着章爵,认认真真说道:“自然会想你。”
章爵心想她大约没有生气了,心里又一甜。
他退后几步,看着要走了,又回头看看谢冰柔,温声说道:“你放心,我必然不会有事。”
谢冰柔轻轻说道:“我知道。”
章爵还没娶老婆呢,依那个梦,眼前少年还不会那么短命。
章爵忍不住笑起来,露出雪白牙齿:“我就知晓,你已经不生我气了。”
谢冰柔嗯了一声,默认自己没生气了。
章爵不知怎的,就是忍不住想笑:“你放心,我虽曾经是个世家子弟,可性子一向怪诞,我想娶谁,家里也管不了,是由着我的。”
谢冰柔:“谁一定要嫁给你?”
章爵:“你不嫁我,还能嫁给谁?”
看着章爵面上少年气的笑意,谢冰柔终究也笑起来。
当她这般笑起来时,谢冰柔眉眼舒展,如一朵温柔的花。
章爵终究不好多留,他来私会女娘,又什么都告诉谢冰柔了,也不知犯了多少规矩。他虽素来不守规矩,却也恐会连累谢冰柔。这么说了一会儿话,章爵便匆匆离开。
他唇角泛起了浅浅笑意,好似沾到了蜜糖,整个人也是无尽欢喜。
直到章爵离开,谢冰柔才轻轻坐下来,她微微发虚,脑子乱成一团麻。
那噩梦如影随形,伴着自己许多年了。章爵坠子上那个南字,更显得十分刺目,似要刺入谢冰柔的心里。
——方才她实舍不得章爵失望。
那怕心事重重,她也忍不住冲着章爵笑了笑,内心十分纠结。
阿爵倒是一片赤诚,什么话都给自己说,一点隐瞒都没有。自己当然是喜欢他的,两人性子也很是契合。
可她以后该怎么办?
谢冰柔年纪轻轻,花朵儿一般年纪,自然绝不会想死的。人生在世,毕竟是有许多乐趣,值得好好的活下去。
若她早知晓章爵是南家公子,任是为人再好,也会避之不及,她终究是爱惜自己的。
但现在却已经喜欢上了,还稀罕得很。
谢冰柔这样想着,慢慢的心内也有了答案。
若那个梦是一个预言,是既定的命运,她偏不信命,也绝不会任由一个梦无端摆布。
她离开章爵,只能是章爵为人当真不好,又或者自己不喜欢他了。
既然自己喜欢,阿爵又很好,任是什么玄学也不能将她摆布。
这世上也许真有玄学,可谢冰柔却绝不愿受其摆布。
她可不信什么命。
这样想着时,谢冰柔眼里柔光也渐渐坚决起来,
盘算到这儿,谢冰柔倒禁不住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该多和章爵说会儿话,她还有许多话想跟章爵说一说。
不过待章爵回来,两人自有机会。
再者如今战事已起,她那些儿女情长仿佛也化作不要紧的事,好似已经不值得留意了。
卫玄初任青州郡守,似根基未深,大乱之初从青州调了两万兵马入城,可后续支援却迟迟未至。
日子一久,城内便有些奸细作祟,惹出些骚乱。
卫玄清扫一番后,捉了些细作杀了,淄川城内也清静了许多。
如此僵持两月,城中粮少,每日所分吃食也少了许多,就连谢冰柔也要饿一饿。
这人有人送来糕点。
谢冰柔腹饥如火,见着这份点心,却不由得皱皱眉头。
她估摸着是卫玄送来,老大不自在。
这几日卫玄忙于战事,倒未继续纠缠谢冰柔。似他那样男子果真还是爱惜事业的,风花雪月的儿女情长大约也不过是点缀,并不会真正要紧。
故那日轻狂之后,谢冰柔倒是并未再见到卫玄了,竟如幻梦一般。
不过这一次,谢冰柔却不会放松警惕。
她一口未动,倒送给乔晚雪。
乔晚雪这几日饿得厉害,倒是十分惊喜,要跟谢冰柔分着吃,谢冰柔却含笑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至始至终,谢冰柔也是一口未沾。
乔晚雪也不客气了,她吃得也有些急。
然后乔晚雪也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在家里时,倒是并不觉得这些点心如何美味。至少,没这么饿过。”
如今城内处境凶险,可乔晚雪倒不似之前那般害怕了,许也是习惯了。
她轻轻说道:“不过我在京城,便知晓小卫侯颇有手腕,又有见识,很会断局势。他既肯留在城中,我等大约也不会有事。”
谢冰柔怔了怔,好半天,然后说了声是。
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此刻她的命运,还有许多人命运,都是与卫玄系在一道的。
她还想起卫侯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些旧事,外头的老武王还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大仇人。
那些旧事将她绑在卫玄一条船上,是一种很巧妙的手腕。
再联想到卫玄那日的居心,谢冰柔便有些恼。
但再怎样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站在卫玄这一边的。
谢冰柔也有些日子未曾见到卫玄,只听闻卫侯如今言出令行,脾气大得不行,绝不允半分懈怠违逆。
他也果真有些手段,外斥老武王是冒名顶替,内里管得滴水不漏。朝廷迟迟未见援助,卫玄竟也将局面稳住。
此情此景,倒似真离了卫玄不行了。
全城因食物缺乏开始饿起来时,卫玄却并不觉得如何饥饿。这并不是他吃得多,而极度亢奋之下,他反倒不会觉得饿。
男子面颊越加苍白,眼里却生出了一根根血丝,瞧着竟有几分冷骇之意。
然则卫玄却越加言语流利,头脑清晰。
他身边门客却忍不住生出担心,开口相劝:“侯爷一视同仁,所分吃食并不比别的将领多,却犹分给谢娘子。主君纵然爱惜于她,可如今要紧时刻,实不应省下自己那份。”
卫玄却摇摇头:“是我不愿意多吃罢了,食物吃得多些,便会头脑困乏,缺乏精力,生出困倦。”
他肤色苍白,鼻梁却是挺挺的,脸颊微瘦,却越发衬得眼睛大了。那双黑沉沉得眼中,却禁不住透出了几缕精光。
他绝不能输,而且冰柔也在这座城中。无论是为自己,为百姓,为自己心爱女娘,他也绝不能输。
这样子要紧时刻,他想到了谢冰柔,心底也不觉升起了几缕柔情。
那女娘替自己疗伤时,这般手掌相触,便会察觉谢冰柔手掌微凉,竟似比旁人体温要低一些。
他想冰柔身子骨弱,受不住折腾,如今也是很委屈她了。
第110章 110
乔晚雪虽暂缓饥饿, 可内里愁绪却未解,禁不住说道:“冰柔,如今朝廷迟迟未有动静,却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更不知晓有什么打算。”
谢冰柔难得有暇, 也与乔晚雪聊一聊:“其实那反贼虽假冒老武王, 但仓促起事,却是不成大器, 也没什么要紧,成不了气候。朝廷所担心的, 却是别处宗亲受其蛊惑, 信以为真, 纷纷响应。”
“若这样,朝廷自然不便出兵淄川,更要以防万一。”
谢冰柔口里这样说, 心内却隐隐觉得十分古怪。她隐隐觉得朝廷态度十分微妙,这其中好似有什么内情。可惜谢冰柔知晓消息太少,也拼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如今乔晚雪已然惴惴不安,她若再说深两句,恐会吓着乔晚雪。
谢冰柔自然不免挑些好听的话来说, 好使乔晚雪宽心。
更何况谢冰柔也还有些信心。
阿爵是南氏公子, 这件事情卫玄是知晓的。关键时刻,章爵回转南氏, 加以游说。这其中自然少不得卫玄算计筹谋。
而属于卫玄棋子, 也不单单章爵这一枚。她老早就心有不快, 不喜卫玄这般操纵阿爵。只不过卫玄心思颇深,又颇有手腕,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连章爵也为他所用。
章爵也不是个好脾性的人,也不知卫玄怎样的对症下药,拿捏人于无形。
除了章爵,卫玄还不知晓安排了多少暗棋。
更何况老武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谢冰柔相劝:“再来如今战事,是卫侯有心算无心。我等守城都已十分难挨,那逆贼必然更为艰难。那位老武王虽有不臣之心,有意忤逆,但时机未至,本未想过如今做反。这打仗最要紧不是手中兵马,而是粮草辎重。如此多耗一日,还是城外叛军更挫锐气。”
只要无人救济,如此拖延,老武王处境亦是会愈加不妙。
乔晚雪怔怔听着,面上神色也渐渐定了几分。谢冰柔这样娓娓道来,她也不知晓谢冰柔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只是此刻相伴,倒似添了几分安然之意。
谢冰柔心思多,又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卫玄轻薄,她面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恼红。若不是卫玄平日里不怎样近女色,她都禁不住要阴谋论了。卫侯可是要用得自己之处,所以蓄意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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