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作视而不见,不免心有难安。
许婉心中纠结,可想了又想,还是不打算将此事与女婿提起。
女婿是替皇上做事,公事上她多说不妥,更担心因此影响了女儿女婿之间的感情。
娘虽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叹气,但楚筠却懂了娘亲的为难。
因幼时那事,外祖母来京城时提到姨母,还是嘴不饶人的。她也不喜欢姨母,可那终归是外祖母的女儿。
魏淮昭回来时,见楚筠正在窗边翻看新制的香膏。
正打算先入里间换身常服,就听楚筠说起:“我今日送娘回去时,在街边瞧见晴姐姐和徐公子在一处呢。”
魏淮昭想到二人是有些起色,遂问道:“他们也看见你了?”
“没有呢。”她哪好意思打扰。
楚筠说着,又暗暗小吸了口气。
动静虽然极轻,却逃不开他敏锐的耳朵。
魏淮昭脚下顿住,转过身走向了她。
高大身影笼罩过来,楚筠也从几盒香膏中抬起头。
小脸被宽大掌心捧起,魏淮昭打量着问道:“芸芸有心事?”
“还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楚筠自己尚在纠结,更不知从何说起,落在魏淮昭眼中就是一副愁兮兮的模样。
魏淮昭疑惑,这是有什么麻烦,竟让夫人与自己说话时都有所顾忌。
他立即想到岳母今日来过,隐约有了丝猜测。
楚筠想了想,还是同他说起:“我才知道汪家的事,还有姨母……”
果然是汪家。魏淮昭闻言漆眸微微眯起,透出几分寒意。
尽管不是对着她的,楚筠还是察觉到了一点。
她不想为了不在意的人,令魏淮昭感到不快,因而更加犹豫了。
魏淮昭暗暗思索,汪家之事是由刑部在查,铁稷卫则是协办。去汪府拿人是因当下行贿,但他手里也已翻出了六年前舞弊冤案的铁证。
汪家当年逼死贡生,暗中买卖官职,他汪老爷这富贵来的可不正当。
先帝昏庸随意混淆而过,可皇上却是早想要肃清汪家了。
他们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这儿,还敢为此来打扰岳母和芸芸?
魏淮昭敛去眸中凌厉,轻抚着楚筠脸庞问她:“你姨母如此待你,却还担心她处境。是岳母的意思?”
见楚筠摇头,他略一沉吟,柔和笑着问她:“要我放过他们?”
“我没这么想。”楚筠抓着他的手说。
汪家这罪定然不小。皇上是明君,又有律法在,若为此徇私舞弊,魏淮昭岂不是会惹上麻烦。
为了个欺辱自己且不喜欢的人,而去为难自己的夫君,那她也太好太没脾气了。
她自认还是有些计较的。
“我只是听说,女眷获罪后都是充去教坊,那地方……”楚筠说着皱起眉头。
那种地方对女子而言,太过折辱了。
外祖母若是得知了该会如何想?
“好了,就为这点事。”魏淮昭伸手在她眉间揉了揉。
楚筠心思简单,只觉得此事怎么办都为难。
但魏淮昭心知,芸芸只是没见过他在外行事的一面罢了。前世他争权手段向来狠戾阴暗,反倒是如今受她影响,变得温和了许多。
事实上只要他想,甚至能保下半个汪家且沾惹不上半点麻烦。
一点小事罢了,哪值得她如此发愁。
魏淮昭答应道:“她们可以不进教坊司。”
充教坊亦或是充奴,松一手即可。
楚筠听他所言,才算是松了口气。至于别的,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魏淮昭盯着夫人左瞧右看,见她神色松快了些,便忍不住戳戳她梨涡酸道:“我都没见过芸芸为我发愁呢。”
他戳得她脸上痒痒的,楚筠忍不住拍开,瞪他一眼:“你好好的,我笑还来不及呢。”
楚筠转身去收香膏,魏淮昭凑过来拥住人问:“连这也没有我的?”
“你又并非女子。”楚筠将香膏都收起,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塞进了魏淮昭的手里。
“给你这个,好不好?”
魏淮昭摊开手心,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静静躺在其中,上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他微微一愣,旋即唇角上扬:“芸芸亲手所绣?”
“是呀,你不许嫌弃。”
他总说自己是小兔子,那就绣只小兔子给他好了。
魏淮昭只是随口讨要,不想竟收到了这样珍贵的礼物,不禁低头亲了亲她额间:“谢夫人厚爱。”
……
制好香膏后的几日,楚筠在别院闲着无事便应了闺友的邀约前去散散心。
回来时天色尚早,经过城门附近的热闹市集时,她馋起常吃的几样糕点,杏柳便替她去买了。
这一路马车都走得不快不慢,雀竺则安安静静在马车前端正坐着。楚筠喊她时,在她身侧闻到一丝淡淡的香,笑道:“雀竺,你用我给的香了,可喜欢?”
她所制香膏也会挑合适的送给凝竹她们。雀竺既然跟在她身边,她当然也给了。
雀竺坐得更挺直了,忙说道:“很喜欢,谢谢少夫人。”
少夫人不嫌弃自己的声音,送了她很多身衣裳,各式各样好吃的零嘴,还有也许能去疤痕的肤膏。
虽然她的伤痕太久了,没什么用,可雀竺仍旧很感激。
少夫人真的是很好的人。
她身边的凝竹杏柳也很好,没有嫌弃她。只是杏柳太能说了,她总跟不上。
而且她笑起来更是特别好看,让人忍不住的喜欢。
见楚筠还有话跟她说,雀竺忙低头往她靠近了些,好听她吩咐。
“你瞧那边,围着好多人的李记蜜饯,京城才有的,特别好吃。”
雀竺当是少夫人想吃了,应下准备去买。
楚筠笑着说:“别急呀,还有那片摊子上的玩意和吃食,你都去看看,多买几件。”
“少夫人可否明示?”雀竺愣了愣,她还不够熟悉少夫人的喜好,怕乱买浪费了主家的银钱。
楚筠已催着她去了:“随意啦,你看着挑吧,多买些选你喜欢的就好。”
雀竺迟疑了下才点头,小心揣着钱袋跑了过去。
楚筠见她游走在摊贩中一脸新奇的模样,笑着坐回了马车内。
雀竺到她身边也有不少时日了,还是小心谨慎的,什么也不敢多要,有时安静的像是不存在。楚筠刚瞧见市集时突然想到,她大概也从没逛过街,买过喜欢的东西吧。
那怎么好呢,毕竟也是夫君带来给她的人。凝竹杏柳她们跟着自己,可从来没短过东西的。自搬去别院后,杏柳跟着她还圆润了一圈呢。
所以楚筠才故意支她去买些喜欢的,买回后就送她了。省得她这也不可那也不敢的。
雀竺还没猜到少夫人的好心,正拽着钱袋犹豫不知该买什么好。
又怕磨蹭太久让她久等,于是除了平日所记得的喜好外,便如少夫人所说尽快挑着喜欢的买了。
待拿到蜜饯后,雀竺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正要往马车停着的方向跑。可她抬头看去,却意外发现不见了马车踪迹。
不远处响起突兀吵闹,似是有马车速度过快险撞了两个路人。
雀竺立即看去,只瞥到一抹熟悉的马车尾影远远驶去,一拐没了踪迹。
她神色一凛,紧紧按住腰间短刀追了过去。
第49章
楚筠的马车正是从那方向而来, 正要准备回别院的,此时却加速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连着拐入了两条僻静无人的偏巷。
雀竺紧紧追在后面,拉近一些距离后, 便在车辕处看到了两个陌生的男人。近到如此距离后, 对方也发现了她。
雀竺到了京城后就没动过手, 对方显然只以为她是个普通婢女, 见她竟能跟得上来后十分震惊,一把抽出了手中明晃晃的利刃。
一人刚要将手中刀尖对准雀竺时, 却见原处已没了人影。
雀竺一跃翻上车厢顶部,身轻如雀地落在那人身后,翻转的刀背映过她冷漠面容上的疤痕,旋即贴上他喉间狠狠一抹。
这人当场断气翻滚下来。
二人都是能打的好手, 谁想一个照面就死了一人, 另一人大骇冲雀竺砍去。
雀竺避开二人藏在身后的昏迷车夫,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将其踹落马车。
然后立马扯动缰绳拉停了马车,起身推开车厢门往里看去,在见到少夫人双眸紧闭靠在马车内时呼吸一滞,瞬间白了脸色。
目光移动,扫见车内沾有点点白色粉末, 雀竺捻起闻了闻,又上前看过了少夫人, 才松出一口气。
只是最普通的迷药。
外头骤然又响起一连串的马蹄之声,雀竺顿生警觉, 用力按住短刀探出身看。
在瞥见当头那人和其后一众熟悉的玄甲时,才放松下来。
魏淮昭勒停马儿大步而来, 只瞥了眼地上被铁稷卫拿住的男子,冷冷下令:“留活口。”
身影已转瞬来到了马车前。
雀竺退至一旁道:“少夫人中了点迷药,应该很快会醒。”
魏淮昭漠然扫了雀竺一眼,一双漆眸看来比刀斧还要锋利,她后背一寒,立即低了头去。
魏淮昭钻入车内轻轻将楚筠搂进了怀里,拂去她裙角沾到的些沫药粉,在指尖捻了捻。
铁稷卫在查汪家时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他差人问过后当即赶来,却还是晚了一点。
芸芸没事,可不知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魏淮昭见楚筠没有要醒的迹象,也不敢强行唤她。差人将此处收拾干净,把一人一尸都押走后,亲自驾着马车回了别院。
马车到了别院前停下,魏淮昭钻回马车内,正要将楚筠抱起时,忽见她眼皮动了动,缓缓醒来了。
楚筠睁开眼时,魏淮昭的脸正近在眼前,她眨眨眸子意外地看着他,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魏淮昭,你怎么在这呢?”她发现他正要抱自己,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了上去,又纳闷地回忆了一下。
“我怎么睡着了?”
她记得自己还让雀竺去买东西的,然后突然起了阵风,将车窗帘子都吹开了。
市集的人声落入耳中,然后一阵浓浓的困意就起来了?
魏淮昭见她一脸迷迷懵懵的,看来昏睡前什么也没瞧见,也不欲多说惹她后怕,只柔声道:“你太困太累,睡着了。”
“她们没敢喊醒你,所以我来抱你回房去睡。”
既然没有受惊,那就无需多提。
楚筠不懂迷药,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被魏淮昭哄了两句也就没再多想。
只觉得自己是真困了,连马车上这一时半会都能睡得这么熟。想起昨儿她直到夜半才能安然睡觉,在他耳边嘀咕道:“怪谁呢?”
魏淮昭笑了,将人抱下马车,往里而去。
楚筠看了看外头天色,心道魏淮昭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呢?
魏淮昭也没顾楚筠反对,将人一路抱着回了房中,又蹲在她身前细细打量了几眼,问她:“刚睡醒,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
楚筠摇了摇头,睡上一觉还会精神些。不过一动时,发现许是睡时的姿势不好,压的肩头有点酸酸的。
她刚搭手落在肩上,魏淮昭一见已绕去身后帮她轻轻揉捏起来。
力道恰好,很是享受。楚筠立马感到松快了许多,笑嘻嘻地撒着娇夸道:“夫君的手艺真好,若能天天帮我揉揉就更好了。”
魏淮昭顺着捏上了她的脸颊:“我哪回没帮你了?”
楚筠心道也是,甚至平日里她稍稍一皱眉头,魏淮昭就瞬间到她身边来了。
晚些吃了点东西,待楚筠去沐浴时,魏淮昭面上才又显出了暗沉冷色。
他起身去书房召来下属询问。
雀竺一直候在门外,等到魏大人终于出来后,忙上前请罚。
待在少夫人身边的日子确实比曾经安逸太多了,今日是她不够警醒,竟没提前发现少夫人身边存有危机。
万幸没有出事。
但这并不能掩盖自己的失职。
魏淮昭看了她一眼,在雀竺紧张地等了许久后,才说了一句要她思过,并罚她月例钱。
雀竺感到意外,可抬头时人都已经走远了。
她不禁回忆着,印象中的魏大人,是这样好说话的人么?
魏淮昭得知楚筠还未出来,便想着去浴池看一看。这一路他也不免如此思索起来,并无奈地勾唇哼笑。
曾经也没少听旁人私下骂他严苛狠戾,治下更是从不容情。可自从楚筠好好待在自己身边后,不仅曾经的梦魇戾气尽散,威严狠绝也是不如前世了。
可也没法子,他本就不想让她知晓那些脏腌之事。
若是罚雀竺别的,芸芸发现了要不高兴的。
她再好哄,魏淮昭也不敢惹她不悦啊。
不过难道是他如今显得“和颜悦色”了些,竟致某些人横生肥胆,敢将手伸到芸芸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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