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芬珠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但是费扬古是笑着的,他能预料到未来两三年朝堂一定会持续动荡不安,儿子们在家待几年,皇上会觉得他们乌拉那拉家省心的,泰芬珠有了儿子,只要一直稳得住,再得个次子,未来可期啊!
费扬古勉力说了这些话,就闭眼睡着了,爱新觉罗氏送泰芬珠出门,低声叮嘱:“你阿玛这是时候到了,有我和你兄弟们照顾,你却不能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伤心里,可别忘了,虎宝还小,需要你这个额娘全身心的护着,府里刚刚进了两个格格,千万不敢疏忽大意。”
泰芬珠声音沙哑:“我知道,额娘不用担心我。”
爱新觉罗氏叹道:“怎么不担心呢?有虎宝你才是那个府里众人心服口服的女主人,要是没个阿哥,你就会变成被大家供着的菩萨,那时候你喜怒哀乐就真的可以无所顾忌了,因为你对大家再也产生不了影响。”
泰芬珠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嗯,我记住了。”
爱新觉罗氏低低叹息:“长大了就不能喜怒随心,我们女人比男人要更难,一着不慎就会赔上一辈子,这十几年你就提着心过吧,什么时候虎宝成亲了,你才能真的松一口气。”
泰芬珠站住脚,拉过额娘的手:“您得好好的,总得有个人在我不知所措时劝导我。”
爱新觉罗氏摩挲着女儿的手背,保证道:“我会好好保重,你明天不要过来了,这是你阿玛的意思。”
泰芬珠坚决摇头:“我会照看好府里,但是我总得回家来瞧瞧。”
爱新觉罗氏叹气:“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反正你要心里有数,想尽孝心可以,但也得顾好虎宝。”
泰芬珠点头:“额娘放心,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回去了,您别再送了。”
爱新觉罗氏还是送女儿上了马车,才回屋照看丈夫,相伴这么多年,感伤是压不住的,太医都直说了,费扬古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人老了,病来如山倒,一点风寒难受了两天就成了如今这样。
泰芬珠连着跑了三天娘家,第四天,费扬古在一众儿孙的环绕中溘然长逝。乌拉那拉府设上了灵堂,大哥富禅周到的接待来祭拜的众多官员。
费扬古官运亨通,最重要的是没犯过什么错,可以说是人缘很好,在康熙那里的印象也不错,步军统领这个职位的权责扩大之后,费扬古就是被任职的第一任。嫡女嫁给四贝勒,四贝勒跟随太子,如今京城内又是太子监国,来卖个面子的人很多。
等一切结束,富禅和泰芬珠坐在了书房里,富禅看着妹妹略有些局促,他听阿玛的去外地当了地方官,去年被阿玛想法子调了回来在护军营当差。毕竟费扬古侍卫出身,打过仗又当过侍卫头子,他们家的关系大部分都在军中。
泰芬珠脸色有些白,出言安慰道:“大哥既然已经递了折子,安心在家教侄子读书就是,关紧门户。”
富禅点头:“我都明白,只是我有件事情得告诉你。”
泰芬珠问道:“什么事?”这几天各方人都有来,她就是得看看大哥是个什么主意,他倒是很信服阿玛,可就是心性有些优柔寡断。
富禅如实地讲给妹妹:“皇上南巡前调整了内城各门的护卫情况,该哪个旗守哪个门倒是没有变化,只是负责城门的官员不能再是本旗人,要和别的旗对调,格尔芬和我说了很久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些守门的小官儿。”
泰芬珠皱紧眉头,虽然城门领、城门吏这些很不起眼,但是关键时候他们比一个高级文官要有用得多,只是这才康熙三十八年啊!
富禅抿紧唇,过了一会儿还是加了一句话:“妹子,四爷和毓庆宫真的很亲近吗?”想要他阿玛这些年的人脉不是不行,但是太子能给出什么呢?
泰芬珠摇头:“你不能搭理索额图家的人,我们家与赫舍里氏从来没什么密切的关系,四爷只是一心为朝廷办差,你应该听说过诚郡王妃经常进宫给太子妃请安,我可没去过。”
富禅松了口气:“那就好,妹子,我与你说我觉得皇上在防着他们,要不然不会更换城门布防,这个东西很敏感的,我们家轻易不能沾惹。”索额图和儿子们是为了泼天的富贵,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泰芬珠认真地盯着大哥:“如果你觉得可以沾惹了,麻烦你提前告诉我这个妹妹。”
富禅叹道:“妹子放心,我没那么大的胆子,也不会蠢到与直郡王八贝勒等人亲近,外甥的洗三满月的情况我都看在眼里,人家与咱们就不是一路人。我要是敢用阿玛留下的关系给他们效力,皇上会直接收拾我的,朋春受了委屈都不敢求三爷为他说话,沾染过兵权的人家得比别人更加胆小老实。”
泰芬珠的心略微放下了些,她大哥性子软和不是没好处的,孤注一掷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富禅揉了揉眼角,他这些天也是累狠了,但还是打起精神,他还有事要说,“未来两年多我们家就不会再怎么显露于人前了,你如果要人帮忙的话,可以直接传话给堂兄,也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找找族叔他们。”
富禅虽然才干欠缺些,可是到底去地方见了见世面,又被费扬古调教了这么久,他对于京城这种诡异的站队气氛深有体会,平时当差别人会自动地把他划到太子四贝勒一党,他自己也对八贝勒等人避之唯恐不及,他把费扬古的一句话刻在了骨子里:皇帝最恨结党,尤其是与宗室结党!因为本朝的几次皇位继承都差点儿转给宗室。
泰芬珠点头:“大哥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虎宝又还这么小,我只一心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我只盼着大哥安稳地熬到大员。”
富禅听了这话,心里很是舒服,然后又想起什么,连忙道:“妹子,你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大哥不管,你靠谱,但是千万不敢和八福晋亲近啊,安郡王府他们家迟早要倒霉的,就且不说正蓝旗里的权势,就单说岳乐,我听阿玛说,今上继位前,曾有人提议由岳乐继皇帝位,因为当时先帝诸子年幼,按着咱们满人的规矩,兄终弟及好像更容易让人接受,阿玛可是说了,就凭这个,他家也不可能风光下去。”
泰芬珠用力点头:“大哥说得对,我记住了。”
富禅欣慰地慨叹:“我觉着四爷应该会是个被君上倚重的宗室,你这已经有了阿哥,夫贵妻荣,你的日子肯定好。”
泰芬珠知道阿玛没与兄弟们谈及对朝局的看法,怕他们绷不住漏了痕迹,所以只是道:“我会好好过得,大哥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家里的人和事都得大哥操持,大哥一定要保重身体,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回府了。”
富禅起身:“我送你出去,妹子放心,大哥会保重自己的,也会孝顺额娘照顾富存他们。”
泰芬珠被富禅送出了府,上了马车,泰芬珠挥挥手:“大哥快回去吧。”
富禅扬声道:“路上慢点儿啊!”
看着马车走远,富禅进了府,下人关上大门,接下来的二十七个月费扬古的儿孙会淡出京城人的视线,他们轻易不会离府外出,这是费扬古的嘱咐。
清江口,胤G被梁九功领上了御舟,进了屋子,给康熙行大礼请安,康熙叫起:“过来这儿坐着吧!”
胤G恭敬地谢恩坐到了椅子上,抬头看向汗阿玛,康熙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儿子的脸,叹口气:“吃苦了吧?”
胤G扬唇笑:“不苦,儿臣于汗阿玛于朝廷有一二用处,儿臣很高兴。”
康熙点头,无奈道:“那也别干了,跟朕去南方歇歇吧!”
胤G诧异:“汗阿玛,儿臣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康熙摇头:“你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给于成龙吧,朕看明白了,他能把剩下的做完。”
胤G抿唇:“于大人恭谨勤勉,确实能做好。”
康熙翻了个白眼:“他接下来要拆毁堤坝,让黄河复归原道,你知道吧?”
胤G低下头:“儿臣知道。”
康熙指着胤G:“那你留下来干什么?堤坝旁边都是士绅圈的肥沃的土地,让他拆,你别管,跟朕往南方去,你一心一意协助他办差,帮他管理兵丁和民夫,和地方官府打交道,已经足够了。”这个儿子还自掏银子奖赏底下人,简直是贴钱当差。
胤G低声道:“儿臣只是觉得于大人辛苦,能多尽一份力总归更好。”
康熙不与胤G接着纠缠这些,直接道:“行了,你出去吧,找你兄弟们聊聊,朕的话你遵旨就行。”这几年康熙的心情很不怎么样,对别人都是骂着说话的,直郡王过来也得站着,大臣就直接得跪着了,能这么待胤G已经是体谅他辛苦了。
看着胤G起身行礼离开,康熙冷哼一声,当年弹劾靳辅的人里头不也有于成龙这个鼎鼎有名的大清官吗?他那会儿到底年轻,轻信了这帮人,把一个靳辅给弄得身心疲惫,结果这会儿了这些人竟然敢和他提靳辅的治黄方案是对的,是当时他们一时无知。
康熙简直想啐这些混账一口,当年于成龙可是说江南百姓恨不得活剥了靳辅的皮生吃了靳辅,现在轮到他治河了,不让他得罪一把这儿的士绅,康熙难消心头之恨,他们害得他花了这么多的银子,却到现在也没见到成效,要是不让靳辅在家赋闲那几年,没准儿这会儿黄河都驯服了!还指望他把自己的儿子留下来背锅?做梦去吧!
胤G下了御舟,一时不知道去哪条船,苏培盛眼尖,说道:“爷,您瞧,那是不是十四爷?”
胤G定睛一看,果然瞧见胤_在向他示意,吩咐侍卫:“送我到那条船。”
到了跟前儿,胤G才瞧见七弟也在,大步登上船,胤G直接和胤v拥抱了一下,胤v笑道:“四哥可是消瘦了不少啊!”
胤_在旁边蹦哒:“四哥,您也抱下我呗!”
胤G摇头苦笑:“在外风吹日晒的,治河真的好辛劳。”
胤v笑了笑,说道:“快,先进屋子,我给您准备了爱喝的茶。”
胤G扬唇:“好,十四弟,我们走。”
胤_一边跟着进屋,一边小声嘟囔:“明明是我让四哥过来的,四哥眼里只有七哥。”
胤v把胤_按到椅子上坐下:“难道让我挥衣服吗?这事儿就该你干。”
胤G品了口茶,点头:“这茶确实喝得适口。”
胤v坐在旁边解释道:“毕竟那是汗阿玛御驾所在,不好派条小舟去附近,就只能让十四丢一回人了。”
胤G笑道:“四哥领你的情啊,十四弟。”
胤_立马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四哥,我告诉你,大侄儿特别可爱哦,他满月的时候四嫂让我见了,我还坐着抱了抱虎宝呢!”
胤G连忙道:“长得什么样子啊?”
胤_比手画脚的描述大侄儿的俊俏,胤G津津有味地听着。
等到胤_意犹未尽地说完喝了口茶,胤G才说道:“多谢七弟帮我招待客人了。”
胤v挑眉:“应该的,四哥这是与我生分了吗?”
胤G摇头笑道:“那我也得谢谢七弟,要不然我儿子的满月礼不就不那么周到了吗?”
胤v含笑点头,没再说什么。
胤G叹了口气,问道:“汗阿玛这几天很不高兴吗?”
胤v垂下眼帘:“汗阿玛不高兴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只是四哥,你可千万别再留下来了。”
胤G抿抿唇,说道:“我都明白,只是总觉得要是这次治理能更用心,黄河平静的时间就能久一些。”他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河务真的很要紧。但是确实不能完全就事论事!
胤v喝了口茶,无奈道:“是这些臣子把好好的河务之事演变成了党争,党争他们赢了,靳辅在家几年心思郁结,起复之后很快就死了,可是河务他们却没招儿,现在要用人家的靳辅的方案,何其可笑?”
胤_愤恨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朝堂上的这些大臣没一个好东西,即便做事大部分是好心的好官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在人家心里他们自己和家族在地方的利益绝对大过朝廷的利益!”
胤G仰头看屋顶,所以说,人皆有私啊!他真的越来越明白这句话有多么真实了!
第80章
胤G仰头怔了一会儿,拿手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端起茶盏接着喝。
胤_关心道:“四哥,您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啊?这眼睛都有点儿肿。”
胤G咽下茶,叹道:“你真的长大啦,都懂得关心人了。”
胤_哭笑不得:“四哥,您也就俩月没见我,至于有这么多的感慨吗?”
胤v笑道:“你四哥这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胤G看向胤_:“怎么?不相信我是惦记你才睡不着?”
胤_睁大眼睛:“您就和七哥打趣我吧!我去找十三哥钓鱼去了。”
看着胤_真的起身,胤v嘱咐道:“多钓些鱼回来加餐啊!”
胤_头也不回:“就瞧我的吧!”
胤G好奇道:“他真的能钓着吗?”
胤v失笑摇头:“基本不行,倒是侍卫们用渔网乘小舟可以捕捞到一些,就是和十三弟闹着玩而已,整日在船上也是无聊。”
胤G正色问道:“我听说前两天汗阿玛对关外采参做了规范?”
胤v点头:“我也听说了,本来这采参是内务府的一个进项,但是当地私自干这个的很多,被人捅到了御前来,没办法,天高皇帝远的,财帛动人心。”
胤G用手托着头,他确实挺困的,“这确实是多事之秋啊!今年还有大选呢!”按汗阿玛的脾性,要是往常肯定会指派人带他到住处,这回气得连这些都不干了,直接让他出来自己找,御舟上的人更是安静不敢多话。
胤v眨了眨眼:“我估摸汗阿玛会给大哥挑一个继福晋,毕竟几个格格和弘昱都需要额娘照顾。”
胤G捏了捏眉心:“嗯,不过这事虽然引人注目,但是也碍不着咱们什么,我是真发愁河务,汗阿玛把董安国赶去工地上戴罪立功了,又派遣马齐先行来查看河务情况,要不然我也不会今儿才来见驾,这些年砸了几百万两白银进来,却没有成效,让人头疼得很。如今汗阿玛亲自来阅视河道,总该见效了。”
胤v点头:“肯定会,四哥别多想了,这烦心的事情那么多,也不止有河务一件,您已经尽力了,那些官员也不是吃干饭的,让他们去做就好,前儿御前来人安排您就住这条船,我给您收拾了隔壁的屋子,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胤G疑惑道:“你不和弟妹住一起吗?”他刚刚就有些惊讶,胤v大喇喇地把他们带到了里屋,只是没顾上问。
提起这事儿,胤v很是无奈:“当初这上船的时候屋子没分好,其实也是没法分,又不可能给我们一人一条船,三嫂和我福晋,还有八福晋,都在太后娘娘那艘船上。”
胤G抿唇笑了笑,促狭道:“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胤v不服气:“我们又不是一直待船上,等上了岸,我们夫妻自然团聚。”他是一定要搞个嫡子出来的,他回到家只想放松地待着,绝对不要面对那些女人绵里藏针的话术!
胤G笑出了声:“你说得对,三哥他们也在这条船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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