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下起来,前院门口自然是有人清扫的,可是速度没有那么快,雪太大,旁边早就积雪起来了。
周卫看见,忙跑过去要去扶着宁翘起来。
也幸而刚安反应快,和两个小太监在宁翘摔下去的时候扑过去用背垫了一下,否则宁翘就摔的更实了。
雪地里一片狼藉,食盒翻了一地,什么都不剩了。
宁翘瞧了瞧那些东西,想着,可惜了啊。没让多尔衮亲眼瞧见。
这些小丫头还嘻嘻哈哈的,见到周卫才吓住了,一个个的缩在那里站着,周卫知道这些小丫头跑不了,直接就叫宁翘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把人扭送到他师傅跟前了。
主子爷那么着紧宁侍妾,这几个小丫头撞了人,必定是要被发落了。
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受人指使呢?周卫这时候灵光得很,绝不肯放过任何和宁侍妾作对的人。
跟宁侍妾作对,那不就是跟主子爷作对么?
“姑娘,您还能走么?”周卫道,“主子爷请您进去。”
宁翘站起来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风雪之中,她攥紧了烟霞的手,红着眼尾,含着一点疼出来的泪意道:“我恐怕,走不了。”
“我肚子疼。”
就这两句话,把烟霞还有周卫两个心脏都吓得差点停了一拍。
宁翘摔下去的时候其实没觉得怎么样的,底下垫着人,她又穿的很厚实,除了手脚有一点凉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结果反而是站起来之后,这肚子一下子就开始疼了。
宁翘道:“可能得麻烦周公公请府医来看一看了。”
前院霎时兵荒马乱起来。请府医的请府医,送人的送人,跪着请罪的跪着请罪。
这个疼还是有点熟悉的,到了温暖的室内,被送到东梢间的暖榻上躺下来,宁翘觉得身上暖和起来后好了一点。
烟霞替她将有些湿了的大氅脱下来,立时就有人将从邀月堂取来的衣裳送过来,烟霞替宁翘换上,顺便检查身上是否有外伤,这些都是府医不好做的。
宁翘摸了一手的血,喃喃道:“难怪肚子疼啊。”
烟霞还是不放心:“虽说姑娘是差不多这几日。但好歹还是提前了几日,这要是那一摔给摔出来的,可不能轻忽。奴才替姑娘拾掇好了,就请府医进来瞧瞧。”
主仆两个这里还没整理完,多尔衮大步就走了进来,他怕身上带的冷意惊着了宁翘,就没有靠近,结果一进来就看见了宁翘手上刺目的红,一下子就拧紧了眉头。
一脚又踹上了周卫:“怎么回事!?”
那群狗奴才把小丫头撞得这么狠?
多尔衮散发出来的杀意和眼中的猩红,令周得胜周卫两个魂都没了一半。
宁翘眨了眨眼,压根就不用演的,她的眼睛红红的,受了委屈的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主子爷。”
多尔衮也顾不得什么冷不冷的,直接过来坐在暖榻上,把宁翘抱在怀里安慰:“好了,本王都知道了。本王给你出气。一个个的眼里都没了本王,本王将他们都处置了。”
近前看那血红,多尔衮冷硬了这么多年的心,一下子竟有些酸涩难受起来。
见了多少人的鲜血,见了多少人的生死,哪怕是亲手杀人都能不动眉眼分毫的人,见了小丫头手掌上的血迹,竟心悸的不忍再多看第二眼。
他的小丫头娇生惯养的,这么怕吃苦,流了这么多的血,这该有多疼啊?
府医呢?怎么还不来?
多尔衮怕吓着宁翘,只狠狠瞪着周得胜和周卫。
烟霞忙将宁翘手上的血红给擦净了,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宁翘才抓着多尔衮的衣袖,满腹委屈地道:“奴才见主子爷一面怎么这么难呀。”
多尔衮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细细的尖针刺了一下。
宁翘仰眸看了看多尔衮,这男人满脸煞气,眉眼锋利的像是一把尖刀,那气势太过于骇人了,宁翘都看见周得胜和周卫两个在发抖了。
连进来的府医都颤抖着跪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上前。
她手上都干净了,就用自己的手握住多尔衮的手,轻声道:“奴才不是受伤了。是那一下摔着,可能是将月事提前了。究竟怎么样,还是要请府医看一下的。”
“但主子爷不要担心,奴才这个血,不是那种主子爷想的那样的。”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先说清楚的话,多尔衮可能真的会抽刀直接杀人的。
他不是后来那些少上战场的王爷,他是奠定大清基础的奠基人,几乎就是在马上征战了半生,他手上沾满了人命和鲜血。
可他看见了自己的血,眼中却是那样的痛惜。
宁翘就知道,多尔衮还是在意她的。
既然在意,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第33章 护着
多尔衮听说自己是误会了,心下稍霁。
叫了府医上前来,给宁翘诊治。
府里养着两个府医,一个是专精妇人和小儿科的,另一个是专精外伤的。
这会儿请过来的就是专精妇人与小儿科的了。
这两个方向都能做到专精,也是不大容易的。是多尔衮重金请回府上的。否则就得养三个府医了。
宁翘这会儿身上暖和,肚子倒是没有那么疼了,但还是隐隐作痛,而且没有什么精神的,毕竟在外头吹了些风雪的。
方才烟霞都给她收拾妥当了,这会儿身上里里外外都换下了,底下也都是收拾好了的,多尔衮将她抱在怀里,她也就顺势靠在多尔衮身上了。
府医过来隔着锦帕给她诊脉的时候,宁翘都看见这府医在微微的发抖了。
“姑娘受了些风寒,需要安神休养些时日。”
府医除了手还稳些,这身上真的是颤抖的很厉害了,像是在害怕,那欲言又止不敢明说的模样连宁翘都看出来了。
多尔衮道:“还有什么,你只管说。”
府医一咬牙一横心,道:“姑娘在风雪之中站了太久,寒邪侵体,又被撞了摔倒在地,这面上虽然没有外伤,但伤及宫腑,恐怕日后有孕就要艰难些了。于子嗣上还是有些妨碍的。”
宁翘都愣住了,什么意思,是说她以后都不能生了?
就只是站了一会儿,摔了一下,就受凉不能生了?
她这个身体不至于这么脆皮吧?
多尔衮的手一紧,想起怀里的人娇嫩,又慢慢放松下来:“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府医身上汗如雨下,又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对,又不能不说,权衡再三,才道:“回王爷的话,好好的养一养,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或许。可能。
这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就是不能确定的意思。
宁翘离多尔衮最近,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像是那暴风雪的漩涡似的,疯狂搅动,却又被克制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他越是冷静,越是平淡,就说明那风暴越是在他的内心翻卷。
宁翘望了望他的眉眼,没想到她现在都能看出一点他的情绪了。
可是没有孩子――若是不能生孩子――
宁翘的手勾住了多尔衮的拇指,碰到了一点点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有一点凉。
多尔衮垂眸,看向怀里的小丫头,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光,眼尾红红的,里面藏着害怕。
“别怕。”
多尔衮叫人都退下,“本王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宁翘眨眨眼,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一点热意,大约又含着眼泪了。
没有外人在,她声音软软的:“他们都说,奴才失宠了。”
“谁说的?”多尔衮都不敢凶,怕吓着小丫头,可他心里是很生气的。
宁翘道:“很多人啊。他们说主子爷喜欢察哈尔庶福晋,就不会再来看奴才一眼了。奴才听了心里害怕,所以才想来见主子爷的。”
“不怕。”多尔衮轻轻拍了拍宁翘的肩膀,“本王会处置的。这府上,不养碎嘴的奴才。任何事,你都不需担心,本王会护着你的。”
他只是忙了一点,还没顾得上小丫头,这些人就翻天了。
怎么,是都想要做他的主了吗?
宁翘望着他的眼睛:“奴才相信主子爷的话。”
也是怪了,多尔衮瞧着那双兔子眼,也就是皇上和几个王爷敢和他说这样的话,谁敢和睿亲王说这样的话呢?
偏偏听小丫头这样说,她说的很认真,他听的也很郑重。
自己只是忙碌,没有看顾到她,就叫那些人以为她失宠了,这府里,盯着邀月堂的人可真是多啊。看来,给蒙古福晋的好脸是给多了,都开始欺负他的人了。
若不惩治一番,这来日要是出征几个月,那小丫头在这府里,该怎么过呢?
两个人一时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听着多尔衮胸膛里的心跳声,感受到多尔衮近在咫尺的呼吸,宁翘轻轻抓着他的衣袖,说:“奴才以后不能给主子爷生孩子了,主子爷会嫌弃奴才,会不要奴才吗?”
多尔衮心里又觉得难受,又觉得心疼她。
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了?
多尔衮盯着宁翘的眼睛,如鹰的眸中有一种如山海般广博的力量。
多尔衮说:“父汗活了六十六岁,那会儿年轻的时候,被继母赶出家门连一顿饭都吃不饱,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女真征服女真,最后建立大金。”
“一时一地之困,过个三五年,自然可解。你彼时不能生,将养数月,将养数年,未必日后不能生。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断定以后不能给爷生孩子了?”
“你只要在爷身边好好的,爷好好护着你,你想要的,都会得偿所愿的。”
子嗣的事情,说迫切,却也没有那么迫切。
如今各家各府的王爵,都还不曾立什么世子。说是有这个说法的,但到底这会儿朝野上下的关注点都不在这上头。多尔衮也不想这样早就定下来。
他也还很年轻的。膝下只有大阿哥和二阿哥,可以往后看看再说。
他当然也希望小丫头能给他生孩子,可自从早几年府医的那些话之后,多尔衮对于孩子的事情,就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
何况府上三个孩子过敏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时候让小丫头有孕他也是不放心的,不若先等一等,让她先把身子调养好,等府中安稳些再说。
宁翘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
大约是叫这府里大半年的日子给同化了些,竟有些担心。
此时被多尔衮的话扯出来,倒是豁然开朗了。
纵然不能生,将来也会有不能生的办法。
何况她现在还小啊,才十六,宁翘总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绝对的。
宁翘敏锐的抓住了多尔衮态度上的转变。
她抱着多尔衮的胳膊:“奴才好好的待在主子爷的身边,主子爷可要好好保护奴才的。”
“好。”多尔衮眉眼温柔几许。
宁翘见到了人,多尔衮似乎比她想的要更为着紧她,该做的该说的都做了说了,宁翘反而安心下来,一阵困意席卷上来。
她往被褥里缩了缩:“奴才困了。”
多尔衮含着笑:“困了就睡吧。爷守着你。”
到底还是经了劳累,又遇上这样的曲折,自然是有精神不济的时候。
府医出去给开了些安神顺气又有助于行经气血的药汤来,宁翘服下后,就躺下慢慢睡着了。
直到等着宁翘睡着之后,多尔衮才慢慢抽出自己的胳膊,又轻轻在小丫头的额头上探了探,确定她没有受凉发热,这才出了东梢间。
一出东梢间,睿亲王就退去了所有的柔情软意,满面冷峻寒霜,比外头的大雪还要冷凝。
烟霞留在东梢间守着宁翘,刚安几个小太监在外头伺候。
周得胜和周卫都跪在多尔衮跟前。
冬卉领着前院的丫头们也都跪着。还有那一群小丫头,也都跪在院子里了。
跪了这么小半个时辰,院子里的几乎个个都成了‘雪人’,但没有人敢动一下,都知道这回怕是要大动干戈了。
谁能想到,主子爷竟这样着紧宁侍妾呢?
便是周卫,这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不晓得主子爷究竟会做到哪一步,但是看这个阵仗,真的是小不了。
周卫早就让人把烟霞手上被撞掉的那个食盒里头的东西给收集起来了。
先前在外头瞧那雪里的东西就觉得不大对劲的,收集起来后就更看出不对劲来。
他机灵着呢,直接就将东西呈送到了多尔衮跟前。这食盒既然是宁侍妾拿过来的,又说什么心意膳食,之前不知道,现在看了实物,周卫这心里头就全明白了。
那东西混在一起,味道就更不好闻了。
但也还能看出来,这里头的东西样样都是不好的。
多尔衮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庆幸,小丫头睡着了不在跟前,没叫她瞧见他处置人的模样,要不然那阵仗,怕是要把娇滴滴的小丫头给吓着了。
“府里有人传说宁氏失宠,”多尔衮道,“周得胜,你去查一查,本王不去后院的这些时日,都有谁为难过宁氏,或者是邀月堂的人。名字记下来,全部赶出府,永不叙用。”
全部吗?周得胜都给惊着了,想也不会人少的。
可他也不敢说什么,主子爷在气头上,多问一句,怕是他自个儿也是要倒霉的。
后头的事情自有周得胜去料理。
周卫这里也不能闲着,这群小丫头撞了宁翘的事,早在多尔衮陪着宁翘的时候就叫周卫的人给查清楚了。
周卫这儿就跟多尔衮回禀:“那几个丫头收了思敏的银子,按照思敏的吩咐,找机会撞宁姑娘摔在雪里,想让宁姑娘出丑。”
至于那守门的太监,就是因为懒,因为不想动,也是瞧不上宁翘,所以迟迟不肯去禀报。
周卫的人也查了,周卫说:“前院里也有些人与思敏有银钱往来,那几个丫头也是有的,只不过这一回没有,但从前都是有的。”
冬卉还没露出要出府意思的时候,前院还都管得住,可冬卉一要走,这人心浮动起来,思敏思青心思活泛起来,就上下活动,到处收买人心。
指望着等冬卉一走,她成了大丫头后,让多尔衮身边的人给她行方便,让她有机会接近多尔衮,成为多尔衮的女人。
这些事私底下闹的,没闹大,周卫没发作,可今儿是瞒不住的,索性一股脑将他知道的查到的都说了。
这前院要真乱起来,他也得不了好。他没法做主,正好请主子爷做主。
要说透,自然少不了把思敏的心思给抖落出来了。
多尔衮不耐烦听这些,抬了抬手,道:“冬卉管束不力,着立刻出府,自去嫁人吧。他一家子也不必在睿王府当差了。就这几个,家里都落下去,叫他们去旗下自生自灭去。但是不许再去别人府上为奴。叫人好好的看着,送到庄子上去做苦力,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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