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翘之所以要这样做,也是留一个底子,好叫多尔衮将来知道,福晋和佟佳氏对这件事是知情的。在多尔衮跟前给福晋和佟佳氏上眼药,但凡有这个机会,宁翘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哪怕这会儿多尔衮没在,她也要给福晋和佟佳氏埋下这个雷。
宁翘问那大宫女:“宸妃娘娘请我入宫叙话,果真只是说说话么?”
“自然只是说说话的。”那大宫女道,“娘娘近些日子总觉得憋闷,好容易科尔沁格格好起来了,娘娘心里舒了一口气,想起正月里这样冷清也不好,就想着请庶福晋入宫说说话。娘娘同奴才说,这八旗的福晋夫人里头,就属庶福晋是能说会道的,娘娘愿意和您说话。”
宁翘道:“娘娘既觉得冷清,那不如多请几个人入宫一起陪着娘娘说话,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自然是更热闹了。”
关雎宫大宫女道:“娘娘的心思,奴才是不敢擅自揣测的。娘娘只差遣奴才来请庶福晋,别的事情奴才是一概不知道的。庶福晋这样推脱,究竟是肯不肯随奴才入宫呢?”
说到后来,那大宫女便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了。她们是被宸妃从科尔沁带来的,跟在宸妃身边已有多年。
从前宸妃入宫前的经历,那自然是过去式了。也不再叫人提起了。从科尔沁带来的侍女,那肯定不是一开始便这样傲慢跋扈的。
这都是皇太极宠着宸妃,宸妃宠冠后宫第一人,她身边的人在宫里养了这几年,哪能没点脾气呢?
一看也是被宸妃惯出来的。
宁翘笑道:“姑娘莫急。我自然是会随着姑娘一同入宫的。可我这里也是有身孕的人了,我们王爷有令,我是得好好护着这个孩子的。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姑娘这样催促,将来我们王爷从都尔弼城回来,姑娘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关雎宫大宫女却也不敢真的放肆,听见这个话,想起宁翘身上的恩宠,想起自家娘娘的嘱咐,又想起睿亲王在外的名声,便脸色缓和了许多。
宁翘趁势道:“往常入宫,与娘娘们说说笑笑的自然是好。可往常都有福晋夫人们陪着,今儿我自个儿去,姑娘通融一二,我须得带着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一同去。”
宁翘说着,烟雨和烟水就站了出来,到了宁翘身边来。
这事还是能应的。毕竟关雎宫大宫女从宸妃那儿得到的话,便是不管如何,要将宁庶福晋请到宫中去。主子的吩咐肯定是得完成的。
方才对着睿亲王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她尚还有些硬气。
可这会儿面对宁翘,她想起自个儿瞧见过的,和宫里传言的,还有嫔妃们议论过的,谁不知道睿王府的宁庶福晋如今是最得睿王宠爱的呢?
人人都说,宁庶福晋这一胎要是生个阿哥,那睿王府必然是要再添一个侧福晋的。
她主子或者不放在心上,可真要是得罪了睿王,她主子不会如何,她可就真的要遭罪了。
关雎宫大宫女傲慢是傲慢,却也不是不懂得权衡利弊,面对宁翘时也没有那样硬气了,既然人家肯走,那客客气气的请人走就是了。
宁翘带着烟雨烟水去,烟清这时候也回来了。
果不其然,福晋与佟佳氏只说知道了,并不打算伸手这件事。宁翘心里也就明白了。
其实转个头想想,福晋和佟佳氏纵然是有极重的私心,可她们心里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为了她得罪宸妃。没必要,也不值得。
周得胜周卫烟霞几个看着宁翘带着烟雨烟水和关雎宫的大宫女一道走了。
“主子这一去陷在宫中,不知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主子。”
烟霞道,“不能让主子自己应付宫里的娘娘们。得找人去宫里把主子救出来。”
周得胜道:“宁庶福晋不该去的。”
乌喇嬷嬷道:“周公公这话不妥当。主子去,那是顾全大局。这府上有谁能拦得住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呢?便是福晋同侧福晋,不来伸手,不也是怕得罪宫里的娘娘们么?”
“主子若不去,还不知道后头有什么等着她。”
被乌喇嬷嬷抢白一顿,周得胜也不生气。其实他心里头明白得很,乌喇嬷嬷这话是对的,如今整个王府中,怕是都拦不住宸妃娘娘的。
烟霞道:“我去一趟豫亲王府。佟佳侧福晋若知道了这事,必然会去宫中的。”
方才主子也是这样说的,佟佳侧福晋或者不能拦着宸妃娘娘,但去了宫中陪伴,必然是能让宸妃有所忌惮的。若再不行,还有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总是能把主子从宫里捞出来的。
烟霞要忙着去,刚安也预备带几个小太监去礼王府和郑王府。
周得胜把人拦住了:“这都不妥当。”
乌喇嬷嬷站出来道:“周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咱们就都这么干看着不管主子了?”
周得胜咬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算是礼王福晋亲去了。宫里娘娘们也未必会放手的。这第一回放手了,若再有下回,第三回第四回,难道回回都要请王府的几位福晋们去么?”
一时众人都沉默不语。这确实是有些不大现实了。
总是闹得这样,倒现在宁翘这里怕了宸妃似的。而那样也势必让本来就不大和顺的关系更紧张了些。这不是妥善的办法。
周得胜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咬牙又道:“主子爷走的时候有严令,若涉及任何宁庶福晋安危的事情,许我随时通禀。我这就骑马,去追主子爷。将这件事告知主子爷。如今只有主子爷能将宁庶福晋从宫中安稳带回来,并且能让宫里的娘娘们再不惊动庶福晋养胎。”
烟霞乌喇嬷嬷都还在沉思之中,刚安站出来道:“周总管若要去,就太显眼了些。况且这府里如今,怕也是一时半会儿离不得您的。若是半途有什么人把您给截下来,消息走漏出去,主子那边就没指望了。”
刚安道:“我去吧。我悄悄出去,只我一个人去,不会引人注意的。我骑马去追主子爷,一定将府里的情形带到主子爷跟前,禀明主子的情况。”
刚安跟着宁翘这些年月,从来都只管是安静沉稳的做事,邀月堂的人都觉得他虽年轻,却十分的可靠。
只是乌喇嬷嬷心中就总有些自己个儿的疑虑,怕刚安太年轻压不住人,私底下就总是提着外头一些。
今日一见刚安站出来,这提了几个月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刚安他只是话少寡言些,可遇上了大事,他还是拿得稳的。
这一番骑马追出去,那可不是简单的,须得十分机灵,还得体格子好,这说上去可是救命的大事,不能耽误时辰的,怕一上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的来回骑马,乌喇嬷嬷瞧瞧刚安咬着牙根的模样,跟周得胜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赞同的意思。
周得胜道:“既如此,那你也不必回邀月堂了。这一路过来,宁庶福晋身边的人多,你也不算显眼,等一会儿慢慢回去,不要一起回去,便无人会注意你的缺席。”
“我替你挑一匹快马,再把路线图给你,你照着走,若是时辰刚好的话,你当能在晌午前追上主子爷的。主子爷的马快,若能回程,想必天黑之前就能到的。”
事不宜迟,周得胜交代一声,便带着刚安安排了。
乌喇嬷嬷这里便同烟霞几个按照安排,慢慢的几个几个的回去。
既要去请多尔衮回来,那自然是用不上去别府上请福晋夫人们帮忙了。
这一个弄不好,怕是要给宫里的宁主子添麻烦的。
若是叫宸妃心中有了厌恶忌惮,怕就是主子爷回来带走了宁主子,只怕将来要应付宸妃的恶感就更难了。她们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几个人既知道多尔衮给了周得胜严令,就知道多尔衮是一定会回来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邀月堂,再稳住府里。
等回去后,乌喇嬷嬷自然不曾闲着,她也要悄悄的寻从前内务府的故旧,在宫里当差的旧日姐妹们,往她们处打听消息。
贵人主子们自然有贵人主子们的道,她们伺候人的奴才们也有伺候人的路数。若是宸妃娘娘当真要做些什么,乌喇嬷嬷就是要拼却了这么多年的积攒,也要护的主子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大内这几年,伺候人的虽大多蒙古八旗的人,但也都是上头的皇后和四宫嫔妃们身边,底下的庶妃们多是出身八旗还有女真旧部的。
这些人身边伺候的,自然也都是下五旗和女真旧部的人。
宁主子在这些人眼里头,如今已是不啻于礼王福晋的地位了。或许身份上还不够,但宁主子几次出头,又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为了八旗和女真旧部的将来,但凡她开口,这些人一定是能护住宁主子的。
这宫里也非是龙潭虎穴,也非是得不到信儿的深宫。
一番经营,总是会有些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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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翘身边带着烟雨烟水,这心里头还是安慰许多的。
她为顾全大局进宫,其实心里也是有点没底的。不知道宸妃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是一种未知的迷雾。
她心里的没底只是针对这种未知的迷雾,是猜不透宸妃的心思。是预判宸妃可能会不怀好意。
她还是习惯想要去掌控一切的未知,却想起自己到这里来几年,似乎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大约是和福晋那日的对上,让她的心思有了一点点变化。只是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身份,是没有办法和宸妃硬碰硬的。
宁翘的手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宸妃大宫女现下一直很客气,一路上也挺会照顾人的,和之前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
她现在将将三个月,还没有怎么显怀,走动起来也并不是那样吃力。
宸妃若是想要害她的孩子,她也不是没有能力自保。
只是这强硬手段用下去,怕就是要和宫里撕破脸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要想保住自个儿的命,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宁翘使眼色叫嬷嬷丫头们求助佟佳氏,甚至是礼王福晋郑王福晋,可她心底里知道,终归是靠谁都没有用的。她还是得靠着她自己。
这筹码落下去太大了,别人不一定能做得到。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宁翘瞧着远远印在眼前的关雎宫,她一直以来,都是想好好的活下去,想要在这里活得好,活得不被人欺负。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宁翘心里忽然有点理解有点体会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要保住自己和孩子性命的心思了。
只一点,她若是破釜沉舟的话,多尔衮还能对她一如既往的宠爱吗?
她是不晓得,多尔衮能不能接受的。
宸妃的态度意外的和蔼可亲,倒是和从前的姿态大相径庭起来。
宁翘倒是不受宠若惊,只是心里的警惕提高了一万分。
她坐在软凳上,笑得不卑不亢:“娘娘只说请妾进宫来说话,妾倒是好一阵惶恐,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妾这有了身子,本来是想在府里休养,宫里这许多事,妾等也是不便进宫打扰贵人们安歇的。却不想才多说了几句话,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拿腔拿调说哦一通话,好似立逼着妾进宫,连妾说的要多请几个人一同进宫陪娘娘说话解闷的话,都被娘娘身边的人给否了。妾实在是害怕。”
宸妃闻言瞪了那大宫女一眼:“安颜,你出宫的时候,本宫是如何说的?本宫说了,要好生将宁庶福晋请到宫中来,不许惊扰,不许轻慢,你怎能如此怠慢?你出去,自领杖责,当是本宫罚你。这样在外头没规矩,将来睿王爷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那大宫女也不敢说什么。谁能想到,宁庶福晋敢硬气到她们娘娘跟前呢?
这些年了,谁吃了闷亏不就是吃了了事,偏偏这位宁庶福晋不同。可谁也没法说什么,人家恃宠生娇,后头站着睿王爷呢,她一个宫女,敢说什么呢?只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瞧着人出去了,宁翘才笑道:“娘娘御下有方,赏罚分明,妾多谢娘娘替妾做主。娘娘既罚了她,这话妾便不学给我们主子爷听了。不然以我们主子爷的脾气,怕是要替娘娘分忧了。”
宸妃轻轻一笑:“是啊,本宫自己的人自己罚,自然不劳烦睿王爷的。”
宸妃见宁翘数回了,多是面上瞧着,不曾深交,这回是头一次私下里叫来认真说话。
总觉得和之前瞧见的宁氏不一样了。难不成这宁氏有了身孕,这胆子也见涨了?
听过宁氏许多传闻,见过宁氏在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里头左右逢源的,有人三番四次在她手底下吃亏,现在交锋几句,宸妃想,博尔济吉特氏的几个都栽在她手里,这不冤。
这么漂亮又会哄人,说话又甜的女人,就该似多尔衮那样的男人喜欢的女人。
也难怪哄的多尔衮不理会嫡福晋和侧福晋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就算将来进府了,也未必斗得过她。
多尔衮宠着的女人,果然就不是个绣花枕头。
宸妃轻轻一笑,如水眸中多了许多兴味:“前一阵子宫中事多,本宫这里又病了许久,这心里总是觉着不畅快。本来想借着冰戏的时候高兴高兴的,可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越发心里恹恹的了。”
“这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懒怠见人,也不想人多了在跟前说话,闹得头疼难受。就只想和贴心懂事的人坐在一起,清清静静的说说话,心里也舒坦些。”
宁翘想,宸妃这样往她身上贴金,这是想做什呢?
她是贴心懂事的人吗?
宁翘道:“妾这张嘴一贯是没什么章法的,人也笨拙,只晓得伺候我们主子爷的本分,从不晓得其他的。娘娘若是想要妾陪着说话贴心愉快,妾只怕自个儿都不敢保证。有时候妾自个儿都不相信妾这张嘴。”
宸妃倒是笑了。
眉目流转间,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的?你不知道,本宫是一瞧见你来,本宫就觉得身心舒畅了。这么同你说吧,听见你在冰场上,太医贺喜你有孕的时候,本宫心里一下子就通泰了。”
宁翘就不跟宸妃绕弯子了:“妾不大明白娘娘的意思。”
宸妃笑道:“你有孕了,不就是当初礼王福晋给你的那张生子秘方的功劳么?可见这样古旧的东西还是有大用处的。”
宸妃哀容顿起,“八阿哥去后,本宫这心里头难过极了。总也没法子真正振作起来。本宫想,这关雎宫终日哀伤弥绕,皇上瞧着也是伤心,不若再添一个孩子,那样本宫和皇上都会高兴的。宁庶福晋,你说是不是?”
这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宸妃是冲着那张生子秘方来的。
宁翘自己私底下也盘过,她有孕,未必是生子秘方的效用。但谁又知道不是生子秘方的效用呢?这就是个说不清的事情。
毕竟礼王福晋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
不需要的人自然想一想也就过了。不惦记这些东西。
可就怕有心人惦记着。
宸妃就是那个有心人。
宁翘自己后来也学会了看女真小字,现在她是满文格外的精通,蒙文也是不错的,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以前的那些事,好些记档的书册宁翘都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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