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文溪一声不吭地松开了握绳的手,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起来,双脚踩着厚实鳞片一蹬,抱头纵身一滚就滚入了路旁的森林中。
头也不回,逃跑的姿势风一样的熟练。
李文溪当然傻了也不会有赵白羽出现在那儿是来给自己送行之类的天真想法。
物理送她走还差不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赵白羽也算相处了这么久了,李文溪完全清楚这人就是那种特别轴特别麻烦的类型,什么责任啊、原则啊刻进了骨子里的那种人。以赵白羽在西塞纳维的声望以及和卫兵队的关系,只可能是接到消息后过来堵她的。
真服了,怎么还带摇人的啊!讲不讲武德啊!
更何况赵白羽现在还没有了关于自己和他那点为数不多围绕着他好外甥女赵黄鸭的相关交集的记忆,李文溪一点不觉得他会对自己有什么手软的。
西塞纳维那场大雨里赵青蛇被一劈两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李文溪闷头狂奔,飞快地穿行在茂密树林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拉开距离再说。
按照这些年来无数次的丰富的逃跑经验,李文溪先全速狂奔了一段距离,然后挑了一处地势合适的地方急刹停下,再原路倒退了一段,小心清理掉自己在附近留下的部分痕迹。然后找一棵合适的树,爬上去,躲了起来。
――也就是她此时此刻正待着的地方。
这样折回再躲藏的形式,很多时候追兵就会被误导着路过她,顺着痕迹继续往前追过去,也是李文溪常用苟命手法之一。
前有拦路的白羽剑,后有虽然被甩脱但肯定很快会追上来的NPC卫兵队。
李文溪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除了死路一条之外好像就只有渡湖一条路了。
唉。
事已至此,磕点药先。
李文溪一边给自己补红蓝条,一边清点了一下背包。
事先都准备好要肇事跑路了,她包里的各种库存当然是备得很齐的。在走之前,李文溪把各大商店两大联盟外加城里的大街小巷全都扫了一遍,兵器、药品、衣服、阵石……包括通讯水晶在内的能淘到的能用上的都买上了,甚至还斥10紫石资往她的水晶里刻了条源链。主打一个财大气粗。
当然,抵达西塞纳维城这段时间以来刚鼓起来点的钱包也立刻在这种撒币行为里迅速扁回去了。
不过没关系,李文溪一向都是钱没了就再抢――再赚的那种人,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但问题是,她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要走冻湖这条路,所以抗寒的东西一点没准备。
翻来翻去,就找到仅有的两瓶以防万一准备的驱寒药剂。
李文溪:“………”
唉。
她算了算时间。下线肯定是暂时下不了的了,她这想要找到个稳定的地方让游戏人物休息,至少也得十几个游戏小时以后了。
许勐肯定要来敲她的门。他虽然也算了解她,俩半路兄妹间相处这么多年多少有点默契,轻易不会过来打扰,但她蹲房间里将近十个小时不出去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包括在内的……
李文溪抓了抓脑袋,烦躁地思考了片刻,抓着树干俯身环视了周围看似一片安静的森林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动静,便又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轻轻的一声,不会比一头林间的鹿发出的动静更大。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赵白羽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
那就继续拉开距离吧。李文溪抽出一柄暗铁色的剑握在右手里,脚步轻快地转身朝着北方的坡下走去。
她来时从坡上来,往南去。这时候朝坡下湖边去,却往北,路线上大概率能够同时避开两边的追兵。
李文溪心想,赵白羽的剑固然很厉害,但他不一定擅长追踪――或者可能会擅长追野怪,但追人,很可能就没怎么追过。
他是那种堂堂正正作风的剑客,有风度、有风骨,应该比较少遇到像自己这种……嗯,不战而逃,而且是毫不犹豫立马转身就逃的类型的对手。
哈哈,想不到吧,李文溪心道,反应快,正是我李某人众多优点之中尤为突出的之一。
西塞纳维地处帝国边境,气候寒冷,生长的森林并不像热带地区那样植被复杂而茂密,树种相对少,大多高而疏落,林间白雾蒙蒙。李文溪的长剑一路只需要时不时斩去一两根必要的拦路树根或者矮藤,行进速度极快。
一路上运气也不错,一共只遇到过三两只怪。李文溪人在逃命途中,当然尽量去避免遭遇战。有两头都在短暂交锋后被她给成功逃掉了,只有一只形如大号豺狗的怪撞得太近,速度也太快,对方可能还是饥饿状态,没能躲过,不得不停下来纠缠了有五六分钟。
探查丢上去,光是深绿色,绿3级。这豺怪速度之快,扑过来时身形几乎成了残影,一口森森厉齿泛着幽蓝色的毒光。
李文溪拿剑挡了它两扑,周旋中距离拉近时嗅到了它身上那股腥甜味的恶臭,不由眉头紧锁。
坏了,是个带毒的。技能也还没露,不知道是什么形式。
一不小心被上个debuff就麻烦了。
所谓弓兵最怕遭遇战,尤其这显然还是个以速度见长的玩意儿。
李文溪空了两箭后,叹口气,在那东西再次绕了个刁钻角度从后方扑过来时回身挥剑挡过去后,感受到剑刃当一声震响,另一只握弓的手掌一松,胳膊一抖,让手中长弓滑落臂弯的同时,将另一根暗金色的细长圆管无声地自袖口下方滑出。
“砰。”
“叮,击杀[蓝毒蝎尾豺],获得经验+500”
一人一兽此刻的距离近得不足半米,暗红的弹丸迎面穿破倒三角状的头骨,李文溪虽然即时做了个偏头的动作,但半边侧脸上还是溅了一泼血,衬得她因失血而瞬间苍白的面孔显得有几分狰狞。
她怕这血里有毒,赶紧抬手擦了擦。感觉到嘴皮上都被溅了两滴,李文溪阴着脸呸了口,拿脚泄愤地踹了一脚地上的兽尸。
这只怪显然完全没能料到自己下一瞬的死亡,最后一刻还大张着那张獠牙满口的大嘴,一张花斑兽脸扭曲喷张,腥黄的竖瞳里还残留着捕猎时的兴奋凶光。
而且不出所料,李文溪刚就猜想这怪很可能有阴招,果然,连名字里都带了“蝎尾”两个字。她拿剑尖戳着翻了翻,在它屁股底下找到了一条半臂长的花斑色鞭索状毒钩。
“咔嚓。”
漆黑厚实的皮靴重重碾过怪物大张嘴巴上方暗红的鼻头,脆弱的鼻骨当即塌陷了下去。李文溪挑起一边眉毛,一边麻溜嗑药,一边冷笑了声:“哈,想不到吧,蠢货,老娘开挂了。”
一枪自损半管血的挂,说实话她也不想用,但她这会儿确实经不起纠缠,急着脱身,没办法。
但开了这一枪,再狠狠碾了这一脚,虽然自己也损失了吧,但李文溪却感觉她人舒服多了。
没办法,突然出现的赵白羽带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
李文溪越是近距离地看过他动手,就越感觉不到自己的胜算。这种让人血管紧绷的压迫感让她焦躁、紧绷,同时也让她兴奋。
尤其,和别的普通玩家们不同,GM02明确地告诉过她,在这场“游戏”里,她不能死。
它说她死了,世界的叠态就会失败。这里虽然没有提及她本人,但李文溪猜也猜得到,如果这种失败发生,那她自己首先就活不了。
鼓噪的神经急需一点发泄和冷静,而疼痛和鲜血于她而言是最好的缓和剂。
李文溪呼出口气,把兽尸收进了包里,继续往湖边赶去。
她决断和反应都足够快,在抵达湖畔时,周围依然安静,谁都没有追上来。
李文溪开始提剑砍树。
渡湖首先需要船,她只能现做一架。
好在李文溪多年野外游荡,各种手工活技能当然是点满了的。以游戏人物超人类级别的力量,费不了多少功夫。
她往返周围方圆几十米的范围,挑选合适的树木砍倒削平,不一会儿就把拖来的木头在地上堆成人高的一摞。
拼接这种精细活太耗时,削一削绑一绑凑个木筏得了。
绳索这种有用的东西李文溪包里当然囤了一大堆。她选了一抽格外结实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堆木头整整齐齐地捆成平平的两排,再往中间填了一堆草和干藤,从背包里找出一匹原本拿来做斗篷的黑色布料裹一层,一架还挺大号的木筏就做好了。
这布料不仅防水,还有一点防御功能,算是聊胜于无。
总共耗时也就十来分钟。
李文溪最后削出两对长桨,扛着木筏靠近水边,将木筏丢下水,自己便纵身一跳跳了上去。
落地时的推力正好将木筏轻轻推动,缓缓顺着水面脱离岸边而去。
脚下的湖水极清澈,也极冷,寒意顺着水汽从脚下攀爬,随着呼吸侵袭入胸腔,天空的云影与四方山林都倒映在澄澈的淡蓝色水体之中,开阔、寂静,有种古老画卷一般的幽远空灵。
李文溪拿桨划了两下,回头看了眼,犹豫片刻,从包里掏了一小把颗粒状的东西,抬手朝岸上抛去。
乳白淡黄相间的圆圆小颗粒落入茸茸的青苔与树根之间,四散滚动。
那是小火最爱吃的一种糖。
命她想要,但是好不容易到手的坐骑李文溪当然也不想丢。
她知道以小火灵敏的嗅觉,隔着这么点距离肯定是能分辨她的去向的。
李文溪既想它能追着跟来,又怕它把它的“前任爹地”赵白羽也给带过来。等肯定是不能等的,只能一路丢点糖,看看这头蠢马知不知道一路沿着湖岸追着过来了。
这片冻湖面积极大,穿过湖岸附近这一段相对狭窄的水道之后,再有几百米,水面豁然开朗,如同一片与头顶苍穹相映的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幕布,比起“湖”,简直更像一汪无边无际的“海”,铺陈在青抹翠笼的郁郁森林间,有如天水倒悬。
李文溪挥桨如飞,抡桨片抡得像个人肉发动机,木筏就如同一片黑色的叶子,漂荡着驶入了这池大湖之中。
这段水域附近目前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她边划边琢磨着,以这湖的体量,自己就算划上个半天也应该还在“边缘”的范围,不属于怪频繁集中出现的区域,危险性不算很高。
李文溪当然也没想真坐着这么个破木筏来个什么“万里漂流”,她只想借水路躲开岸上的追击,只漂一阵就上岸,实在不行也得换一条真正的好船再继续。
这么大的一个湖,肯定是有NPC的捕捞队之类出没的,到时候友好协商借来一条船,说不定比走岸上还要快呢。
她一路边看地图边划桨,一划就是几个小时过去。因为走的是斜方向,而且湖水的水体也不是像大道那样笔直的,所以虽然划的距离还挺远,但仍还处于西塞纳维领地范围内没出去。
路上遇到过一小群喷水箭的鱼,和一条体长近十米、想要掀翻她的木筏的水蚺,李文溪一手弓一手狙胳膊肘里还得夹根桨,一翻艰辛苦斗,成功把原本长方形的筏子斗缺了一个角,划起来变得有点歪歪扭扭的。
天空已经又一次暗了下来,李文溪抱着一条腿,浑身湿漉漉地蹲坐在同样湿漉漉的木筏上,头顶夕阳落在皮肤上,亮堂堂却没什么温度。
整片湖泊被照得金粼粼的,就像水面的太阳那虚假的温热一般,给人一种仿佛周围格外宁静的错觉。
李文溪却清楚,“安全期”要过去了,这短暂的平静正是丧钟敲响前无声的前奏。
等到这轮夕阳彻底落下时,夜晚的怪群活跃起来,就是真正危险的时候了。
她看了眼自己见底的精力条,血条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挂上的“寒冷”debuff,决定靠岸,在岸上度过这一夜。
恰好这时候起了阵风,木筏沿着顺风的方向歪歪斜斜又划了小半个小时,成功抵达了岸边。
李文溪懒得再管这破筏子,爬上岸当场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快步钻入林中。
出于谨慎,她没有在就近处停留,而选择又溜出了数十里,找到一个被风的小矮坡,才终于扎营休息。
一路上少不了掩饰痕迹、故布迷阵,这些她做起来都老娴熟了。李文溪一边升火一边心想,这还能再找到我追上来那就怪了。
劳累了一天的李师傅此时终于觉得着实有点撑不住了,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在这矮坡上掘个洞,再布置几颗阵石,然后就下线睡一觉。
她上岸后这路上还打了两场遭遇战,一头熊一群鸟,期间又开了一枪,是真的累。
篝火燃起,身上那股仿佛浸入骨髓般的冷意终于开始缓缓褪去。
为了将火光藏在矮坡的遮挡里,李文溪刻意把火势控制得很小,也不敢往火上弄带油脂的东西,此时只掏出了两个饼来烤着吃。
.
“咔哒。”
门锁发出刻意放轻的一声低响,李文溪推开门走出来。
她刚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客厅灯暗着,落地窗外灯火如星,许勐呢?睡了?
然后等她悄无声息地走过沙发想去厨房方向看一眼,沙发里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个脑袋。
“饿了吗?”
李文溪吓一跳,猛地扭头,就看许勐半躺在沙发上,正拿手扒着沙发脊看着她。
她不知道许勐有没有来敲过她的门,可能长久以来都被念出习惯了,李文溪下意识有点心虚,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饭在厨房里,”许勐说着爬了起来,咳嗽两声:“我给你热热吧。”
李文溪没吭声,看他朝厨房走去了,转头过去开了盏客厅的大灯,走到沙发里坐下。
然后发现许勐手机放在沙发扶手边,屏幕没关,页面上七八个写着“老婆”的通话记录,最长时长有一个多小时。
嚯,怪不得嗓子都哑了呢。
李文溪撇撇嘴,轻蔑一笑仰头靠进沙发里。呵,正经人谁谈恋爱啊。
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有这时间哪怕拿来睡大觉呢。
菜还是许勐之前做的那些,只添了一道新的干贝粥,李文溪这会儿真饿了,难得没多说什么挑剔的话,埋头一阵吃。
许勐坐在边上给她削水果,好像有点走神,半晌没说一句话。
李文溪吃得差不多了,拿眼睛瞥他一眼,也没吭声。
她看得出许勐心情不太好,但又关她啥事呢,没念叨自己就是好事。
李文溪吃饱喝足端着削好的水果拍拍屁股打算溜回房间,起身时想起什么,目光有些奇怪地朝宠物房的方向瞥了一眼。
奇了怪了,今天怎么那只臭猫也这么安静。
按理说这猫一看到她出来准要过来吱哇乱叫讨讨打,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被许勐关起来了?许勐会关它?
脑子里疑惑一闪而过,但李文溪也没放心上,她就不是那么个会在身边阿猫阿狗阿人上费太多心的人,轻手轻脚地就回卧室去了。
回房间洗了个澡,跑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照例掏出手机,回回消息刷刷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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