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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溪话说完过了有好几秒，才有个戴了顶草编帽子的中年男NPC开口回了句，声音闷闷的：“我们这是打鱼的船，不载客。”
李文溪也不强求，就转而说：“也行，那你们带我去最近的码头。”
那NPC不说话了，转身和其他人交换着目光。
“怎么了，怎么了？”这时有三五个同样灰色衣服的NPC穿过船舱走了过来。
两边简短一对话，其中走在最前面的NPC就转头对李文溪比比划划地说：“我们可以带你回去，但你的马，太重了！而且你，脸得露出来！”
李文溪这会儿因为满脸裂口，特意穿了件带遮面的新斗篷，整个人裹得就露出双眼睛。
那NPC一开口，李文溪才发现这居然是个女NPC，光看身形，看着比身边俩男NPC加起来都壮实。
李文溪想和谁交朋友的时候，态度是可以很好的。
“我可以给钱，朋友。”她高声说，“让你满意的价格！你们是绿风城拉古交易行的船，老霍尔是打过交道的朋友！朋友间应该互相帮助！”
那女NPC顿时面露惊讶，拍了拍身旁两人的肩膀，跨过一地积水爬上了船头，朝着李文溪的方向走来。
“你认识老霍尔，你叫什么名字？”女NPC走动时灰色衣服下领口明显能看到穿有皮甲，腰间也配了把剑，挽到肩头的古铜色胳膊上肌肉轮廓十分坚实。
她起码有两米来高，比李文溪足足高了一个头。
“我是艾丽卡，这艘船的船长。”女NPC朝李文溪伸出手，看了眼旁边的小火，哈哈笑道：“哇哦，你有一头很棒的伙伴！”
“溪水长流，一名四处流浪的冒险者。”李文溪也哈哈笑，跟她握了个手，“早年路过绿风城，老霍尔那时候还只是个跑货的老队长呢！现在听说他发达了，了不得，成了你们交易行的领队啦！”
听她说出这些，艾丽卡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动下来。她爽朗地拍拍李文溪的肩膀，咧出一口白牙：“原来是老霍尔的朋友！那就是我们拉古交易行的朋友！朋友，你要去绿风城？好说！就待在船上吧！我们不久就要返航！”
李文溪兜帽下的脸没忍住扭曲了一下，本来血就在掉，这一巴掌上来，她真觉得就跟被头熊扇了一样，痛！
“我的脸出了一点问题，”她咬了咬牙才维持住带笑的语气，“惹上了一个邪恶的法师，现在见不了人啦。没办法啊，只好回家乡避一避。”
她稍微松了一点面罩的边缘，给艾丽卡看了一眼脸上的伤口。延伸到边缘处的裂隙不大，这个角度匆忙一瞥也看不清下面的那种岩浆般色泽的液体，可能顶多只会觉得有点红得不正常，也会往溃烂的皮肉方面去想。
至少艾丽卡就没多想，看完之后只是目露怜悯，爽快地给她安排了：“好吧，知道了！那群法师总是怪脾气，朋友，你真倒霉！我还要去盯着伙计们收网，你请自便吧。”
“船舱里有食物和水，”艾丽卡说，又指了指小火：“但这头大家伙，不能进去。”
李文溪满口答应，连连表示了好几句感谢。
目送艾丽卡走开，她微微放松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把小火的缰绳随手丢在它自己头上，转身往船上的客舱方向走去。
运气不错。
刚骑马飞过来还没落地，李文溪当时就在心想真不错啊真不错，这么巧，这船我认识啊！
船头一张明黄色与大红色交织的旗帜，大老远她就看见了。当时辨认了两秒，凭着良好的记忆力给认出来了――这是绿风城最大的商行，拉古交易行的旗帜。
李文溪上辈子“出生”在南边的卡莱亚镇，新手村附近的几座城市当然都去逛过。尤其最大的一座绿风城，地皮踩老熟了。
而且他们这旗吧，大黄大红的，跟碗西红柿鸡蛋汤一样，想认不出来都难。
至于她口中的老霍尔，李文溪也是真认识，上辈子人就是被她杀的，能不认识吗？
倒也没什么大仇大怨，就是手头紧了，找城里最大的商行当家要点钱花花，你说多正常不是？
李文溪当时蹲了好几周，发现这老头事业心挺强，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时不时会跟队出来跑商――虽然只是每月最大的那几宗交易，而且距离也不远，但总归是要出城的，出城就有她的机会。
李文溪最开始都没想下死手，因为她觉得活着勒索显然更赚。结果这老头非要跟她玩心眼，和平友好等赎金的过程里大家都聊星星聊月亮聊到人生理想了，还要想阴她，李文溪只好把人宰了，搜了他身上的财产跑路了。
刚刚和艾丽卡说的老队长什么的，也是她根据当时聊星星月亮人生理想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对照着时间往上套的。
真好用真不错。
李文溪觉得现在自己这状态，能不起冲突就别起，所谓从心一时风平浪静，安全第一嘛。
就这样，她凭借胡言乱语一分钱没花地成功在船上混到了一间带床的小舱室，里面甚至还有摩德阵纹催动的小灶炉。
李文溪锁好门，摘下斗篷，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就因为遮了会儿脸，她新换的这件斗篷被已经烫出了好几个洞。
这艘渔船也正如船长艾丽卡所说，在一个多小时后就开始扬帆返航了。
李文溪在船舱里躺了几个小时，发现自己身上的掉血debuff虽然速度变得更慢了，但还是在掉。
她有点忧郁，在感觉到船逐渐靠近港口时，套上了一件新斗篷从船舱里溜达了出来。
船上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将打来的鱼获收拾装箱，不要的就直接抛弃在水里。
李文溪先去喂了一趟小火，然后挑了个高处趴在船沿上往下看。
只见底下大片大片的水生怪物围绕在船体周围，也不攻击，就等在那儿，争抢船上抛下去的边角料吃。
“呜――――”
离港口更近了，一排排百米长、数百米长的船只们静静地飘浮在水波平静的湖面上。场面乍一看有点壮观。
但李文溪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船好像大部分都是拉古交易行的船，那些花里胡哨的番茄蛋花汤旗帜挂在船头，风一吹非常醒目。
察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李文溪回过头，见是之前说过话的NPC船长艾丽卡。
艾丽卡这会儿浑身都湿透了，满头汗，身上鱼腥味儿冲得熏人。李文溪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好在艾丽卡也没有走得很近，只是过来说了些自己因为要收拢鱼获，没能及时好好招待她，太不周到了之类的话。
俩人聊了一会儿，谈及了各种绿风城的风物景色，当然还有城里的拉古交易行、老霍尔。
李文溪当然知道艾丽卡在试探她，但她能答不出来吗？
朋友，我在绿风城踩过的点可能比你踩过的砖都要多呢。完全对答如流好吧。
于是聊过之后，艾丽卡显然对她完全放下心防了。拍着她的肩膀说等会儿下午一定要请她好好吃一顿，又说会在回绿风城的船上给她安排一间舒适的舱房。
“我带你去我叔叔的船，”艾丽卡呲牙一笑，“比我这艘大多了！而且船上运的都是别的货物，没有……哈哈，没有这些臭味！到时候你的老伙计也能有地方住！”
李文溪当然好啊好啊，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也是和艾丽卡聊过，她才知道自己这次是真运气好，他们拉古商行的打渔船三月一次大返航，集结成船队共同折返绿风城。刚好就是今天，被她给赶上了。
说真的，李文溪太少这么幸运了，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接着，等她在差不多夕阳西下的时候跟着艾丽卡来到她叔叔的船上时，李文溪觉得更不真实了。
――她在船上看见了几个玩家。
这艘船比艾丽卡的船要大上三五倍，船舱足足三层，顶部还有巨大的公共露台。
当时艾丽卡领着李文溪，对她说：“快来吧，宴会就在顶层。你会喜欢的！”
李文溪跟在她身后，目光却没有随着她的话往上看，而是落在甲板边上摆着的一串笼子处。
那一个个金属质地的、上了锁的方形笼子里，关着的全都是人。横七竖八，或绑或捆，连同一些吃的喝的一起被随意地丢放在笼子的底部。
李文溪一眼就在其中看见了几个明晃晃的玩家标。
李文溪：“………”
李文溪表情微妙。
“那是什么？”她指了指那些笼子，问艾丽卡。同时数了数标，好像一共四个。
艾丽卡看了眼，不甚在意地答道：“那些？奴隶吧。都是叔叔的货物。”
第160章 Chapter160
“你们还干这个？帝国不是禁止买卖人口吗？”李文溪说着，一边朝着其中那个装了玩家的笼子。
倒不是她想多管什么闲事，主要没见过这种事，多新鲜那，看看热闹。当然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这几个倒霉蛋是怎么来的，万一有个什么特殊任务呢？
“是禁止啊，所以这些奴隶也不是跟我们回绿风城的。”艾丽卡跟在她身后两步，笑着说：“这些笼子会在咱们经过……哈，这就不好告诉你了，你知道的。总之呢，经过一个小渡口的时候被卸下去，卖往……别的国家。”
李文溪嘴角抽了抽。
她往笼子里瞥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笼里这哥几个到底是算幸运还是不幸了。
说不幸吧，按理说冻湖这块的地图绝对不是现阶段的玩家们可以涉足的区域，她李文溪能来那是实力外加开挂，而这几个人呢，怎么说，虽然另类了点但到底也是一种“安全”的方式开了这个图了。
而且听NPC艾丽卡这说法，接下来还能开更远呢――听听，都出国了！
就是不知道哥几个有命开这个图有没有命去推了，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道。要知道哪怕经由游戏死亡刷新的机制脱身，通过这种“非官方渠道”方式入境的玩家们当然也是不会有户籍证明的，也就是传说中的“黑户”。
当年人在野外流浪了足足两个月的李文溪可太清楚黑户是个啥待遇了。
哈哈。
艾丽卡过来找李文溪之前显然是好好收拾过一番的，洗了个澡，身上穿的也换了一身利落笔挺的深色皮甲，脑后头发还带着点潮气，湖风一吹看着有点毛毛刺刺的。
李文溪心里还在琢磨，艾丽卡估计惦记着上楼去，目光一直往甲板上方的方向看，两人都不紧不慢、漫不经心，但显然有人是急的。
――笼子里几个玩家要急死了。
李文溪虽然这时候一副遮头又遮尾的尊容，但她头上有玩家标啊，亮晶晶的，在这群五花大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倒霉蛋们看来和天使头上的光圈也没区别了。
“哥！哥！救一下吧哥！”离笼子边最近的那个男玩家大喊道，嗖地一下，都把自己从瘫躺着拱立起来了，一边努力蛄蛹着靠近笼边一边嘶喊：“哥，救救！救救我们！”
李文溪挑了一下眉毛。
艾丽卡听见声音也回过头，她看了看笼子，又看看李文溪，讶异地道：“……你认识？”
“………”李文溪陷入沉吟。
认不认识呢？
“认识的呀！哥！哥你是我亲哥！天下玩家一家亲，我们都是Z国人啊呜呜呜！”笼子里的男玩家抓着栏杆，好家伙，李文溪隔着木栏看见他的脸，乌漆嘛黑大小眼，嘴皮还缺了一角，拼命扒那栏杆上猛伸脖子的样子看着怪渗人的。
艾丽卡问是问了句，但显然也并不觉得这群奴隶和李文溪认识。毕竟这奴隶一直喊的是“哥”，而李文溪分明是个女人。
李文溪还没说话，艾丽卡已经抬了抬手，招过不远处看人的一名水手：“桶子，让这群家伙安静点。”
那名叫桶子的NPC是个膀大腰圆的棕发壮汉，闻言抄过一根腕粗的木棍，咧着嘴就过来了。
“我草！”那男玩家看见这NPC过来，立马就松手了，满脸惊恐但还是没放弃地冲李文溪喊：“哥！你救一下吧，我们真给钱！线下给都行！我们几个都是大冒险团的人，价钱好商量，真的哥！”
“等一下。”李文溪说，“我想问他们几个问题。”
那叫桶子的NPC提着木棍已经走到笼子边上了，狞笑着抬手就是一棍抽在栏杆上，“哐”一声巨响，吓得笼子里一群奴隶惊惶地抱住脑袋，瑟瑟发抖。
李文溪一步上前，抬手腰间精铁长剑出鞘，下一秒泛着寒光的剑刃已经架在了这NPC的脖子上。
“我说，等一下。”
橘红的夕阳铺洒过半面船舱，甲板上湖风呼啸，吹起女猎手宽大的黑色长袍，明亮的橘红暖光将她肩上长弓和手中长剑映得闪闪逼人。
比长弓与长剑更明亮的，是黑色斗篷与面罩间独露在外的一双寒星般冷冽的眼。
利刃紧贴要害的感觉，永远最能在瞬间激起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被剑锋架住脖子的NPC桶子当场汗就下来了，一动不敢动，脸上惊恐的表情扭曲两秒，似乎想要虚张声势出点愤怒来，但对着李文溪的眼睛，最终只能虚弱地颤了颤嘴唇，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旁边不远处另几个原本坐在甲板边上的NPC汉子见情况不对，纷纷爬起来朝这边靠了过来，一边拔出武器一边喊着：“怎么回事？！”
艾丽卡的手按在腰间，李文溪瞥了一眼，看动作猜可能是把匕首。
场面僵持了有两秒，艾丽卡先举起了手臂，喝道：“等等。”
她在这艘船上大约真的很有些威望，几个水手虽然面露犹疑，但都站住了，没有再靠近。
艾丽卡也退后了一步，面上完全收起了笑容，她看向着李文溪，严肃地说道：“你需要向我解释你的行为。”
但李文溪并不吃她这套，举着剑的手纹丝也没动。
“你的船员不尊重我。”她的声音也很冷，“我倒认为，你应当向我解释。”
这些年来NPC堆里混了这么久，该怎么拿捏作风，李文溪早已炉火纯青，俨然一代NPC学大师。
不说这里有多少成分属于本色出演，但面对这种常年在外饱经风浪走南闯北型的，该横就得横。你放礼貌了，人家反而看不起你。
果然，艾丽卡听了这么毫不客气的话，眯着那双浅棕色的狭长眼眸盯着李文溪看了片刻，咧嘴笑了：“你说的对，朋友。你是有本事的人，应该得到尊敬。”
“桶子！”她喝道，“为你的无礼向我的客人道歉！”
那叫桶子的男NPC面皮惊惶地一抖，连忙地低声说：“抱歉，抱歉，阁下。”
李文溪这才收回了手。将剑刃噌地一声插回腰间，对艾丽卡说道：“关于这群奴隶，我有些话想要问一问他们。”
她语气温和下来，态度可以说是十分地收放自如了，诚恳地看向女NPC：“你愿意行个方便吗，我的朋友？”
艾丽卡：“……行。”
她抱起双臂，朝旁边惊魂未定的桶子努了努嘴：“去，她要的哪几个，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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