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今天还去送菜吗?”
“送啊。”周春禾无力道。
“你这得挣多少钱啊?”大满就说道。
“怎么,羡慕了?”周春禾吐着烟圈。
“羡慕,当然羡慕。”大满毫不掩饰。
“往后你还得接着羡慕,不仅羡慕我,还得羡慕王建国和刘卫兵。”
“羡慕他俩干啥?”大满不解。
“是呀,老大,王建国也便罢了,刘卫兵有啥值得我们羡慕的?”喜牙问道。
“他俩马上就要成为正式的煤矿工人了,你们知道工资是多少吗?”
“多少?”
“六十。”周春禾就说道。
“那,那也没啥好羡慕的,又脏又累,还危险。”大满犟嘴道。
“就懒死你们,穷死你们算了。”周春禾恨铁不成钢,掐灭烟头,拍拍屁股送菜去了。
周春禾一走,喜牙就拉着大满说道,“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错过了好机会?”
“啥好机会啊,等着瞧吧,不出一个月,准得回来,挖煤我是知道的,我家有个亲戚就是挖煤的,听说矿井里又深又暗,要是排到夜班,连觉都没得睡。”
“还要上夜班?”喜牙惊讶道。
“那可不,你愿意不睡觉去挖煤?”大满就问道。
喜牙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愿意。”
周春禾一上路,就下起了雨,还没到县城,那雨越下越大,连路都看不清了,只得在人家屋檐下歇了个脚。
等雨的间隙,周春禾就在想待会怎么和杜勇说不续这个约,看到这瓢泼的雨,他突然有了主意。
也不等雨停了,向人家借了张塑料皮,周春禾披着就去了牡丹饭店。
到了饭店,人已经淋成落汤鸡。
杜勇一看这场景,让人给周春禾拿来了毛巾,还泡了一壶茶,上了两盘点心。
“杜经理,您有事直说,我还得赶回去呢。”周春禾着急道。
“你看把你忙的,我这个经理都没你忙。”杜勇笑道。
“那不一样,你的忙是忙别人,我是正儿八经的自己忙。”周春禾也笑道,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杜勇被说得不好意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们那合同现在是时候签了吧,你看都年底了。”
“哦,合同的事,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周春禾把毛巾放在一旁。
“你说。”杜勇竖起耳朵。
“我大棚那边出了点事,怕是供应不上来这边了。”
“咋回事?上次不说小事吗?”杜勇惊慌道。
“是呀,我也没想到越闹越大,搂不住了,昨晚一场大雨把这大棚都给摧毁了,菜坏了不少。今天一大早,村里人看到大棚没了,都过来找我还钱,我哪里拿的出来那么多钱,他们就开始抢菜,我好不容易才抢出这些菜出来给你送来。我估计呀,这个年我都得出去躲债了。”周春禾皱着眉,喝下一口茶压压惊。
“兄弟,你可别吓唬我,我咋觉得你这事不像真的呢?”杜勇试探道,“昨晚也没下雨啊,今天早上才开始下的。”
“你这没下吗?我们那山窝窝里都下疯了,天塌了似的,一直下到现在,后半夜那河堤就崩了。”周春禾惊魂未定道。
杜勇看着周春禾,信又不想相信。
“那你说,我骗你有啥好处,我干啥放着你们这生意不做?”周春禾分析道。
杜勇就不说话了,他也想不出来周春禾不和他合作的理由,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争着要。
“那咋办,这个月你可得送完,我们签了合同的。”
“我这是天灾啊,杜经理,合同里可是说得很清楚,天灾不能算作违约。”
“可是你这是人为把菜抢了,哪能算天灾?”杜勇红着脸道。
“我这就是天灾引起的人祸啊,杜经理,你不能这样不讲情面吧?”周春禾也激动了。
“我不管,你这不能全算是天灾,你就得按照合同给我供菜。”杜勇这会无情地换上了一副嘴脸,丝毫不讲人情。
周春禾见时机差不多了,瘫坐回椅子上,“那我回去给你想办法吧。”
“按照合同,你们这菜得送到这个月月底,少一天都不行。”杜勇重申道。
“这个月月底,行,我去想办法。”
“你可别拿不好的菜过来充数。”杜勇提醒道。
“我保证和之前送的一样,行吧?”周春禾装作认怂道。
“和之前一样就行。”杜勇一副打算看好戏的样子。
周春禾就拿起塑料皮,重新给绑在了脖子上,走出饭店门,冒着雨,推着自行车走了,他还故意弓了弓背,低了低头。
那背影一定相当的凄凉酸楚。
杜勇看着这样凄惨的周春禾,再也不提那新合同要让他加价百分之十的事了。没想到他还是看走了眼。
周春禾自导自演了一场苦情戏,虽然有些憋屈,但是结果正是他想要的,这一次,他没有通过武力来解决问题,他觉得自己成长了。
第112章 112 赵斌的信
周春禾按照惯例,把媳妇做好的衣服送到了供销社,又要了十双的袜子。
“买这么多袜子干啥?”付培雅不解。
“给人带的。”周春禾就说道。
“正好,我这也有个东西你带去给江绿。”
“又有人做衣服?”
“不是,是封信。”付培雅说道。
“信?”周春禾惊,“谁的信?”
“赵斌给江绿的。”
“赵斌给我们的?”
“不是你们,就是江绿一个人的,所以你可别偷看。”付培雅故意道。
周春禾抽了抽嘴角,“谁稀罕!”
“那就好。”付培雅就把那封信交给了周春禾。
这一路,周春禾再没把自行车骑到40码,甚至30码都没有,他心里揣着心事,随意地骑着车在街上慢悠悠走着。
兜里的那封信像是火炭似的,烧着他的胸膛。
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写信,能说啥?还是那样优秀的男人给那样美丽的女人写信。
不行,他得看看。
周春禾一把捏住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迫不及待从兜里掏出那封信,就要撕开,手却悬在半空,停住了。
他应该相信媳妇才是,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对,应该相信她。
想到这里的周春禾心里安稳不少,同时羞愧不已,把那封信又揣回了兜里。
撇开自行车立脚,重新出发了。
可是不是二十米,他又停下了。
江绿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可是保不住赵斌那小子做苟且的事啊,还是得看。
周春禾动作迅速地把信又掏了出来,撕开了上面的封印。
拿出了信纸。
就要展开,又停住了。
对面过来一个熟人,村长的儿子王自强,他小时候的跟班。
王自强看着周春禾,像是看到了救星。
周春禾把信又揣回了兜里。
“春禾哥,太好了,在这遇到你,你带我一程回去吧。”王自强欣喜若狂跑过来。
“你拖拉机呢?”周春禾就问道。
“唉,别提了,坏了,拿去修了。”王自强懊恼道。
“那,那就上车吧。”周春禾捏了捏车把,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也不知道王自强的突然出现,是好还是不好。
“春禾哥,你种菜挣钱不?”王自强热切地关心道。
“还行吧,混口饭吃。”周春禾漫不经心答道,心里还在想信的事。
“要不你和我开拖拉机拉砖吧,旁的不敢说,三天两头吃顿肉没问题。”王自强再次邀请道,上次和江绿邀请了一次,没了后续,这次再和本人邀请一次,王自强觉得自己很是重情重义。
显然,周春禾不打算领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自己开吧。”
王自强急了,以为周春禾是抹不开面子,说道,“春禾哥,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我能混到这样是因为我爹是村长,你又没爹,所以没啥好自卑的。”
周春禾眉头拧成结,要不是从小认识这孩子,知道他是个实诚心眼不坏的人,他这会非得把他拉下车揍一顿不可。
“春禾哥,你好好考虑考虑吧。”王自强还是不死心,觉得自己有义务拉一拉昔日的偶像。
“你别说话了。”周春禾终于吐出一句话,加大了脚力。
王自强在后面吹着北风,那叫一个酸爽。
只要王自强想要开口说话,周春禾就加速,硬是把这娃的满腔热情给生生浇灭了。
到了王家坝村,王自强和周春禾都不成人样了。
头发统一方向向后倒去,双颊冰凉冰凉,嘴唇只打哆嗦。
“春,春禾哥,我回去了,谢,谢你的车。”王自强哆哆嗦嗦说完,颤颤悠悠朝家里走去。
周春禾捂紧外套,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王自强,挺好的娃,干嘛要长一张嘴呢?
手往兜里一揣,草!那信还在。
神情复杂地回到家,媳妇果不其然还在做衣服,儿子就坐在竹编的婴儿车里,玩着毛线球。周春禾嘴唇动了动,叫了儿子的名字。
“回来了,我还没做饭呢。”江绿就说道。
“不急,还不饿。”周春禾走过去,坐在儿子旁,看着的却是江绿。
“怎么了?”江绿见他神色不对。
“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周春禾憋不住了,得问出来。
“你说么。”江绿脚下踩着缝纫机,没停。
“你觉得赵斌咋样?”周春禾问得小心翼翼。
“挺好的啊。”
“怎么个好法?”
“有钱又绅士,挺好。”
周春禾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两个他好像哪一个都不占优势。
“那你觉得我咋样?”周春禾装作若无其事道。
江绿听到这里,从缝纫机上抬头,看了眼周春禾,“说实话?”
“当然是实话?”
江绿摇摇头,“实话说,不咋地。”
周春禾拳头就捏紧了,“哪里不咋地?”
“鲁莽粗糙还懒惰。”
“草!”周春禾爆了粗口。
“你看你看。”江绿忙捂住了儿子周天的耳朵。
“不是,我就没一点优点吗?”周春禾有些急了,眼泪都要流下来。
“你先告诉我你问这个做啥?”江绿放下衣服,正经问道。
“我这有封信,赵斌给你的。”周春禾说出实情。
“哦,信呢?”江绿摊出手。
周春禾就极不情愿地掏出了那封信,交到了江绿手上。
极不自在,眼神闪躲,手脚无措。
江绿当着他的面,拆开了那封信,嘀咕道,“咋皱皱巴巴的。”
下一秒,江绿就发现那信封是开的。
“那啥,不小心弄破了。”周春禾心虚道。
“哦,不小心。”江绿心知肚明。
“天地良心,我可没看。”周春禾下意识就举起右手发誓了。
江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周春禾同志,你紧张啥?”
周春禾舔了舔嘴唇,“没紧张。”
江绿就摊开了信纸,并且读了出来:
周春禾、江绿同志,我在广市有个做服装批发的朋友,有大量库存积压,你们可有意愿接手?价格优惠。请尽快告知。
江绿合上信。
“没了?”
“没了。”
周春禾一身轻松,“那啥,时间还早,我抱周天出去遛遛。”
“你怎么说?还要回信给人家呢。”
“你决定吧。”周春禾大度道,给了江绿充分的自主权。
江绿知道,这厮刚刚是自卑了,也害怕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赵斌千般好万般好,都不及周春禾是周天的父亲这一样好。
我们一生如果无限延长,可能会爱上很多人,心动很多次,但是都不及那个第一个让你爱上和心动的人。这大概就是宿命。
第113章 113 你是唯一
江绿当即就给赵斌回了信,她当然要这批服装,她早就准备要自己做生意了,如今机遇来了,哪有放走的道理。
只是她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就算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用上,也不一定够。
回信里,她也把这一情况如实跟赵斌说了。抛开别的不说,赵斌这个人,莫名地让她信任,加上他又是盛荣的同学,所以,江绿没啥顾忌的。
机会与风险并存,只要有胜算,八十年代的这股大浪,就值得上去搏一搏。
写好信,江绿还是觉得太慢,打算直接去拍电报快一点,说干就干,她打算下午就去。
周春禾抱着周天,嘴里哼着调子去了二爷家。
当他把十双袜子摆开在二爷家的桌上时,二爷看傻了眼。
“十双我哪里穿的完?”二爷心痛这钱。
“一天一双,十天就穿完了。”周春禾笑道。
“一天一双你也敢说,等着,我去拿点东西给周天玩。”二爷说着,进了屋。
出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周春禾的影,手里的那个银铃铛送不出去了。
周春禾知道二爷不喜欢欠人情,进屋指定是要拿精贵的物品给儿子,他哪能要?所以不等二爷出来就走了。
抱着孩子溜了一圈,回到家,就被他娘周婆子叫进去了。
“啥事,娘?”周春禾问道。
“不知怎的,今天起来这手腕疼,洗不动衣服了,你帮我洗了吧。”周婆子转转手腕,说道。
周春禾往地上一瞥,那个偌大的木盆里静静地躺着一双袜子。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啥,能给你媳妇洗,不能给你娘洗?”周婆子面不改色,尽管心里慌得一批。
“能,咋不能,等着啊。”周春禾就把周天塞进了他娘的手里,端着盆去洗袜子了。
正巧江绿在后院洗菜,夫妻两个就此遇上。
“盆里是啥?”江绿就问道。
“你都不敢相信,老太太能想出这一出。”周春禾无奈道。
“啥?”
周春禾就把盆端过去,给媳妇瞧了一眼。
江绿就地笑了出来,“让你受苦了,不过你这真是亲娘。”
“不是亲娘,也不敢这样折腾自己的亲儿子,但凡我是那捡来的抱来的,都不能这样使唤。”
“你说你娘是不是见不得你对我好?”江绿问道。
“我看不见得,她是见不得我对我媳妇好,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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