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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魂呢！你娘还没死！”周婆子管他除夕不除夕，过年不过年的，她是大神本神，百无禁忌。
“炖只鹅来吃吧，我还没吃过鹅肉呢！”周春禾直接出口，一点不委婉。
后头的江绿也听到了，挺诧异，但是她男人提出来的，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想看看婆婆的反应。
只见周婆子不慌不忙走到儿子跟前，前后上下打量一圈，然后后退一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儿子道，“我把你炖了，我也没吃过人肉呢！”
这回答属实惊悚。
周春禾被他娘的气势震撼到，后退一大步，“至于吗？我就想吃个鹅！”
江绿抱着儿子出来看热闹。
“至于吗？我给你算笔帐。我这鹅一天一个蛋，一个鹅蛋怎么也值两个鸡蛋了吧，我就算一毛钱一个，一年就是365个蛋，也就是36块5毛，这还只是蛋的钱，这么一只大肥鹅，卖个七八九十块没问题吧，这加起来就是46块5毛，拿来！”周婆子跳到儿子跟前，摊开手。
周春禾彻底傻眼。
朝媳妇挪了挪步子，“我娘算得对吗？”
江绿换了换手抱儿子，太精彩了，婆婆这一顿演讲，回道，“没听出毛病。”
周春禾就知道这顿鹅是吃不上了，他没想到一只鹅能值这么多钱！赶上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你还吃不吃？”周婆子再次伸了伸手。
周春禾咽了咽口水，“我是吃？还是不吃？”
“qi！”周天替他爹回答了。
“谁说话？！”周春禾回头，他没说话啊。
“你儿子。”
江绿已经笑不活了，刚刚那声的确是周天发出来的，估计是听他奶奶和他爸爸一直说吃吃吃，也就学舌了。
这下压力给到了周黄氏。
“天儿乖，等你长大了，奶奶一定给你吃。”周黄氏哄道。
“娘，你这是违背天意啊。”周春禾严肃道。
这时外头不知哪家开年饭了，传来了鞭炮声。
周婆子稀里糊涂就糊弄了过去，赶着鹅进圈了。
“娘，你孙子说要吃。”周春禾还不死心。
周婆子听不见，此刻她是聋子，啥也听不见。
江绿捂着肚子直起身，“你娘这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了。”
“现在知道周黄氏的厉害了吧，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撑着老周家，愣是把自己练成了百毒不侵。”
“别为难娘了，她舍不得，就让她再养养吧。”江绿安慰到周春禾。
“可是我真的没吃过鹅……”
“我也没吃过……”
鹅逃过一命。
1986年，就这样来了。
一声春雷惊醒大地，然后就是倾盆的大雨砸了下来。一连三天雨没停，整个田野白茫茫的一片，田野湿润了，河沟里的水满了上来，大棚里都是水。
周婆子已经开始在家里点香祈祷：老天爷啊，可别再下了，发发慈悲……
周春禾和江绿在大棚边挖沟引水，一棚的菜已经可以出售了，要是被淹了，他也得咽气。
然后刘贯山来了，二爷来了，付小安也来了。
周春禾大声吼道二爷，让他回去。
雷声里，雨点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江绿可以感受到，周春禾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我能帮上忙，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二爷说道，手上没停，指挥着小安把水往外引。
周春禾拳头捏得咯咯响，怪二爷不听话他的话。
好在雨终于停了，大棚保住了，菜也保住了。
泥地里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样的一身湿透，都一样的狼狈不堪，此刻也都一样的开怀大笑。
萍水相逢的人们，共同经历了一些苦难后，才真正建立起来联系。非得是苦难才行，喜事乐事都不能。
王家坝村的田野又热闹了起来，不是风吹雨打的摧枯拉朽，而是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新泥的一派欣欣向荣。
老周家也有一件新奇事，大孙子周天竟然十个月就开始走路了，还能说出简单的词语，比如：妈妈，爸爸，奶奶……
周婆子一面惊喜一面悲叹，这孩子果真被他娘教坏了，叫爹娘多亲切，非得叫啥爸爸妈妈，她都没脸听。
这天江绿在家做饭，门口响起一声喇叭声，江绿知道，自行车和拖拉机都不可能发出这样代表现代化的声音，这是汽车的声音。
赵斌来了。
带来一车子的衣服，还有一份合同。
准确说是代理合同。
江绿粗略看了看合同，没说签也没说不签，给赵斌让了座，又给倒了杯水，就让婆婆去菜地把周春禾叫回来。
周婆子拉着孙子在院子里学步，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赵斌身上。
这人怎么越活越精神，一点不老的样子？他那衣服看着眼熟，是儿媳妇做的？外头那车指定不便宜吧？他又来这里干啥？
她明明是不喜欢这人的，却不得不被他身上那股子气质吸引着，要说好看，儿子周春禾也是顶顶好看的人呐。周婆子想不通。
她哪里想得通，当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强烈到令人忽略他俊朗的长相时，这个人脑袋里的东西肯定比他的皮相出色的多。
赵斌就是典型的这样的人。
“娘，”江绿见婆婆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赵斌有事要找春禾，您去叫一下他回来。”
“哦，”周婆子回过神，“那啥，要不你去吧，你脚程快，我看着周天。”
江绿一笑，已经明白了婆婆的意思，点点头，“也行，那我去吧。”
儿媳妇一走，周婆子就拉来一条凳子，坐在了赵斌对面。
赵斌笑了笑，没怎么和她说话，但是对小周天很感兴趣，拉了拉他的小手。
第129章 129 对你好是本能
赵斌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拿在手里逗引着周天。
周天正是万物好奇的时候，抓着那糖就要往嘴里送，也不管有没有剥皮，能不能吃。
周婆子把糖从周天嘴里撬出来，闲闲道，“他娘说了，这么小还不能吃糖。”面对着赵斌这样的人，周婆子也不禁温柔了起来，声音都弱了两分。
赵斌一笑，“他娘说得对，是太小了，给他拿着玩吧。”伸手又捏了捏周天软乎乎的脸颊。
周天不知怎的，这会竟不怕生了，颤颤悠悠走到赵斌身边，这里蹭蹭，那里扯扯，嘴里呵呵着，好像和赵斌特别熟。
赵斌一点不烦，捂着眼睛和周天玩起来，惹得周天咯咯大笑，把他奶奶倒是晾在了一边，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周婆子唤了几声“天儿，天儿”，周天没理他，她就讪讪地起身，招呼大鹅去了。
周天身上穿着一件江绿给他做的罩衣，怕里面的棉袄弄脏，罩衣上还有一只老虎，明显是别的衣服上剪下来的，但是江绿缝合得天衣无缝，就像它原本就该在那里一样。
赵斌伸手摸了摸，不觉露出赞赏的眼神。
“老府，老府。”周天也指着衣服上的老虎叫道。
赵斌乐了，俩人开始用火星文对起话来。
周婆子斗鹅回来，见了这一幕，心里不好受，这娃怕是长大容易被人拐跑啊，得亏是男娃。
拿了点榛子出来让赵斌吃，周婆子坐回了原处，却是如坐针毡，没有共同语言，她也不敢乱说话，只盼望着儿子快点回来解救她。
等周春禾推门而进，周婆子如得特赦，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走了。
江绿随后跟进来的，就看到婆婆夺门而出，嘴里说道，“我去采猪草了。”
“篓子没拿呢，娘？”江绿叫道。
周婆子哪里会回头，她本意也不是出去采猪草。
周春禾洗了手过来，坐在他娘刚刚坐的地方，接过媳妇递过来的合同。
江绿在周春禾一侧坐下。
周春禾皱了皱眉，努力保持镇静，一条一条看过去，最后还是放弃，“我一看字就犯晕，好家伙，这密密麻麻的，还是你看吧。”
江绿不动声色接过来，迅速翻了一遍，“其实就是让我们代理一个品牌的服饰，他们负责供货，我们负责销售，然后从中抽取一定的提成，是吧？”江绿看向赵斌。
赵斌眼角含笑，抿一口茶，“完全正确。”
周春禾惊讶，“你这么一会就看得这样明白了？”
“这个不难。”江绿笑笑，“我不想这样合作。”
“哦？”赵斌挑眉，“说说你的想法。”
“我只需要你们提供产品，我来销售，你们不能限制我的价格。”江绿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话，你们就得事先付清款项了。”赵斌说道。
“可以。”江绿点点头，合情合理。
“春禾也同意？”赵斌这次没叫周老板。
“我同意，这买卖是她做的，只要她愿意，我就支持。”周春禾就说道。
“那就好。”
当场，赵斌就重新拟定了合同，江绿在上面签了字。
赵斌向江绿伸出手，以示合作愉快。江绿看了眼周春禾，这厮正逗儿子，就大大方方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赵斌的手。
本是礼貌性的一握，江绿抽手的那一刻，感受到赵斌那边稍微施加的力度，江绿的手停在原处。
“合作愉快。”赵斌嘴角上扬，温柔地笑道。
“合作愉快。”江绿勉强扯出一抹笑，迅速抽回了手。
“那我就先走了，这批衣服的款项你方便时候汇给我，不着急，你先卖着。”
“我们会尽快。”江绿笑道，尽量公事公办。
“都行。”赵斌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不急不躁的表情。
“我送送你。”江绿提出，回头和周春禾说了句，就跟着赵斌一起出门来。
果然，赵斌停车的那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见车的主人出来了，不好意思再挨着那么近，散开了。
“赵老板，”江绿叫住赵斌。
“你说。”赵斌握住车门的手顿住，他猜到她送他出来是有话说的。
“下次，你要有事，我们就在培雅那里商量，这里乡下，地势偏远，不好开车的。”
“我猜你想说的是人多口杂吧？”赵斌一语道破。
江绿也就不委婉了，点点头，“也有这层意思，你看我都有孩子了，我是无所谓的，春禾也不介意，但是我婆婆是个思想守旧的人，况且你还是单身，还要娶媳妇的。”
言下之意，我都说的这样清楚了，你应该能明白了吧，别招惹我，不然生意都做不成。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会认真考虑，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绝非我本意，还请原谅。”赵斌欠身道。
江绿心里想着你明白就好，嘴上却说着“没有，没有，我没什么，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就随便听听。”可得给我说到做到！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赵斌又怎会不知呢，他只是没想到，她能这样坦然地说出来，还真是像新时代的女性。
“对了，那两套衣服我收到了，我朋友很满意，我把钱给你。”赵斌伸手去掏钱包。
江绿摆手，“不用给，从衣服里面扣就是了。”给了还得还给他，多此一举。
赵斌抽回手，“也是，我走了。”
江绿挥着手目送他。
从始至终，赵斌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包括她暗示他应该保持距离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无伤大雅，但是既然你希望这样，我就照做。
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江绿又有几分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但是凭她的条件，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也不是不可能的。管他呢，反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永诀后患比较好。她可不需要那些狗血的烂桃花。
可是赵斌也是这样想的吗？
此刻，坐在疾驰的车里，赵斌单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着太阳穴，他当然听懂了江绿出门时的话，可是，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好像过于困难了。
她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作为一个商人，他跟她合作绝对有利可图，但偏偏他最不想在她身上图的就是利益。
他对她的好，发自本能，他也不可控制。
重重地踩下油门，车子如飞豹，瞬间冲了出去。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不时把汽车震得老高，好几次都差点冲进旁边的水田里，但是每一次又都有惊无险地平稳落地，只留下车后漫天的黄土飞扬。
下一次见面，该给小家伙带点玩具了，他想。
第130章 130 父子互殴
江绿送了赵斌回来，周春禾和儿子周天两个正玩得翻脸，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互殴”。她简直没脸看。
周春禾拍一下儿子屁屁，周天有模有样拍一下周春禾手臂，他拍不到他爹的屁股，他是蹲在他跟前的。
周天以为是游戏，可是眼前这个巨人处处不饶他，他委屈了。
哇一声哭了出来。
“不准哭！”周春禾唬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周天听不懂，继续哭，嘴里叫着“妈妈，妈妈”。
周春禾捂着耳朵坐在板凳上，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很享受地啜了一口，还大声地吧嗒一声嘴，“好喝！”
知道周天听不懂，所以他唇形明显，到了夸张的程度。
周天就忘了妈，蹒跚着小步子一步步走向爸爸。
指着周春禾手里的茶杯，出口就是“七，七。”
周春禾配合地点点头，“好吃好吃。”
周天指着自己的嘴巴，吧唧吧唧，表示我也要。
奈何周春禾看破，就是不给。
周天嘴巴一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叫起了“妈妈，妈妈”。
江绿看不下去，双手交叠在胸前，移到周春禾背后，命令道，“给他一口。”
周春禾后背一挺，乖乖服从，弓着身子喂给儿子吃。
小家伙满足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冲着他爸咯咯咯地笑，一点没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搞定幼稚的父子俩，江绿就去盘点衣服了。
赵斌带来的那些衣服，女款居多，且都是这县城不多见的新款。
但是让江绿毫不犹豫签下这个合同的，不仅仅是这款式，还因为这衣服上的商标“HD”，这个在后世仍然牢牢占据一部分市场的品牌，在八十年代风生水起，在九十年代独领风骚。她现在拿下来，凭她对市场的未卜先知能力，买房买车买四合院都可能。
“怕是以后中午做不了饭给你吃了。”江绿看着周春禾，略有歉意，但是不多。
周春禾进来倒水的，儿子正玩得上瘾，不敢给他喝太多茶。余光瞟了一下那些衣服，周春禾知道媳妇的买卖，这一次是真的要开始了。
“放心，饿不着我，也饿不着付小安。”周春禾知道，媳妇担心的何止是他，一定还有她分外看重的付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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