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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吧，说不定逛逛没啥看的就回去了。”
“那不能，现在的街市跟你之前可大不一样了。”周春禾使劲诱惑道。
二爷不为所动，只是坚持去看看而已。
“早点出发吧，明早我在菜地等你。”
“你逛街不用那么早。”周春禾笑道。
“还是早点，早去早回。”
周春禾拗不过二爷，第二天有意识早了点，可是当他一到菜地，二爷已经在那等他了。
“赶紧的吧，你这样做生意可咋行，人勤地不懒啊。”二爷吧嗒着旱烟不高兴了。
“好好好，这就出发，您先去车上等我。”周春禾最听不得别人唠叨，二爷也不例外。
到了街上，二爷才终于相信自己是来早了，街上的铺子大部分都还没开门呢，除了早餐店和菜市场。
“怎么样，我说你来早了吧。”周春禾幸灾乐祸道。
“不碍事，我就在这等着，你忙你的去吧。”
“才六点多，人家七八点才开门，你还是跟我去市场吧，等街上热闹了，我再送你过来。”
二爷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你的吧。”
周春禾被赶走了，临走还是不放心，写了市场的地址放进了二爷的衣兜里，要是不认识路，就找人打听到这里来。
“知道了，你赶紧去忙。”二爷心里有事，也不想耽误狗娃的正经买卖。
他循着记忆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应该是这个反向没错的，慢慢走，等走到了，天也就大亮了。
周春禾心里惦记着二爷，早上干起活来很是利落，想着干完了就去找二爷。
“二爷没说是什么事？”江绿问道。
“没有，说是想上街逛逛街，还说什么看一次少一次。”
“二爷不会是预测到了什么吧？”
“预测什么？”周春禾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听说啊，我也只是听说，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有一种预感，能预料自己什么时候回去，所以提前把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
“回去？回哪里去？”
“就，就是那意思啊。”江绿急死，这厮难道是以为二爷是长生不老之人吗？她都说得这样清楚明白了，还猜不出来？
“你直说。”周春禾没了耐心。
“离开人世！”江绿还是用了个婉转的词。
却依旧惹来周春禾的一阵怒骂，“胡说，我捶你！”
“你不觉得二爷的举止很像收脚吗？”
“像个锤子，说不定他就是想逛逛，就是这么简单。”周春禾拒绝相信。
“诶，”江绿摇摇头，这厮自欺欺人。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何尝不希望如此呢？
王家坝村要是少了一个二爷，人间烟火也少了一半。
天亮得彻彻底底的时候，二爷还是没找到邮局，背上的汗衫都微微湿透了，鬓角的白发在阳光里，闪着水光。
“同志，劳烦问一下，邮电局在哪里？我记得是在这一带的啊。”二爷问了早餐铺子的伙计。
“老大爷，邮电局早就搬走了，你沿着这条街往回走，走到头还得右拐，到那儿你再问人吧。”伙计见二爷满头银发，多了几分耐心。
二爷道了谢，看着那刚刚出锅的白面大包子，咽了咽口水，攥紧了口袋里捏得出了水的钱，先去办正经事要紧，二爷决定。
到了路口，二爷又问了人，半个小时后，终于看见了那崭新的邮电局。
“可算是找见了。”二爷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二爷是去拍电报的，拍给一个他几十年来从未联系过的故友，那人就在广市，且位高权重，二爷求他帮一个忙，要帮的人正是赵斌。
“同志，我拍电报。”二爷颤抖着双手从兜里把那张拽了几个小时的地址拿出来递给工作人员。
“要写什么？”里面的人问道。
“都在这里了，同志，您帮我照着写。”二爷又递进去一张纸。
那工作人员就接过去看了，“老同志，这字数可不少啊，你确定都要写上。”
“都写上。”二爷点点头，这是他想了一个晚上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少，少一个字都欠妥。
“那行吧，一个字一毛钱，我看给你省去一些标点符号吧。”
“能行，谢谢了小同志。”二爷感谢道。
最后，窗口里面递出来一张收据，说道，“一共六块四毛钱。”
二爷掀开手帕，把一叠整齐的纸票递了进去。
“给，这是收据，您拿好。”
“哎，谢谢您了。”
办完了这件事，二爷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头天周春禾给他描述那个赵斌的时候，他就知道是他认识的那个赵斌。之所以不惜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多年未见的老战友这件事，是因为当初建造王家坝村的那所学校的钱，就是赵斌给的。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一直遵守承诺，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此事。
那会的赵斌来这里干啥来着？哦，对了，找一个人。
他问他找到了没有，赵斌回答，找到了，却又不全是他找的那个人了。
二爷到现在也没明白赵斌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年轻人气质非凡，一定是个有大能耐的人。
赵斌就坐下来，絮絮叨叨和他聊了会，他说自己是做钢铁生意的，在广市，还经常出国。
临走的时候，赵斌问二爷有啥愿望没，二爷笑笑，并不当真，随口一说想建个学校。
二爷随口一说的愿望是真，只是不相信赵斌会替他实现，没想到赵斌真的就要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建一所学校。
二爷不肯收，赵斌笑着说，“我能赚钱，一天就能赚一所学校，所以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那我也不能要，你能赚钱是你的事。”二爷坚持。
赵斌后来就说，“那就当作是我的愿望吧，我喜欢这个地方，想为它做点事，希望您成全我。”
二爷见他说的诚恳，这又是好事，便说道，“那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学校，让孩子们饮水思源，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一片善心。”
赵斌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不必了，诚心做好事者，不求让人记住，不必给他人带来道德枷锁，若他日我有幸再回来，看到孩子们有一间宽敞的教室上课，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那会的二爷像个不经世事的小伙子，噙着泪点头应允了下来。
第203章 203 后会无期
二爷觉察到肚子饿了，可是他不轻易出手，他还想找到老徐家包子铺，去那里好生吃一顿，顺道会一会老友。
其实江绿说对了一半，二爷此趟进城，颇有再见一面，此后相忘于江湖的意思。
他并没有消极厌世的念头，只是觉得时候到了，是时候了，人生耋耄之年，随时都要做好离开的准备啊。
可是他还有想见的人没见到，有的人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所以能见到的人就尽量去见一见吧。
老徐家包子铺是一家老字号饭食铺子，也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反正打二爷小时候还是个少爷的时候，他就来这吃过他们家的包子，那会老徐家的现任掌门人还是个抱在襁褓里的娃娃，如今也该是古稀之年了吧。
这一次，到底是叫二爷找到了。
铺子里忙着的是两个年轻的伙计，二爷并不认识，可以肯定那也不是老徐。
二爷上前，小心问道，“同志，你们老掌柜可在？”
“老掌柜？”年轻的伙计不解，其中一个年长的问道，“大爷，您问的可是我们的老板？”
“老板？对了，现在都叫老板了，麻烦帮我传达一声，就说王家坝村的年世泽找他买包子。”二爷赧然，抱歉地笑了笑，像是给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买个包子还找老板干啥，我们还不能卖吗？”另一个年纪显小的伙计不大情愿地嘀咕道。
年长的伙计怼了怼他，“说不定是老板认识的人，你进去传达一下。”
小伙计这才进去了。
二爷往屋里瞧了几次，终于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他郑重地耙了耙头发，又理了理衣领，多少年不见了啊，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出来的却不是二爷认识的老徐。
“老大爷，您找我？”徐家现任老板问道。
“不是啊，后生你是徐家包子铺的老板？”二爷心里失落落的。
老板听到“后生”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想他也是天命花甲之年，还能听到这称呼属实不易啊，便恭敬地回道，“正是的，您找我有事？”
二爷摆摆手，“不是的，我找的不是你。”说着说着，二爷声音有些哽咽，好像错过了什么。
怕是故人都不在了吧，他最怕的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局面。
徐家老板看了看二爷一头的白发，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大爷，您可是年世泽年二爷？”
“是我。”二爷声音不大，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哎呀，二爷，您是找我爹徐昌晋吧？”徐家老板有些激动。
“徐昌晋？是叫这个名吗？好像是吧，不过我们都叫他老徐。”二爷回忆着。
徐家老板却已经确定了，眼前的二爷就是父亲一直念叨着的年二爷。
就要把二爷请进里屋去等，他好去叫他爹。
二爷很是局促，并不想过多地打扰，他本意就是看望一下就走，如今要去到人家家里，可是他两手空空，实在不成礼数。
徐家老板见二爷有些为难，便让伙计拿了凳子让二爷先坐下，他去请父亲过来。
二爷答应了。
街上的人真多，以前可没有这么多人啊，二爷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眼睛都看花了。
这条街依稀还能看见多年前的样子，地上铺的还是那青石板，只是很多地方已经重新修补过了。
“二爷，您先喝口水，吃个包子。”年长的伙计端过来一杯热水，还有一盘包子，里面有四个，白白胖胖，很是惹人。
二爷的确是饿了，但是他依旧忍着，接过了水，起身道谢。他只是喝了水，对于那包子，一动未动，在这方面，二爷的思想近乎迂腐。
约摸有个十来分钟，二爷听到一阵拐棍哒哒的声音，他的心瞬时咯噔一下。
“年二爷，年二爷，你可算是来了……”
故友重逢，分外亲切。
两位老人从青丝相识，如今都以白发苍苍，岁月啊时光，感慨不完，说不尽的往事，回忆没完没了地涌现在他们眼前。
“你看你这碎娃，咋就柱上了拐杖？”二爷指责道。
“老了老了啊，二爷，你身子骨可还硬朗？我瞧着是比我还行，能活到百岁啊。”老徐沧桑地笑道。
“够了，够本了，一同来的都走了，我也该动身了。”二爷摆摆手笑笑。
“咱哥俩有个伴，可说好，谁也不许不打招呼就走。”
“我这不是来见你了么？”二爷意有所指。
老徐连忙摆手，“不算数，不算数，老哥哥，现在日子好了，我活不够啊，还想看看后面还能发生什么。”
“是啊，谁敢想象日子还能这样过呢？日子难挨的时候，想也不敢想。”二爷想起了往事，眼角有些湿润。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老徐摸摸自己的腿，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他们或多或少都失去了一些东西，可是他们活下来了，这就是生活对他们最大的眷顾。
“吃包子啊，尝尝这包子味道可还对？”老徐把包子推过去。
二爷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郑重地拿起一个包子，咬下了一口。
“咋样？味还对不？”老徐有些紧张，像是等待老师夸奖的学生。
二爷眉开眼笑，“还是那个味，没错。”
“哈哈哈，哈哈……”两位老人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两位老人吃着包子喝着茶，说起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临走的时候，老徐坚持要给二爷带上一些包子，二爷不肯。
“老哥哥，我要你永远想着我这一口，这样你就舍不得走了。”
二爷抓着老徐的手，动情道，“碎娃，我们都要好好活，好好活，看看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
“一言为定，好好活，下次你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你年轻时候就喝不过我，还不服气呢？”二爷揭发道。
“不服气，我觉得我现在肯定能喝过你了。”老徐不认输。
徐家现任老板见这俩老伙计难舍难分，提议中午就去喝一喝比上一比。
“我也是这意思，你问二爷。”老徐指着二爷不悦道。
“今天就算了，我约了人去他那吃饭的，不能让人白等不是。”
“那就说好，下次，下次一定来。”
“好好，下次下次吧。”二爷满口答应。
其实两位老人都知道，下次也许有时，也许就是后会无期了。
此时日头正好，二爷提着一兜包子转身离去的时候，老徐有些站不稳，被儿子扶着，嘴里颤颤地说道，“儿呀，你要记住二爷，往后二爷何时来，都不能让他站在外面，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这规矩也不能变。”
“我记下了，爹，儿子不敢忘。”老小徐应道。
二爷走出去一段路，回头看到老徐还站在远处看着他，便挥了挥手，“回去吧！”
太阳真大啊，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第204章 204 贵客的到来
周春禾开着车沿街找得焦头烂额，“这老头是去了哪里了呢？难不成真回去了？不能够啊，说好的。”一边开车一边嘀咕道，双眼扫着两旁的大街。
二爷按照周春禾给的地址就找去了，也不管距离的远近，在他看来，甭管距离多远，都是腿着过去的。
周春禾这边没找到，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无济于事，只得朝市场回去了。
快到市场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二爷，老头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草帽，戴在头上遮太阳，倒是看不出来着急。
周春禾看着来气，按下了喇叭。
果然，二爷吓一跳，闪躲到了路边，周春禾又后悔了。
停下车，下来看着二爷。
二爷也看着他。
“老头，你去哪儿了？”周春禾一出口，火药味十足。
二爷躲了躲他的眼神，“我就转了转，咋了？”
“咋了？还咋了？！”周春禾就要大喊出来，看到二爷脸上的汗珠，他猛然意识到他大概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上车吧。”最后他只是这样说道。
二爷上车的动作又刺痛了周春禾，他跳下车来，托着他的后背扶他上了车。
“去干什么了？”路上，周春禾见二爷有些安静，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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