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慈恩寺中的虚尘大师是出了名的得道高僧,因此来慈恩寺祈福的人不少,却又因虚尘大师轻易不露面,让不少人扼腕而归。
虽说胤禛已封了贝勒,能不能见着虚尘大师还是一回事,因此乌拉那拉氏十分担忧。
胤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若虚尘大师不愿见我,我便进宫去求汗阿玛,汗阿玛念在弘晖年幼的份上,应当会帮我们。”
进宫是胤禛最后的路,他不想让自己儿子成兄弟间的谈资,尤其是老八那群人,说不得他们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所有人都觉得直贝勒和太子间的斗争日益激烈,却遗忘了慢慢成长起来的胤禩,他如今在群臣间渐渐有了贤王的称号,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夺嫡的一股强势力量。
只可惜太子眼中只有那个从小斗到大的胤禔,二人纠缠多年,从上书房打到朝堂之上,很难说谁能更胜一筹。
。
天色微亮,正院已经亮起了烛火,下人们忙碌了起来,乌拉那拉氏拉开帷幔,床上躺在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团子,因为天热,只虚虚盖了肚子。
昨天半夜里弘晖又闹了一会,乌拉那拉氏和胤禛轮流哄了有半个时辰,喝了碗安神药才睡下,所以到了这个点还没醒。
穿戴好的胤禛进了寝室,吩咐孙嬷嬷几人给弘晖洗漱,又让苏培盛去厨房拿了份早膳路上吃。
孙嬷嬷几人忙碌着给弘晖洗漱完,穿好衣服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胤禛抱着迷迷糊糊的小团子直接离开了正院。
送走父子俩,乌拉那拉氏回了正院,让袁嬷嬷把后院所以丫鬟婆子都细细查一遍。
乌拉那拉氏坐在檐下,正院前的庭院里站了二十来个丫鬟婆子,都是在正院伺候的,她们不知道福晋想做什么,只隐隐知晓是因为大阿哥受惊,福晋想整治府里。
春雪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上面记录了正院所以丫鬟婆子,几时几刻做了什么事,这是乌拉那拉氏经历了弘晖第一任乳母的事后,让春雪春岚开始记录这些。
春雪的手忽然停住,目光落在册子的一行字上,“粗使丫鬟燕儿,昨日酉初去了栖云苑。”
随着春雪话音一落,那个叫燕儿的丫鬟噗通一声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有个姐妹是在栖云苑当差,奴才听说她病了,昨日轮到奴才休息,就想着去看看她,奴才绝对没有背叛福晋。”
乌拉那拉氏低头抿了一口茶,只轻飘飘说了一句,“既然你念着在栖云苑的姐妹,我便送你去栖云苑,免得三天两头往过跑。”
燕儿哭声顿住,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了起来,她不过是个粗使丫鬟,栖云苑那边的人已经满了,福晋开口把她送过去,也就意味着那边可能要裁掉一个人,毕竟福晋送的人怎么能继续做粗活。
可正院和栖云苑不和已经许久,她去了那能讨到什么好,主子不重用,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会排挤她,想到这,燕儿砰砰砰磕起了头。
“福晋,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不想去栖云苑,求福晋赎罪。”
春雪抬了抬手,立即有婆子架着她往院外去,声音越飘越远,直至最后消散在空中。
留在庭院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害怕,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好在乌拉那拉氏很快就让人散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春雪扶着乌拉那拉氏回了屋,丫鬟早早将泡好的茶送到乌拉那拉氏手边,又端了些糕点来。
“四爷这可是第一次带府中小主子出去游玩,栖云苑那边要是晓得了,还不得嫉妒疯。”春岚一进屋就开始叭叭。
府中妾室不多,除了身为侧福晋的李氏,还有立雪苑的宋格格陈格格,以及抱月轩的郭格格,几个妾室中最受宠的便是李氏,也因此李氏多少有些飘飘然,多次挑衅她们正院。
“大阿哥才是府中唯一的嫡子,她这胎就算是个阿哥,那也就是个庶子,庶子在嫡子面前终究矮了一截。”
乌拉那拉氏无奈笑了一下,这个春岚说话总是没规矩,“好了,什么嫡子庶子,都是四爷的亲儿子,日后晖儿做了世子,少不了要兄弟帮忙。”
第7章
慈恩寺离京城稍远,坐马车就得两个时辰,慈恩寺又是在半山腰,光是上山的阶梯就有近千,又被人称千步梯。
挂着禛贝勒府牌子的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夏日清晨的风中还带着一丝凉意,把车窗的帘子都吹了起来。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睡在小床上的弘晖,小团子早已忘了昨日的不开心,睡得正熟,小脸蛋红彤彤的,他拿了个小毯子盖在弘晖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上。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山脚下,接下来就要步行,山脚下也有抬轿的轿夫,一般贵夫人小姐多坐这种软轿上山。
弘晖窝在胤禛怀中,一手拿着一块豌豆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极了一只偷吃的小松鼠。
上了山便有专门的小沙弥引路,绕过主殿,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院落前,院落紧邻后山,有一片小竹林,因着人少显得十分寂静。
不一会,院子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和尚,双手合十温声道:“虚尘大师正在接待贵客,劳烦贝勒爷等一会。”
胤禛愣了一下,他原以为会被虚尘大师直接拒绝,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了,以至于胤禛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至于那人口中的贵客,整个京城除了太子也就是那位了。
胤禛拒了进院子等候的邀请,带着弘晖去了竹林,竹林里有一处竹子搭建的凉亭,瞧着十分幽静。
父子二人坐在凉亭之中,苏培盛将从府里带来的糕点摆在桌上,又去寺庙厨房要了热水泡茶。
睡醒了的弘晖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十分规矩的坐在胤禛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这还是阿玛第一次带他出来玩,平日里都是额娘带他来上香,或是去其他府上赴宴。
只是他今日表现的实在不好,睡了一路不说,还让阿玛亲自抱他上山,他对外都是成熟稳重的小郎君,怎么能做这么不稳重的事。
“阿玛,我今天没睡醒。”
正在喝茶的胤禛低下头,自家儿子肉乎乎的脸蛋往外嘟起,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胤禛忍不住发笑,这会睡醒了觉得丢人了?
“你还小,在阿玛面前不需要这般紧绷。”胤禛伸出去的手在即将碰到小团子脸蛋时,忽然转了个方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额娘说我是嫡长子,代表贝勒府。”弘晖表达能力有限,只能将乌拉那拉氏说的话简化了。
胤禛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无论缠着他儿子的是什么东西,他会拼尽全力将那东西赶走,护住他唯一的儿子。
“孙嬷嬷,带大阿哥四处逛逛。”
孙嬷嬷微微福身,牵着弘晖的手走出了凉亭,凉亭外的竹林不大,走一会就出去了,再往前便是一池荷花。
翠绿的荷叶丛中,一枝枝荷花亭亭玉立,像娇羞的少女满脸羞红,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赏花。
孙嬷嬷带着自家小主子穿过人群,来到了池边,池边是雕刻着花草的白玉石护栏,弘晖还没护栏高,只能透过护栏的空隙赏花。
看了一会,弘晖从腰间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了一个奶酪棒,撕开外面的油纸,露出乳白软糯的奶酪。
弘晖嗷呜一口咬下,边吃边美滋滋赏着花。
奶酪棒是白榆替他兑换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何从昨天后半天开始,白榆就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今天更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你吃的什么?给我!”
弘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恶劣的嗓音,听声音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
弘晖转过头去,就看见离他两步远的东西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孩,看着年轻和他差不多大,小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弘晖手中的奶酪棒。
“这是我的!”弘晖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个小孩。
小孩快步走到他面前,弘晖才惊觉对面的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也比他壮实许多,弘晖却没有一丝惧意,微微扬起下巴。
“孙嬷嬷,我们走。”
孙嬷嬷应了一声,正想上前带弘晖离开,那小孩突然伸手意图抢夺弘晖手中的奶酪棒,“啪”的一声,弘晖白嫩嫩的小手上就多了一个刺眼的红印,而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奶酪棒已经掉在了地上。
弘晖看着地上沾着灰尘的奶酪棒气得眼圈发红,这是他付出了许多才换来的奶酪棒。
“放肆,你是哪家的?怎敢对我家阿哥动手?”孙嬷嬷怒喝道。
那小孩被孙嬷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恶狠狠瞪了孙嬷嬷一眼,“贱婢,我让我玛嬷打死你。”
周围的人被这番动静吸引,渐渐将几人围在了一起,小声议论了起来。
弘晖冷冷瞥了小孩一眼,“放肆,我家的嬷嬷什么时候轮到你处置?道歉!”
那小孩冷哼一声,忽的抬脚将掉在地上的奶酪棒踩了稀巴烂,“我玛嬷额娘都在这,等她们来了,我就让她们把你扔进荷花池里。”
小孩的花音刚落,几个女人挤开人群跑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年轻妇人抱住小孩一阵安抚,走在后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
“我的乖孙,谁欺负你了?玛嬷来给你撑腰。”贵妇人推开年轻妇人抱住了小孩。
“分明她家孩子欺负别人,这不是颠倒黑白吗?”围观的人轻声道。
旁边的人拉了她一把,“你可知这人是谁?隆大人家的李夫人,满京城谁敢惹她!”
刚才还鸣不平的人讪讪闭了嘴,这李四儿的名声满京城谁不知,不是福晋胜似福晋,隆科多后院被她牢牢掌控,听说福晋被欺负的都不敢出门了。
若那隆科多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偏偏他是康熙的亲表弟,嫡亲姐姐又是孝懿仁皇后,孝懿仁皇后膝下还有禛贝勒这个养子。
隆科多本就飞扬跋扈,而他十分宠爱的李四儿也在京城横着走,不受宠的阿哥福晋见着她也得绕着走。
“玛嬷,把他扔进池子里。”小孩拉着李四儿的衣袖,指着弘晖笑的一脸灿烂,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恶毒。
那荷花池水深至成人腰部,他们这般大的孩子掉下去,若没人及时救上来,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李四儿这才将视线转移到眼前的孩童身上,瞧这穿着打扮也是权贵,李四儿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这孩子的面相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常宁好孩子,玛嬷给你做主。”李四儿扫了一眼弘晖身后的孙嬷嬷,浅笑道:“把那嬷嬷打死给你出气好不好?”
“我就要把他扔进水里,我还要他身上好吃的。”常宁不依不饶。
孙嬷嬷气得浑身发抖,护在弘晖面前,“李夫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别人家的奴仆说打死就打死,还想害我家小主子,可问过我家四爷和福晋了?”
年轻妇人听见孙嬷嬷的话,瞳孔微微一震,轻声劝李四儿,“婆母,那好像是禛贝勒府上的大阿哥。”
把禛贝勒府的大阿哥丢进池子里?别说人家亲阿玛不放过她们了,就算是万岁爷来了,也不会放过她们。
李四儿脸色突然变了,用帕子捂住嘴轻笑道:“原来是一家人,大阿哥还得叫我一声舅婆,常宁也是你表哥,不如你给你表哥道个歉,再把东西给他,这事就算完了。”
李四儿的话让围观人群倒吸一口凉气,常宁是大阿哥表哥没错,这李四儿怎么有脸让人家叫她一个妾室舅婆?
“叫你舅婆?”弘晖一字一句道:“我玛法乃大清帝王,阿玛是禛贝勒,额娘是乌拉那拉家嫡长女,你是什么东西?”
说完这些,弘晖悄悄呼了口气,余光瞥见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白榆,那些话都是白榆教给他的。
[你别怕,这里人多她不敢对你做什么。]
李四儿脸顿时垮了下来,保养的十分年轻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说到底还不是众多皇孙中的其中一个,面圣的机会还没她家夫君多。
第8章
“大阿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阿玛可是叫我家夫君一声舅舅,而且若没有我家姑奶奶呵……”
李四儿捂嘴笑出了声,四阿哥当年被孝懿仁皇后养在膝下,幼年才颇受宠,否则以他那个宫女额娘,怕是见万岁爷的面都少。
弘晖面色冷极了,这不仅是瞧不上他,这些人就连他阿玛都瞧不上。
而孙嬷嬷也急得不行,想要去找人帮忙,可弘晖身边就她一个人,她走了大阿哥怎么办?就在原地任人欺负吗?
“李夫人慎言,隆科多大人是四爷的舅舅没错,可若真要叫人舅母,那也是赫舍里福晋,佟佳家的嫡妻。”孙嬷嬷毫不客气地反驳。
一个妾室也想在皇室面前称长辈,怕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甭管李四儿在佟佳府上有多嚣张,孙嬷嬷绝不允许她欺辱禛贝勒府。
“你…”李四儿气结。
[快看银杏树下,那是你皇玛法,快去找他告状。]白榆的冰冷的声线带了一丝雀跃。
弘晖顺着它说的方向看去,离这不远的地方确实有棵银杏树,树下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贵气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和尚,几人正朝着这边看。
弘晖脸上的冷意尽数褪去,留下一张无辜且委屈的小脸,忽的拔腿朝外跑去,吓得孙嬷嬷连忙追了上去,而被留在原地的李四儿狠狠瞪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玛嬷,我要把他丢进池子里。”常宁眼见人跑了开始不乐意了。
年轻妇人哄道:“常宁乖,他是禛贝勒府的大阿哥,咱们不能惹。”
年轻妇人的话音刚落就遭到李四儿一个冰冷的眼神,她当即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嫁进佟佳府多年,她依旧不敢跟这个婆母对上。
“我们走!”
而另一边,弘晖边跑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挤出了几滴眼泪,然后啪的一下抱住康熙的大腿。
“玛法!呜呜呜…有人要把我扔进莲花池,我害怕!”弘晖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苦。
康熙浑身僵住,他除了抱过年幼的太子,还没跟哪个儿孙这般亲近过,只是眼前这个小孩是哪家的?康熙疑惑的眼神落到梁九功身上。
“这是禛贝勒家的嫡长子弘晖。”梁九功轻声道。
梁九功放慢了语速,语气十分温和:“大阿哥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
弘晖抱着康熙的大腿只一个劲的哭,听见梁九功的话才抬头,小孩鼻尖红彤彤一片,眼圈也红的厉害,看的康熙不由得心生怜悯。
康熙弯腰将人抱进怀中,轻声道:“告诉皇玛法谁要将你扔进莲花池?难不成是老四?”
弘晖急忙摇头,然后伸出手指着不远处要离开的李四儿几人,“就是她们,她们要打死孙嬷嬷,还要把我扔下莲花池。”
康熙顺着弘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群奴仆簇拥着祖孙三人正准备离开,康熙沉着脸让梁九功将人带过来。
弘晖说完趴在康熙的肩头,小脸蛋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却意外地对上一双平和充满慈祥的双眸,弘晖小小的呀了一声,这人看着和寺里其他和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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