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果然意动,正要开口。
“啊,这位小官人,您提及的可是陈生那个胞妹?陈阿宝。”豆腐摊老板一直竖着耳朵呢,听了大概,脱口而出提了一句。
此时也在吃豆腐的赵乡役闻言抬头,似恍然:“啊,是有这么一个人,我想起来了,好啊,陈生,你俩兄妹竟合谋害人!”
众人一惊。
罗非白眉梢微扬,瞧着陈生:“减罪的天大好机会,你错过了啊,陈生。”
陈生如遭雷击,后悔不迭,急慌慌说:“别别别,我还有话说,我知道我妹妹住在哪,她就是真凶,让我回去找她,我一定让她认罪,我.....”
但此时罗非白反而放下筷子,手指虚空指着陈生的嘴利落一划,脆生生一句。
“封住他的嘴。”
江沉白也不知为何自己就听从了,真把陈生的嘴给堵住了。
没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
第7章 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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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乡役的指点下,众人知晓陈阿宝就住在陈家老宅。
说起来也是对应上了,那陈家老宅就在江家后山翻过去那边的山脚下。
回去过了江家的时候,顺路查看了江家的院子跟入后山的路径。
并未瞧见什么脚印,至少在江家附近没瞧见。
按理说带了一个人潜入后院,总得留下重重的脚印,毕竟前些时间下了雨,土地还算松软,若是没留下,既是清理过了。
之前江张等人纯是把此案当做普通的通奸杀人案来办,也就入户查看现场跟尸体,再就是审问罗非白,倒是还未来得及验看院子。
人少,且多为李二这样的糊涂人,办起真正的凶杀案来自然捉襟见肘,很多时候连他这个老仵作都得当差役用,哪有当年老县令在时那般厉害,且人才济济。
张叔想起旧事,心头难过。
“被处理掉了,你们看这里的草茎是被锄头压过的,连着脚印一起压盖掉,江家的锄头还在吗?正是春时,草木鲜嫩,看看刃边是否有叶子从沾着,尺寸看看是否能对上。”
罗非白一说,其实也看见角落里堆着的农具,不过锄头是在另一边,因此前陈生心急火燎要抓奸,握的就是这把锄头。
江沉白此前也见过这锄头,但并未细查其上,现在拿来一看,果瞧见刃边有草叶碎屑跟一些墨绿汁液。
因为江家锄头尺寸小,铁匠王虎也说是江茶特地提了要求定做的,那锄头铁片都比别人家的小一截,也没那么重,是以,刃片大小也是比别人家的小了。
“这边一块清楚些。”小书吏眼尖,指着一处喊了江沉白。
江沉白提着锄头,将刃片尺寸往院外连着后山地上压脚印的痕迹比对了下。
对上了。
“这是你家的吧。”
罗非白看向陈生,陈生自打王虎暴露,即便有王虎指证,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至多认下毁证,却绝不能牵扯上杀江茶的事。
他早就盘算好了,于是狡辩道:“真不是我啊,那会我根本不在这边,我去了春玉楼,自有人能替我作证,这点我理直气壮,之前我差王虎去做那糊涂事,也是爱妻心切,糊涂了,以为罗公子你就是杀害我妻子的真凶,我实在见不得你脱罪,于是才犯下这等糊涂事,别的可真跟我没关系啊,我我最近几天从未见过我妹妹。”
“估计是我妹妹偶然得知我妻子与人苟且,她出乎愤怒,也为了我,才犯下如此罪行?”
这陈生果然是个狡猾的,还真把亲妹妹拉出来垫背。
众人愤怒不已,罗非白却知道这人就是狡猾在凡事都让妹妹出面,从剥自己衣服取走行囊再背人入江家,都是其妹陈阿宝所为,否则这人也不会对自己一无所知,也没见过行囊里的东西。
但陈生这边也得了好处,既是有时间找人证为自己证明不在场,这样从法规上就杜绝了他被牵连,且其妹若是痴儿,既无法作证证明其驱使自己,是真正主谋。
陈生既清楚这点,又摸准了县城衙门那边的内情,才抵死不认,自觉只要撑到县衙那边就有一线生机完美脱罪。
实在歹毒。
不过罗非白无所谓他认不认罪,后面自能拿捏。
罗非白正打算离开,转眸间却瞧见溪边对面斜角倚靠凉山尾的一户人家。
对着的是后院,窗户紧闭,看着打理得还行,显是有人住的。
江沉白留意到她在看着那边,提议过去问问昨晚是否有人瞧见什么。
这正中罗非白心意,但也说:“你差个人去江家里屋拿点东西。”
大抵江沉白眼神过于直接。
罗非白悻悻,正经道:“不是我要吃。”
江沉白:“没说罗公子你,我这让书吏去拿。”
罗非白:“既然拿了,那就多拿些,分我,好歹我挨饿也是因为江家。”
江沉白跟张叔顿时无言。
其实罗非白还想看看尸体的,但自知她可以作为案情相关人员随同查案,那是因为人家缺人,且多少觉得她有些能耐,但尸体为重中之重,非公差不可接触,人家未必会答应,她还是别太冒失了。
既已暂时脱罪,便有时间。
两人就这么趁着那边收拾的时候,快脚过了溪上木板桥,到了这户人家前。
谁知前门也是紧闭的,江沉白叫喊了两句无人应,罗非白绕着门户看了一圈,地里的菜长势不错,有一些今日刚被摘下食用过,断口还很新鲜,想来刚摘下不久。
再看后院柴棚边上的外灶,台上果然有搁置的菜叶。
回去,她跟江沉白道:“是老人住的,最讲究时辰,这个点合该生火做饭,若是没这迹象,怕是身体抱恙,不得动弹,赶紧找村长把这门给劈开,这也是人之常情,想来老人家也没法怪罪咱们。”
她声量故意大了一些。
江沉白一听就明白了,装作要去喊人或者拿斧头。
屋内忽然有了动静。
门开了,一颤颤悠悠拄着竹拐杖的老妇丧着脸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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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江沉白这些年的查案经验,一眼看出这老太太心里藏着事,也是故意躲着他们。
他也没问之前为何不开门,就问昨晚是否瞧见什么。
老太太就说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
罗非白看天色不早了,还得翻山去陈家老宅那边,容不得耽搁,遂淡淡一句:“凶手蛰伏很深,若知咱们来过老太太你这,还登堂入室了,想来也是会怀疑你看到什么,若不能早点抓到他,来日还不知他是否会报复老太太呢。”
老太太被吓到,脸颊都颤抖了,但立刻脱口而出,“那不是人抓到了吗?就陈生那混账东西。”
罗非白:“既然老太太您觉得人都抓到了,那您在门前门后撒米作甚?对了,窗下撒得比较多,是因为昨夜在窗户那边瞧见了什么吗,让您这么胆战心惊。”
江沉白状态,这才留意到门槛后的米粒,起身,快步到对着后院的屋内窗口查看。
窗下的确米粒尤多,而对着的方向正好是江家后院。
这老太太果然瞧见了什么,且被吓到了。
前面,罗非白瞧着惊恐不已的老太太,伸手轻拍了下她手背,低声温和道:“您不必害怕,有道是人间事人间了,若有鬼,自有神收拾,若惊了人,大抵也都是人祸。”
“你个小公子知道什么,神仙的事,谁说得准的,这要是做了孽,神仙就降罪咯,就有了鬼。”
江沉白回头瞧见罗非白轻声细语哄人,老太太却是不信,暗想这倒是此人第一次碰钉子,正想笑,却见罗非白看了自己一眼。
罗非白:“按你这么说,鬼跟神仙是一家?”
老太太都要气死了,手指指着罗非白怒不可遏,江沉白看懂罗非白眼神,故意呵斥了罗非白几句,后安抚老太太,说起鬼神之事的确不可不信,但也都得有个由头,没有由头,鬼怪之事就怕是人弄虚作假。
有由头了,这鬼神来例这会不会说话,也分人,有了对比,才晓得哪个好坏。
老太太神色舒缓了,横了罗非白一眼,对江沉白和善了许多,“我自然是见到了,怎会骗你们?就昨晚,我就瞧见了。”
江沉白:“什么时候?”
老太太其实摸不太准,“我那会难受,起夜拿茶油瞧见的,约莫是亥时吧,就瞧见那大头怪可吓人了,从山上下来,就那么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子,你看,这第二天茶丫头就死了,这也是造孽。”
罗非白此前就听出来了,这老太太似乎认为江家降鬼糟祸是正常之事,且对“由头因果”深信不疑。
“这无缘无故的,哪有什么妖怪,要非要找他们家,我听说那江氏人为人不错。”
“啧,你懂什么。”
老太太面露鄙夷,“他们江家如果不是祖上不积德,怎么会一个孙子都生不出来,别说一个孙子,便是一个丫头都没有,这就是天谴。”
她说的应是江松夫妻,两人不是黎村的,但这村民倒也对他们有些了解,估计是平日里走亲访友,一些老太妇人爱碎嘴,早把在城里的江家摸清了。
罗非白垂下眼,手指打理着袖子,平和道:“儿女之事顺其自然,那俩夫妻年纪也不大,何必着急。”
老太太嗤了声,嫌弃罗非白这外来户不知内情,“我们这谁不知道那林氏下不了蛋,那江松也是个糊涂的,忤逆祖宗,死活要这林月,你瞧瞧,这不就是惹祸上门了,害了妹妹,许是下一个遭天谴就是他了。”
这有的没的乡野流言,罗非白两人都不耐听,罗非白问那鬼怪入江家后,多久离开。
老太太对此不甚清楚,毕竟她那晚都被吓得不行,后来就蹲那了,抖了好一会儿,再站起来,瞧见那江家的烛火已熄灭了。
“那时,腿可酸?”
老太太皱眉,枯槁手掌抚摸腿肘,似想起了,“也还好。”
那就是也没蹲那么久,那陈阿宝就走了。
罗非白暗忖:就这么点时间,如果有陈生指点,陈阿宝把她放在榻上跟江茶放在一起,再点炉生火,也没时间做其他了吧。
两人见老太太没有别的线索可提供,便起身告辞,临出门,老太太忽想起了什么,喊了罗非白。
“你个后生是读书人?”
“算是。”
“那给老婆子我画个符呗,我要驱邪那种,最好还画个钟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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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后山,路径难走让众人惊疑另一件事。
张叔:“若是那陈阿宝扛着罗公子你走了后山的捷径,这上山下山,这便是壮小伙子也是吃不消吧,一个小姑娘,真当如此厉害?”
正吃着一块卤肉的罗非白一看这崎岖山路都有些咋舌。
赵乡役说陈阿宝的确力大无穷,“这孩子也是苦,当年陈家俩老在外走商,大儿子陈生倒是寄宿在老家,就是咱们黎村,阿宝就是在外面生下的,十七年前,俩人在外面也就是滇边那边赶上了战败引发的瘟疫,那会真是人间惨状,尸横遍野,逃难的难民如潮,也不知俩夫妻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俩都没死,但阿宝大烧了一回脑子,后来就成了痴儿,俩夫妻爱女,带着宝儿回来,一开始也是好生养着,后来朝廷内忧外患,日子艰难,大家都不好过,俩夫妻相继病逝,俩兄妹日子难以维系,后来陈生入赘给了江家得了一些温饱,一开始我们都听说他待阿宝极好,觉得他是个有情义的,没成想....哎....”
众人一时沉默,罗非白听到了滇边瘟疫,神色微顿,别开眼,吃卤肉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竹影飒飒,剪影一片片落在走过的书生身上,江沉白观测道路的时候,瞧见这人落寞背影。
虽是落寞,但也没耽误吃肉。
山下到了,竹林隐隐间就听见 驴叫声。
张叔:“罗公子,是你的驴吗?”
正安静的罗非白眼睛一亮,“对对对,是我的小红!”
江沉白暗窒:这姓罗的一身的酸腐气,但某些时候又有些市井乡土气儿,倒符合小地方考出去的功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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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老宅显有些破败,但从又瞧见了好生修缮跟整理的样子。
人丁稀少又在偏僻之地的宅子,大多容易被杂草包围,但这宅子看着有年头,周遭却是被好生修缮过的,边上挨着墙体还有田埂,虽里面的菜长势不是很好,却也是可以吃的。
可见,住在这里的人是有好好在这生活。
想着陈生这人在江家好吃懒做,也不像是这么勤劳的人,且能利用胞妹做这等恶事,自然不会多爱惜自家,众人便知晓这些是那个痴儿一般的陈阿宝。
若痴儿,还能如此爱干净,还能耕作?
莫不是装的吧。
踩着石头往墙头里面看,观察些许,发现一切摆放看似整洁,实则是把所有的物件都叠放在一角,但对于农人来说,适宜之法应是分开挂坠,需某农具则随手取走,这么堆积放着,每次拿一个物件都得往下翻找,若想保持齐整,又得重新码好。
古板,所求简单,没什么想法。
是符合痴儿症状的,但这样打理的习惯怕也是常年日积月累的结果。
是.....其父母当年为了女儿自立而常常教导吗?
罗非白不甚确定,她只知道一户人家若有一个痴孩,便是穷尽一家几口去照顾也是颇为劳心劳力的,因痴儿所为不可控,不受劝,若是痴女,为提防其被贼人哄骗欺了女儿身,家人更得小心翼翼,费力更甚。
若想不那么辛苦.....除非锁起来。
罗非白皱着眉,敛眸扫了那陈生一眼。
陈生本在看到院子后有些惴惴不安,骤对上罗非白暗沉眸子,宛如心里突惊,生了极大的惶恐。
此人,真的只是一个书生吗?
竟如此森严锐利。
江沉白正要上去拿人,却被人拽了袖子,回头瞧见罗非白提醒:“她力大无穷,你一人未必能拿下。”
这话,江沉白是不爱听的,其他人听着也觉得不舒服。
就一小姑娘,总不至于连他们这样的青壮差役都拿不下吧,那像话吗?
罗非白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们谁能扛着我这么一个成年男子上下爬山悄无声息送到江家?”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被噎住,不好硬着头皮撒谎,但江沉白看了她一眼。
“扛着成年男子,我不行。”
“但扛着你,我可以。”
轮到罗非白被江沉白梗住,暗道这人看着板正,实则是个刺头,埋汰谁呢?
好在江沉白也不托大,还是喊上了一个帮手。
慢慢摸索过去。
罗非白等人则是躲在外面,为了确保万一那陈阿宝逃窜出,他们这边人员也算是分散开,三两一伙,好堵人。
罗非白既跟张叔还有被绑的陈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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