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贵客出示邀请函。”
“我没有邀请函。”
“没有邀请函,来这里做什么?”
“赚钱。”
那守卫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贺兰珏的衣裳都是郑雪吟选购的,料子精贵,剪裁合身,配上他从容显贵的气质,如青竹堆雪,守卫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贵公子。
“第一次来?”
贺兰珏点点头。
这年头走投无路来这里赚钱的剑修多不胜数,有怕丢了面子的,会掩去真容,不让人看,守卫见怪不怪,支使着同伴:“你带他去后院找刘先生,先把契约签了。”
“跟我来吧。”另一名守卫道。
*
刘先生是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干瘦男人,浑身都是生意人的精明,他将眼睛眯成两条缝,打量着贺兰珏,清了清嗓子:“我们这里的规矩,你应是晓得了吧。”
“我只知道这里能挣钱。”
“只要你能赢得比斗,当然能挣钱,我们这里的妖兽品阶不高,所以修为限制在金丹期以下,每一场共有六人参赛,谁能坚持到最后,可获得一千块灵石的奖励。”刘先生摸摸胡子,虚空一抓,掌中多了张纸,“既然规则都已了解清楚,就把契约签了吧。”
贺兰珏提起笔,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化名,并滴了一滴鲜血上去。
“契约生效,十天后的比赛,记得准时参加。”刘先生拈起契约,草草扫了两眼。
“十天后?”贺兰珏下颌绷紧,“我等不了那么久,今日的比斗,我上场。”
“那不行,出场都是提前定好的,你想上场,也没有你的位置。”
“刘先生,刘先生!”一名小童满脸慌张地跑过来,“二号、二号突然肚子疼,上不了场了,比斗快要开始,所有贵客还在等着,这可怎生是好。”
刘先生“哎哟”一声叫起来,直拿手指戳小童的脑袋:“这要是搞砸了,叶公子会将我赶出去的,你们怎么搞的,拿那么多的月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养你们了!”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转过脸来,与贺兰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就你了,你代替二号,现在就上场。”
*
高楼足有九重,等级越高的贵客,座位越高,最底部呈椭圆形,筑着丈高的石墙,就是斗兽场。
参加斗兽的修士,腕间套有一个银质的圆环,上面有一个传送阵,一旦感到体力不支,可自行启动传送阵,离开斗兽场。
自主离开斗兽场,就意味着认输。
当然,不想下去也没关系,上场前已签下生死状,缺胳膊少腿,斗兽场概不负责。
贺兰珏领取到属于自己的号码牌,随意挑了把剑,跃上石台。
修士可以用自己的剑,也可以用他们提供的剑。冰魄剑天下只此一柄,若是出鞘,必会叫人认出他的身份。
真正厉害的剑修,自己就是剑,有无利器在手,无甚区别。
妖兽身形足有三丈高,头顶生着两只山峰般坚硬的角,纹理清晰,其上系着红绸编出来的牡丹花。
拿到那朵花即为魁首。
贺兰珏双目冷若寒星,透过面具的孔洞,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四男一女,皆为剑修,有简单做了易容的,也有直接以真面目示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高楼上的贵客开始陆陆续续的下注。
“二号!二号!我买你赢!”妆容华丽的年轻妇人,扒着栏杆,冲贺兰珏大声喊着。
贺兰珏气度实在出众,一袭淡淡青衣,如冬日早晨山野间流动的青霭,不少人猜测,这面具下方掩藏着绝世的姿容。
妇人激动地将自己手中的团扇扔给贺兰珏:“二号,你要是能赢,我送你一栋宅子!”
“魁首只有一人,我要是你们,就会先干掉最强的竞争对手。”楼上又有人喊道。
比赛不禁止互斗,相反的,还鼓励互斗。
互斗本就是比斗中的一个环节,消耗掉对手的体力,夺魁的希望会大大增加,一局下来全军覆灭的事情未尝不会发生,出现这样的结果,这个斗兽场背后的主人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诸位,买定离手,比赛开始!”随着裁判长话音落下,五道人影齐齐扑向了贺兰珏。
贺兰珏气质幽冷,锋芒毕露,像一柄出鞘的剑,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个人绝对是最强劲的对手。
就在刚才,五人眼神交汇,达成合作的共识。
贺兰珏一掠而起,掌中剑划出数道炽烈的流光。
*
被段非离召来的人,为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使出浑身解数,却无一人能逗郑雪吟露出笑容。
想到这些黄金将归别人所有,郑雪吟就笑不出来。
最终,段非离将百两黄金分发下去,让到场的每人送郑雪吟一件生辰礼。等人潮褪去,郑雪吟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苏解铃拿起一架木制的小风车,双颊鼓起,用力地吹出一口气。
风车做工精巧,扇叶削得薄如蝉翼,在气流地推动下,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好玩。”苏解铃拨着风车。
“喜欢就送你了。”郑雪吟端起茶盏,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谢谢你,阿吟。”
“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给你师父也挑两件。”桌上都是些新巧的玩意,逗逗苏解铃这般心智的还行,郑雪吟见多识广,只觉兴趣寥寥。
这两日她见识了叶紫岚的家大业大,要不是需要陪贺兰珏走剧情线,她恨不得留下来跟着叶紫岚赚大钱。
苏解铃欢喜地拿着那架小风车去院子里奔跑。
“那么多礼物都没有阿吟喜欢的吗?”苏解铃跑了两圈,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郑雪吟站在廊下,雪白的裙摆被风卷起,像是天边涌动的云雾。
她神情寂寥地摇摇头。
“贺兰公子送的生辰礼,阿吟肯定喜欢。”这是简言之私下跟苏解铃说的话。
贺兰珏?
郑雪吟倏然记起今日还没有见过贺兰珏。
贺兰珏答应送她生辰礼的,莫不是忘了?
“贺兰公子亲手做了唇脂,用花瓣碾的,还加了珍珠粉和蜂蜜……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苏解铃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忘了,师父告诉过我,不能同你说的,以后师父再有秘密,肯定不会跟我说了。”
“贺兰公子可能是去练剑了,等他练完剑,一定会过来找你的。”苏解铃看出郑雪吟的不高兴。
郑雪吟还在想贺兰珏的胭脂,一人从院外疾奔而来:“郑姑娘,郑姑娘,出大事了,贺兰公子把我们东家的斗兽场给砸了。”
来的是叶紫岚的仆人,他说的东家,就是叶紫岚。
郑雪吟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贺兰珏把叶紫岚的斗兽场给砸了?
*
叶紫岚是个商人,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他都会插上一脚,当年为了能在南荒打开市场,甚至不惜去做郑雪吟的炉鼎。
这么个满脑子都是赚钱的生意人,前些日子发掘到新商机,在此地开了个斗兽场,专供些有钱的宾客寻刺激。
至于是怎么招惹上贺兰珏的,还要从贺兰珏打赢比赛说起。
按照事先说好的,魁首能拿一千灵石,贺兰珏结束比赛后,提着从妖兽角上取下来的大红花,去领取自己的奖励。
结果到手的只有三十灵石。
贺兰珏善意地提醒对方数目不对。
“怎么不对?”那管事的是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眉毛里嵌了颗黑痣,斜着眼睛,手里抱着算盘拨个不停,“契约上写清楚了,是三七分成,你三,我们七,打赏全部归我们。”
“纵然如此,我应得三百灵石。”
三百灵石,恰巧可以买下那对玉佩,因此,贺兰珏当时并无异议,签下了契约。
“契约上还说,若造成甲方损失,从乙方分成中扣除,你今日捣毁了一面石墙,将我们妖兽的爪子削去了块皮肉,修葺费、医药费以及租用灵剑的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扣除完就只有这么多了。”
契约中确实提及过损耗费,一行小字夹在密密麻麻的协议之间,还特别补充说明,比斗有损耗正常,一般情况下的损耗由甲方自行负责,不扣除损耗费。
贺兰珏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所谓损耗,存不存在、严不严重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良心。
“账簿何在。”
“账簿由我们保管,怎能随便交予你这样的外人过目。”管事的看在贺兰珏身手利索的份上,放下算盘,掏出一纸协议,“你要是嫌挣得不多,与我们签署二十年长约,无论是打赏还是魁首奖励,都是五五分成,造成的全部损耗,一律由我们负责,绝对不会亏待你。”
话说的好听,二十年长约,等于卖身,有没有隐形陷阱另说。
奸商。
贺兰珏双眸淬着寒幽的光:“给我三百灵石,剩下的都归你们。”
七百灵石,无论是租剑费用,还是场地损耗,都够了。
那中年男人冷下脸来:“你不想签,就不要在这里捣乱,来人,送他出去。”
贺兰珏铁了心要拿回自己的三百灵石,岂会容许就这样被他们轰出去。
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大打出手。
去报信的是叶紫岚安排的负责监视贺兰珏的眼线。
贺兰珏是明心剑宗的弟子,明心剑宗出来的都是一根筋,以前在明心剑宗的地盘行商时,叶紫岚曾与他们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脾性。
叶紫岚做的生意不乏灰色地带,安排眼线的本意是担心贺兰珏坏事,那眼线见贺兰珏走进斗兽场,心里直犯嘀咕,犹豫要不要报给叶紫岚。
毕竟叶紫岚说过,小事不用禀报,叶紫岚给的报酬很丰厚,他喜欢聪明人,在他手底下做事,需得有眼力见。
等到贺兰珏开始砸斗兽场,那眼线知道事情再兜不住,赶忙传信给叶紫岚。
叶紫岚不敢正面招惹贺兰珏,于是让仆人去汇报给了郑雪吟。
*
豪华的大楼早已人去楼空,屋顶被贺兰珏的剑气掀了个大洞,泻下炽烈的白光。
叶紫岚请来坐镇的修士,都被贺兰珏砍伤,鲜血淙淙地流了一地,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楼内的剑气形成强大的气流,贺兰珏乌发披垂,立在漩涡中心,掌中剑光闪烁。
少年漆黑的瞳孔覆上淡淡的金晕,高高鼓起的袖间,依稀有黑息翻滚。
十米之内,无人敢近他的身。
“怎么回事?”郑雪吟刚进去,就被强大的剑气切断一缕发丝,忙后退数步。
贺兰珏这是……堕魔的征兆。
一半魔血,一半仙脉,本就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堕魔了?
“他快压制不住自己的魔血了。”简言之面容肃然。
贺兰珏的父亲路惊风生来就是魔,天魔一脉传承自上古,天地初开时,神魔对峙,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魔有着与神对抗的能力。
姜天河将他带回明心剑宗,筑漱心台,帮他压制魔血。
如今离开漱心台已久,体内的魔血开始占据上风。
简言之扫着地上的伤者,都是金丹期的修士,照理说,不该制不住一个发狂的贺兰珏。
天魔的力量竟恐怖如斯吗?
若是放任贺兰珏堕魔,岂不是会成为另一个路惊风,为天下苍生带来不可预估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
如果阻止不了,就剩下一个办法——杀了他。
郑雪吟读出简言之话里的杀意。
这么久的交情,简言之是真心实意将贺兰珏当做朋友看待,可朋友的交情,如何抵得过天下苍生的命运,身为太墟境弟子,关键时刻要学会取舍。
如同原书里那样,简言之曾对苏解铃说,假若苏解铃危害苍生,二者取其一,他会舍弃苏解铃。
这是主角必须背负的宿命。
“我来。”郑雪吟掌中向上,化出相思剑,抢先一步进入战局。
简言之跟着进去了:“我帮你。”
“师父,阿吟。”苏解铃亦结出法印,紧随二人身后。
叶紫岚看着接二连三进入剑阵的三人,不由苦笑。
段非离给郑雪吟贺颂完生辰,就出去谈一桩千色楼的生意了,他如果在此,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追着郑雪吟而去。
“郑姑娘,我和糖糖为你护法,你想办法靠近贺兰兄。”简言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糖糖,结阵。”
“是,师父。”
苏解铃掠至郑雪吟身侧,双手交叠,指尖散发着的微光,凝结成一个个符文。
贺兰珏双目空灵,额间赤痕如血,淡淡青衫在狂风的吹动下发出猎猎声响。
冲天的剑气化作纷飞的流光,几欲绞碎郑雪吟的身体。
一步,两步,三步……郑雪吟将剑横在胸前,艰难地向前行进着。
结出来的护身法印在剑气的冲撞下寸寸碎裂,剑气划破衣裙,在肌肤上留下细碎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涌出,眨眼间将郑雪吟的一袭雪衣染成斑驳红衫。
“阿珏!住手!快住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郑雪吟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因疼痛控制不住地簌簌淌着泪。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贺兰珏走去。
一滴泪被气流卷起,恰巧滴落在贺兰珏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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