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珏怔了下,难以置信地瞪了眼郑雪吟,头顶的进度条刷地跳到了84%。
郑雪吟心里头有个小人欢呼雀跃,恨不得高歌一曲。
这个有用,很好,贺兰珏,我宣布,明天开始,兽园的大粪被你承包了。
第9章 合欢铃
段非离叫了人进来,把地上的湿毯子拿出去换了。
郑雪吟坐在床头,旁边的抽屉被打开,里面所有的修炼秘籍都被她翻出来。
这些都是原主平日修炼的功法。
体内的那团阴邪气劲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不敢去找高仙玉或林墨白看病,只能先翻翻原主的功法找答案。
原主修两套功法,一套是普通的剑法,另一套是极乐宗的主流,阴阳和合术。
阴阳和合术,即双修。
媚骨天成者,与人双修事半功倍,走歪门邪道的,还可以靠汲取他人的功力,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也是极乐宗里人手一炉鼎的原因。
楼少微给原主送了件双修的法器,名为合欢铃。合欢铃乃一对痴男怨女的情丝炼制而成,双修时用来辅助,可成倍增长功力。
原主因为痴恋贺兰珏,苦修自己并不擅长的剑道,盼望着能得他青睐,反而对合欢术不怎么上心,屋子里的炉鼎基本都是摆设。
郑雪吟直呼暴殄天物。
别人挥汗如雨才能换取一身修为,极乐宗弟子只需要跟人睡觉就能提升功力,简直就是作弊行为。
郑雪吟在储物袋里摸出一只青玉铃铛,这便是极乐宗的镇派之宝,合欢铃。
双修时用此法器辅助,越是动情,铃声越是密集。
除此之外,这铃铛还有摄魄之用,可用来催眠。
有时间得好好研究一番。
段非离敲门进来。
“雪君,这是去年桑园的账本,您过目。”段非离将厚厚一沓账本放在了郑雪吟的面前。
郑雪吟本就不喜欢这里的繁体字,还要看账本,愈发觉得头晕目眩:“我不看了,非离,你告诉我,去年我们是盈利了,还是亏本了?”
“雪君见谅,去年经营不善,略有亏损。”
郑雪吟不理解:“灵果每一季都会重新结果,遇到丰收年,一年还会结两次果子,大灵兽也会生小灵兽,一胎能生七八只,多愁山土壤肥沃,光照充足,灵兽食用的野草野果压根不需要人工取培育,偶尔还能去林墨白的药园打打牙祭,灵果要的肥料灵兽也可以提供,四舍五入,等于我们坐享其成,怎么还亏本了?”
“雪君不理桑园事务,有所不知,去年桑园虫害泛滥,灵果多被虫子吃了。”
灵气富裕的地方,滋养出肥硕的灵兽,自然也会养出庞然大虫。多愁山土生土长的害虫比外头凶猛数倍,段非离早做准备,买了药物去除虫害,没成想那无良商家给了他假药,一遍又一遍撒下去,全给那害虫当补品吃了。
郑雪吟一听,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有奸商。
“回头再买药,去找高仙玉,让他把关把关,或者让高仙玉直接开药。”
段非离摇头:“高大夫要价太高,咱们雪阁支付不起。”
高仙玉这人身为大夫,坑起人来,比奸商还狠。
林墨白那边更是没指望,他早就痛恨多愁山上的那一群畜生,怕是一剂药开下去,整个多愁山都寸草不生,万物死绝。
“即便没有虫害,附近还有一群不开智的鸟妖,成天盯着咱们的果子,只要有机会,便会蜂拥而上,结界都不知修补了多少回。不久前,又盯上了咱们的灵兽幼崽,灵兽不比果子,长在地里不会动,布置好结界便没事,幼崽经常脱离兽群,为此,还需要雇佣放养灵兽的仆人,炼气期的打不过这群鸟妖,炼气期以上的要价又高,光是这一笔支出就很大了。”
郑雪吟一阵无言。
对种地放牛的印象,她还停留在网络的农场游戏上,现实中经营居然要考虑这么多,这还是在多愁山风调雨顺的情况下,要是遇到气候不好,大旱或是洪涝,基本是颗粒无收了。
种地好难。
“再者,咱们有收成了,总要上交给风阁的。当初宗主定的规矩是各阁的营收自己留三成,七成上交,雪阁比不得花阁和月阁,收成少,交上去七成,便不剩多少了。”
修炼耗费大,原主一年穷过一年,还要师父私底下补贴,这也说得过去了。
“咱们就不能做假账,给自己留点吗?咱们极乐宗在南荒的名气这么大,我又是宗主首徒,就没人想孝敬孝敬我?”
段非离张大嘴巴:“呃……”
“算了,你这般老实的模样,肯定做不来这种事。”郑雪吟长叹一口气,“如此看来,我多半是要长期且稳定的经受贫困的考验了。你把雪阁的家当都拿来,码在我床头,咱们雪阁可以穷,气势上不能输人,作为雪阁的主人,我要在钱堆上睡觉。”
段非离:“……”
*
天一亮,贺兰珏走出黄金笼,去往高仙玉的医庐。
高仙玉在准备今日的药材,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贺兰珏清瘦如竹的身影,说:“桌上给你备了早膳,雪阁里那没良心的,想来不会记得这些,你吃饱了,我们再开始,免得你身子受不住。”
备的是寻常人食用的清粥小菜,一丝油水也无。
这位高大夫平日里大把大把的银子赚着,不知花在了哪里,浑身上下清贫得不见一丝铜臭味。
又是两个时辰。
贺兰珏摇摇欲坠走出药庐时,正值日上中天,一轮烈日悬在头顶,明晃晃的,刺得他头昏脑涨。
他一步一蹒跚,踏进桑园。
桑园的隔壁是兽园,灵兽不会辟谷,吃喝拉撒,样样不少,堆积的秽物每日都需要清理。
它们吃的是仙花灵草,产出的秽物虽不敌五谷轮回的恶臭,却也有股挥之不去的异味。
负责兽园的仆人听说贺兰珏被罚过来挑大粪,都偷懒跑出去了,只剩下一位名叫七苦的小和尚埋头苦干。
贺兰珏与七苦费了大半日的功夫,终于将兽园清理干净。
“阿弥陀佛,贫僧今日就要走了,贺兰施主,这串红玉菩提赠你,望施主今后结善缘,得善果。”
“多谢,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当年贺兰施主施以援手,解贫僧心魔之苦,贫僧一直未有机会答谢,还望施主莫要推辞。”
珠串颗颗泣血,被七苦郑重套上贺兰珏的手腕。
红玉菩提是七苦落发那日主持送给他的,漱心台上初见,那年岁不大的和尚留给贺兰珏的初印象,便是这腕间红得几乎泣血的珠串。
佛曰,人间七苦,七苦以此为名。
贺兰珏不免想到当年在七苦心魔生出的幻境中所见。
七苦做和尚前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上头有位长兄,生来身子极弱,有早夭之象。
父母花了大价钱,请来高人续命,高人给了他们一张符箓,烧成灰烬,以酒送服,当晚同房,所结珠胎,可用来借命。
七苦出生后,长兄果真奇迹般的好转起来,反倒是七苦身子日渐孱弱,动辄大病一场,到了其他孩童读书的年纪,他尚瘦瘦小小,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
父母带他们兄弟二人去拜佛,被千佛寺的主持看出端倪,言明那年长的孩子早已死去,寄生在他体内的是邪祟。
那邪祟不知从何而来,相中这一家,冒充高人,给幼子下了咒,附身长子躯壳,吸收幼子阳寿,如若不除了长子,再过半年,连这幼子都活不成。
父母护子心切,勃然大怒,大闹佛堂。主持强行收了邪祟,没了邪祟寄居的长子,身体瞬息长出尸斑,又瞬息腐烂,只剩下副花白的枯骨。
父母伤心欲绝,将长子带回去安葬。
半年后,七苦遍体鳞伤地出现在千佛寺外,小小年纪,满目空洞,跪在主持面前,只求斩断红尘,皈依佛门。
原来父母痛失长子后,眼见幼子愈发健朗,恨与妒与日增长。
他们将长子的死全部归结到幼子身上,言辞如锋锐的刀,将幼小的七苦扎的千疮百孔。
“因为你哥哥,我们才生下你,为什么死的是你哥哥不是你!”
“你哥哥死了,你这个孽障还好端端的活着,是不是你咒他死的!”
“去死啊去死啊,你怎么不代替你哥哥去死!”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七苦十指绞着衣角,茫然无措地撑大了眼眶,心头浮起街坊四邻说的那些闲话。
他们说,他的父母相识于微末,因两家的世仇,相爱不能相守,分分合合蹉跎大半生,终是排除万难,结成连理。
两人走到同拜天地的这一步,付出的是亲缘皆断世人唾骂的代价。
成婚的那日,没有颂贺,没有祝福,六亲都在诅咒他们会遭受报应,天谴加身。
那个死去的孩子,应验了那些诅咒。
年久日深,木鱼敲了千万遍,佛号颂了无数声,心魔始终张牙舞爪,蚕食他余下的岁月。
主持为除他心魔,将他送去漱心台修行。
在这里,七苦结识贺兰珏。
心魔炽盛时,困在万丈深渊,是那比霜雪还要清冷的少年,用击石碎玉般的声线,不厌其烦引渡。
犹记得那日风雪大作,少年冷冷一袭白衣,额前朱砂印殷红似血,并指作剑,为他劈开眼前魔障。
从此戾气尽销,灵台清明。
何其荒唐,两人重逢在这极乐宗妖女的后宫。
郑雪吟近日性情大变,突然将抓回来的俘虏都放了回去,还从中敲诈一大笔钱。
七苦无人来赎,郑雪吟大方的一挥手,等他挑完今日的大粪,直接让人将他丢出去。
“贺兰施主,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切记,切记!”时间已到,七苦不便多言,留下这一句,便被段非离派来的人拖走了。
第10章 恶念生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贺兰珏指尖摩挲着那串红玉菩提,喃喃重复着七苦留下的话。
又是试药,又是挑粪,这一身的气味实在难以忍受,他需要尽快洗个澡。
几道人影拦住了他。
为首的长着一双吊梢眼,穿着灰扑扑的仆人装,右腿短了一截,是跛的。
“我当是谁,这不是漱心台的小师叔嘛,昔日圣洁如莲的小师叔,怎么沦落到兽园里挑大粪了。”伴随着他的一声嘲笑,余下几人皆是嫌恶地掩着鼻子,发出高高低低的笑声。
贺兰珏绕开他的身形,继续前行。
那人上前一步,依旧挡在他身前:“去哪里,小师叔,故人见面,怎么不叙叙旧再走?小师叔怕是不记得我了,我可对小师叔想念得紧。”
他说的咬牙切齿,几乎将小师叔三个字嚼碎在齿尖,再吞入腹中。
“我记得你。”贺兰珏眼底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湖,半点不见波澜,“宋继风,三年前,你欺辱前山的厨娘,被我揪到刑惩院,依律处置,逐出了宗门。”
那人瞬时哑口无言。
三年前贺兰珏刚满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身居高位,掌管着明心剑宗的刑罚,而他见新来的厨娘美貌,抵到角落里伸手摸她的脸,被少年撞了个正着。
少年身量不足,却欺霜赛雪,通身清冷的气质,背脊挺得笔直,拎着他轻轻松松走过了大半座山,亲自将他丢进了刑惩院。
比起被逐出宗门、抹去额间明心印的耻辱,贺兰珏那一抹冰冷如雪的身姿,和视他如泥泞的眼神,才是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离开宗门后,坏了名声,所有名门正派都不肯再收他,流落到南荒魔域的地界,又被这里的地头蛇欺负,打断了一条腿。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将仇恨铭刻入骨,从未忘记过。
乍闻贺兰珏自毁金丹,坠下悬崖,他喜不自胜,没少过幻想,那已成了废人的少年落入自己的手中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老天有眼,他的愿望要实现了。
宋继风上下打量着浑身落魄的贺兰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大家都说小师叔是王朝余孽,还是什么什么圣子,啧啧,在漱心台当了八年的缩头乌龟,真是叫人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昔日种种,你已受到惩罚,就该作罢,如今有一席之地,何不洗心革面,收敛脾性,避免重蹈覆辙。”
贺兰珏话音未落,人被一脚踢翻。
沾满污泥的厚底长靴,狠狠碾在他的腕间。
宋继风居高临下,满面狰狞:“少在这里教训我,你当你是谁,还是那漱心台上高不可攀的小师叔吗?醒醒吧,趁早收起你那假仁假义的做派,现在的你,不过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龟缩在魔道妖女的羽翼下苟且偷生,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教。”
那脚愈发用力,几乎碾碎贺兰珏的骨骼。
贺兰珏如今的身子连凡人都比不上,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剧痛袭来,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额前滚下冷汗。
他浑身脏污得像是刚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唯独额间代表着明心剑宗弟子身份的朱砂印,不沾一丝尘灰,比沁出的血珠还要艳烈几分。
“他们都说小师叔你没了金丹,成了个废人,我原还不信,不曾想他们说的一点都不假,小师叔啊小师叔,你现在连废人都不如了。”
宋继风有心废了贺兰珏一只手,眸中毒辣丝毫不加以掩饰。
“真可怜啊,曾经叱咤风云的小师叔,只能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了。”
“贺兰珏,这样,如果你肯跪下朝我磕三个响头,承认你错了,再从我的□□下钻过去,我就饶了你。”
贺兰珏闭上眼:“你很可悲,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你的无能,纵使你今日杀了我,依旧无法更改我看不起你的事实。”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宋继风被戳中痛点,气急败坏地抽出一柄短刃。
追随他的那几人,只是想看个热闹,打发时间,见宋继风打算动真刀子了,不由慌了神。
这贺兰珏再怎么被罚,都是郑雪吟的人,郑雪吟打发他过来,是磋磨他的傲骨,不是要他的命。真杀了他,他们几个都得去陪葬。
“宋兄,宋兄,我看算了吧,他都是个废人了,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众人上前阻拦。
“别拦我,我非宰了这个臭小子不可,”宋继风趁机又踢了贺兰珏几脚,“哼,她郑雪吟算什么,旧朝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谁来了,都保不住。”
“我倒要听听,是谁在这里大言不惭。”落日余晖中,一袭紫色衣袂翩然而来。
宋继风等人被一股磅礴的力道撞飞出去,个个跌得四脚朝天,哀叫连天。
“叶紫岚?不,紫岚大人。”几人看清那紫影乃是郑雪吟的炉鼎之一,叶紫岚,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参见紫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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