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不能顶着你的名头在昆仑山过一辈子。”
他是帝君,她是魅,千差万别。往后那么长,怎么可能时刻相伴相护?何况说起来他们俩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随时都有可能散伙。万事还是得靠自己,她虽无知,却不算蠢笨。
“我不收徒。”
晚歌闻言小脸微皱,悠悠叹了口气,倒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毕竟深究下来,他堂堂一个帝君,这段时日不过是他漫长生命里淡淡的一笔罢了,和她这只魅也只勉强称得上一个萍水相逢,着实不值得他多费心力。
她不禁在心中暗道,晚歌啊晚歌,你实在是太没价值了,生意都没得谈。
“不过,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身边需要一个打杂的,你可要一同前往去外面看看?”九渊沉默许久后来了这样峰回路转的一句。
打杂的?“当然要。”晚歌脸上阴转多云,“去哪里?”不管怎样,她都是要离开昆仑山的,但眼下的她太弱了,需要仰仗别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晚歌见他眼神悠长,刹那间嘴比脑子快,开口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我与帝君曾有交集吗?”
她心里暗自思忖这个问题很久了,却一直没问,因为她潜意识里并不相信昆仑山发生的一切只是偶然,或者说是缘分。天界帝君,怎就窝在这里和一只魅耗着,便是再闲也没这样的道理,此番还邀她一起出昆仑,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十有八九有内情。
九渊闻言一愣,摇了摇头,看着她却并不说话。
那可是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晚歌按耐住心底的猜疑没有再问,耳听为虚,他不一定说的是实话。反正来日方长,她会自己找到答案。
晚歌半真半假地笑着开口,“我总觉得与帝君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还以为以前认识呢,原是我想多了。”
茶壶见底,她站起身来又重新煮了一壶,“您先自个儿喝着,我出去摘点果子。”
见她蹦哒着离开,九渊的三两分浅笑也消失在嘴角,眼眸中少了平日里的空明,略显复杂。
第三章 它叫般若剑
看了个黄道吉日,二人收拾收拾上路了。
“帝君,这方向是去东边?”晚歌沾着他的光,腾云驾雾,俯瞰人间,千山万水,十分惊奇。
九渊点点头,“去青丘。”
随着上古神族的一一陨落,青丘九尾灵狐是这世间仅剩的最后一脉神族了。
年轻一辈九尾狐中,最特别的那位非慕姬莫属。说起她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
慕姬这只狐狸吧,最大的特点就是朋友甚多,比起贪玩的洛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她们因一壶桃花酿结缘,此后二人性情相投,私交甚好。
而洛禾呢,遇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好玩的有趣的都喜欢捎上沉默寡言的九渊。一来二去的,随着九渊长大,几万年过去,他和这只狐狸的关系也很不错。
慕姬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她是个什么都明白的聪明人,却能有着不执着也不拘泥的随性和潇洒。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所以大家都愿意交她这个朋友,其中也包括魔族的镜尘,两人经常跑到凡间的荒野上喝一夜的酒,看一夜的月亮,吹一夜的风,唠一夜的趣闻轶事。
能在天魔两族不算友好的氛围下还这般游刃有余的,屈指可数。
既然要去狐族,那自然也要去看看那个立志拐个男狐狸当夫婿的六姐琉璃了。
九渊到的时候,一身青衣的琉璃正在一棵大树下绑着吊床,看来她这日子过得也确实惬意。
“六姐。”
琉璃转过头来,“九弟?你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视线在不经意间瞥到他身后的晚歌时怔住,半晌没有出声。
海岸的微风阵阵轻抚,她的理智渐渐回笼,不,不是那一位,容貌虽相差无几,但眼前这位左眼角多了颗红痣,还是只魅,怎么回事?二者是什么关系?她疑惑地望向九渊。
晚歌细致地觉察到琉璃有些异样的神情,装作恍若无事地低下头去,心中却对自己的过去更加起疑,她早晚要弄清楚过去的一切。
“顺便而已,此次是要去狐族一趟。”九渊示意晚歌上前,开口介绍道,“这是晚歌。”
“晚歌?”琉璃小声念了一遍,“这名字不错。”
晚歌俯身行礼,恭敬应道,“是,帝君也曾这样说过。”
有些事还是私下慢慢问吧,琉璃微微颔首后换了个话头,“你此去青丘是找慕姬?”
“许久没见了,便想着去叨扰叨扰她。”
“洛禾有消息了吗?”
九渊摇头,“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踪影。”
琉璃叹了口气,“许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吧,再等些年吧。”那个人消散在往生海以后,许多人的心里都生了疙瘩,怕是很难和好如初了。
“晚歌是第一次来东海吧?”琉璃唤来自己的侍女訾儿,“这时候海风很是舒适,让訾儿带你去转转吧,西南边那里有一片果林,里面的果子味道也是不错的。”
晚歌看了一眼九渊,见他微微点头才跟着出了门。
就剩姐弟二人了,琉璃径直开口,“她······”
九渊明白她想问什么,摇了摇头,“我也还没弄清楚,此番出门就是为这事。”
“那可是要去魔族?”
“嗯。”
琉璃微微叹了口气,“那你自己万事小心。”
自从那个人没了,黎宿是万分不待见九渊,加上两族之间的关系本就算不上好。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还是专心拐个夫婿来吧,我先走了。”
九渊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后走出门去,快步赶上晚歌,两人一起吹了吹风,尝了尝果子,便往青丘去了。
狐族的地盘唤作青丘,从东海岸附近的一片迷雾林穿过便是青丘了。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夹杂着些野花参差不齐,蝴蝶盘旋,蜜蜂飞舞,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当今的狐君叫沉壑,膝下两女一子。长女晴霜,儿子雁丘,幼女便是慕姬了。当然,最不让人省事儿的也是慕姬,听说年幼的时候总偷偷溜出青丘捅娄子。
狐族不住房屋,喜住山洞,而慕姬呢则喜欢往树上爬。这不大老远便看见了河流对岸树上的那个红色身影了嘛!
九渊带着晚歌飞了过去,落在树下,抬手施法变出十余片树叶向慕姬的脸上打去。
“谁啊!”慕姬被搅了好梦,顶着睡眼惺忪,语气不耐地呵斥道。低头这才看到站着的九渊,她抹了把脸,“我说青丘有谁这么胆大包天呢!原来是你来了啊……帝君。”她打趣着开口,伸了伸懒腰,总算醒了神。
“晚歌?”慕姬看着那正在河边扑腾一只黄蝴蝶的身影怔然开口。
晚歌闻声转过身来,往前几步行礼,“小王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慕姬这才定神一看,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晚歌,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胡诌道,“帝君前段时间给我的信中提过。”
原来如此。
“小王姬真好看。”晚歌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多少是有些好色的,看见惊艳的人根本就挪不开眼。慕姬有着九尾灵狐一族天生的好皮囊,媚态中带着几分不羁,着实动人。
“你眼光不错。”慕姬点头认下,一点也不谦虚,逗得那二人微微发笑。
三人去了青丘北边的一处断崖,瀑布飞流直下,气势磅礴。行至附近,扑面而来的水润感,沁人心脾。
“帝君许久没有来这了吧?”慕姬悠悠叹了一口气。
九渊微微别过头去,一百七十多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确实是有所求。而慕姬看到晚歌的第一眼便也懂了,无须多言便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帝君,崖底似乎有一把剑。”剑身微微泛着青光,瀑布溅起水花朵朵哗啦向前,晚歌走近了才看到。
九渊点头,这便是他来青丘的目的。
“它叫般若剑。”
般若剑,内蕴天地混沌之力,只有修炼混沌系术法的人才有可能拔出此剑。而混沌系术法只有天地孕育的神灵可修,六界近十万年来,唯一一个修得混沌术法的就是它的上任主人,不过她已经魂飞魄散,般若剑亦自封于此,这些年来有过想法有过行动的人很多,但毫无意外都失败了。
随着晚歌的走近,般若剑似有所感应,开始发出阵阵剑鸣。慕姬与九渊见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般若剑动,这只魅与那个人确实有关系,但究竟怎么回事只有去魔界一趟才能有定论。而魔族满是幽冥之力,与天族的明阳之力生来相克,恰好借助般若剑的混沌之力可以抵挡其侵蚀和抑制。这也是混沌之力的霸道之处,不受任何克制。
“晚歌,去拔剑。”九渊开口道。
“我?”晚歌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九渊点头,“你之前不是说想有自保的能力吗?我看不如就拿这把般若剑做武器吧。”
“可以吗?”晚歌又看向慕姬,毕竟这里是青丘,也得问过她的意见。
慕姬点点头,“去吧。”
晚歌这才试探着向前,靠得越近,剑鸣声越大。
慕姬与九渊站在二里外的林子里,不再上前。看着那独自越走越远的身影,她慢悠悠地开口,“我偶尔会梦到她,她和以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如西境的晚霞般灿烂。”明明嘴角微扬,细看却有些苦。
当初,慕姬、洛禾和那位仙子,是六界中出了名的铁三角,可因一百七十多年前往生海边的那件事,她们几人自此生离死别,四分五裂。
“是我的错。”九渊眼里晦涩难明,当年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压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他忘不了那一日,也忘不了后来所有人的眼神。这么久过去,开口说一句认错竟都是如此艰难。
慕姬的眼里难掩刺痛,认错了又能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那个人也回不来了。当初她决然自戕,带着满满的绝望与恨意,谁有资格替她说原谅呢?
从前唤九渊,如今唤帝君,他们二人之间,只剩公,再无私。
慕姬沉默,九渊也没再开口。他曾问过自己许多次,心中有愧,有煎熬,可有后悔?细想下来好像是没有的。因为他是天族帝君,他有应尽的责任,有必须要做的事。魔君黎宿天赋异禀,修为高深;而他资质平平,远远追不上。可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别无他法,只能不惜一切也要变得强大。但若是那个人能回来,他一定竭尽所能地去弥补。一切都非他本意,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那样的结果。
罢了,不想这些了。
“你有七姐的消息吗?”
慕姬摇头。
九渊眼神黯然,连她也没有消息,那便只有等洛禾自己愿意才会出现了。
晚歌拿到剑后往回走去,心绪欣喜而杂乱,猜不透九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为何送了这把剑给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而她究竟是谁?疑惑与不解太多太多了。
般若剑已取,便也就不叨扰了,九渊带着晚歌向慕姬辞行,二人出了青丘。
第四章 魔君黎宿
晚歌一路上暗自留意,时不时地瞥一眼身旁的人,神色倒是如常,可她总觉得他眼下心绪有些沉重,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九渊见她又微微偏过头来,于是压下心中烦闷,作轻松状开口,“看什么呢?”
“帝君,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九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你觉得怎样算开心?”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她了,晚歌思考许久才慢慢开口,“我也不知道,但你现在肯定是不开心的。”
九渊沉默,凝神盯了她许久,直到她略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他才开口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晚歌下意识连连摇头,“帝君……”她不禁拍了拍额头,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真是头疼。
“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是不是和你们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晚歌终究还是没憋住,大胆猜测着开口。
她虽没有记忆,不经世事,但又不傻,这些天走下来心中多少有了些计较。
九渊沉默许久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迟早她都会知道的。一开始他并没有说,只是希望二人多一些简单轻松的时日。虽一直说只有去了魔界才有定论,但他自己心中隐隐明白,拔出般若剑的那一刻,就可以确定她和那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到时候前尘往事算起来,再不会有眼下的情形,贪得一刻是一刻。当初他骗得那个人好惨,如今却是不想再骗了,他也累了。
“她也叫晚歌。”大概是方才在青丘与慕姬那番不上不下的交谈,他心绪久久难平以致有了开口的欲望。
晚歌这下是真的惊住了,大脑里面像放烟花似的,什么意思?那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同一个人吗?
九渊读懂了她的神情,说了第一句,后面的倒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她本是西境佛祖身边的一棵菩提树,千万年来,得天地孕育而成的神灵。后来化了形,佛祖赐名晚歌,六界称其为晚歌仙子。你手腕上那两个字,便是她化形那天,佛祖用佛光印下的。但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魔族有一块浮生镜,或许可以探查到。”
原来是这样,昆仑山不是巧合,同行也不是他一时兴起,他从一开始就有探查她身份的计划,之前的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你不是曾说往生海里会有六界所有生灵的记忆吗?为何不直接去那里?而是要借什么浮生镜。”晚歌将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
两族关系又不好,他这上门去岂不是难免血雨腥风的。
“她在一百多年前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转世,往生海里找不到她。”
魂飞魄散······如此惨烈······她们便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轻轻摩擦着手腕上的那两个字渐渐陷入沉思。
“浮生镜是什么呀?”
“一件可以探知生灵来处与归处的东西,记录着六界所有发生的一切。”
晚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来那里面也会有她的记忆咯。
“你一定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吗?”九渊隔了很久突然问道,“其实我觉得忘了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晚歌看着他,似乎还有的说,便等着他的下文。
“有些时候,不记得要比记得好,不知道也比知道快乐。”九渊继续道。
“我懂得你的意思。”晚歌微微叹了口气,“但我仍然想清醒地活着。”她笑了笑,“我也知道,我能化成魅,是魂魄飘荡世间不肯入轮回,那一世或许我是死不瞑目。但即便如此,我也想知道那些前尘过往。”
她自己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便无需多言了。
九渊转而说起了她手中的般若剑,他们一个没有任何根基,一个修的是与之相克的明阳之力,只有靠般若剑的混沌之力可以形成抵御魔界幽冥之力的结界,事关性命,别把剑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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