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裹着人不知不觉地在缓慢移动,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渐渐散去。
二人力竭地瘫在地上,缓了许久。
“这是哪里呀?”
晚歌打量四周,前方不远处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只有枝桠,没有树叶,一副枯死的样子,一只乌鸦落在枝头,半晌也没发出动静。
“不知道。”
方圆视线之内只有这棵树,辰安站起身来朝那边走了过去。
晚歌紧随其后。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棵树是活的,只是看上去总隐隐有些怪异。
不人不鬼的样子,虽然这么形容似乎并不恰当。
“呱——”
那只乌鸦发出了粗砺而嘶哑的叫声。
晚歌抬头望过去,与它对上的瞬间感觉到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神。
辰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这才渐渐稳住。
“还挺邪门。”晚歌小声嘟囔道。
辰安拉弓朝着那只乌鸦精准射出一箭,只见它下一瞬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于空中。
二人走得更近一些,又观察许久,没有头绪,也没有动静。
正当二人准备放弃,想去别的地方找找看的时候,一只乌鸦又凭空出现,落在了辰安眼前的这个枝头。
他立刻别过头去,避免视线对上,而再一次打量起这棵树来。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乌鸦只是幻化出来的,而它们的力量来源其实是这棵树。”
“那也就是说,真正的本体是树,想要攫取我们心神的也是它,而我们想要走出这里的关键也在于它。”晚歌思索着开口,他的这个思路好像说得通。
“哈哈哈哈——”那乌鸦扑腾着翅膀突然发出了人的笑声,只是这声音苍老又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刺耳。
“小娃娃。”它冲着辰安的方向继续道,“聪明人我见过不少,但心思最明净的就是你了,不如就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
晚歌闻言立刻催动般若剑,形成一个金刚之罩,将她与辰安二人牢牢护住。
“呵!”乌鸦发出一声轻笑,“真是天真,你们啊——防不住我的。”
霎时,二人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晚歌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另一方天地。
冰天雪地,与曾经去过的不周山很像。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至于冻得像个小鸡仔似的那般瑟瑟发抖了,还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啊。
“辰安!”她站起身来在附近寻了许久,“辰安!”
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他在哪里?
晚歌隐约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却并没有如当初一样看到那座山。
算起来也大概有一天一夜了,举目望去,除了银装素裹,还是这无止息的风雪。
不对劲,但她这一时半会儿还琢磨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前方似乎有人?
晚歌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真不是自己眼花。
“魔君?”晚歌不确定地喊道。
黎宿转过身来,“怎么才到?等你很久了。”
晚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等她?黎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里?”
“虚无之境。”
“怎么这么像不周山?”
“你可以当它是幻象。”
“九渊呢?你们俩不是一起来的吗?”
“哟,挺聪明啊,这都猜到了。”黎宿笑着揶揄道,“走散了。”
“你刚刚说的等我很久了,什么意思?”
“我很笨吗?自然是猜到你会来呗。”他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什么问题?”
晚歌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脑子里也挺懵的。
黎宿敲了敲她的脑袋,“走啦。”
“我们这是去哪里?”
晚歌习惯性地跟上他,隔着一小步的距离。二人默契地朝前走去,步伐不急不缓。
“走出这片地方。”
“那你来虚无之境是做什么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歌不由得撇了撇嘴,还整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走着走着,晚歌觉得自己身体似乎开始不对劲了,疼痛从心口慢慢蔓延至四肢全身。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忍受,到后来渐渐难以压制。
黎宿这时才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晚歌佝偻着身子,最后蜷缩在地上,神情痛苦,瞳孔发散。
见她逐渐丧失神志,黎宿将她圈在怀里,施以术法来一探究竟。
是神农鼎已经封不住那股浊气了,而晚歌如今的修为无法压制,反被它侵扰。
“晚歌,晚歌。”
她微微睁了下眼睛,想来是听见了,那便还剩些许清醒。
“集中你的意念。”
黎宿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灌输到她的体内,却始终无法压制那股浊气,更别谈什么重新封印。
晚歌紧咬下唇,努力屏息凝神,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躯体是如此,意识更是如此。
快撑不住了。
一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想要吞噬她、占据她。
“啊——”
“啊——”
······
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嚎叫,昭示着她艰难的抵抗。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意识重新回笼,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可看到的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黎宿。
刚刚恢复清明的脑袋咚的一下又变得慌张而混乱。
“魔君!魔君!”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有负所托,没能压制住神农鼎中的浊气,却是身边人为她付出了代价。
是她错了还是哪里错了?
她一直都有在努力,可眼前的一切却并不如想象中一样。
为什么?谁能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她该怎么办?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砸了下来。
黎宿以自身精元暂封神农鼎,这才给了她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她害怕,害怕这样踩着别人的性命往前走。
害怕极了。
她本就只是个小小的魅,背不动这救世的重任。
她开始无限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责怪自己。
“晚歌。”
黎宿轻柔地为她擦掉眼泪,“哭什么呀。”
这个一向浑不吝中自带几分风流的魔界尊主,自年少时便一直意气风发,此刻难得流露出几分类似于慈爱的目光。
“我虽与九渊一直都不对付,但他有句话却是说得对。”黎宿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纵使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旁的不说,只要我和他都还活着,便轮不上你为这六界先去送死。”
晚歌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总觉得这神农鼎封在了你的体内,便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叹了口气,“不是这样,或者说不全是这样的。”
“晚歌,这是我们很多人共同的责任,有太多人要比你更应该去承担——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冲在最前面,也不用这么累,更无需自苦。”
“你愿意用自己的身躯来封印神农鼎,便已经承担了最大的风险,很了不得。后面的事,理所应当让我们来。所以无论什么情况,以你为先,我们这些人责无旁贷。”
一句接着一句,这般温柔平和,恍惚中与他们相识第一天——栖吾山上风清月朗的他渐渐重叠。
当时的他或许难免透过她遥想故人,而落在如今他的眼里,她仅仅只是自己本身。
可这样一来,晚歌便更难过了。她好不容易在这世间找到可以同行的伴,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
眼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晚歌双手紧紧揽住,哭嚎出声,“啊——不要——”
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他,留住他。
“我求求你了——不要——”
“啊——”
这一刻,晚歌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既压制不住浊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宿消散。
连垂死挣扎、奋力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她太没用了。
“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救你?”
“往前走——”最后半句话后声消人散。
苍茫大地,只剩下呼呼风声与大雪簌簌。
晚歌埋下身去,久久未起。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一片一片,一层一层,渐渐覆盖,渐渐淹没。
好冷,比当初的不周山还要冷的多。
心还在跳,人也还能动,意识也清醒无比,可就是觉得寸寸发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俯着身的雪人终于慢慢抬起了头,眼泪在脸上结成冰,一声又一声的嚎叫在这旷野之上散开。
直到声嘶力竭。
第四十章 四人集结
“想要他回来吗?”熟悉的苍老而刺耳的声音。
晚歌神志渐渐清明,是之前那棵奇奇怪怪的树。
她打量了四周,却并没有看见它,也没有那只乌鸦的踪迹。
“你有办法?”
“我可以让这一切重来,而能不能改变结果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晚歌按耐住自己失控的情绪,努力找回理智,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它的这句话。
它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它可以让一切重来?是有什么目的?
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晚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冷静,越是充满诱惑便越危险。万万不能大意失察,她错不起。
它出现得太过巧合,它说的话也太过巧合。事出反常必有妖,想什么就来什么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她?
晚歌将来到这里睁眼后的一切又重新梳理了一遍,那个不对劲的点好像就快要呼之欲出。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都是它的把戏?
这样的念头闪过时,晚歌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出现的黎宿,一言一行又都是那样的真实。
她陷入苦思,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证明。
“晚歌!晚歌!”
似乎是辰安的声音?
晚歌仔细分辨,确实是他,但并不在这里,更像是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究竟怎么回事?
辰安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晚歌召出般若,引血为咒,“诸般见我,破!”
随后这片冰天雪地开始一点一点的崩裂。
晚歌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除了辰安那张好看又略带着急的脸,还有那棵熟悉的要死不活的树。
又回到了之前?
“辰安?怎么回事?”
晚歌不解地开口问道,她已经分不清什么虚虚实实了,甚至下意识的去捏了捏他的脸,虽然这也并不能辨别此刻的真假。
辰安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不枉他蹲在这里喊了那么久,嘴都渴了。
他拍掉她的手,答道,“大概是它窥探到了我们内心,造了一场幻梦,想永远将我们困住。”
“小娃娃,你真的很聪慧。”那只乌鸦又出现在枝头,“这场梦便是根据你们自己内心所恐惧的东西变幻出来的。”它继续道,“比起你,倒是这个丫头更让我意外,明明已经深陷梦中,竟还有了觉察,任你一声一声唤醒过来,真是奇怪。”
自己内心恐惧的东西,难怪晚歌觉得如此真实。听他这么说,辰安应该是一直在试图唤醒自己,但她直到自己生疑才开始听到。想想若是她的意识未能抽离,沉溺其中,大概就会永远留在那个梦里面,无限循环。因为她所害怕的东西一直都在那里,无论重来多少次,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看着黎宿死在自己面前。
她不禁一阵后怕,差一点,就出不来了。
“你的梦是怎样的?”晚歌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他那么早就醒来了。
辰安如实答道,“是池尧仙君,又一次穷奇异动,需来这虚无之境镇压。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便代劳了。”
当初穷奇异动,池尧重伤差点搭上小命,这确实是辰安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担心不安的事,但远远不足以成为少年人恐惧的心魔。少年意气,又有天资,自信可以平定这世间所有,千事万事皆可一博。
少年无畏无惧,所以醒得很快。
听他这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自有锋芒,晚歌朝辰安投去欣赏的眼神,还得是自身有本事啊。想想自己这一经对比,实在悬殊而惨烈。
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实力,便不会有那样的心魔出现了。
路还长着呢,晚歌,你得加油啊。她在心里对着自己说道。
辰安大约猜到了几分晚歌的心思,一改平常惜字如金的习惯,难得出言宽慰了几句,“你修行不过百年,不必太过心急。”
便是他自己,或许是同等修为里最年轻的,但也已经修了好几万年。
几万年,是几百个一百年。
晚歌轻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我想心急,我只是怕时间不等我。”明白他的好意,她也据实相告。
“无妨,我等你,我让时间等你。”
这话,是有些狂妄在身上的,但晚歌听得心安。不为别的,只要身边有人陪着,便是她的底气。
“谢谢你。”
终于眉开眼笑,辰安倒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乌鸦消失了,周身的景象渐渐变成一片荒原。
晚歌与辰安对视一眼,并肩往前走去。
穿过丛生的荆棘杂草,小孩儿还挺臭美,将落在脸上、头上、身上的碎屑拍得一干二净,最后还扒拉了几下那几根小辫。
见晚歌一直看着自己,那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辰安犟着开口,“笑什么笑,我这张脸难道不宝贵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晚歌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对对,你说得对。”
在他的眼神威慑下,她配合地连连点头。
荒原的尽头似乎有人?二人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是黎宿!
晚歌下意识地先看了辰安一眼,唯恐这次又是假的。
后者读懂了她的眼神,开口道,“好像是真的。”
那边的黎宿也感应到有人在靠近,本在打坐的他睁开眼望了过来,瞥见晚歌的身影时,神情诧异。没想到她会来,也没想到她能来到这里。这一路有多难走,他再清楚不过。何况她修为甚弱,更是不易,受苦了。
有些心疼,又有欣赏。
他笑着挥手,“闭关百年,可有收获?”
晚歌闻言兴奋地跑了过去,将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看几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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