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环环看不见我,她一定会很害怕的。”陆双喃喃,“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陆父表情哀恸,看着陆双一幅虚弱不堪的身子还要坚持下山,实在没忍住,帮腔道,“双儿,不急于一时,她被人掳走,一时半会我们也找不到人啊。”
可是陆双油盐不进,说什么也要亲自下山去。
聂氏没奈何,终于忍不住怒道,“你还下去找什么!环环本来就不愿意待在这里,就算你把她找回来了又能如何?”
陆双怔怔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片刻后,他道,“但至少我不能让她落入别人的手里,她现在很危险。”
聂氏又急又怒,她当然是很担心环环的下落,但是看到自家儿子这般不顾性命地去找,心中更是又急又气,“双儿,娘求你,好好看着自己的身子行吗?你现在如何还能下山去找?就当是为了娘,你再养一养下山去,成吗?”
陆双停下了动作,沉默不语。但是聂氏很明白,他现在的状态不是代表他默认了,而是一种消极tຊ的抵抗。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聂氏不由得长叹一声,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道心里现在究竟该做何想,“是我不对,都是我的不对,若我早点让她伤好离去,也不至于后来生出这么多的事,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执迷不悟!双儿,你自己要想清楚,若是找的回来环环,以她现在的想法和性子,她真的肯跟你过一辈子吗?若是找不回来,那也是天不遂人愿,我们救过她一条命,也不欠她什么,你也不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行不行?”
聂氏见陆双丝毫不为所动,一幅什么也没听进去的样子,再也无言以对,长长嗟叹一声,苦笑道,“罢了,都是孽缘!都是我的错!竟让你疯魔至此!你从小便是如此,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别人怎么说都不听,我本以为这是好事,却没有想到竟然让你变成了这幅样子!若不是你逼的太紧,环环怎么可能会对你惧怕,怎么可能会想尽办法地躲着你,我看她对你的态度,也并不是打定了心思跟你成亲,怕是有事情瞒着你,想要伺机逃走也说不定,说不定这次遇难,根本就是她有意为之!只为了离开我们家!”
陆双慢慢抬起了头。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轻轻道,“不……她不会骗我的。”
他脸色阴沉,目光却精心的脆弱,如同易碎的黑色琉璃,下一瞬便碎为齑粉。他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这一切明明发生在他眼前,他亲眼看见了她被人掳走,不可能是她从中作梗。
他反复告诉自己娘说的不对,这确实是一场意外,可是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只丢失的金镯子,想起她曾经在角落里神神秘秘的身影,如果一切真的是巧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在那个地方发生?为什么她只在他眼前离开了一会,便会被人劫走?
昨日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好像是被人特意隐去了足迹,蓄谋已久似的。这镇子上不会有别人针对她,就算是找她的家人,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带走她。如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人蓄谋已久,要么是她自己,自导自演。
陆双本能地相信是前者,如果真的有人要带走她,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这么久了,他不可能一点都探不到这人的蛛丝马迹,不可能没有人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不漏出一点马脚的,除非那个人是——
他猛然一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曾经在茶棚中听到别人口中的“公子”。
第40章
陆父和聂氏千防万防, 陆双还是神不知鬼不觉跑了。
聂氏端进屋汤药,结果发现床上不知何时没有了人,被褥下空空如也, 陆父也赶了进来, 夫妻两人无奈一望, 眼中均是无可奈何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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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环毓坐在铜镜前,丫鬟在为她梳妆。
她心思怔怔, 这几日她有意无意观察了府邸上下, 发现戒备森严, 连角落里都驻扎着侍卫, 俨然油倒不进水泼不进的架势。
慕容彦身边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他自己心思又缜密多疑, 如果自己想要只身在这个府邸里逃出去, 怕是难如登天。
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她还在想着事情, 身后便传来一阵细弱的声音, “大小姐……”
是好久不见的如风。
顾环毓转身去看她, 不发一言,如风心中有愧,无地自容地跪在了顾环毓身边,辩解道, “小姐,奴婢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但是九皇子的命令, 我不敢不从,小姐, 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小姐, 你骂我,你打我,奴婢都认了。”
顾环毓闭了闭眼,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说如风的了,毕竟她是她唯一的身边人了,再说以慕容彦的手段,能找到自己也是时间问题,怨不得别人。
“起来吧。”她淡淡道。
如风小心翼翼睨着顾环毓的脸色,接过了丫鬟手中的梳子,就要为顾环毓馆发,“小姐,让奴婢来吧。”
顾环毓正有此意,“你们先下去,我想单纯和她说几句话。”
几位丫鬟面面相觑,顾忌着慕容彦的吩咐,一时不敢擅自退下,但又觉得这可能就是再次重逢的主仆之间的体己话,应该并不是什么大事,便默默退了下去。
等所有人退下去之后,顾环毓看着如风,声音无波无澜,“如风,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如今是慕容彦的人,还是我的人?”
如风听的脸色一变,赶紧再次跪了下去,“小姐,奴婢这辈子都是小姐的人,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了!奴婢可以发毒誓!”
顾环毓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想着她对自己说过的那些遭遇,冷硬的心终究软了下来,“罢了,我身边不会留有二心的人,这是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如风见顾环毓如此,大喜过望,忙道,“小姐肯原谅奴婢,奴婢便是从今往后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不知小姐此后有何打算?”
顾环毓也没打算跟她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道,“我不会待在慕容彦身边太久,我会想办法离开。你到时候是跟着我,还是留着这里,你自己想。”
如风愣了一下,随即拼命附和,“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那你这几天有没有观察过,慕容彦都在做什么?”
如风顿住,悻悻摇了摇头,“九皇子殿下深居简出,身边都有那个卫林贴身守着,从不随意召唤我们这些丫鬟,奴婢也不知道。”
顾环毓听此并不惋惜,她早就想过如风是探听不出什么来的,慕容彦连她都防着,何必是一个自幼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呢?她只是借由这句话表明自己的立场,试一试如风的忠诚,若是她借机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慕容彦,那她到时候便也不必带走她了。
她明白如风的苦衷,她知道分开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很不容易,所以无论她所作所为如何,她多多少少会理解她。但是她不是圣人,也自身难保,如果这一次她还是令她失望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她。
不过幸而如风是没有令她失望。至少在慕容彦再次见她的表现里,字里行间他也没有提到过这位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丫鬟,想来如风是没有偷偷给他打小报告,顾环毓才算是真的慢慢放下了心。
慕容彦进来的时候,顾环毓正坐在窗前发呆。屋里檀香袅袅,一派清雅,美人独坐屋中,如花美眷。慕容彦突然想起了那些书本中的金屋藏娇。
想来那些酸儒口中的红袖添香也未必不是一件雅事。他不禁轻轻一笑,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容缓缓收了回去。
所以那时在江南,在秦淮河畔,那皇帝老儿也是过得这样的日子吧?
若不是他风流天下,又如何有了自己这个皇宫里人人瞧不上的野种,又怎么会有母亲的白绫一死。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总有一天他会杀回皇宫,告诉所有的人,就是他们眼里看不上的野种,笑到了最后。
那个时候,他也会亲自送他的好父亲最后一程。活了这么久,他是时候该休息了。
慕容彦轻缓的脚步声惊动了顾环毓,顾环毓见是他来,连忙俯身给他行礼,“见过殿下。”
慕容彦伸出一臂,很自然地欲要扶她起来,大手落在她的眼底,牵起了她的手。
顾环毓身子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的想要把手撤回来,竟是没有松开,只能无奈任由他牵着起身,待站稳之后,她趁着他松懈很快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又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慕容彦神色依旧温和,笑容淡淡,好似并没有放在心上。
顾环毓正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片刻后便有一貌美侍女抱琴进来,侍女向两人行礼,然后施施然跪在了屋子中央。
顾环毓不明所以,便听见旁边的慕容彦声音淡淡道,“见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此女能歌善琴,不妨让她给你弹奏一曲,舒展一下身心。”
素枝温顺地点头,然后便开始轻柔慢捻抹复挑,不由自主的,她抬头轻轻看了一眼顾环毓,看到她的脸时,一时竟是怔住,她失神的功夫,不小心弹错了一拍。
顾环毓和慕容彦都善音律,两人都听出了这一点弦外之音,但是谁都没有挑明。
等到一曲终了之后,慕容彦问顾环毓,“可还中听?”
顾tຊ环毓笑了笑,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很好。”
素枝听她的声音都是玉石般悦耳温柔,不由得更多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在她面前缓缓跪了下去,“多谢姑娘谬赞。”
退下去的时候,她仍是神思不属,又望了顾环毓一眼,神色复杂,才慢吞吞地离去了。
慕容彦看顾环毓望着素枝离去的背影怔怔地,不禁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环毓回过神来,道,“这个女子生的很美。”
慕容彦见惯了世间的美人,倒是没有觉得素枝美到哪里去,在他眼里,貌美的女子皮囊都是很千篇一律的。如果没有在春日宴上的那一次惊鸿一瞥,那么慕容彦可能对顾环毓这样的美貌也没有太多印象。
他声音温淡,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只吩咐她道,“收拾收拾,我们要准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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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彦说收拾,那便是雷厉风行的收拾,仅仅不到两天,他便带着顾环毓,准备朝定北出发了。
顾环毓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马车里,旁边还坐着静静翻书的慕容彦。
马车内檀香袅袅,香气清雅又令人有些昏昏欲睡,但是顾环毓不敢睡,只能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裙角发呆。
慕容彦垂眸慢慢翻看着书籍,一只手抵住微微歪起的耳际,动作清雅慵懒至极。跟顾环毓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看折子的,一双眼睛分明是看着书籍从未抬起过,但却像是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洞悉在了眼里一样,他目光不移,随意从案上拿起一本书推给他。
“无聊便看看书吧。”
顾环毓的眼底便多出来了一本列国游记。
她眼睛一亮,翻开了书页,看到里面都是图文并茂的地方风物志,煞是有趣,草草看了几页,看着看着竟然真的看了起来。
女郎侧脸柔美,轮廓优美,专注看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柔和静雅,令人挪不开眼。慕容彦突然抬头就是看到了这一幕。
他微微一笑,张嘴想要与她说什么,还没开口,便脸色变了,突然一把把她拽到了身边。
顾环毓大惊,书籍从手中脱离落地,她还来不及去捡,下一刻便被拉到了一个淡淡龙涎香的怀抱中,慕容彦一展宽袖把她覆住,厉声道,“别动。”
几乎是他的话刚落下,外面就传来了厮杀的响声,然后马儿嘶鸣,马车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慕容彦掀开车帘,声音十分平稳,“何事?”
“是刺客。”卫林急促道,“公子不必担忧,只是寥寥几人。我等在前面挡着,公子请一定小心!”
慕容彦没有说什么,放下了帘子。过了一会之后,有锋利的箭矢扎入了马车,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在了车辕外面,发出噔噔噔的响声,顾环毓脸色大变。
慕容彦不动声色地护着她,默默听着外面的声音,但是神色始终平静,好像外面的一切都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似的,我自岿然不动。
但是顾环毓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了。
因为这些场面又让他想起了那噩梦般的时刻。就是在无妄之灾的那一天里,她遇到了山匪,然后她也是像这般坐在马车里,在那一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刻。现在旧事重演,她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慕容彦感受到了她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以为她是害怕,低下头轻轻安抚她一句,“莫怕。”
但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劝慰对顾环毓来说并没有用,她的脸色迅速地苍白下去,呼吸急促起来,牙关都在忍不住打颤。如果不是现在被慕容彦桎梏着,她现在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紧紧闭着眼,环抱住自己,痛苦地忍受着一切。时间在无声无息中过去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消退,再也没有了打斗的声音。是卫林在外面禀报。
“启禀公子,刺客已被逼退。”
慕容彦点了点头,“辛苦了。走吧。”
突然卫林又叫了一声,慕容彦没有掀开帘子,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以为又来了一波刺客,随意问道,“怎么?”
“公子,好像又有人来了,但是……”
慕容彦蹙起眉头,“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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