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眼睛吗?”你问。
七海建人简单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跨过脏兮兮的污水,你捏着鼻子皱着眉跟着他走,抱怨道:“这教室都腌出味了,学校都没发现吗?”
臭味?
七海建人看了一眼你。
他什么也闻不到,只能看到教室里到处的垃圾。
“他们看不见,这又不是真的垃圾堆。”
“欸?”
“是你的感官太敏锐了,所以眼前所见才会让你觉得很真实。”七海建人淡淡的说。
好吧。
你接受了这个说法,和他走到外面去,兔子还在发着光,只是越来越微弱,你盯了一会上面的纹路,记下来,在对方感受到异样之前立刻扭开头打量其他地方。
现在还是下午,但因为是春天,太阳已经开始向西边靠拢,好在走廊还很亮,比起那间不知为何没有光的教室,简直称得上是阳气充足了。
“学姐”的其他事情七海并没有回答你,但他的沉默好像也是一种答案,如果按照真希所说,鹿岛凛已经在四年前死去,那么,你会是她吗?
你也有思考过十年后的自己这件事,你本来以为自己也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了……你在网上搜索过,可惜并没有完全的亡者名单。
同名仅仅只是一种巧合吗?
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心情不免得沉重下来,如果你真的是……那么你能信任老师吗?
你想起那双苍蓝的,含着初雪凉意的眼睛,不自觉沉默了下去。
【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老师。】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然而……
“醒神了。”
你愣了两秒钟,回过神,茫然的看他,你们已经走上了最顶楼,天台的门是锁着的,没有光透进来,因此楼梯道口很暗,七海压低了声音:“侧边看。”
你看向侧边。
蠕动的,液体一样的黑色生物攀附在墙壁上,看不到有眼睛,也没有花纹,但是行动间能看到身体上有条很长的缝隙,你倒吸了一口气,那怪物立刻停住了行动,被‘注视’的粘腻感让你紧绷起身体,气都不敢多吐一口,生怕引起对方注意。
“不要使用咒力。”
七海快速的在你耳边说,紧接着伸手把喝了一半的奶茶往你手里塞,顺势将你往后推了一把,同时另一只手拔出裹上布条的短刀,咒力在这一瞬间暴涨,方才已经放下警惕的咒灵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这边扑来。
与此同时,你也终于知道那条缝隙是什么了。
是它的嘴!
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嘴,刀刃般尖锐的利齿闪烁在黑色缝隙间,展现出森森寒意,它的动作不像刚刚在墙壁间蠕动时那边缓慢,反而极快,只在咒力暴涨的下一秒,就已到达身前,但是七海建人的速度更快,短刀转瞬横在咒灵齿间,碰撞出清脆响声。
但咒灵不退反进,液体一般的身躯蔓上刀锋,你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浅,七海建人的眉眼动了动,下一秒,咒灵便宛如被硫酸烫到了一样凄厉的惨叫一声,飞快后退。
它再一次隐藏在墙壁上。
但这一次和刚刚不同,咒灵的身躯像是被割裂了,黑色的不知名流动液体往下滴,落在地面上,又很快消失,七海建人一脚踹开锁上的天台门,将战场拉到外面。
滴着液体的伤口处长出长长的触手,咒灵再一次动了起来,触手穿过木门,直击七海的大脑,然而短刀扬起,啪叽一声。
触手断了。
“在打斗的过程中,向对手告知自己的术式,会造成成倍伤害。”他没有看你,神情冷厉,你知道是在向你讲解,立刻认真听起来:“我的术式可以强制性地在敌人身上制造弱点,将目标的长度等份划分,并在7:3的点上强行制造弱点。”
“如果击中【点】,就会造成暴击。”
随着话音落下,咒灵被触怒了一般发出狂躁的叫声,七海淡定的甩了甩短刀上沾染上的黑色液体,从容不迫的发起主动进攻。
这是一场华丽的战斗,刀锋挥舞,身形若影,平时的练习大家都不会拼上命来,但和咒灵的战斗就必须全力以赴,事实上老师对待咒灵轻蔑又儿戏的态度在咒术师中是格格不入的,但这也正显示出了他和其他咒术师的实力差距。
如果你也能这么强大……
——“哒哒哒……”
就在你心思漫游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你,不由得心神一紧,立刻转头看过去。
是一个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瞳孔很黑,是那种不正常的黑,被墨染了一样,一点亮光也没有,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你狐疑的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他没回答,甚至目光都没有往你这边转移拌粉,径直往前走,但是前面就是天台了,那太危险,你伸手拦住他:“请停步!”
他听不见。
墨色在瞳仁里浸染的更深,甚至有放大的趋势,随着咒灵的一声凄厉叫声,男生的眼白也开始出现黑色斑点,刚才的镇定已全然不见,他疯了一样往前冲,你一脚踹向对方腹部,但他像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又往天台上冲。
强硬的扼制住他的胳膊,你皱起眉抽空扫了一眼天台,咒灵已经是落败的趋势,柔软的身躯上往下滴的黑色液体,眼看落败已成定局,它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被你扼制住的男生一下子不动了,眼白中的黑色斑点扩大到至整个眼球,入水般瘫软了下去。
他的皮肤变得滑腻而不可握住,从你手指间软软的流了下去,你睁大眼睛低下头,男生脸上的五官像是遭到高温烘烤的糖人,全都融化了,乱七八糟的嵌在流体一样的皮肤上,一只全黑的眼珠横在原本嘴巴的位置上,另一只横在脸颊处,阴沉沉的盯着上面,而嘴唇已经化完了,只剩一条黑缝。
他趴在地上的四肢也像融化的蜡烛那样成了一团液体,一个大活人在短短十几秒内消失了,只有流动体顶部乱八七八还未消失彻底的毛发彰显着它曾是一个人类。
那只乌沉沉的全黑眼珠仍旧盯着你,和咒灵别无一二的嘶吼声从长满裂齿的黑缝中尖叫升起,冲击着你的耳膜。
你呆住了。
你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人类变成怪物的场景远比直面怪物要恐怖得多……喘了口气,你努力想镇定下来,但是……一个人……生命……那么脆弱吗?仅仅一瞬间,他死去了,你确定他曾是个人类……方才锢住手腕时,他的脉搏还在跳动,然而下一秒……
小镇上的那些人……你的妈妈……也是这样死去的吗?
第20章 关于一些矛盾
一切结束的很快,当天台上的那只咒灵灰飞烟灭时,这只不知变成什么的东西液体生物也停住了蠕动,七海建人从外面天台上走了进来,你还在呆在原地愣神。
黄绿色的瞳仁冷静的扫过地上的黑色不明物体,他将裹着布条的短刀放好,把目光移向你:“怎么了?”
“我……”
你打了个颤,声音都抖了起来:“他……”
“是个人类?”他接着你的话说:“我看到了。”
“精神系感染咒灵。”七海说:“这大概就是那位疯了的灵异部部长。”
“我不明白……他……”混乱的思绪一时间没法得到整理,你卡了半天,在七海冷静的目光里终于稍微镇定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
你的样子看起来太慌乱了,不过不奇怪,即使是七海建人自己也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地上的那滩肉色的流动体像是被果皮包裹住的水,尽管已经不再蠕动,但仍有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从肉色流动体内传来,扑通扑通的跳个没完,男生黑色的眼珠子还未来得及消失,只嵌在毛发的边上,没有神采的闪着光。
……没救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为咒术师,面对这样的场景是不可避免的常态。”七海建人把颤抖的你转了个面:“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是很抱歉。”
“人类就是这样弱小,他的结局也很可能是你我的结局,也许有一天……”
也许有一天,你我的结局不会比这更好。
下定决心拨打五条悟的号码前,他犹豫过。
死亡几乎是每个人内心都不能回避的恐惧,他训练时说的无数次不害怕都是给自己勇气的谎言,即使此刻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再也不是当时躲在学姐身后抱着灰原雄掉眼泪的孩子,然而如果剖开心脏去询问,他有比当年更勇敢吗?
他还是怯弱。
七海摸了摸你的头,很难得的露出温和的表情:“不要怕。”
——“不要怕”
这道声音仿佛和记忆里某个年轻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在很久之前……在某片废墟上,是谁和你说——
不要怕……
……不要怕什么?
你往后退了一步,努力想稳定住自己的步伐。
但骤然的晕眩和黑暗如狂风般猛烈的夺走了你的意识。
你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没什么大碍,她碰到那只咒灵的衍体了吧?被精神污染了而已……别那种表情,不严重。”
“没问题吗?”
“没问题,你先去做报告吧,这一次要单独联系警察厅,不然没法解释……还挺麻烦的,这边就交给我好了。”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再被关上,声音很轻,这下房间内就只剩两个人了,硝子叹了口气,摁了摁眉心。
床上的人看起来只是在睡觉,事实也是如此,二级咒灵的衍体,还是紧急情况下被汲取的精神力,这导致衍体很弱小,造成的后果也不严重,一觉睡过去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翻了一下检测报告,比起半个多月前的那一份,这一次的就要稳定的多,但是那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诅咒气息却没有半分减缓。
如果是感官迟钝的弱小咒术师,恐怕第一眼会把你误以为是咒灵吧。
指腹在粗糙的纸张上摩擦了几下就不动了,窗外的风轻飘飘的吹进来,将陷入沉思中的人惊醒。
“……”
她把目光移向床上昏睡的人。
……活着。
她心想。
门再次开的时候家入硝子正倚在床边的墙上低头看文件,听到声音也只是抬起眼睛望了一眼门口,并没有对匆匆赶到的来人感到意外。
“她怎么样?”
“状态很平稳,睡觉而已。”
五条悟微微松了一口气。
“担心她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这几天做的有些过火了,高层已经有了反应。”
“哦?我以为他们不会知道害怕。”
这种态度……家入硝子打量了一下对方冷峻下来的神色,心猛地跳了一下:“你的猜测……不会是真的吧?”
“……”
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向床前,病床上的人依旧在熟睡,蹙起的眉心表明了这不是一个好梦。
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指,试图抚平那蹙起的痕迹,但在即将碰到时又忽然的收回了手。
手指在掌心间克制的蜷缩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克制对五条悟来说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吗?他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真奇怪。
“五条——”
硝子拖长了音调叫他,他回过神来,随口回答刚刚的问题:“不知道。”
“山田这根藤的根太深,很难挖,目前只是抓了几个人而已,还没吐什么东西。”
“……我不相信。”
家入硝子冷冷的说。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漠然冷淡的态度,极少露出和愤怒有关的情绪,但此刻她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丝毫不退让的迎向五条悟冷静的目光:“我不相信她会参与这种事情。”
“……我也不相信。”五条悟很轻声的说:“我——”
“五条悟。”
家入硝子冷冷的打断他。
“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只有你最清楚,是你回来,亲口和我们说,她死了。”
空气骤然凝滞起来。
“也是你第一个发现她还活着。”
手里的纸张被捏皱了,但对面的人依旧沉默不语,他的五官在窗边透进来阳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硝子却觉得看不清。
成长太容易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但五条悟并不是那么轻易改变的人,对方看似随意的性格下有一颗无法轻易撼动的心,而硝子就不一样了。
她已经不太记得十七八岁的自己是什么样。
那时候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太快了,让人反应不过来,你叛逃,夏油杰离开,重担压在五条悟一个人身上,硝子也逐渐沉默了下去。
治疗……报告……治疗……分析……治疗……
这种没有尽头的循环生活让人感到疲惫,她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烟瘾越来越大,戒过无数次,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望着聊天软件里空荡荡的聊天框,总想来一口。
她想不起来那时候自己的脸了。
“……是你吗?”硝子问,传言纷纷扰扰,她没有也不想去打探过这件事,诅咒师被杀死是多天经正义的事情啊,何况那时候你的通缉令沸沸扬扬,她没法高高在上的责怪五条悟,:“是你动的手吗?”
依旧是静默。
问这种问题是永远得不到回答的,他的眼睛被黑色眼罩遮住,就像此刻五条悟平静的把目光投过来,硝子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硝子走向床边,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你的生命体征,依旧很稳定,体温也很正常,她把检测报告放到床边,恢复了平时那种漠然的样子:“你要是闲就自己一个人看着吧,我还有病人要处理。”
门开门关,屋子里最后只剩五条悟一个清醒的人。
他沉默的立在原地站了会,蓝眼睛隔着黑色眼罩安静的看向你。
一个……活着……有呼吸的你。
……真正的,十六岁的,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你。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编造一个谎言,疯子的思维都是没有逻辑的,他不觉得自己是疯子,他很理智,很清醒,但昨日夏油杰似笑非笑的问起他理由时,他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觉得她在你的保护下就能无忧无虑了吗?】
他不知道,所以只能沉默,没有人会喜欢被谎言蒙蔽,这种无忧无虑难道不是一种假象吗?但五条悟看着夏油杰,也同样露出嘲弄的神情。
【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真相呢?】
你不是也很想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所以夏油杰也沉默了下去。
枕头旁的诊断单皱出痕迹,五条悟扫了眼单子上的内容,没什么特别,也没受什么伤,大概是最近精神上都很萎靡,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就被咒灵拖入梦魇,他低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14/66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