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你没有挣扎。
……
硝子在住宿楼门口等你们。
老师和学生的宿舍不在一个地方,而硝子身为医务人员,住宿更是离教学区很远,但好处是员工的住宿要比学生更宽敞,而且不用担心在室内吃火锅而引发火灾。
她见到你和五条悟,先是把目光移到你们相牵的手上,然后眉毛微微一挑:“和好了?”
“是这样的,”你抢先说:“我死缠烂打哭着和他说我错了,他才勉强原谅我。”
“……?”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蓝眼睛,震惊的看向你,这表情让你想起了自己家从前喂的那只猫,它喜欢从窗外跳进你的桌上,要是你有什么东西不小心碰碎了,就会一本正经的栽赃到猫的头上去。有一次小猫似乎听懂了你和妈妈说的话,原本是准备走的,爪子都探出一半了,一听这话当场就呆住不动,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用圆圆的猫眼震惊的看你,那表情和五条悟此刻脸上的就很像。
难以置信,匪夷所思,真是好大一口锅!
好好笑。
“哇哦,”他“啧”了一声:“太对了,也没完全原谅你,再死缠烂打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原谅了。”
你气的偷偷捏了一下牵住你的那只手,他感受到手心里被轻轻勾了一下,挠痒痒一样,五条悟翘了翘唇,侧过头来问:“这就是你哭着道歉的态度吗?”
什么啊,还真会顺坡往上爬。
“对不起哦,”你说:“这不是我的态度。”
然后用力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才是我道歉的态度。”
其实根本不痛啦,但这家伙很装模作样的叫了一声,控告似的对着硝子说:“看到了吧?她平常是怎么欺负人的。”
“够了,”硝子冷漠脸:“再打情骂俏就给你们两个扔到湖里去。”
楼上的窗户上伸出个脑袋,夏油杰探出身体,对底下的几个人喊道:“没完了吗?火锅底都开了,快点上来!”
你们就上去了。
……
房间里开了空调,吃火锅也不觉得热,硝子兴致冲冲的倒满了酒,连夏油杰都喝了一点,倒是五条悟一口没动,这有点不符合常理,他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如果大家都喝的通常五条悟也不会扫兴。
酒精带来的麻痹感让你的大脑有些眩晕,被花椒和小米辣煮过的牛肉卷在胃里发烫,连口腔里也是阵阵的麻,硝子盘起腿,用筷子敲着碗很轻很轻的哼着歌,旋律很熟悉,你想不起那是什么曲子了,但依旧很捧场的鼓着掌。
外面暴雨前的狂风撞击着玻璃,屋内的空调吹着冷气,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室内,她哼的歌声像是醉意后的梦语,萦萦绕在耳际。
气氛温和到你想睡觉了。
五条悟拆了颗糖,对你说是芒果味的,然后抵在你的唇边,你听话的含进去了,眯起眼满足的笑,他盯了你一会,把头扭了过去。
夏油杰坐在另一边的桌上,手里端了杯水,火锅太辣了,他有些受不住,不过看起来还是很高兴,见五条悟给你喂了颗糖,就忍不住揶揄的说道:“你们两个人倒是这么快又和好了。”
以前上高中那会也是这样,两个人总吵架,一吵完架就别别扭扭的都不肯主动说话,非要有谁在中间当个和事佬才行,后面就从不肯说话变成了干架,谁输了谁道歉,高三之前两个人一般都是五五开,但高三之后你的咒力一直不太稳定,五条悟就不再和你打架了。
“我还记得那会我们一起做任务,每次到写报告的部分就想互相抄,结果最后总是被夜蛾老师逮住。”
有些需要去外地的长期任务一般情况下是几个人一起去,这种任务要写的报告通常也很长,大家都不想动脑子写,都是这抄一点那抄一点东凑西凑成一整份,夜蛾见多了这种把戏,被逮住就是罚站,七海和灰原雄最开始还会对学长学姐们的罚站感到惊奇和幸灾乐祸,后来就习惯了。
大概你的脸皮也是在这个过程里一点点变厚的。
“你的盘星教怎么样了?”你问:“发展成什么组织了。”
“盘星教现在成了慈善机构,”夏油杰翘了翘唇角:“虽然说管理起来有点麻烦,不过总归是有成效的,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人类,但是训猴子的感觉也不错。”
“哇哦,”你“啧”了一声:“合着你是在当马戏团团长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说都好啦,生活还是有点意思的,拯救世界或者是别的,我想还是算了吧,教菜菜子和美美子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之前调查加茂时五条明明让他回来,但他还是要留在那里为剩下和他无关的事情收尾。
“总而言之,也该说说你的事情了吧?”夏油杰朝你举了举酒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欸?”
“欸?”他学着你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不能说吗?”
平常的话夏油杰不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看来他确实喝多了。
“……”
你把目光移到了窗户外的天空上,很快又移了回来,落到五条悟的眼中,他同样注视着你,包括你刚刚本能望天空的举动。
“硝子是不是睡着了?”五条悟岔开你们的话题:“少喝点,杰,你不是才从外地回来吗?今晚不回去看看美美子和菜菜子?”
“确实,”夏油杰摁了摁眉心:“要是不回去肯定要生气……”
硝子趴在桌子上,歌也不哼了,脸颊通红的,耳朵也红扑扑的,你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她哼唧一声拍开你的手,还小声地骂了你两句。
气氛融洽到令人觉得怀念,你们从前也总这样。
“外面的风好像小了,”你忽然开口:“我想去天台上吹吹风。”
“现在吗?”夏油杰有些意外:“不怕一会下雨?”
“太闷,喘不过气了,”你从桌子前站起身,打开房门,转过头笑了一下:“要是下雨了再回来嘛。”
五条悟坐在原地,看着你关上门,没有说话。
……
两个清醒的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子,随后五条悟就出去了,想来是去找你的,夏油杰没太在意,把饭局的残局收拾了以后,他拍了拍硝子的肩,让她回床上去,随后才出门准备离开。
但一打开门他就怔住了。
五条悟站在长廊尽头的阳台上,一动不动。
已经是晚上了,廊间的灯全都亮起,他的影子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一条,看着那么萧索,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五条悟转过身,默默的看过来。
“……”
夏油杰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从没见五条悟那么无助的样子,他想起十年前他说自己要离开高专,那会你刚叛逃没多久,五条悟坐在天台上听他说话,面无表情像是个失去情绪感知的木偶,但木偶不会这么无助,木偶也不会看上去那么迷茫。
他想说你怎么了刚刚不是好好的吗?但他马上就想到其实五条悟今天晚上并没有说什么话,他安静到异常的地步了,夏油杰没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太高兴了,你似乎意识到了,开门走前还偷摸的往五条悟那里望了一眼,夏油杰全部看在眼里,他以为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现在想来难道不是吗?
“你失恋了啊?”他想用打趣的语气调侃一下挚友,但对方并没有应承,而是很淡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很厉害么?”
这是什么问题,夏油杰有些莫名其妙,五条悟要是还不厉害还有谁厉害?夸张点说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为他而生的,他生来就什么都拥有,权利金钱力量甚至姣好的容貌,他想说你矫情个什么劲呢,但夏油杰没有说,他想了很久,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厉害这个词能包含的实在太多了,就像弱小一样,你不能傲慢的定义一个人是弱小的,也不能直接推断什么都拥有的人就一定厉害。
但五条悟就不像是会思考自己厉不厉害的人,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当然关于这一点也没有人会去反驳,但今天他居然自己开始质疑这一点了,太反常了吧?夏油杰皱起眉,稍微清醒了一点:“发生什么事情了?”
五条悟摇摇头,外面的路灯照进来的光和廊间明亮的光形成对比,在他漂亮的侧脸上打下光影,那双蓝色的眼睛被垂下的白色睫毛半遮住,他和夏油杰就这样默默彼此对站了一会,然后像是猛地爆发了,踹了一脚围成阳台的半截墙,夏油杰吓了一跳,但出乎意料,和五条悟骤然的暴怒不成正比,那面墙居然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
五条悟居然没用什么力气。
也许是他此刻也没什么力气了,他看起来那么累那么疲惫,咒术界的最强咒术师此刻居然看起来只像是一个普通的对世界满怀愤懑但无能为力的青年,夏油杰看见他转过身进了楼梯间,大概是要去天台。
那条长长的影子随着主人的离开渐渐消失在地板上。
……
推开天台的门,五条悟看见她坐在栏杆上,风比在房间里时小了很多,但还是把那头黑色的长发吹乱了,她听到了开门声,于是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被吹乱的碎发挡在那张灿烂的笑脸上,看上去青春的不像话,五条悟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没有立刻过去,于是你露出困惑的表情,五条悟说:“今天我给了你两颗糖。”
“第一颗是绿色的,上一次吃到它的是乙骨,喝了一升的水都没止住,那是苦瓜味,听说这种苦味几个小时都散不掉,跟黏在舌头上一样。”
他盯着你,看到你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第二颗是黄色的,不是芒果味,是柠檬味,很酸,熊猫吃过一次,酸的他直接吐了出来,冲到水龙头底下漱口。”
“……”
你把身体转了过去,很平静的说:“坐过来吧,我也没说不告诉你。”
第82章 他逊爆了
过去的人生里,五条悟听惯了别人夸他。
天才,聪明,百年难遇,最强咒术师……什么都好,根本无所谓,承担的赞誉越多就意味着他们想要你去做的事情越多,与给他的赞誉所相反的是高层们并不喜欢他,所有不能控制的力量他们都不喜欢,他那么喜怒无常那么傲慢,又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高层们当惯了刽子手又怎能容忍为案上鱼肉的日子,所以他们暗地里恨不得他死,这些五条悟都知道。
但他不在乎。
哪怕现在新闻播放十二小时后陨石将要撞击上地球,他也能竖起大拇指说那真是太酷了,然后去买一份喜久福或者别的什么喜欢的东西来奖励自己居然能看见这么酷的事情——至少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这么过的。
什么都好,根本没所谓的——但这种感受在你叛逃后截止。
他其实没那么在乎诅咒师的身份,诅咒师和咒术师的对立身份是高层制定的,五条悟对此根本就无所谓,他甚至和诅咒师在一起吃过饭——但他还是对你叛逃这件事感到了由衷的愤怒,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欺骗,谎言,甜言蜜语,他被当成傻子戏弄。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强大,他以为自己想要的都能得到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世界永远不是他一个人的,尽管他很强大,强大到可以理所当然的把其他人当蝼蚁看。
他终将明白失去,因为他学会了爱。
无能为力这个词离五条悟很远,他没什么特别想做但是做不了的事情,他有权利,有钱,有力量,有一颗足够冷漠的心,人类社会的道德约束不了他,杀人不能让他感受到罪恶感,但他没有反社会人格,杀人也不会让他感到愉悦,鲜血粘腻在手上的感觉并不好,所以五条悟不喜欢杀人。
这些话他不和任何人说,说出来就显得五条悟太懦弱了,最强的咒术师不该考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情,再说也没有人关心,他只要去救人就够了,救很多很多的人。这是所有人对他的期望,他去做了,他并不想去辜负这种期望,尽管他对这种期望根本不感兴趣。
某天晚上他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沙发很软,能够把一个人完美的陷进去,落地窗外是巨大的落日,他坐在沙发上看落日一点点的往下沉,夜幕拽下黄昏,随着海浪的扑打浮上远方看不见的地平线,最后铺满整个天空。
他觉得鹿岛一定会很喜欢这里。
那会他也没觉得自己会失去,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笃定不会失去你,他的自信心那么莫名其妙,尽管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尽管他觉得很孤独。
奇怪,为什么明明现在你就坐在他旁边,但他却觉得自己要失去你了。
五条悟没说话,晚风往脸上扑打,蓬松的白发全部被吹乱了,你的头发也是,你仰着头看天空,乌云那么厚,今天没有星星。
“……世界要破碎了。”
这是五条悟从你口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以前不能说,是因为这个世界很稳定,现在她要破碎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他立刻就想到了这几日感受到的越来越重的不协调感,他花了一会功夫去思考这句话,然后问:“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定是极其镇定的,”五条悟心想,但他转头看向你,他就知道自己刚刚一定是听起来马上就要哭了。
五条悟才不会哭。
只是风太大了,他有点冷。
“命运……”你声音很轻的说:“我改变了命运,就是这样。”
远处的树影摩挲,月亮侥幸没被乌云挡住,路灯和柔美的月光混合在一起,笼罩着黑色的树影,风一吹,黑色的影子就摇晃起来,细细长长的,像是野兽的爪子,下一秒就扑过来把猎物撕碎。
“命运……”
他重复了一遍你的话,然后问:“什么样的命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都死了,你,杰,七海,夜蛾老师……都死了,我做了一个重复了无数次的长梦,最开始我只是旁观者,最后我能参与其中了,但不管怎么努力,从某一个节点开始,我就开始没办法改变命运,我总是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要么死掉,要么离开,要么错过。”
他的睫毛颤了颤。
摇晃的枝叶切碎了一地的月光,风慢慢停了,你觉得有些热,手腕上有根很细的头筋,你没有扎起来,因为你觉得散头发的时候比较好看,你想在他面前好看一点。
“……代价呢?”五条悟问,他的声音不可避免的颤抖起来:“代价是什么?”
你推了一下他的胳膊,皮肤相触时你才发现他身上居然那么凉,像是死掉了一样,你想用自己的手去暖一下他冰冷的身体,但是伸出手时你想起自己的手也是凉的。
你把手收了回来,但五条悟却握住了你的手。
在他做过的无数次梦里,他躺在花廊上的长椅上,眼上蒙着白色绷带,你无知无觉的靠近,向他伸出手,但五条悟从来没握住过那只手。
这一次,他很紧的握住了。
“……”你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还记得高中那个时候,我们执行任务,去乡下租了个房子常住,打扫卫生的时候我说这房子看起来像个鬼屋,你说世界上压根没鬼,只有咒灵,让我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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