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将信纸递过去,胡铁花念出纸上的内容,“楚留香江湖寻香,黑珍珠客栈劫美。”
胡铁花大骇,“是新任的沙漠之王黑珍珠?他劫走蓉蓉她们做什么!”
随即将信纸捏成一团,朝着角落一扔,“走!我们找他算账去!”
楚留香眼中有些复杂,“你要跟我去?”
胡铁花眼神闪躲,“你有了麻烦,我怎么能不帮你!”
狗一刀挠了挠头,她倒是有心帮忙,正要开口,胡铁花转头过来看着她,“狗一刀你先管好自己的事,你这一摊子的麻烦还没处理完呢。”
楚留香知道此去危险,但狗一刀这边的危险并不少。
只是……
蓉蓉她们武艺并不算高强,若是当真遇上什么危险难以自保……
楚留香不敢深想,他原本打定主意会跟在狗一刀身边,此时遇到这样的抉择时,却难以坚定的站在狗一刀身后,只能暂时放下她。
事情不容多候,楚留香为狗一刀掖了掖被子,转身就走。
胡铁花手臂勾过陆小凤的脖子,打算带他一路,却被陆小凤脱了桎梏,嬉笑道,“两位大侠慢去,我跟着一刀姐好了。”
楚留香回头深深看了眼陆小凤,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二人打开房门便施展轻功立刻离去。
陆小凤坐在狗一刀床边,打趣道,“一刀姐不是说自己聪明了吗?看出来胡铁花在做戏了吗?”
“他遇上苏蓉蓉几人后,便打定主意要带楚留香走。只是他们四人说话都避着我,说不定这也是他们合谋作出的。”
狗一刀笑着揉了揉陆小凤的脑袋,“那封信不是假的。”
无论是飞镖的制式还是那些黄沙,都作不得假。
陆小凤冷哼一声,“假不假的又如何?你就眼睁睁看着楚留香走?”
狗一刀不愿多言,起身把自己的刀用碎布又仔细缠了几圈,“你当真要留下来?”
陆小凤见她有意转移话题,只能歇了继续问询的心思,瘪了瘪嘴,“这么?我人都来了,你还打算赶我走?”
狗一刀摇头,“你若不想走,留下来也行。”
她并非护不住人,有心留下的人她自然会好好护着。
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没来由的又闪过一丝酸涩,狗一刀正想清这缕情感的来由,被推门而入的一人打断。
来人一身黑衣,手里握着一口剑,脸上是一张惨白而粗糙的人皮面具,面具下露出一双锐眼,看起来极为可怕。
他的声音冷冽,与他的剑,他的人一样,“我等了两日了。”
狗一刀倒还真有几分歉疚。
这几日胡铁花与陆小凤挡住了大批青衣楼的刺客,但若是当真楼主来了,他们也不一定招架得住。
想来这位楼主只是并未现身,在乖巧候着。
狗一刀道,“对不住。”
黑衣人掀起眼眸,勾唇轻笑,但是他的笑却叫他的人变得更加可怖,“第八楼,无名。”
陆小凤不由出声,“无名?”
黑衣人收起笑,眼里带着深不见底的黑,“有人叫我中原一点红。”
陆小凤大惊。
这个人他自然听过!
这人狠辣十足,只要有人给他钱,他从没有拒绝,拼尽全力也会解决,曾有人问他是否什么人都会接单,即便亲朋好友也包括在内。
他回道,“自然,只是可惜我并没有亲朋与好友可杀。”
这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若说有人是为了钱杀人,那么中原一点红更像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狗一刀听了陆小凤在她耳边的嘀咕后,真诚的看向中原一点红,给他建议,“你好像比我更需要生一个孩子。”
同为杀手的黑竹竿临死前懊恼自己没有孩子,为了让狗一刀找到情感叫她生个孩子。
现在狗一刀的确产生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情感,她觉得或许找人生孩子这条路当真行得通。
中原一点红却没有狗一刀那样的兴致,手中剑已出鞘。
狗一刀伸手拨开陆小凤,一刀抵过中原一点红的剑招。
中原一点红是当世有名的杀手,许多人也曾将他与楚留香相提并论。
曾有人说,亲眼见到楚留香接下了他十三招。
但楚留香接不住狗一刀全力的一招。
中原一点红的剑法再凌厉,出手再狠辣,但仅仅一招,狗一刀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刀并未出鞘,但刀鞘力道未减,中原一点红被打晕过去。
陆小凤看着狗一刀的刀法,不由愣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狗一刀使刀,虽未出鞘,但这样一招已令他深深折服。
武林之中强者为尊,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书场茶楼里处处有人对狗一刀的故事倍感兴趣。
只觉得这趟丢下花满楼跑出来,当真不亏。
狗一刀把刀背回背上,将陆小凤一揽,“走吧。”
第81章 七人头 履约定
永历四年, 五月初一,南极长生大帝诞辰。
敕赐神保观, 特允神霄派在此献送,社火于子时始,子时毕。
万民百官夜五更起争头香,祈拜福寿安康。
五月的天热的发闷,但神保观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午时一刻,最热的时候。
只是再过两刻, 神霄派将呈拽百戏,分撒福米, 因而无人离去。
四下的清火凉茶摊最是火热,不如冰酪价贵,又降了暑气,最得人心。
人群渐渐围了上来, 纷纷在此等候。
围在凉茶摊的人群等得无趣, 一人瞧着混在远处人堆里的绿衣小官,开口逗闷, “你们说, 今日六部那些高官会来这儿吗?”
无人接话, 那人毫不在意, 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往年这会儿, 他们可都在。”
一人悄声接了话, “来不了了, 那狗一刀虎视眈眈,他们怎么来?”
提到狗一刀, 人群躁动一些,有一人低声道,“我听说官家昨夜把那些大人都叫去大内了。”
“我也听说了,还调派了上百名大内高手守护宫闱。”
一人骤然高声道,“官家难不成想护着那群狗官?!”
说完这话,立刻被同行的人压下脑袋。
军巡铺一队巡察走过。
宋老九因查报刺杀南王之事有功,功过相抵,倒没什么责罚。
今天虽日子特殊,但朝中一致决定,庆典照办,不仅因为官家向来看重道教神仙诞辰节庆,更重要的是,不能叫人觉得朝廷被一个黄口小儿吓怕了。
朝中高官无一人言出,实则心中都期盼着将她引去热闹处。
避过一祸是一祸。
朝廷预估狗一刀定然会在今日的神保观闹事,因此四处抽调人手到此,宋老九的三十二铺也被安排,调派三人过来。
宋老九的徒弟自然听见了那人高声喊的话,快走两步跟在宋老九身后,“宋押铺,你说狗一刀真的敢来吗?”
宋老九眉峰紧蹙,沉思片刻,想到什么后,眉间霎时舒展,训斥道,“做好上官吩咐的事,别的少听少说!”
实则宋老九也说不上,狗一刀究竟是否会来。
或许百姓对狗一刀多是看戏之心,但对算是半根脚趾踏进官场的宋老九来说,心情更为复杂。
他虽然怨愤大宋朝廷的各种不公,但若真的出现一把“世外之刀”,他心里有些打颤……
他可难保自己永远不会做公允之事。换言之,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生做的都问心无愧?
只是,无论谁死谁活,和他这么个小屁民又有什么关系,天火终归不会从他这里烧,运气不好砸在他的脑门上,也避无可避。
倒不如放宽了心,让干什么干什么。
午时三刻,百戏开始,人群沸腾。
但众人注意到,此回社火往常不同,杂扮把戏的人都手里都没了家伙事儿,掉刀装鬼的人上去了,手里拿的却是根竹竿。
窸窸窣窣议论声起。
“是防着狗一刀吧?”
“狗一刀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哪里会借着这些杂扮的名目杀人。”
越说越多,再一环顾,发现今日的神保观,就连撂地的说书人也没有一个。
“嗡、嗡、嗡——”
沉闷三声钟响遍彻四野。
神保观在万胜门外一里,谯楼钟响时,也在覆盖范围之内。
但谯楼的钟响都有定数,即便是官家也不可控制谯楼钟响的时辰。并且……谯楼的钟声脆且亮。
一人高喊,“是……是卤薄钟!”
“卤薄钟?卤薄钟……怎么会响!”
卤薄钟是天和八年,蔡太师主张立于皇宫正门之上,只为彰显皇家威严而设。卤薄钟怎么会响,怎么该响!
狗一刀站在宣德门上,耳边是仍旧“嗡嗡”回响的大钟。背后的刀套在破损的刀鞘之中,滴滴鲜血从尖部流出。
她其实是个愿意爱干净的人,至少她的刀绝不会留下这么多的血。
回回刀上沾血后,一定会将刀上的血甩干,再收刀入鞘。
但这次,手中的刀来不及甩干,因为她的忙着抓住七颗人头。
——户部侍郎、金部郎中、仓部郎中,兵部郎中、库部郎中,工部水部郎中,吏部右侍郎。
擅自缩减北境军费、贪污豫州赈灾粮款。
狗一刀看向宣德门下,人头攒动。再看对侧门楼之上,数名弓箭手已搭弓紧弦。
狗一刀神色自若,将手中七颗人头向下扔去。
立刻有人捧住人头,失声痛哭,想来是闻之而来的高官家属。
狗一刀的心软了一分,但想到豫州,想到北境,冷色再次回到脸上,声音冷硬,“一月之期已到,我前来履约。”
门下人群钟有人愤然高呼,“狗一刀,你个狗娘养的货!仗着武力,横行霸道,目无王法!”
狗一刀轻笑一声,看向说话那人,视线刚刚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即刻蹲下,躲开她的目光。
“何为法纪,何为王法?是北境军队冬日冻死百人,还是豫州灾荒饿殍遍野?”
狗一刀眼底冰霜,眸光凌厉一闪,“自此往后,若户部开支弄权;若工部粗制工造;若礼部制账虚报;若刑部、审刑院、大理寺包庇滥权……”
门下人屏息凝神,只听狗一刀吐出一字,“死。”
骤然,门楼所有弓箭手弓箭离弦,射向宣德门上。
狗一刀抬臂举刀挡下所有弓箭,正要离去,忽然想到什么,反身对着门下,勾唇一笑,“对了,还有一件小事。”
“记住,没什么一刀侠客,狗一刀是女人。”
狗一刀浑身血污的坐在河边洗澡,陆小凤满脸通红背靠一块大石头缩起来。
“你真的不洗吗?”
陆小凤怒道,“你脱个精光,我怎么去洗!”
狗一刀满不在意道,“你要是嫌我把水洗浑了,可以去上游一些嘛。”
陆小凤哼道,“你觉得是这个原因?”
陆小凤不等狗一刀的答案,背对狗一刀起身,使劲跺了跺蹲麻的脚,“你究竟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狗一刀认真想了想,“知道,否则他们也不用颠倒黑白,非说狗一刀是男人。”
陆小凤一时语塞,顿了顿,“你很在意被人当作男人?”
狗一刀将头发散开,打算把血污凝结的头发洗洗,听到这话,缓下手里的动作,“流浪长大不容易,以前当然希望被当作男的。”
似乎说出口,反倒轻快,狗一刀手上动作加快,“要是被发现是女人,会惨上不少。”
陆小凤嘴唇抿成一线。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但他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狗一刀口中说出来。
初次见面他猜测狗一刀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小姐,只因为她傻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后来他觉得,狗一刀行事大胆,不计后果,却叫人莫名信服,再难的事她似乎都能靠着背后那把刀解决。
像是她天生就这么强大。
这样的一个又傻又强的人,吐露她曾经的不堪时,总让陆小凤有些别扭。
狗一刀一埋头,把头发浸在水中,“我从前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背上这把刀,现在想的倒是越来越清楚。为国?为民?”
语气间带着难以察觉的一丝笑,她想得越发清楚,“终归都只是为我自己。”
杀剑斩佞,是因为她想看到国泰民安。
杀鸡儆猴,因为她不想看到万里浮尸。
狗一刀将刀在河水里涮了涮后,举起细细打量,“若是我那么苦的背上了刀,却还没办法做个女人。这把刀对我来说,就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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