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有石门响过, 其他姑娘知道这位客人进过了门,便都默契的不再揽人进屋, 这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
她们还有许多规矩,诸如石门内的姑娘不允许互相说话交流;每个姑娘十二个时辰内只能揽人进屋一次。
狗一刀后知后觉想明白那位姑娘刚刚究竟想要什么,有些愧疚道,“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东三娘一次机会。”
司空摘星意味深长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吗?”
“要不是好事,她怎么会那么急切?”
狗一刀从不觉得情事值得隐瞒或是避讳,只要是你情我愿, 这也的确是件快活事。
客人是姑娘自己揽进的,彼此也都得了快乐, 有什么不好的?
司空摘星顿了顿,声音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蝙蝠岛上的买主,都是江湖上有钱有权的人, 那样的人多是些又臭又脏的老头子。但即便是老头子, 她们仍旧抢的乐此不疲。你可知道为什么?”
司空摘星实则并不需要狗一刀的答案,自顾自的接上了话, “她们的一生注定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度过, 被圈养在那个逼仄的石屋之内。除了那样的片刻欢愉, 她们还能指望什么。”
狗一刀这才醒悟过来, 看似你情我愿的招徕,实则却是在迫人发疯。
她们被禁止彼此交流, 客人是她们每日唯独可以说话的对象, 也是她们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但她们真的还活着吗?
狗一刀随意推开一扇石门, “轰隆”的开门声被门内姑娘放肆的叫喊所掩盖。
一刻钟后,姑娘抽泣着祈求道, “客人,求求您了,就将那枚簪子送与我吧。”
男人冷硬着嘲讽,“在这黑洞洞的地方,你就算戴了簪子给谁看?”
姑娘急切的扑到男人怀里,“我方才摸到那簪子,发现它与我在外面时最爱的那根簪子长得一样。要是晚上能将它放在枕下,也许能做个好梦。”
男人一把将姑娘推开,轻蔑笑道,“你凭什么想做个好梦。”
姑娘“砰砰”的磕头声传来,“客人,您方才说完事后会送我的……”
男人寻声用脚勾起姑娘的头,“你要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个磕头虫罢了,我愿意哄你一句,你感恩戴德就是,怎么有胆子当真?”
姑娘软声道,“客人,下次,下次您再来时,我还与您好。不求您送我那簪子,只再给我摸摸便好。”
男人放下脚,转身就走,“这里的女人那么多,下次来我可不见得再找你。”
姑娘立刻起身,赤.裸的身子紧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客人,我不要簪子了,什么也不要了,只求您下次再来找我。”
狗一刀默不作声松开石门,将男人骂出的那句“母.狗”一并关在门内。
狗一刀想起刚刚在东三娘的屋内时,她问东三娘,“若我可以带你出去,你愿意吗?”
东三娘将狗一刀推出石门,叮嘱道,“这里虽然四处都是黑的,可我已经适应。你快走吧,千万别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否则你也会开始适应这样的黑暗。”
虽然狗一刀对东三娘不愿意出岛的顾虑仍不清楚,但见了眼前一幕,她算是明白了东三娘所说的“适应”指的是什么。
楚留香近来在旁人眼中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在西域沙漠中,他与琵琶公主、龟兹王妃、石观音,乃至他的三个妹妹之间的故事在各处茶馆书场被翻来覆去的讲,盛况空前。
一人呸出嘴里的瓜子壳,忙不迭道,“我早就说了,若论潇洒风流,还得是楚香帅。”
另一桌人哈哈大笑,“那石观音武功再高强,遇上楚留香,也只有认栽的份儿。”
桌上人嘻嘻一笑,眼神里的猥琐满溢,“谁叫她是个女人呢。”
有人咂摸口清茶,悠悠接道,“只可惜了,狗一刀是个女人。”
“呵,她正因为是个女人,才如此见识短浅。你看诺大的江湖,谁会像她那般粗鄙行事,动不动就打杀官员!”
一青衣长衫的书生愤愤一拍桌子,起身道,“她这是想打断大宋读书人的脊梁柱,其心可诛!”
楚留香坐在角落,叹了口气。
狗一刀一心要叫天下人知道她是个女人,无可厚非。
但女人一旦被人知道了是女人,就会如石观音一般。
若论武艺,他完全敌不过石观音,当日获胜确是取巧。但放在这些人的嘴里,却成了床第间的胜负。
“诸位所言甚是狭隘,一人成就岂能因性别而定。狗一刀杀官除佞之举虽然鲁莽,却实是为民着想。”
说话之人言辞笃定,语气温和,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翩翩公子自雅座楼梯缓步而下。
“在座各位如此踩低一刀侠客,上捧香帅,想必香帅本人并不情愿。”
话说至此,他温润笑着朝楚留香的微微颔首,“在下说的可对?”
满座皆惊,纷纷转头,想要一睹大名鼎鼎的盗帅真容。
楚留香没想到被人道破了身份,尤其还是在刚刚听完他与石观音的香艳故事后,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冲着楼梯上的人笑道,“原公子,又见面了。”
原随云缓步走到楚留香近前,“上次别时,我道与香帅再见共论音律。不知香帅此时可方便?”
夜渐深重,岸上灯火阑珊。
海面浓雾,只能瞧见近处泊着的几条渔船,随波而动。
潮声与渔船,遥遥与远海处传来的声声琴音相合。
细听才辨出,音出两人两琴。
孤舟一支,船尾幽幽烛火也止不住船上二人对乐的兴致。
玉指轻挑,清冽琴音与风同奏,穿海过崖,入林没水,只觉随琴而起,遍游四野。
尾音乍收,回至当下。
“原公子琴音高妙,在下佩服。”
原随云笑道,“香帅过誉。倒是香帅的琴艺令我敬佩不已。”
两人来回客套半晌,一艘大船悠悠而过。原随云侧耳后,轻声道,“接我的人来了,若有机会,下次再与香帅相叙。”
说罢,起身轻跃,点过海面,只留下三点涟漪,人已上了大船。
楚留香眼底惊异,这样的轻功本事世间少见,若他没看错,原随云使的是血影人的轻功。
他一个武林世家的公子,怎么会这样的轻功。
楚留香是个爱多想的人,但他这个问题还未想明白,就被胡铁花拉着追上了那艘原随云的大船。
直到现在,楚留香看着眼前,一根铁锁、一个滑车,还有那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山洞,有些无奈。
胡铁花此时化身铁人,仿若见不到半点困难,一拍楚留香的肩膀,“我数十声,我们便一齐跳到滑车上。”
狗一刀这些日子在洞里混的风生水起,成了东西南北四条石道上所有姑娘们追捧的对象。
一条光滑的手臂从石门里探出来,勾上狗一刀的脖颈。
“姐姐,今日可轮到我了。切记别走错了屋,我是南四。”
狗一刀反手沿着手臂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脸,“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你倒过的比这儿的客人还潇洒。”
狗一刀一拍司空摘星的后脑勺,“废话少说,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司空摘星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摸出两块石头放到狗一刀手里,“我办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嚓——”
“嚓——”
一个时辰过去。
狗一刀平静而精准的踢开司空摘星手中的两块石头。
“我的心现在还在肚子里吗?”
司空摘星心虚低声道,“您还是将心放在左胸里比较合适,事实证明,不要随便把心乱放。”
几天前,司空摘星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可以搞来萤石,到时候两个石头一碰撞,不就有了火?
他俩觉得,只要这里有光,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无论是带四条石道的姑娘出去,还是找到被关起来的李全素。
只是现在,荧石这条路算是断了。
狗一刀冷漠转身,“我还是去给南四娘讲故事吧……”
狗一刀没想到,这里的姑娘们竟然都听过楚留香的名号,自从知道她认识楚留香后,个个缠着她讲楚留香的故事。
楚留香的故事,狗一刀是真的不清楚,但架不住姑娘们磨人。思来想去,狗一刀把从前听过的故事全都改头换面。
什么将军小姐、书生狐妖。
狗一刀坐在南四娘床边,回忆了半刻,才想起来,今日该讲进京赶考的楚留香路遇女鬼春风一度:
夜半三更,楚留香正伏案念书,烛火晃动的厉害,他却没分神半点,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书里的字。
“砰砰”
敲门声响起。
楚留香只当是客栈的老嬷嬷,有礼回道,“老嬷嬷,我不需热水。”
门外响起一道娇媚柔声,“楚公子,我是来为你送汤的。”
楚留香听了这柔声软语,想也没想就开了门。
南四娘立刻打断道,“不对,香帅怎会这么肤浅?”
狗一刀有心反驳,但想想还是道,“那我改改……”
楚留香虽然疑惑,但想着或许是这位姑娘需要什么帮助,还是上前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赫然是位美貌无双的姑娘,手里当真端着碗汤水。
姑娘错过楚留香,走进房门,“楚公子,这是我为您熬的参汤。科举在即,您要注意修养才是。”
南四娘又出声了,“香帅怎么会去考科举?”
狗一刀面色不改,“你不是说他饱读诗书吗?这世上哪个读过书的人不想入仕的?”
南四娘迟疑道,“可香帅是江湖人……”
狗一刀说的煞有介事,“不就是因为科举没考上才混的江湖吗。”
那姑娘玉臂绕过楚留香的脑后,樱唇朝着他的嘴就迎了上去。
楚留香二话没说,抱着姑娘……
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一声长叹混着无奈的笑意,“楚留香在一刀的心里,就这样急色吗?”
第93章 苜蓿草 真心爱
狗一刀猛然一惊, 这才发现到屋内多了一人。
心中不禁后怕,寻常她只会在极度放松时才这样失察, 现在这样的环境,她怎么会放松警惕?
狗一刀动作迅速,立刻抱住南四娘,与那道气息拉开距离。
楚留香听见狗一刀抱着人远离他的动作,眸光微动,心中立即升腾起一阵妒火。
若是先前,他一定在此刻忍不住将狗一刀揽进怀里, 任由妒火乱窜,扯动着她的鬓发抒发心中郁结。
但离开的这段时间, 楚留香想明白了不少事。
他从前面对狗一刀时,错的一塌糊涂。
他被从未有过的浓烈爱意撞得晕头转向,屈服欲望而行,迫着她一遍遍述说对他的爱才放心, 转头又依顺她的喜好改变自己。
以为她喜欢乖巧的小男人, 一面千依百顺,另一面更是在心底里恨自己怎么不晚生几年。
这样无条件地纵容果然换来了狗一刀主动承认对他的喜欢, 但楚留香清楚, 这样程度的喜欢, 会被随意丢弃。
楚留香故作不在意, 轻笑道,“我不在的时候, 一刀就是这样同旁人编排我的?”
狗一刀这才恍然大悟, “楚留香……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编瞎话被正主当场抓个现行, 狗一刀立刻道歉,怀里抱着的南四娘却还未松手。
楚留香装作不经意将目光定在狗一刀身上,而后移开,“一刀还想抱着旁人与我重逢?”
狗一刀本就自认有错,楚留香的视线移来移去的又毫不遮掩,她生怕楚留香生气,立马会意的主动钻到楚留香的怀里,忏悔道,“都是我的错。”
许久不见,仅一个照面,狗一刀隐隐觉得,楚留香好像有哪些不同,但却又有一时说不上来。
南四娘这才意识到,狗一刀与楚留香竟是这样的关系,打趣道,“姐姐竟然与香帅是这样的关系。”
少有女人能如此心无旁骛的编自己男人的香艳故事,除非她并不爱这个男人。
但南四娘觉得并非如此,至少狗一刀发现楚留香时惊喜绝不作伪。
狗一刀笑了笑,没再出声,实则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南四娘的话。
楚留香迷恋的抚着狗一刀的头发,手下的触感并非顺滑,能清晰的感受到发丝干枯,甚至觉得像是马的鬃毛。
想到这里,楚留香不由叹惋,狗一刀有的时候倒真与马没有区别。
或许初时,他当真妄图做一个驯马人,但现在,他只想努力将自己变成苜蓿草,或许并非是马最爱吃的,却是一辈子不变的主料。
狗一刀想到原本的计划,以及不靠谱的司空摘星,从楚留香的怀抱中出来,“你身上有可以照明的东西吗?”
她相信,如果是楚留香找来的荧石,至少不会出现打不着火的情况。
楚留香从袖兜里摸出一根火折子,递给狗一刀,“这是霹雳堂的火折,遇水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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