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他们至此,杨奕饶是想就此结束,却也结束不了了。
水,又是水!
二十年多年前的水淹死了他的阿兄,现在他们又想淹死他的女儿!
竟如此对她,竟然敢如此对她?
他眉心猛蹙,心痛到无法言喻的地步。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昭阳竟能如此蛇蝎心肠。
那禀告的下人见他气得面色涨红,忙道:“老爷莫要担心,小姐现下已经没事了,近来在萧家歇着,上次萧二公子过完了生辰之后,小姐也归家去了。”
萧家。
萧二公子。
似是想到了什么,杨奕忽问道:“昭阳现下如何?”
胡宁不知道杨奕为何突然问起了昭阳如何。
她身为公主,皇帝胞妹,贵为皇亲,还能如何??
便是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皇上不开口,谁又能将她如何。
可那下人说的话竟出乎了胡宁的意料。
他听他道:“闻说,公主现下神智有些不大清晰了……整日疑神疑鬼……总之见过的人都说,憔悴得不像样。”
杨奕明白了。
果真如此。
昭阳莫名其妙怎么可能发疯?他想也知道是旁人的手笔。
能做到这些的,现下看来,恐怕只有萧家那个了。
他还不用出手,萧吟就已经对昭阳动手了。
但很快,他又想到,景晖帝定然不会轻轻放过此事,他不会容许旁人侵扰了皇家的威严。
若谁都去做些冒犯皇室的事而没有惩戒,往后谁又会去敬他们呢。
他问道:“萧吟现下如何?”
京城的事情传过来有些时日,朱澄与萧家发生的龃龉他也尚不知晓。
那人道:“现下倒还没出什么事情。”
现在没有出什么事情。
但不过是时间问题,杨奕保证,景晖帝绝对会因为昭阳的事情惩治萧吟。
呵。
杨奕冷笑一声。
一家子都不要脸。
饶是现下昭阳疯了,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不够……远远不够……!
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岂想要好过!
她想也别想!
杨奕忽起了身,从置着剑的架子上抽出了长剑,而后他给胡宁使了个眼色之后,没头没脑留下了一句,“拦着我些。”便往外头大步去了。
拦着些?拦着什么些?
胡宁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见杨奕已经没了身影,他知道杨奕现下在盛怒之态,生怕他要出事,赶忙追了出去。
只见杨奕出去了帐篷之后,越过了人群,走到了一片空地前。
他声音凄切,听着像是要落泪,他喊道:“不活了!我也不活了!辛苦蹉跎至今日,可家中妻儿无一护住!我在北疆领兵,我的女儿在京城叫人淹在水里,差点就没了性命!她受了这样的罪,我这个当爹的却什么也做不了,我这样辛辛苦苦还为了什么,我又还有什么脸去见她的母亲,我这个苦命的孩子啊,既我活着要看她受罪,倒不如死了个干净!”
杨奕声音洪亮,越说越是伤心,泪水横流。
话毕,就想要拿剑往自己肚子上头捅去!
好在一旁的胡宁早就得了他的授意,急急冲了上去,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要刺向肚子的剑。
“冷静啊!大人,冷静!”
“还要我如何冷静!在场的年纪稍大些的将兵们,哪些个没有孩子,若你们的孩子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已年老,什么都做不了了,好!那我便什么都不做。但,吾剑未尝不利!我用我的血来给她母亲一个交代!”
“大人,你不能有事啊!若没有了你,我们怎么办啊!北疆怎么办啊!”胡宁跪在地上,抱着杨奕的肚子,说得可怜。
胡宁言辞凄切,听着颇为辗转,牵动了在场人的心神。
他们同他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发现杨奕私底下并不是一个喜欢生气的人。现下是什么事情叫人气成了这样?他们错愕不已,但从杨奕的话中也听出来了个大概,像是他的女儿叫人欺负了。
杨奕从没有这样激动过,看样子,他们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将才这些将兵本就听了杨奕的话而有所动容,又加之胡宁在旁“煽风点火”,他说的不错,若没有杨奕,北疆怎么办?这里好不容易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了起色,他若出事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杨奕这段时日在北疆的所作所为,已经收服了底下军民的人心,他们打心眼里头看得起这个京城那边来的厉害首辅,也不愿意看他出了事情。
众人皆起身围到了杨奕的身边,纷纷跪下求道:“大人!我们不能没有你啊!北疆不能没有你啊!”
此起彼伏的求情声响彻这片黄土地,杨奕竟像真有所动容,看着跪着的将士,最后还是抹了把眼泪,他哭着道:“好!吾命尚有用,不能这样轻易给出去。若我现下死了,倒是我不仁义!罢了,待蒙古小儿滚出我大启,我再去死!”
“大人长命!”众人道。
大人长命。
大人不要死。
杨奕见此,最后只擦了把眼泪,就被胡宁劝着回了帐篷里头。
帐篷之中,只有两人,胡宁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胡宁看得出来,杨奕不过是想要出去闹事,也不是真心寻死。
若杨奕寻死,定不声不响。
那现下为什么要闹成这样?
杨奕没有回答他的话,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他的默不作声,叫人更叫着急。
胡宁急着又是想问,杨奕先一步开了口,他道:“锦衣卫的人一直在暗处,我是想要闹起来给他们看。”
他们马上就会将这处发生的事情传去京城,传去西苑,景晖帝的耳中。
锦衣卫?
锦衣卫的人在这盯着?!
难不成这些时日一直在暗处盯梢?
胡宁还想要细问,就被杨奕打断,见他疲惫,胡宁终不再开口,起身告退,让他自己歇在这里。
*
京城中,萧吟最后还是被景晖帝唤进了宫里头。
景晖帝直接开门见山,他道:“萧吟,昭阳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萧吟今日被陈朝喊到了宫里头的时候,就猜到了景晖帝是要说这事。
朱澄还是来告状了。
他知道瞒不过景晖帝,垂眸应下。
周遭的气氛冷了许多,他听到景晖帝寒着声道:“萧吟,你好大的胆子啊。”
景晖帝说完了这话,又古怪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极有本事,能将昭阳作弄成了这副样子。”
萧吟知道景晖帝是生了怨,马上跪下。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事实确实如此,景晖帝又不是傻子,妄图哄骗他,反而适得其反。
景晖帝见他一句不为自己辩解,火气稍降。
他不喜欢那些做了错事还在嘴硬之人。
萧吟这点倒好。
不,不对,萧吟哪里都挺好,除了太过刚硬,难以指挥。
若是能像杨奕一样就好了。
但若像杨奕一样,景晖帝又不会重用萧吟了。
他需要走狗,但也要清臣。
但清臣犯了错,也是要受罚的。
景晖帝这边还在想着应该怎么罚他。
打板子?罚跪?
斟酌之际,一旁的陈朝被人喊到了外头去,而后没有一会就又急匆匆地往殿里头走。
见他如此奔走,景晖帝蹙眉低骂,“丢脸现世,天大的事情也急不成这样。”
陈朝来不及为自己辩驳,忙凑到了景晖帝的耳边道:“疯了呀,首辅在北疆发疯了!”
他很快就将在北疆盯梢的锦衣卫传回来的话同景晖帝说了。
“他在北疆发了好大的疯,拿着剑就在那里寻死觅活的,口口声声说是旁人
害了他的孩子,他也就不想要活了!”
战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竟说要死……
他好大的胆子!
第五十七章
景晖帝马上就能明白杨奕的意图, 若他不惩治昭阳,那北疆那边杨奕也不管了!
好好好,又将他一军。
竟然是想要用死来胁迫他。
真以为自己离了他是不行了吗?!
景晖帝全然可以派旁人去北疆接手, 即刻剿杀这个逆臣,但是,他敢赌吗?
他不敢啊。
被拿捏死了的景晖帝气性大发,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无能狂怒, 气得砸起来面前的东西, 香炉、法棒……
能砸的,都叫砸了个遍。
萧吟就在下面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垂着的眼中,遮掩着自己的嫌恶。
良久之后, 狂怒过后的景晖帝终于开口说道:“萧吟, 你今日也算运气好, 碰上了他。”
若北疆那边再晚一点传回来这些,萧吟今日怎么也脱不了罚。
杨奕摆明是不满意昭阳今日之结局, 如若不顺了他的意,恐他想要撒手北疆不管,景晖帝赌不起, 也根本就不敢去赌。
杨奕那边是一堆麻烦事, 萧吟这边他也没了心思再去管。
甚至说,景晖帝还要谢谢萧吟将昭阳弄疯了先,不然恐怕杨奕会更疯。
发了这么一通脾气之后, 景晖帝最后也累得不行,他颤着累得发抖的手, 指着萧吟道:“这事朕不同你追究了,只是若是再有下次, 朕绝不会再饶你!”
“不要仗着朕的宠爱为非作歹,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宠爱……
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
萧吟虽然没有听清楚陈朝同景晖帝耳语了些什么,但是从他的反应之中也猜测出来了个大概。
萧吟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只谢过恩典,便起身往外去了。
他走之后,景晖帝一个人又坐在了椅子上头沉默良久,过了许久,才对陈朝道 :“传朕旨意下去。”
“昭阳白日撞鬼,现今神癫魂倒,朕命人将她送往极地驱鬼清修,治好回京。”
治不好,一辈子都回不来。
一句话,便定下了昭阳往后的命。
昭阳的痴症是心魔。
几十年的心魔,如何能好?
想来她往后也只能在无边孤寂之中渡过余生。
“传话去北疆,问杨奕,满意了吗?”
陈朝听明白了,赶忙退了出去。
*
萧吟这边从殿内出去之后,将好在门口那处碰到了汪禹。
殿外,汪禹正好在和一个锦衣卫同僚站在一起,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路过他们二人之时,汪禹抬眼,不动声色和萧吟的视线撞上。
两人故作不识,汪禹移开了视线,和同僚又继续说起了话来。
萧吟往外去走,弯进了一处墙角,隐藏了自己的身形,等了不一会,就见到了汪禹走来。
“萧吟,你这是要和朱澄撕破脸皮吗。”
汪禹知道了萧家发生的事情,才问了他这话。
萧吟倚靠在墙上,听到了他的这话也只是沉默不语。
这在汪禹眼中算是默认。
汪禹顿觉眉心痛得厉害,他不解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事情闹做这样。
将来朱澄是要登基的,和他撕破脸皮,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萧吟默了声,良久只道:“就是不想和他打交道了而已,没有旁的事情。”
这话岂能骗得过汪禹?但既萧吟事情都已经做了,现下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他又问道:“萧吟,所以你是打算,去和杨家为伍吗?”
萧吟不再靠墙,直起了身,看向了汪禹,眸色沉沉。
“杨家非恶类。”
此话言下之意便是,杨家的人又不坏,凭什么不能和他们为伍。
汪禹看向了萧吟的眼神竟带了几分失望,“你是这样的人……竟为了一个女子就说出这样的话?他非恶类?好!那当初前任首辅被他害得尸骨无存,死后都还要被人鞭/尸,你说他非恶类?他若非恶类,又会对一个无辜稚子下手?萧吟,你说这话,你太无情了。就因为他是杨水起的父亲,你便说这样偏颇的话。”
“你还是那个萧则玉吗。”
萧则玉怎么会这样是非不分。
分明是错的,他却因为偏私,而说他们是对的。
萧吟听了这话,垂着眸淡淡道:“嗯,我是这样的人,偏私无耻。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往后不见了。”
既不同路,不见就是。
他毫无停留,转身就走,在路过汪禹之时,却还是提醒道:“你服侍好陈朝,他是个聪明人,他在一日,你便不会有事。”
陈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是一朝之大珰,他活着一日,他们便有不得什么大事。
萧吟说完了这话,就头也不回想要离开,只留下了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汪禹。
汪禹见萧吟走得这样干脆利落,见他这样决绝,马上喊道:“你太过分了,萧吟!”
就算是陈朝,也从来都在萧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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