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她又突然站在了他面前,就好像从天而降的仙女,落在他这一隅蔽室。
吴珩激动地说不出话。
倒是青儿认出他来了,“你不是那个卖画的吗?”
姜環也想起来了,“哦,对!吴亭之!”
没想到她还没等到这人成名,就出了这变故,那些画也来不及带走。
不过,既是熟人,她心里也稍稍放心些,至少他不是坏人。
“这么巧,竟然在这遇到你。”
吴珩对姜環记得他名字这事很是感动,便道:“在下承蒙姑娘赏识,卖了那些画才不至于露宿街头。而后又因国丧,科举延后,在下便在这租了一间屋子住下,虽然简陋,倒比客栈便宜许多。”
“还真是缘分!”姜環说道:“若非你将门打开,我和青儿今夜可能在劫难逃。”
缘分?可不是吗?
吴珩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老天的眷顾,才有幸遇到她,还阴差阳错救了她。
“在下方才在房顶赏月,瞧见两位姑娘被人追赶,便开门想让你们进来避一避。没想到竟是故人!”吴珩此刻都还没压下激动的心。
“姑娘不必言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些蒙面人不像好人,不知两位姑娘何以惹了这等麻烦。”
姜環说道:“这事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吴珩本来还想着他能不能帮上忙,听姜環这样说只能作罢。
“哦……那如果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又能帮得了她什么?
“我倒真有一事……”姜環迟疑道:“不过,可能会有危险,公子若是……”
“姑娘请说!”吴珩欣喜道:“若能为姑娘分忧解难,便是在下的造化。也算报答姑娘知遇之恩!”
姜環想了想说道:“公子也看到了,外面都是追杀我和青儿的蒙面人。但我必须去见一个人,此事性命攸关,不能耽搁,若公子肯相助,我定感激不尽!”
吴珩问道:“姑娘要在下做什么?”
姜環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那是太师府送过来的陪嫁之物中较为贵重的物品之一,看着有些年头。如果不是传家宝之类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陪嫁一支旧的簪子。
“你将这支簪子送去太师府,务必要交到姜家大公子姜恒手中,他见了自会派人来接我!”
——
吴珩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虽然不知道那位姑娘与太师府有何关系,但她既然开了口,自己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帮忙。
他在身上浇了些酒,晃晃悠悠地出门。
黑衣人就在附近搜索,很快便有人追上来。
“那边好像有人!”
他心里虽惊慌,但面色从容,不急着逃走,反而越走越慢。
后面的黑衣人抓住了他,举着火把凑近一看:“怎么是个男的?”
吴珩微睁双眼,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来,举杯畅饮!”
“看来是个酒鬼!”
黑衣人又问他:“有没有看到两个女子经过!”
“女子?”吴珩笑嘻嘻道:“见到了,见到了!百花楼的姑娘个个善解人意。来来,继续喝!”
黑衣人恼怒地一脚将他踹倒:“臭酒鬼!滚!”
“我们走!”
一行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走了。
吴珩这才爬起来,赶紧往太师府奔去。
——
“恒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宁远得知李澶被软禁宫中也很着急上火。
姜恒道:“我只听说李澶出言不逊,李湛便将其软禁,以示惩戒。”
“安王此举,怕不仅仅是惩戒。”姜宁远说道:“李澶若出事,钰儿必受连累。李湛要是登基,定容不下咱们,若李澶再死了,他便更无后顾之优。为今之计,只有与李澶联手才是上策。”
“父亲放心!”姜恒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管是钰儿还是太师府,我都会尽力保全!”
姜宁远点点头:“如今这局面,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了,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
“老爷!”管家在门外说道:“府外来了个年轻人,说是有东西要交给大公子。”
姜宁远问:“什么人?”
“像个读书人!”
姜恒问:“他说有东西交给我?是什么东西?”
“他死死护着不肯拿出来,非要见到大公子不可!”
吴珩被关在门房旁边的小间里,由两个小厮看着。
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警惕地看着周围。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大公子!”两个小厮行礼。
姜恒走进来,瞥了角落里若不禁风的书生一眼:“就是你要见我?”
吴珩赶紧站起来,眼前的男人英武伟岸,衣着气质有几分书卷气,但眉宇间又满是凛然之色,不怒自威。
“你就是姜恒?”
“大胆!”一个小厮骂道:“敢直呼大公子名字!”
姜恒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道:“我就是姜恒!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吴珩赶紧从怀里拿出那支簪子递给他:“这是一位姑娘托我带给你的。”
姜恒一眼便看到那发簪上缀着的那颗青金石。在整个大宴,仅此一颗。
他脸色一沉,一把抓过去,看到那发簪底部的那个姜字后更加确定是姜環的东西。
“那个姑娘是不是姓姜?她怎么了?现在何处?”
吴珩这才惊觉他还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姓名,只道:“她现在就在我家!”
——
姜環等的有些心急。李澶刚被软禁,景王府便来了杀手,这事肯定不简单。李澶在宫里也不知道是个情况,现在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姜恒。
“王妃,你说那个书生会不会拿着那么贵重的簪子跑了?”青儿担忧道。
“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姜環叹口气:“我是担心他会不会遇上那些人,他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要是这样,倒是我害了他。”
两人正说着,外面的院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两人惊慌地对视一眼,以为来的是那些黑衣人,正想找地方躲,却听见姜恒的声音:“钰儿!”
第79章 阴谋
吴珩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落难的姑娘会是太师府的小姐,还是……景王李澶的王妃。
一个王妃竟然毫无架子,欣赏他的才华,还能纡尊降贵地走进他这寒酸的屋子。
虽然此刻他更多的是惶恐,但也难免失落。
如果说此前,他还有一丝痴心妄想的话,此刻已然心如死灰。
她如那天上飘着的云,而他只是地上爬行的蝼蚁。
临走时,姜環回头对吴珩说:“英雄不问出处,相信我,你一定会高中的!”
“多谢姑……”吴珩纠正道:“多谢景王妃!”
姜環笑笑,转身上了马车。
姜恒从陌衍手中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吴珩,“今日的事你将嘴闭紧了!”
吴珩看了一眼,皱皱眉,轻笑一声说道:“姜元帅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无意救了景王妃,只为还当日恩情,这银子还请收回。几位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
说罢,转身回了房中关了门。
姜恒瞥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心想这个书生倒有几分骨气,遂收回钱袋,吩咐道:“走吧!”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吴珩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画轴,沉吟片刻放到油灯上,当火苗蹿上画卷时他又赶紧收了回来,慌忙吹灭上面的火苗,展开一看,还好,画中人完好无损。
他将画轴卷起来,放回抽屉中。
即便再无相见之日,权当留个念想吧!
姜恒带着姜環回了别院,将那支发簪还给她:“这支簪子独一无二,可别再随便给人了!这里暂时很安全,你先住下,明日我再送你出城!”
“大哥。”姜環问:“李澶到底怎么回事?李湛把他怎么了?”
姜恒叹气道:“他的事你就别管了!”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姜環追问道:“难道你要袖手旁观?唇亡齿寒,李湛现在对付的是李澶,下一个就是大哥你!”
“此事我心里有数!”姜恒冷冰冰道:“总之,明日你必须离开这里!”
姜環哪里肯听:“既然大哥不帮我,那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青儿,咱们走!”
陌衍却突然站出来拦住她。
姜環冷笑一声:“怎么?我还不能走了?”
陌衍低着头说道:“小姐,公子也是为你好!”
“用不着!”姜環厉声道:“让开!”
陌衍没有动。
姜恒转身出门,冷声吩咐:“锁门!”
“小姐好好歇息吧!”陌衍说了句,准备关门。
姜環瞥他一眼,撞开他硬冲了出去。
她知道陌衍不敢拦她。
但刚跑出门,一只手扼住她手腕,连拖带拽地将她扯进了屋子里。
“你放开我!”
“大哥!”
“姜恒!”姜環喊了声:“你倒底还是我大哥吗?”
姜恒不是宠妹狂魔吗?此刻冷漠无情的他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正因为我是你大哥,才不想你为李澶陪葬!”姜恒放开她,冷冷说了句。
姜環:“……”
“你……什么意思?李澶到底怎么了?”
姜恒没理她,转身出了门,“咔嚓”一声门落了锁。
姜環拍着房门:“李澶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姜恒!”
“……”
直到声嘶力竭,姜環才犹如一片枯叶般滑到地上。
“王妃……”青儿心疼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没事!”姜環站起来,吸吸鼻子,擦干眼泪。而后坐到床上,仔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恒袖手旁观的态度虽然有些突然,但不难理解。如果牺牲李澶能换来太师府安然无恙,他一定会这么做。
何况……胡萱儿还在李湛手中。
姜環觉得两人可能达成了什么协议。
若真是如此,李澶便是死路一条。
如今还有谁能救他?李淇?
李淇无兵无权,怎么救?
不管了!姜環决定先去找李淇,至少他能进宫,能打探到李澶的情况。
天刚亮,姜恒便进宫直奔李湛所在的乾元宫。
李湛刚起,一众婢女正服侍他更衣。
“都退下吧!”他挥了挥手。
等人走后他才问道:“姜元帅这么早进宫来所为何事啊?”
“你为何要派人追杀姜钰?”姜恒质问道。
“追杀?”李湛大喊冤枉:“真是天大的误会,朕不过是让人去请她入宫,谁知道景王府早已人去楼空。朕还奇怪呢,这人上哪去了。”
姜恒冷哼:“当我好糊弄吗?一个胡萱儿不够,还要搭上姜钰?我该说你自作聪明,还是说你太看得起我?”
李湛劝道:“元帅稍安勿躁,你我如今是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同仇敌忾才是。只要李澶一死,朕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姜恒:“你要做什么?”
李湛笑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事就交给姜元帅去做吧!”
姜恒怒道:“你要陷我于不义?”
“姜元帅这时候还说仁义道德有用吗?”
“……”
姜恒沉默片刻后道:“我要见他!”
“当然可以!”
李湛说完向孟刈使了个眼色,孟刈上前道:“姜元帅,属下带你去!”
元阳宫依山而建,练丹的丹室都在地下。而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竟有很多牢房。
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李澶终于明白了红嫣告诉他的“活人炼药”是什么意思。
他还以为只是李湛送进宫里的丹药沾了血,没想到宫里亦是如此。他的父皇本是是爱民如子的仁君,何时竟这般草菅人命。
他从小便以父皇为榜样,如今这一切,就像在嘲笑他,笑他太天真。
竟然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到父皇的认可,还自以为李湛那样的人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殊不知,他早已与父皇“心意相通”,如今他即将登基,自己却沦为阶下囚。
而他手中掌握的证据此刻也无用了,难道要告诉天下人,这元阳宫的炼丹炉竟是焚尸炉,仙去的仁武皇帝是个残害人命的昏君?
眼下外敌虎视眈眈,整个大宴暗流汹涌,一些地方起义也蠢蠢欲动,皇宫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他们趁虚而入的借口。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第80章 救人
孟刈领着姜恒进入地下丹房,浓郁的血腥味让他不安。
李澶被关在一间狭窄的牢房里,牢门都是生铁所制。
这丹宫之中竟然还有地牢!真是耸人听闻。
李澶听到了脚步声,回头见是姜恒没有搭理。
姜恒看他衣衫整洁,看来并未受什么皮肉之苦。
“你放心,钰儿很安全。”
听他提到姜钰,李澶的心微微颤了下。转过身来说了句:“多谢!”
“她是我妹妹,便是我死,也不会让她有事。”姜恒一脸平静地问他:“你还有何心愿未了?”
李澶笑了笑,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孟刈,吟道:“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姜恒,你既与李湛狼狈为奸,本王愿你最后能全身而退!”
姜恒沉吟片刻:“我的事,就不劳景王费心了!”
说罢,转身出了地牢。
乾元宫。
孟刈将两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禀报给了李湛。
“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李湛揣摩片刻,“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大不敬之言啊!”孟刈说道:“他的意思是说陛下是豺狼,身陷囹圄的他才是真龙天子,真是狂妄至极!”
李湛冷眼瞪向他,孟刈吓得跪下来,“属下该死,这是李湛的狂妄之言,并非属下所说,望陛下恕罪!”
李湛阴恻恻盯着他:“他的意思朕岂会不明白?用的着你自作聪明?”
孟刈一听,吓得面如菜色,磕头如捣蒜:“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李湛一脚将他踢开:“滚!”
“是……”孟刈连滚带爬退下。
姜環一夜未眠坐到了天亮。
外面响起脚步声,陌衍端着饭菜进来。
“姜恒呢?”姜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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